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婚姻關系中“第三者”的法律責任

【摘要】社會生活中，“第三者”介入他人合法婚姻，破壞婚姻家庭的情形呈不斷上升之勢，嚴重影響了婚姻家庭的穩定及社會的和諧，對第三者進行法律規制成為必要。本文從婚姻關系中“第三者”的相關理論探討出發，闡述現行立法對“第三者”規定的不足以及對第三者侵權進行法律救濟的必要，并在此基礎上提出規制第三者的立法建議，以期促進立法的完善及婚姻家庭、社會秩序的穩定。

【關鍵詞】第三者 配偶權 法律救濟 立法規

隨著社會的高速發展，人們在經濟生活水平提高的同時，思想也在不斷的更新，傳統的價值觀念受到各種沖擊，并影響到了社會中人們的種種行為。由于各種因素的影響，婚姻關系中第三者介入他人合法婚姻破壞婚姻家庭的行為日漸增多，嚴重影響了正常的婚姻家庭生活以及社會經濟秩序的穩定。第三者插足婚姻關系導致家庭破碎，無過錯方配偶及子女精神受到巨大打擊，青少年犯罪率不斷上升，嚴重破壞了良好的社會風氣，擾亂了社會的正常秩序。傳統的道德規范已無法約束第三者的行為，而我國立法對第三者以及第三者侵權的法律責任沒有明確的規定，實踐中存在適用上的空白，第三者行為的現象得不到有效的制止，反而愈演愈烈。因此我們有必要對婚姻關系中第三者的法律責任進行研究分析，以期能夠完善立法，用法律的手段來保護合法婚姻關系中無過錯配偶的權益，保護合法婚姻，懲戒第三者，實現社會的公平正義。

一、婚姻關系中“第三者”的理論概述

（一）婚姻關系中“第三者”概念的界定

“第三者”作為一個社會學的概念，通常是指介入他人婚姻家庭，與夫婦中一方有婚外性關系的人。“第三者”并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法律用語，婚姻法對此也沒有作出一個準確的界定。理論界和司法界對如何認定“第三者”有四種觀點[1]：一為“曖昧說”，即第三者是明知對方有配偶而與之保持曖昧關系的人；二為“通奸說”，即第三者是明知對方有配偶而與之發生不正當性關系的人；三為“破裂說”，即明知對方有配偶而與之發生不正當性關系并導致其夫妻感情發生裂痕，甚至使其婚姻關系破裂的人；四為“目的說”，即在破裂說條件之上，還有最終與其結為合法配偶的目的之人。筆者認為，“曖昧說”對第三者的界定范圍過于寬泛，并沒有準確界定第三者，“通奸說”沒有指出第三者給合法婚姻帶來的危害結果，而“目的說”根據是否與對方結婚為目的來界定第三者，范圍又太小，不利于打擊現實中存在的第三者，相對而言，“破裂說”既強調第三者主觀上的故意，又強調客觀上實施了破壞他人婚姻的行為及造成婚姻關系破裂的損害結果，更為全面合理。因此對婚姻關系中的“第三者”的定義應為：第三者是指基于過錯，與有配偶者保持不正當男女關系，侵犯合法婚姻關系中無過錯配偶的權益，導致合法婚姻關系產生裂痕甚至破裂的人。

（二）婚姻關系中“第三者行為”概念的界定

從上述對“第三者”進行定義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婚姻關系中的“第三者行為”，應當指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該合法婚姻關系以外的第三人，在明知對方有配偶的情況下，與其中一方發生不正當的男女關系，導致合法婚姻中的夫妻感情產生裂痕甚至婚姻關系完全破裂的行為。

（三）婚姻關系中“第三者行為”的性質

1.“第三者行為”是一種侵權行為。“第三者行為”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第三者”與有配偶一方對婚姻關系中另一方實施的共同侵權行為。第三者的行為符合侵權行為的構成要件：

第一，第三者行為具有違法性。我國《民法通則》第一百零四條規定:“婚姻、家庭、老人、母親和兒童受國家保護。”《婚姻法》第四條規定：“夫妻應當相互忠實，相互尊重”，確立了夫妻間應當相互忠實的義務。第三者介入他人合法婚姻，破壞了他人的婚姻家庭，侵害了合法的婚姻關系，過錯配偶還違反了夫妻間相互忠誠的義務。因此第三者行為屬于違法行為。

第二，第三者行為造成了損害后果。第三者插足合法婚姻關系損害了婚姻中夫妻一方基于婚姻關系享有的合法權益，會導致合法婚姻中無過錯配偶及其子女遭受精神痛苦，甚至會導致家庭的破碎、婚姻關系的結束，某些情況下還會使無過錯方配偶遭受財產的損失，如過錯配偶將夫妻共同財產交給第三者使用。

