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女權主義運動轟轟烈烈發展到現在已經有近百年的歷史,女性社會地位和政治地位在一代代女權主義者不懈斗爭下都有了明顯的改善,然而,對于女性主義者最根本的追求——社會對女性身份的公正定位——并未能取得顯著的成效。本文將通過思嘉·奧哈拉這個頗具斗爭力的女性人物的引領,運用進化論思想解禁女性主義的自我圍困,從解構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下跳出狹隘的性別限定進而在人類通性上尋求女性主義的發展。
關鍵詞:思嘉·奧哈拉;女性主義文學批評;進化論;二元對立
作者簡介:倪婭嵐,女,四川省三臺縣人,西南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2010級碩士研究生。
在電影《飄》中,最后的鏡頭,思嘉孑然站在塔拉農場這片火紅的土地上,身后是血紅的夕陽暈染的天際。紅,溢滿人的雙眼,炫目壓抑卻喚起人心中莫名的崇高感。不覺地默念:“畢竟,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
思嘉·奧哈拉,長得并不美麗,但男人只要被她迷住,就看不到這點了;思嘉·奧哈拉,驕傲,造作,虛榮,自私,缺乏文雅胸無點墨,無視上等人應有的美德和謙虛,更無視上帝的存在;思嘉·奧哈拉,勇敢,倔強,生命力旺盛,有堅強的意志,毫不妥協,從不承認失敗哪怕失敗就擺在她面前。本文將依從人物的特性在對女性主義的一種叛離中對其做一種女性主義的解讀。
回顧女性主義的成長道路,時至今日,正如伊萊恩·肖瓦爾特所說:“女性主義批評仍然缺乏一個共同的理論基礎,其主要原因在于伍爾芙開始,女性主義者一直拒絕仿照男性批評模式,不愿以固定的理論框架為女性主義批評設限。”[1]然而與之矛盾的是,女性批評者們并未能提出屬于她們獨特的女性主義批判理論,在大多數的情況下,她們仍舊受到男性的文學批評標準的影響。從女性主義批評中找不到具有代表性的女性形象(也許,《簡·愛》中的瘋女人是其塑造的女性形象中的一個典型——在表面順從父權主義形式下暗藏女性反叛的創造力的激流。但仍不免晦澀不夠鮮明,甚至是帶有玫瑰色的無奈的妥協。),沒有堅如磐石的具體文化理論方位。批判并不能解決女性與現實世界的沖突,只是為自己構建一個縹緲的精神烏托邦罷了。正如伊萊恩曾精辟地總結了女性中心批評的首要任務,“必須是表示出女性文學身份的具體文化方位,描繪出貫穿每個女作家的文化領地的各種力量。”[2]伊萊恩一直都在以女性文化為目標,以跨學科研究為方法的女性主義批判模式,為女性主義者擺脫男性文學的束縛,建立獨立的女性文學傳統孜孜不倦。
遺憾的是,到現在女性主義仍舊難以成氣候。盡管女性作家如雨后春筍般猛增,然而她們大多只斷章取義般吸收了西蘇所提出的“描寫軀體”的口號。西蘇主張“女性用自己的肉體表達自己的思想”,[3]通過描寫軀體而在肉體快感與美感之間建立起密切的聯系。時下的美女寫作卻更傾向于只有肉體沒有思想,她們在受到大眾文化的淹沒下,為尋求暢銷把女性的身體完全臣服于父權文化的好色獵奇之下,哪怕是女性讀者也時常會帶著一種男性的審美視角消費著女性的身體。
一、生物學的解禁
“脆弱,你的名字叫女人”,這樣說雖然帶有強烈的性別色彩,但用在女權主義者身上似乎也算恰當。她們是脆弱的,她們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自己構建的反抗天地,卻不敢跳出來縱觀整個人類的發展史,放眼于生物學和人類學中,尋求理論出口。女性主義者否認進化過程曾經發生過,她們把達爾文拒之門外,她們放棄人類發展的客觀規律,卻不知自己放棄了一把走出樊籠的金鑰匙。“進化造就了我們,并不是說我們就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這是對人類能動力的漠視。唯有理解了進化史如何造就我們的,才是著手主宰我們命運的起點。”[4]
