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說吳文英詞

摘 要：吳文英是南宋著名詞人，其夢窗詞繼承了溫庭筠、周邦彥、姜夔詞的特點，但又有自己的開拓和創新。他的詞有一種特有的抑郁凄黯之感，在創作手法上通常采用景賦情和時空交錯的手法，承接無痕，令人耳目一新。吳文英在夢窗詞中善于把自己的主觀情感賦予詞匯，在詞作中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內心世界。

關鍵詞：夢窗詞；抑郁凄黯；以景賦情；時空交錯；詞匯

作者簡介：劉潔，女(1986-)，湖南衡陽市人，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古代文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唐宋文學研究。

南宋詞人吳文英，字君特，號夢窗，晚號覺翁，四明（今浙江寧波）人。他一生不仕，以布衣出入侯門，充當幕僚。其詞集現存《夢窗甲乙丙丁稿》四卷、《補遺》一卷，收入《宋六十名家詞》；又有朱祖謀校補《夢窗詞集》，刻入《彊村遺書》。今人整理本有廣東人民出版社1992年出版陳邦彥、張奇慧的《吳夢窗詞箋釋》。《全宋詞》第四冊收錄其詞三百四十首。

在夢窗詞的研究中，爭論最多的是吳文英詞的風格特征。主張清空的張炎諷刺夢窗詞為“質實如七寶樓臺”，并將人們引向否定夢窗詞的歧途。然而通過認真研讀分析夢窗詞，我們可知，雖然夢窗詞師承周邦彥，又受到了姜夔的影響，但總的來說夢窗詞還是有自己的特點，在南宋詞壇獨樹一幟。

吳文英生活在偏安不保的南宋社會，內有內有權奸當道、外有強敵犯境。他仕途無望，以布衣充當幕僚，游幕于蘇杭，是一個窮困終生的孤獨者和漂泊者，終日在繁華的聲色場中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兩次失意的情感生活給吳文英一巨大的打擊，且無法自拔。政治、情感的深深創傷，使得他恐懼、絕望之情猶然而生。他把這樣的心態直接反應在自己的詞作當中。因此，他的詞作中常常充滿奇麗凄黯，表現出了道不盡的哀怨感傷。如《奇天樂·與馮深居登禹陵》：

三千年事殘鴉外，無言倦憑秋樹。逝水移川，高陵變谷，那識當時神禹。幽云怪雨。翠萍濕空梁，夜深飛去。雁起青天，數行書似舊藏處。 寂寥西窗久坐，故人慳會遇，同剪燈語。積蘚殘碑，雪圭斷壁，重拂人間塵土。霜紅罷舞。漫山色青青，霧朝煙暮。岸鎖春船，畫旗喧賽鼓。

此篇詞作為吳文英的登臨感懷之作，給人以無限滄桑，悲壯之感。在上片中有作者對蒼茫歷史的無限遐想，突然又以“雁起青天”句將讀者帶入現實。下片作者有述說了對人生離愁別恨的悲嘆。故人相見，燈下共語，是何等不易。“積蘚殘碑，雪圭斷壁”很容易使人聯想到禹廟的一片荒涼和敗落景象。結尾句雖然是對來年春天社祀神時的熱鬧場面的想象，但并不足以帶走整首詞作的悲愴情緒。

夢窗以前的詞人，特別是北宋時期的詞人，他們的作品都具有脈絡鮮明，層次清晰，前后呼應的特點。一個民族在一定時期內會形成的審美趣味和審美習慣的穩定性，凡是不合其審美趣味和習慣的作品，免不了受到排斥。而夢窗的很多詞作僅從詞面上著眼，其寫對象玄幻不定，條理混淆雜亂的確能夠讓人貶斥譏諷。然而，這些貌似蕪雜紛亂的內容和結構正是詞人摒棄傳統的創作手法另辟新路的閃光點。這一特點主要表現為夢窗詞以情賦景和時空交錯的特點。

夢窗詞常常極具真實地展現自己的內心世界，從不避諱，在這樣一種內心感受和作詞態度的支配下，夢窗詞表現的是景隨情移，以情賦景，例如《祝英臺近春·日客龜溪游廢園》：

采幽香，巡古苑，竹冷翠微路。斗草溪根，沙印小蓮步。自憐兩鬢清霜，一年寒食，又身在、云山深處。 晝閑度。因甚天也慳春，輕陰便成雨。綠暗長亭，歸夢趁風絮。有情花影闌干，鶯聲門徑，解留我、霎時凝佇。

這是詞人在寒食節客居異鄉，游春中，因觸景生情，而寫下的思鄉之作。詞人在一個陰雨綿綿的春日，踏上了故徑，看到了昔盛今衰的廢園景色，內心的感傷情懷頓然升起。上片通過“古苑”、“竹徑”、“溪邊”、“云山深處”等幾個意象暗示自己四處飄泊，居無定所的悲慘境遇。“斗草溪根，沙印小蓮步。自憐兩鬢清霜，一年寒食”客觀景物與主觀感受相結合，讓人著實能夠體會到詞人那份沉痛的身世感懷。下片詞人的思緒又飄移到了實景之外，“綠暗長亭，歸夢趁風絮”是虛幻的景物，他想像趁著飄揚的柳絮踏上歸鄉的路途，但身邊的“花影”、“闌干”、“門徑”又把視線拉回了到廢園。這些或虛或實的景物相繼疊現，也就是景物隨著詞人情感意識的流動而不斷的轉換。

