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文學批評理論的折衷說

摘 要：本文首先對折衷說的產(chǎn)生做出了解釋，認為折衷的文學觀是文學發(fā)展到一定程度的產(chǎn)物。作為一種明確的文學觀念，它是對折衷派的文學觀點的提煉和總結(jié)。折衷說倡導一種健康理想的文學觀念，目的是為了挽救積弊重重的南朝文學。折衷說的出現(xiàn)，為誤入歧途歧途的文學的發(fā)展指明了方向。

關鍵詞：南朝；文學批評；折衷說；劉勰；《文心雕龍》

作者簡介：牛嗣修，臨沂大學傳媒學院教師，文學理論。

一、折衷說在南朝的產(chǎn)生

南朝是一個學術環(huán)境較為寬松的時代，多元化的文學思想并生并存。我們可以從一現(xiàn)象中看出其時學術交往的活躍，那就是復古派與新變派之間的批評活動。兩派相互批判，觀點判然有別。雙方探討的是學術問題，是學術之間的較量，因此并沒有動用學術之外的力量去干涉。因此在這樣的學術氛圍中誕生的折衷說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折衷派是在矛盾尖銳斗爭激烈的古今文體之爭的兩方之外的第三者，它目睹了兩派之間的紛爭，對兩方的弊端洞若觀火，然后加以批判，對它們的合理理論加以吸收。因此折衷的文學觀“不像復古派那樣為了強調(diào)文章的政治社會內(nèi)容和質(zhì)樸性，忽視甚至排斥文學的藝術特征；也不像新變派那樣竭力追求語言形式的華美，忽略了前代文學所具有的質(zhì)樸剛健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和文學的社會功能。”[1]比較來說，折衷的文學觀更為合理一些。

折衷的文學觀的形成，本文認為它是伴隨著文學的發(fā)展，注意到了文學的文質(zhì)兩要素，而文質(zhì)又在絕大多數(shù)時間、絕大多數(shù)文士手中分裂而又難以有機結(jié)合的情況下產(chǎn)生的。由于文士對文質(zhì)的理解不同，追求不同，所以文學的文質(zhì)彬彬也注定是一個艱難的過程，折衷的文學觀便是對文學的科學合理的認識的產(chǎn)物。

折衷的文學觀是文學發(fā)展到一定程度的產(chǎn)物，它與文即文學的形式發(fā)展有更多的關聯(lián)。因為文學的發(fā)展，尤其是在文學藝術發(fā)展的最初階段，主要表現(xiàn)為形式的發(fā)展。文學在漢代出現(xiàn)了初步自覺，“這種自覺最突出的表現(xiàn)之一是文人創(chuàng)作中對形式美的追求，特別是對偶儷、辭采、聲韻的著意講求”。[2]到了魏晉出現(xiàn)了“文學的自覺”，魯迅所說的是“為藝術而藝術”。把文辭美化視為作家“才思”“才文”的外化表現(xiàn)，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突出強調(diào)作品的藝術形式之美。到了西晉，“采縟于正始”，文學的形式化在前一時期的基礎上推波助瀾，有過之而無不及。陸機在《文賦》中指出：為文“其遣詞也貴妍。暨音聲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在這種理論的鼓動下，講求文學的技巧和文學的繁縟化成為普遍的風氣。到了南朝，作為對形式發(fā)展的反思，折衷的文學觀也就形成了。

總之，折衷說的形成既受時代思想文化背景的影響，又與文學自身的發(fā)展息息相關。

二、折衷說的提出及其不同的解釋

劉勰在《文心雕龍#8226;序志》篇中自述其著述宗旨曰：“及其品列成文，有同乎舊談者，非雷同也，勢自不可異也；有異乎前論者，理自不可同也。同之與異，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務折衷。”在這段話中，劉勰深切感受到彌綸群言的艱難和不易。然而他并不擔心“有同乎舊談者”和“有異乎前論者”，因為他在源頭上已經(jīng)阻塞了失誤的渠道，這就是他時刻能夠做到的“擘肌分理，唯務折衷”。這是保證他論文的客觀合理性的前提和用以指導論文的理論原則。依靠“折衷”，劉勰建立了他的文學批評理論的完整體系。

然而在《文心雕龍》研究者那里，折衷之說并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不過，隨著《文心雕龍》研究的深入，不少研究者對“折衷”一詞做出了理論闡釋。當前學術界存在著兩種不同的解釋。其一是以李澤厚為代表，李澤厚認為：“‘擘肌分理，唯務折衷’確實是貫穿《文心雕龍》的基本方法。這個方法要求看到事物的不同的、互相對立的方面，并且把這些方面統(tǒng)一起來，而不要只孤立強調(diào)其中的某一方面。”繼之以例證做進一步說明，“劉勰在《知音》中說：‘各執(zhí)一隅之解，欲擬萬端之變。’這里所謂‘各執(zhí)一隅之解’，就是‘多失折衷’的表現(xiàn)，即只見到事物的一個方面。相反‘唯務折衷’則是要同時兼顧事物的各個方面，不把它們看成是互不相容的。[3]周勛初是深附此說的，他認為，“‘折衷’之說，自然是他研究工作中的基本態(tài)度和主要方法。”并且“作為一種基本方法和重要原則而被使用，則與儒家學派密切相關。”“折衷”相當于“中庸”之說的“執(zhí)其兩端”和“叩其兩端”，劉勰是對這一方法的繼承和發(fā)展。[4] 其二，當代學者高華平認為：“在劉勰那里，‘折衷’乃是折之于素心，即以文學批評主體的獨立公正的主體精神去做出判斷”。然后對“折衷”說的形成做出了回答，是與當時哲學思想界佛學取代玄學地位而注意心識作用，向中國傳統(tǒng)哲學心性論回歸這一發(fā)展趨勢密切相關。[5]

