摘 要:杜甫、李商隱部分詩作表現出較為濃郁的宋玉情懷,本文主要從他們共同表現的對“宋玉”作品中女性色彩的描寫和寓意方面入手,表現了他們對“宋玉”詩中女性色彩的獨特體味。由于二人的經歷、思想等不同,他們的宋玉情懷又同中存異,異中有同,展現出各自的風貌。
關鍵詞:宋玉情懷 女性色彩
作者簡介:
鄧興瑞,女(1989-),籍貫:內蒙古巴彥淖爾市,年級:2008級,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專業:漢語言文學專業。
劉 瑩,女(1990-),籍貫:四川宜賓,年級:2008級,學院:歷史與旅游文化學院,專業:文史哲基地,研究方向:哲學方向。
宋玉是戰國末期楚國著名的文學家,他是屈原門生,師承屈原的詩質與品格,熱愛祖國,同情人民,在作品中鞭撻奸詐與權貴,成為繼屈原之后,我國有史記載的第二號詩壇巨匠。毛慶先生曾說:“宋玉是我國文學史上第一位以極大的精力大膽全面描寫女性并取得很大成功的文人。他在前代基礎上發展創造了一套完整的藝術手法,足為文壇圭臬,對文學史產生了很大影響” [1]。杜甫、李商隱在唐代詩人中就是比較明顯的兩位。檢索清代彭定求等編著的《全唐詩》,杜甫、李商隱詩作中提及宋玉或引用化用宋玉辭賦的數量有很多,表現出較為濃郁的宋玉情懷。然而,他們的詩中借鑒宋玉筆下對女性的獨特描寫,表達了自己的獨特體會,其中有相似,也有不同。
對于宋玉筆下艷情綺思的女性色彩,劉學鍇先生就曾說過:“《詩經》中的風詩,頗多男女相悅之作,屈原的《九歌》也涉及神人、神靈間的戀愛。但它們多是民歌,真正的文人獨立創作的賦艷之作,應該說始于宋玉” [2]。
(一)同感身世
杜甫、李商隱都是以才學自恃的人,但命運多舛,位卑言微,坎坷的遭遇使他們多有懷才不遇之感,心中充滿悲憤和無奈。他們都是生當衰世,遭遇不偶的失意文人。宋玉身處楚國末世,而杜甫親眼目睹了唐朝由盛到衰的悲涼情境,李商隱生當唐代末葉,他“內無強近,外乏因依”,由于政局的昏暗與黨爭得牽累,一生落拓不偶,輾轉寄幕,羈泊窮年,其不幸更似于宋玉。他們身處這樣的環境,希望自己的才能有所重用,可是生不逢時。
李商隱的《無題》詩,絕大部分寫男女之情,有的直賦艷情,有的也許在自寓身世。對于其諸賦是否有隱微的托寓這一點,劉學鍇先生曾說過:“后世的讀者不妨從他們的某些情節、人物乃至詩句中產生某些聯想。如巫山神女自薦枕席與楚王的情節,就容易引發才士自獻于君王方面的聯想。” [3]他的《無題》詩中有很多或隱或顯地受到宋玉《高唐》等賦的影響。如:
何處哀箏隨急管, 櫻花永巷垂楊岸。
東家老女嫁不售, 白日當天三月半。
溧陽公主年十四, 清明暖后同墻看。
歸來展轉到五更, 梁間燕子聞長嘆。
這首詩中“東家老女嫁不售”,寫鄰家女嫁不出去,連“梁間燕子”聞到都會“長嘆”不止,這其中似乎也可以讓我們聯想到寄托自己身世之意。而《無題》詩中“照梁初有情,出水舊知名”、“神女生涯原是夢”等詩句都可以感受到李商隱受宋玉諸賦中“神女”的影響。
又如《代元城吳令暗為答》:
背闕歸藩路欲分,水邊風日半西曛。 荊王枕上原無夢,莫枉陽臺一片云。
這首詩中首句“路欲分”、“半西曛”寫出一種凄迷無奈的心境,而后句“荊
王枕上原無夢,莫枉陽臺一片云”中寫出了自己雖然想自獻于君王,但卻是“無夢”,這也清楚地顯示了以宋玉自指,抒寫了自己的愁寂和孤孑、由“神女生涯”聯想到自己的身世軌跡。由此可見李商隱借助宋玉《高唐賦》等賦中的“神女”“云雨”等意象表達自己的身世之感。
在杜甫詩中,似乎沒有像李商隱那樣直接借宋玉賦中“神女”、“東鄰”等來表達艷事或自己的身世之感,如他的《詠懷古跡》其二:
