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嘉莉妹妹的分歧焦點評述

[摘要]從人生選擇、行為準則、女性形象和美國夢四個方面評述了對嘉莉妹妹人物形象爭論的主要分歧。

[關鍵詞]嘉莉妹妹 德萊賽 分歧

[文獻編碼]doi:10.3969/j.issn.0450-9889(C).2011.08.029

作為生活紀實者，美國自然主義文學的杰出代表，西奧多·德萊塞的作品成功塑造了不少具有堅實生活基礎的人物。但是，德萊塞的個人遭遇、不斷發展變化的哲學思想和所處時代的轉型社會，共同鑄就了其創作在內容、思想、藝術上深深的矛盾性和復雜性。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嘉莉妹姘》就是這樣一部典型的著作。在美國自然主義文學的發展史上，《嘉莉妹妹》是一塊里程碑，而對小說主人公嘉莉妹妹的評論卻是眾說紛紜。自從該小說出版，國內外對德萊塞的爭論便一直沒有停止，小說主人公嘉莉也飽受爭議。綜觀相關評論，筆者發現集中于嘉莉妹妹這一人物形象的主要分歧觀點包括四個方面。

一、嘉莉的人生選擇：是受欲望驅使的非理性追求，還是順應了社會時代發展要求

19世紀末20世紀初該小說問世時，美國正處于由農業國到工業國的轉型期，1900年，紐約、費城、波士頓等都已成為國際化大都市，成千上萬的人涌向那里，渴望在工廠里找到一份工作來實現自己的“美國夢”。前者觀點認為，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欲望的牽引讓對幸福極度渴望的嘉莉離開家鄉來到城市。可作為普通農村少女，嘉莉接受的教育非常有限，她從不清楚自己真正追求什么，也不知怎樣改變現狀，而她身上又存在動物的本能和欲望，在認識到貧與富、苦與樂的鮮明對比后，她便在本能催促下不斷向前。對于芝加哥，嘉莉滿腦子浮想聯翩的是對物和金錢而不是對體力勞動的向往。她把城市生活與自由安逸、地位名譽、奢侈享受緊密相聯。在她看來，家鄉生活沉悶乏味，芝加哥卻神秘而了不起。可見，是城市具有的物質舒適和各種享樂刺激了她無以窮盡的欲望。作為一個孤立無依的無知少女，要在城市立足、穿戴漂亮服飾和獲得安全感，做男人的情人是嘉莉必需的手段。盡管她也彷徨、猶豫過，但對財富、美衣的渴望戰勝了理智，少女的自然天性和對愛情的憧憬都被強烈的物欲消解，自私、虛榮與妒忌驅使她留在了芝加哥和紐約。在嘉莉的世界里，享樂與成功才是最終目的，追求享樂與金錢是她的本能，為了滿足這種本能她甚至可以違背傳統倫理道德。

后者則認為，對德萊塞，對嘉莉，對所有來自中西部、充滿夢想的年輕人來說，芝加哥這樣的城市就是世界的中心，是唯一能讓他們擺脫貧困平庸，實現夢想的地方。因此很大程度上，是美國在世紀之交的工業化和城市化發展使嘉莉到城市生活從可能變成現實。沒有這一社會土壤，她不斷升級的欲望和在百老匯的成功都無從談起。所以，如果說社會轉型是整個美國發展的必經歷程，那么嘉莉妹妹也不過是美國進步大潮中的一朵小浪花。她的種種選擇與奮斗經歷都合乎人之本性，順應了歷史和社會的發展要求。

二、嘉莉的行為準則：是金錢至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自私自利、道德淪喪。還是心懷夢想、為追逐美好生活在現實中掙扎努力