在人類的發展史上,進化論的推力使男女關系發生或即將發生兩次移位。第一次移位,發生在第一次大革命——農業的產生。女性發明了農業(古代宗教和神話中的種植農業之神均為女神,如古希臘的女神得墨忒耳首次教人農事,埃及女神伊西斯以“面包女神”文明,美索不達米亞植物谷神尼薩巴等等,而男性一般為牧神,如古希臘的巴庫斯)卻因為生殖繁衍更多的后代和生理體格的原因,女性不得不把她們從前在生產活動中擔負的職能放棄掉,最終把這些職能讓位給了男性。從此也就打開了數千年的人類的父權社會的歷史畫卷。然而,隨著第二次大革命——工業革命,市場的出現,“它更多地建立在通常是對男人更適宜的一些生物學品性上:‘即個人主義、流動、競爭、征服以及積累’。”[5]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口的急劇膨脹,把女性從生殖中解放出來,并且伴隨著宗教改革,自由平等思想的傳播,可以說人類的解放在一定程度上伴隨著女人的解放,在這樣一個社會新環境中,社會進化論使漸漸地滲透到為男人保留著的那些工作中,以此為自己尋求新的職能。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將實現第二次移位。這中前瞻性已含情脈脈地在思嘉身上傳遞。思嘉雖然在人文素養上的修養不盡如人意,但是她
“能用心算的方法很快將一長串數字加起來,而弗蘭克對三位以上的數字都得用筆才算得出來。還不只此,連分數的算法對她來說也毫不困難,這著實讓他大吃一驚,在他看來,一個女人懂得分數和生意這類事情是有失體面的。現在他不再跟她談生意上的事情了,而在婚前他是很高興這樣做的,因為那時候他以為她什么都不懂,想她解釋是一種愉快。現在看到她對這一切了如指掌,這種表里不一便激起了他作為男子漢的那種義憤。再加上他發現這個女人如此有頭腦,就覺得自己的幻想破滅了。”[6]
在我們真正能夠把握住進化論的發生機制,了解到它是如何地改造著我們,把視野投射到人類的總體發展上來時,我們便拂去了蒙昧主義的紗帳,勇敢地把進化論思想這一普遍真理為我所用,使之成為女性主義理論構建的基礎,發揮其開啟民智的作用,踏上主宰自我命運的起點。
如果把女性主義比作航行在大海之中的航船,生物學的解禁不僅驅逐了航道上的迷霧,而且指明了航船前行的航道——最深刻的男女二元對立的解構。
二、“我必須成為一個大丈夫”
在蘇珊·法魯第在1991的《Backlash》雜志中著文說;“如果說建立男子氣概,在最大程度上依賴于做成一個成功的掙面包的人,那么就很難想象有什么別的力量比女人努力爭取經濟平等,更能對脆弱的美國男人身份形成直接的威脅的了。”
加利福尼亞的一個男人抱怨:“女權主義運動把一個向來稍有缺陷的完美社會給毀了。我被閹割的夠嗆。”“一不留神,我的妻子成了,我真不愿意說,成了一個掙面包的人,成了獲得我們生活資料的主力軍。她承擔兩種角色,冷不丁的,我需要為自己證明我活著時出于什么目的。”
上世紀末的性別混亂也許時至今日依舊在上演,而且男人的這樣被閹割的苦痛變得越來越普遍。這種苦痛的來源應該是幾千年父權社會所形成的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結下的。男人身份通過“非女人”來定義。男人有男人設定的自我品質,女人有男人賦予的屈從品質。
然而,誕生于男權社會的二元對立,從根本上反映的是男性最原始的自卑和對閹割的恐懼。弗洛伊德在其理論中一直推崇人類對“陰莖嫉妒”,視之為生命的象征,而女性的陰莖的缺失使之跌落到對男性的依附而失去獨立的自我。弗洛伊德為男權社會提供了看似不可爭議的權威,然而,不能否認的是,真正缺失的是男性。他們沒有孕育的能力、生孩子的能力、哺乳的能力。在生殖崇拜的古代,男人感到在生殖職能上的被放逐,而這也一直構成了男人的生命底里的自卑。與弗洛伊德剛好相反,男人對女人充滿著一種“子宮嫉妒”和“乳房嫉妒”(舊石器時代奧地利維爾多夫的維納斯,最耀眼的是夸張的乳房和子宮,反而省去了頭和其他身體部位的細節)。正如霍爾奈論辯道,為母之道為女人提供的心理優越感無可爭辯,無論如何也忽略不得。但不可否認的是,女性的崛起在帶來阻力的同時也是一種難得的機遇——女性主義對男女二元對立的消解。唯有從人類的意識深處對習慣思維方式的解構才能迎來女性真正意義上的解放。