搖落深知宋玉悲, 風流儒雅亦吾師。
悵望千秋一灑淚, 蕭條異代不同時。
江山故宅空文藻, 云雨荒臺豈夢思。
最是楚宮俱泯滅, 舟人指點到今疑。
這首《詠懷古跡》是杜甫憑吊楚國著名辭賦作家宋玉的。宋玉的《高唐神女賦》寫楚襄王和巫山神女夢中歡會故事,因而傳為巫山佳話。所以杜甫暮年出蜀,過巫峽,至江陵,不禁懷念楚國這位作家,勾起身世遭遇的同情和悲慨,就像眼前這巫山巫峽,使人想起宋玉的《高唐神女賦》。詩中的草木搖落,景物蕭條,江山云雨,故宅荒臺,以及舟人指點的情景,都從感慨議論中出來,蒙著歷史的迷霧,充滿詩人的哀傷,仿佛確是淚眼看風景,隱約可見,實而卻虛。
它的故事題材雖屬荒誕夢想,很多人認為詩人用意在諷諫君主淫惑,但從“云雨荒臺豈夢思”這句中,寫出了他也和宋玉一樣,也是借高唐云雨之事來表達對君王的希望。
由上可知,杜甫、李商隱都借宋玉的艷情綺思的女性色彩來自寓身世,從而進一步表達自己希望受明君賞識的迫切愿望。
(二)異寫女性
在對描寫女性的艷情綺思的詩作上,他們是截然不同的,李商隱更多地繼承了宋玉的“高唐”之作,而杜甫不再迷戀云山霧雨,他更直接、更具體地面對現實、同情現實中的女性,表達出他高度的社會責任感。
宋玉的《高唐賦序》記述了楚懷王游云夢之臺,宿高唐之館,夢見巫山神女自薦枕席的情事,自此“云雨高唐”便成為艷情的代稱。《神女賦》并序又記述了襄王夢遇神女的情節,并對神女的“瑰姿瑋態”作了出色的描繪。《登徒子好色賦》對東家女妖姿媚態的描寫同樣繪形傳神。這三篇賦可以說是文人艷情文學的百代之祖。
李商隱的詩可謂賦艷之大宗,他的學習宋玉而有自己獨特的面目。他的詩中不僅頻繁的運用宋玉《高唐》諸賦得故事情節、人物形象、語言詞匯,而且吸取了其華美奇幻的意境,創造出像《燕臺四首》、《圣女祠》、《重過圣女祠》一類極富情采意境之美的艷詩。如《牡丹》:
綿幃初卷衛夫人,繡被猶堆越鄂君。
垂手亂翻雕玉佩,折腰爭舞郁金裙。
石家蠟燭何曾剪,荀令香爐可待熏。
我是夢中傳彩筆,欲書花葉寄朝云。
這首詩寫于李商隱正是人生得意,風華正茂之時,他因受到令狐楚的賞識,被聘請到令狐楚的幕府里做官,當他看到盛開的牡丹,想到令狐楚對他的栽培,揮筆寫下了一首七律《牡丹》詩。三四句把牡丹比喻成善舞的女子,在舞動時一剎那垂手觸動玉佩,在一轉身時飄起長裙,詩的最后兩名用江淹夢中得五筆和巫山神女的典故,托化出令獵狐楚對他的器重和栽培,以及他自己對令狐楚心懷的感激之情,借牡丹的無限嫵媚抒發了詩人蕩漾的春心。 由此可見詩人還是借綺艷的女性色彩來表達自己的感情。
又如《圣女祠》中“腸回楚國夢,心斷漢宮巫” ,《無題》中“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借詠圣女而寄作者愛情方面的幽渺之思 。 這些詩中很多“神女”“朝云”式的人物都明顯受到宋玉《高唐》、《神女》等賦的啟發。由于李商隱抑郁傷感的性格,也使他更善于描寫一些綺艷的女性色彩,來表現現實的感情。宋玉的作品恰恰能引起他的共鳴與重視,宋玉筆下安恬、溫柔而又美麗多情的神女佳人也就自然成為他詞作中魂牽夢縈的追求對象了。
杜甫也有很多關于描寫女性的詩作,但作為唐代現實主義詩歌創作的代表,他更多的是關注女性,同情女性,真實地反映女性的痛苦和遭遇,并把婦女問題作為社會問題提出來。而他的這些“艷情綺思”是想表達對婦女的同情,對女性的尊重。即便是描寫貴婦,也是含淚的諷刺與無情的鞭撻對現實的不滿。比如他寫一位妓女的形象,一改往常將妓女作為玩賞對象的態度,表現出對下層女性的同情和尊重。如《即事》“百寶裝腰帶,真珠絡臂鞲。笑時花近眼,舞罷錦纏頭。”