多數否定嘉莉道德操守的觀點認為，在當時消費主義盛行的美國，人們的價值觀是徹底的物質享受主義，每個人都掙扎于無休止索取物質的欲望中，一切目的只有一個—金錢。嘉莉就是這種價值觀的犧牲品。除了年輕美貌，出身貧窮的嘉莉一無所有。要想擺脫困苦，嘉莉只能依靠愛慕其美貌的男人。為了達到目的，她必須不擇手段。她的行為便以個人得失為準繩：杜洛埃能提供較好的生存環境，她拋棄貧困的姐姐；得到更富有的赫斯特伍德，她拋棄杜洛埃；她自己取得成功后，又拋棄潦倒的赫斯特伍德。直到小說結尾，她對所獲得的一切仍未感到滿足。可見，為了追求物質，嘉莉不惜犧牲道德。即使嘉莉的選擇受當時社會環境的制約，她的殘酷無情仍應當受到強烈的指責。

但為嘉莉辯護的聲音認為，嘉莉帶著青春的幻想來到芝加哥，是想飛的夢讓她勇敢接受并積極地適應叢林里的法則，成功地站上了強者的舞臺。既然懷抱夢想，是人人應有的權利，何必將之稱為“欲望”；追尋夢想，勢必會經受挫折與磨難，又何必將其描述為“墮落”。在那個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叢林法則下，嘉莉是勇敢的，尤其是在那個剛剛興起的消費時代，嘉莉是成功的。無論她曾經選擇了怎樣的方式，是本能也好，機遇也罷，嘉麗實現了來芝加哥的初衷，獲得了豐裕的生活，名聲鵲起的她也開始閱讀《高老頭》這樣的書籍來充實原本貧瘠的頭腦。

三、嘉莉的女性形象：是依附于男性、貪圖虛榮的“第二性”，還是生活中堅強、不斷自我塑造、實現自我、敢于追求個性解放的新女性

不少評論認為嘉莉在德萊塞的筆下有非常傳統的一面，她每走一步都和男人相關，即使她飛黃騰達也依然生活在男性統治的社會中——她只是“第二性”。嘉莉不愿干重活，只想過舒適悠閑的奢侈生活。在大城市繁榮景象的誘惑和千萬勞苦百姓饑寒交迫、掙扎于死亡線的可怕景象前，嘉莉被自己的欲望和本能征服，選擇了投靠男性以留在五光十色的都市。這樣，嘉莉便始終受男性的影響和控制。她在與男性相處過程中刻意按照他們的審美標準來塑造自己，為其打扮，吸引其注意力。她在與男性交往中，占主動地位的也都是男性。比如，杜洛埃把勾引嘉莉、與她同居只當做是他揮霍享樂生活的一部分，根本就沒想過婚姻；赫斯特伍德也是主動出擊、以婚姻為幌子對嘉莉進行欺騙并贏得了她的信任。單純的嘉莉對兩個男人卻都曾是抱著婚姻幻想的。

隨著時代發展與男女愈趨平等，近年來的評論傾向認為嘉莉是“新女性”，這一人物塑造有著鮮明的性格發展軌跡。離開生活窘迫和感情冷淡的姐姐家后，盡管生活得很辛苦，嘉莉依然自尊和堅強，不愿接受別人的無償幫助。迫于現實，嘉莉曾和所有女性一樣，把富足生活的希望寄托在男性身上，這種傳統的女性特質觀念給其造成了思維定勢，從而壓制了她作為女性自身的力量。但兩次感情受騙使她學會正視自己在愛情中的不平等和在社會中的地位，她要積極尋求一條生路，靠自己的努力來生活，不再依賴男人，也不再把感情看成生命的全部。為真正成為城市的一部分和不湮沒于人群中，嘉莉開始進行理想自我的塑造。重重困難下的嘉莉不但沒走上自絕之路，反而逃脫了姐姐敏妮的命運，獲得了成功，這正說明她與那些只有年輕美貌而無豐厚內心世界的弱女子有著極大的不同。經濟上的獨立也使她獲得了獨立的人格尊嚴與自信。成名后，嘉莉毅然拒絕杜洛埃的再次追求，并在思想進步青年埃姆斯的影響下，開始積極思索人生的意義與幸福的實質。嘉莉的轉變和進步令人欣喜。嘉莉的成功就在于她能及時悔悟，進行自我探索，不斷調整自己的位置，實現自我。她在生活中的隨機應變、敢于冒險和競爭及善于抓住機會又使得她的成功變得理所應當。