那么,首先我們必須強調的是,從生物學上說我們男人和女人不是接近于絕對差別的東西。就經常對性別差異作極端辯解的弗洛伊德也認識到:“在人類當中,純粹的男性品質或女性品質,無論是在生理學上還是在生物學上,都沒有發現。”“恰恰相反,每一個個體,都表現為屬于他自己的特征和異性的性征的混合物。”[7]生物科學讓我們了解到,男女的思維模式和其他一些特性,是處于一個連續體中的,而不是涇渭分明的組。女人和男人并非一個是A一個是Z,而是可能分布在某種可以稱為從男性到女性的一種連續譜系上。正如榮格在人格結構的表述中包含了愛尼姆斯或愛尼瑪,它們客觀地存在在人類的人格構成中。而父權社會后天對男女的刻意人為的劃分,男性出于“乳房嫉妒”對女性的排斥所臆造并逐漸完善的男人與女人定義的二元對立脫變成了一種集體無意識狀態植根于人類大腦的深處,而女性主義所要做的便是對這一思維定式的根除。
其次,就精神分析上講,拉康提出的“陽具的意義”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入口。拉康創造性地把精神分析與語義學相結合,運用能指和所指的概念,為人類更深入地追溯內心隱秘的動力打開了一個嶄新的視角。拉康把“陽具”抽象化為不同于“陰莖”的、象征主題與他者關系的“優先能指”。從這個意義上生發的“兩性關系圍繞的核心分別為女性‘是’(being)陽具,男性‘有’(having)陽具,當然這兩者都是不可能實現的,因而兩性關系也是不真實的。因為有一種‘表象’,一方面向女性營造出男性有陽具的假象,另一方面又向男性掩蓋了女性缺失陽具的事實,總之,兩性均通過‘表象’把自身理想化的而又典型的形象投射給對方,這就使兩性關系變得不真實。”[8]拉康把“陽具”抽象為欲望的能指,也就是說女性的缺失是對“愛”的渴望,“為了成為陽具,也就是欲望的能指,女性通過化裝拋棄女性氣質中的實質部分,亦即她的所有屬性。她想變成她所不是的東西。并期待因此被人欲求為人所愛。”[9]女性自主地隱去了其自身的真實屬性,因而建立的兩性關系也就變得并不真實。而“由于欲望的陽具標志存在著內在壓抑,女性氣質不得不躲在假面之后(女性拋棄了女性氣質的實質部分。),這一現象顯示,人類對于男子氣概的炫耀其實是很女性化的行為。”⑽女性為尋求愛而自動的放棄的女性氣質(實質為一種“男子氣概”)為男性自負的陽剛做了讓位,變成其的專屬生物品質,那么隨著外界環境的改變,女性的從經濟獨立起步向著更加獨立的方向行進,女性氣質逐漸被喚醒,男子氣概不再是男人所專屬,也就是說有一些品質是人類所共有的而不是被某個性別所獨享。這包括了:倔強堅韌,頑強的毅力,毫不妥協,偉丈夫氣,對崇高的追求……
遺憾的是,在思嘉真正發現自己所愛時,瑞德卻已失去了愛的生命力,他選擇了黯然離去。這也許是傳統之愛對思嘉的戕害,對真正健康女性情感的戕害。慶幸的是,米切爾并沒有那么殘忍,或許她對女性能走出樊籠的美好希冀,她告訴我們明天又是另一天,她筆下的思嘉是那么倔強永不言敗,世界上沒有哪個男人她無法得到,只要她下定決心了。她還有塔拉那片火熱遼闊的土地,這原本男人勞作的地方卻喚起了她最原始的生命力,賦予她偉丈夫氣,是她隨時得以停靠的港口。哪怕最后是她孤立地矗立在曠野之中,卻仍使我們相信,她能追回屬于她的新時代的健康的幸福。我想這也是當代女性主義所應追尋的男女生態環境。沒有各自為政,沒有取代與被取代,沒有虛假的情愛,自由平等地相互調侃嘲弄。而不僅僅是站在狹隘的性別立場上的相互攻擊,批判。批判不能創造現實,唯有通過構建普遍真理喚醒民智的基礎上實施改良才能走向我們所理想的“光明大道”。
參考文獻:
[1] 劉巖等編.《女性身份研究讀本》武漢大學出版,2007,P269
[2] 劉巖等編.《女性身份研究讀本》.武漢大學出版,2007,P267
[3] 張京媛.《當代女性主義文學批判》.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P194
[4] 羅伯特·麥克艾文.《夏娃的種子》.王祖哲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P23
[5] 羅伯特·麥克艾文.《夏娃的種子》.王祖哲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P223
[6] 瑪格麗特·米切爾.《飄》.大眾文藝出版社,1997,P503
[7] 洛依德.《精神分析引論》.楊東雄譯.喀什維吾爾文出版社,2004,P220
[8] 拉康·雅克.《拉康選集》.褚孝泉譯.上海三聯書店,2000,P588
[9] 拉康·雅克.《拉康選集》.褚孝泉譯.上海三聯書店,2000,P5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