詩中把舞妓描寫的生動靈秀,而不是當作一種觀賞器物。再如《負薪行》:
夔州處女發半華,四十五十無夫家。
更遭喪亂嫁不售,一生抱恨堪咨嗟。
土風坐男使女立,應當門戶女出入。十猶八九負薪歸,賣薪得錢應供給。
至老雙鬟只垂頸,野花山葉銀釵并。
筋力登危集市門,死生射利兼鹽井。面妝首飾雜啼痕,地褊衣寒困石根。
若道巫山女粗丑,何得此有昭君村。
這首詩對安史之亂以來四川軍閥混戰,造成社會長期動亂不安,致使夔州一帶人民尤其是勞動婦女陷于悲苦的境地作了深刻的揭露,而且還對男尊女卑的道德觀念進行了抨擊,表現了詩人對于“四十五十無夫家”、“一生抱恨堪咨嗟”的婦女的深切同情,而結尾以反詰的形式為那些被損害、被踐踏的勞動婦女鳴不平。在杜甫筆下,沒有那么多艷麗妖嬈的女性的描寫,更多的是對勞動女性的同情表現和其高度的社會責任感。
如果說宋玉的詩賦中的女性色彩是抒寫艷情綺思與象征寄托的,那么杜甫則更具有現實意義,他把宋玉比下的“神女”幻化作現實中苦難的女性,而李商隱則更多地化用宋玉賦中的“神女”色彩,用之展開聯想,表現現實情感。
從以上論述我們可以得知杜甫、李商隱都有著各自獨特的“宋玉”情懷,他們都有著為國家效力的熱忱之心,但又生不逢時,只好采取微言諷諫的方式婉轉地表達自己的看法。他們抒發自己的離愁別恨、憂國憂民的情感,除了宋玉“悲哉,求之氣也”的唱嘆,他們還從宋玉詩賦中找到了另一種寄寓與抒情的對象——女性的描寫。可以看出,他們的作品中對女性的描寫受宋玉的影響頗深。他們詩賦中對宋玉女性色彩的獨到理解只是依據自己情感性格和經歷以及年代的不同,在不同時代下對同一人物——宋玉——的獨特的映照,表現了杜甫的憂國憂民,李商隱的奇幻幽思。他們依情而作,遇事而發,期間有碰撞,但更多的是表現出他們的個性,在他們心中,宋玉只是一個影子,他們找到宋玉身上散發懂得獨特的“女性”色彩,這種色彩形成的映照,我們很難否認與杜甫、李商隱所處的時代存乎其中的影響。
注釋:
1.毛慶.論宋玉辭賦的女性美及其創作心態[J].山西師范大學學報.1992(3).
2.劉學鍇.李商隱詩歌研究[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1998.第28頁.
3.劉學鍇.李商隱詩歌研究[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1998.第88頁.
參考文獻:
[1]易重廉.中國楚辭學史[M].長沙:湖南出版社,1991.
[2]劉剛.論宋玉思想 [J]. 鞍山師范學院學報,2006,(8).
[3]翁少騰.杜甫秋詩淺析[J].天府新論,2007,(6).
[4]毛慶.論宋玉辭賦的女性美及其創作心態[J],山西師范大學學報.1992,(3).
[5]劉學鍇.李商隱詩歌研究[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1998.
[6]朋星.杜甫與先秦文化[M].南京:秦山出版社,2006.
[7]盧國琛.杜甫詩醇.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6.
[8]仇兆鰲.杜詩詳注.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79.
[9]劉學鍇·余恕誠.李商隱詩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