四、嘉莉妹妹的故事說明了：美國夢的幻滅還是美國夢的實現

“美國夢，就是在美國國土上，人們通過勤勞苦干、艱苦奮斗和誠實經營等方式獲得成功的夢想。”有人認為“對于諸如嘉莉般的得勢者來說，美國夢勝利凱旋得如此酣暢淋漓；可對于那些失勢者而言，美國夢也只能是一場噩夢而已”。當嘉莉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世人面前時，她的成功不過根植于其強烈的生存本能。嘉莉沒有遵從傳統的道德規范，但卻在困境中成功了；而維護傳統道德規范的姐姐卻依然生活貧困。德萊塞試圖通過小說強調人的脆弱及倫理道德的毫無意義，在一個冷漠、沒有善惡的世界里，嘉莉不過是社會的產物，“美國夢”不過是一個虛幻的所在。

而在相反觀點看來，若說嘉莉是懷抱年輕人的種種模糊幻想來到芝加哥，她的幻想又是執著的，那就是對美國夢的信念。嘉莉想用自己的雙手去爭取幸福的生活和開拓自己的未來，她相信芝加哥可以承載人們勤勞致富的夢想。但是原以為通過誠實勞動能獲得幸福的嘉莉在冷酷的現實面前精疲力竭：姐姐和姐夫生活困窘，只關心她能否找到工作，付出食宿費；她做工的工廠十分惡劣，工人成為機器的附庸，工資不敷溫飽，疾病和失業使她無法再在城市立足……她不得不投靠男人滿足暫時的生活需求。她滿懷對婚姻和家庭的幻想，把他們作為自己物質和精神的港灣。但隨著赫斯特伍德的一蹶不振，嘉莉再次看到對他人的依賴無力支撐起自己的夢，她也再次意識到自己雙手的重要性而到社會上去奔走。她經歷過無數次求職的失敗，卻從沒氣餒；她一步步從月薪12美元做到月薪150美元，直至成為百老匯當紅女星都兢兢業業，從未抱怨過也從未因成功而飄飄然。她的這些精神幫助她最終完成了由村姑到職業女性的嬗變，與代表傳統女性的姐姐劃清了界線。所以她不僅不是一個道德敗壞的女人，而且從女性視角來解讀，她是個具有獨立精神、理性智慧、腳踏實地的新女性，她將強加在女性身上的傳統一一踩在了腳下，依靠自己的奮斗實現了美國夢。

無論如何解讀《嘉莉妹妹》里的女主人公，今日中國社會中的某些方面與小說內容的某些側面都具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如人們為了物質和金錢而不顧道德和人格，以金錢的多少來判斷人的價值和成功度等等。我們還可以清晰地在身邊看到許多當代嘉莉的影子。所以，對嘉莉妹妹人物形象的思考應該能給我們以現實的啟示。女性應依靠自己的才智取得經濟上的獨立，進而才能實現人格的獨立。對幸福的定義也不應僅限于物質富裕的滿足，更重要的是精神的充實。無論是生活在城市中的女性，還是生活在鄉村的女性，都應加強自身才智、品德的修養，不斷探索進取，從而提高自己的勞動能力并不斷修正自己的人生之路。只有獲得了知識，領悟了人生哲理，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從這一角度看來，德萊塞對社會現實的敘寫并沒有局限于一時一地的狀況，還寫出了人類社會發展某一階段中帶有普遍性的現象和問題，而這恰恰是世界文豪的偉大之所在，是世界文學經典的魅力之所在。

(責編 黃鴻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