以上“折衷”無論是作為一種研究方法，還是一種主體精神，對它的解釋在研究者探討的范圍內(nèi)都具有理論的合理性，但是作為一名研究者，我們應深化對問題的認識。

三、本文理論視野中的折衷

在本文的理論視野內(nèi)，折衷說是一種明確的文學觀念。本文中的“折衷”之說，它的意義與“折衷派”密切相關，關于“折衷派”，王運熙說，“折衷派以顏延之、劉勰、鐘嶸、蕭統(tǒng)、顏之推等人為代表”，“折衷派的特點是兼重詩賦和實用性文章，基本上肯定漢魏以來駢體文學的發(fā)展，對作家的文采頗為重視。但他們強調(diào)文風應當華實相扶，文質(zhì)彬彬，重視雅正，反對浮靡。他們對劉宋以來刻意追求艷體新奇的文風，給以批評指責，認為它們文過于實。”[6]我們的折衷說是對折衷派的觀點的提煉和總結(jié)，或毋寧說是折衷派作為一個松散的實際上并不存在的流派在文學觀念上的大致相同的傾向。雖然“折衷”一詞只出現(xiàn)于劉勰的《文心雕龍》中，但以上諸人卻具有大體相同的理論色彩。只是劉勰的“折衷”之說最為典型和具有代表性，就一種文學觀念來看，在《文心雕龍》中，表述得最深刻清晰，體現(xiàn)得最全面具體。所以說當“折衷”一詞與“折衷派”聯(lián)系在一起時，表達一種文學觀念是毋庸置疑的。其實“折衷”一詞，不僅要把它放在具體的語境中去理解探討，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們應把“折衷”之說置于《文心雕龍》的全書，然后再放大到一個跨度更為寬廣的南朝文學批評理論視野中，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更為周到細致和深刻的理解“折衷”之說，不致犯了“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低級錯誤。

因此把折衷放在一個宏大的歷史文化背景中，把它作為一種文學觀念來看待，這樣它自然而然地涵蓋了以上“折衷說”的兩種解釋。就研究方法而言，具體的研究方法是從文學觀念出發(fā)，它從屬于一定的文學觀念，并為文學觀念服務。對遍布《文心雕龍》中許多相反相成的文學范疇的處理，其應用最為廣泛，如奇正、華實、文質(zhì)、情采、風骨、通變等，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劉勰倡導一種剛健充實的文學觀，面對“自近代辭人，率好詭巧，原其為體，訛勢所變，厭黷舊式，故穿鑿取新”和“去圣久遠，文體解散，辭人愛奇，言貴浮詭，飾羽尚畫，文繡鞶帨，離本彌甚，將遂訛濫”的文風，他深惡痛絕，提出“風骨”這一范疇來矯正之。他并不偏重風骨中的其一，而認為只有兩者的有機結(jié)合，才能產(chǎn)生好的作品。“故煉于骨者，析辭必精，深乎風者，述情必顯。捶字堅而難移，結(jié)響凝而不滯，此風骨之力也。”主體獨立公正的精神是形成健康文學觀的重要前提，我們也可以把它看成文學觀念的附屬，而一種文學觀要想對文學做出合理的認識，主體也必須站在獨立公正的立場上。就主體的獨立公正精神，尤其表現(xiàn)在《知音》篇，劉勰指出，只有克服評價作品時的“賤同思古”“崇已抑人”和“信偽迷真”等三種缺點，做到“無私于輕重，不偏于憎愛”，才能實現(xiàn)“平理若衡，照辭如鏡矣”。文學批評的目的是指導文學創(chuàng)作，也是服務于文學創(chuàng)作，而獨立公正的精神是文學批評的生命，所以獨立公正的精神也是文學觀形成的內(nèi)在因素之一。

總之，“折衷說”是健康的理想的文學觀念，因此在文學發(fā)展史上意義影遠。

參考文獻：

[1]王運熙，楊明.中國文學批評通史#8226;魏晉南北朝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6.182

[2]于景祥.駢文的形成與鼎盛.文學評論，1996(6).121-131

[3]李澤厚，劉綱紀.中國美學史.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9.579—580

[4]古代文學理論研究第十一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3

[5]高華平.也談“唯務折衷——劉勰文心雕龍的研究方法新論. 齊魯學刊，2003(1).5-10

[6]王運熙，楊明.中國文學批評通史#8226;魏晉南北朝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6.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