夢窗詞還有一明顯特點就是時空交錯。例如《澡蘭香·淮安重午》：

盤絲系腕，巧篆垂簪，玉隱紺紗睡覺。銀瓶露井，彩箑云窗，往事少年依約。為當時曾寫榴裙，傷心紅綃褪萼。黍夢光陰，漸老汀洲煙蒻。 莫唱江南古調，怨抑難招，楚江沉魄。薰風燕乳，暗雨梅黃，午鏡澡蘭簾幕。念秦樓也擬人歸，應剪菖蒲自酌。但悵望、一縷新蟾，隨人天角。

這首夢窗詞在鋪敘中任意變換時空的順序，似斷實續地將今昔兩地的相思之情，盡訴筆端。初讀此詞，不免會有意象間連結生硬，跳躍過快的感覺，但反復吟誦，便會感受到詞作的錯落有致，渾然一體的結構。這首詞以一種撲簌迷離的神秘氣氛，表達出復雜含蓄的思想感情。吳文英所運用的這種巧妙的時空轉換，恰如周濟所說的“每于空際轉身，非具大神力不能”。其實夢窗詞中這種時空轉換的手法運用得很多，是其他詞人所不能比擬的。

另外，在分析以為詞人的詞作風格時，我們不能忽視的另一個考察因素是詞匯。詞匯是作者進行創作的“建筑材料”。不同的作者在創作時的詞匯選擇是不一樣的。作者的詞匯風格是最能夠體現作者創作風格的一個方面。

通讀夢窗詞，我們不難發現夢窗詞好用“魂”、“鬼”、“魄”等詞來加強悲涼情調。當這些陰冷的字眼出現在詞作中時，就會使得其詞更加的陰森和凄黯，與詞人心境很是相符。諸如：

湘水離魂掀葉怨，揚州無夢銅華缺。《心滿江紅· 結束蕭仙》；

湘女離魂， 環佩玉冷蕪聲， 凝情誰想。《過案樓· 藻國凄迷》。

學者都認為吳文英是正統的婉約詞人。婉約詞派的詞人經常使用“春、花、秋、月、翠、玉、香、紅、寒、”等詞。因此，這類詞匯在夢窗詞中出現的頻率也相當高。據統計，在夢窗詞中，使用最多的是“春”和“花”兩字，均達到了250次以上，特別是“花”字，還達到了300多次。

“香”和“紅”兩詞，在溫庭筠，姜夔，柳永的詞作中出現也出現得比較多，吳文英在繼承他們賦予這兩個意象的傳統意義的同時又有了不同。其中一個重要的特點是夢窗用詞的奇特創造性，例如：“泥香”、“十香”、“濃香”、“愁香”、“寒香”、“敗紅”等詞，這些用詞很多都是吳文英的首創。這些詞有的明亮艷麗，有的凄涼哀冷，但總體來說色彩凄涼哀冷的要比明亮艷麗的多，使更多的作品體現出了一種哀艷的美麗。夢窗詞中“香”和“紅”的用法與許多其他詞人不同，鍍上了自己的獨特感性認識。例如：

① 淚香沾濕孤山雨，瘦腰折損六橋絲。（《晝錦堂》）

② 光風入戶，媚香傾國。（《蕙蘭芳·賦藏一家吳郡王畫蘭》）

③羞紅顰淺恨，晚風未落，片秀點重茵。（《渡江云三犯·西湖清明》）

在這三句詞中，“紅”和“香”兩詞都用了比擬的修辭手法，被吳文英賦予了自己的主觀情感，使其變成了感悟性詞匯。

帶有明顯的清靜感傷色彩的“清”和“寒”在夢窗詞中的出處也很多。“清”含有潔靜、素雅的意思，夢窗詞多用“清”形容女子和花，賦予她們以清潔素雅的品質，給人以清新典雅的感覺。但夢窗詞中的“清”還有凄冷和冷清的意義。例如：“高處凄涼。菊花清瘦杜秋娘”（《浪淘沙·九日從吳見山覓酒》）；“臨泉照影，清寒沁骨，客塵都浣。”（《水龍吟·惠山酌泉》）。在這幾句詞中“清瘦”給人一種病態的感覺，而“清寒”一詞也無形地給人一種陰涼的冷。

夢窗詞多次出現“寒蛩”、“寒花”、“野橋寒”、“寒梅”、“云寒”、“寒蟬”等意象，這是夢窗把自身感知的寒意轉給了可觀存在的實物，所表現的是 “物寒”。同時，“夜寒”、“天寒”、“暮寒”、“曉寒”、“寒雨”、“秋寒”、等意象則是夢窗自己所感覺到的寒冷，表現出的是“己寒”。夢窗詞中這些獨特的吹意象都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不得不說這是吳文英在南宋詞壇的一種開創。

通讀夢窗詞，就總體而言，夢窗詞的生活面并不是很廣闊，但其藝術造詣卻極深，結構上以景賦情，時空交錯，思路跳躍。用詞雅致，時常賦詞予自身的感受，使詞匯頓時有了生氣，充分展示了自己內心世界的超逸沉郁。夢窗詞繼承了溫庭筠、周邦彥、姜夔詞的特點，但又有自己的開拓和創新。程千帆、吳新雷《兩宋文學史》評價夢窗詞說“上承周、姜，但勇于獨創，不守成法；別開生面”；周濟《宋四家詞選·序論》認為夢窗詞 “立意高，取徑遠”，“其虛實并到之作，雖清真不過也”這兩者都是對夢窗詞的中肯評價。

參考文獻：

[1]程千帆、吳新雷.《兩宋文學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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