第三，第三者行為與婚姻關系無過錯方所遭受的損失之間具有因果關系。正是因為第三者插足他人婚姻，破壞合法婚姻家庭，才會導致婚姻關系中無過錯方遭受不同程度上的物質和精神上的損害。

第四，第三者主觀上有過錯。第三者是明知他人有配偶而與之發生不正當男女關系，導致合法婚姻關系中夫妻感情發生裂痕甚至破裂的人，主觀上具有過錯。

因此，第三者行為是一種侵權行為。

2.“第三者行為”是一種侵害配偶權的行為。我國立法對配偶權這一名詞沒有明確的規定，學界對配偶權的定義大致有以下幾種觀點：一是身份說[2]，“配偶權是夫對妻及妻對夫的身份權”；二是法定說[3]，“配偶權是法律賦予的合法婚姻關系中的夫妻享有的配偶身份權利，其他人負有不得侵犯的義務”；三是陪伴說[4]，“配偶權是指配偶之間要求對方陪伴、鐘愛和幫助的權利”；四是利益說[5]，“配偶權是指夫妻之間互為配偶的基本身份權，表明夫妻之間互為配偶的身份利益，由權利人專屬支配，其他任何人均負有不得侵犯的義務”；五是性權利說，“配偶權是項民事權利，夫妻互為配偶，就有配偶權，配偶權的核心特色是性權利”。雖然對配偶權的定義不同，但我國學者普遍認為配偶權主要包括夫妻姓名權、住所決定權、同居權、忠實義務以及財產權利等，忠實義務是配偶權的重要內容之一。《婚姻法》第四條規定“夫妻應當互相忠實，互相尊重”，第四十六條規定：“有下列情形之一，導致離婚的，無過錯方有權請求損害賠償：（1）重婚；（2）有配偶者與他人同居的；（3）實施家庭暴力的；（4）虐待、遺棄家庭成員的。”可見我國的婚姻法規定了夫妻的忠實義務這一配偶權，在第三者行為中，夫妻中過錯方侵害了無過錯方的忠實義務，因此侵害了無過錯方的配偶權。但我國《婚姻法》對忠實義務這一配偶權的規定只限定夫妻雙方之間（無過錯方只能向過錯方請求損害賠償），并沒有涉及第三者的問題。

基于不同的看法，學界對配偶權的性質也有不同的觀點。有學者認為配偶權是一種相對權，因為配偶權存在于特定身份的配偶之間，義務人為特定配偶，權利僅得向特定配偶主張，需要特定配偶的協助，因而配偶權屬于相對權。從《婚姻法》第四十六條規定的離婚損害賠償制度上看，配偶權的義務主體為夫妻雙方，無過錯方只能請求過錯方賠償，而不能請求第三者，因此我國立法將配偶權視為一種相對權進行保護。有學者認為配偶權屬于絕對權，因為配偶權是基于夫妻身份關系產生的權利，是一種身份權，具有對世的效力，屬于絕對權。還有學者認為配偶權兼具相對權和絕對權的雙重屬性，配偶權不僅對配偶雙方具有約束力，配偶之外的任何不特定主體亦對其負不得侵犯義務。對夫妻雙方來說，配偶權是相對權，對夫妻以外的第三人來說，配偶權是絕對權。筆者認為，配偶權作為一種身份權應是一種絕對權，由配偶專屬享有，無論是配偶雙方還是配偶之外的任何不特定主體都不得侵犯，任何人都是配偶權的義務主體。第三者作為配偶權的義務主體，當其惡意侵犯配偶權時，則和夫妻一方共同侵犯了婚姻關系中無過錯方的權益，侵害了無過錯方的配偶權。

綜上所述，第三者行為是一種在特定主觀目的支配下所實施的行為，其本質上是侵害配偶權的侵權行為。

二、現行立法對婚姻關系中第三者法律責任的規定

（一）我國關于第三者法律責任的立法規定

我國現行法律對第三者侵權后的法律救濟主要集中在對夫妻關系中過錯方的刑事責任及損害賠償責任，并未將第三者列為侵權責任的主體。

《刑法》第二百五十八條規定：“有配偶而重婚的，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與之結婚的，處2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婚姻法》第四條規定：“夫妻應當互相忠誠、互相尊重。”這只是原則性地規定了夫妻應當忠實的義務，并沒有規定夫妻一方違反此項義務所應當承擔的責任，更沒有規定第三者的責任問題。

《婚姻法》第四十五條規定：對重婚的，對實施家庭暴力或虐待、遺棄家庭成員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受害人可以依照刑事訴訟法的有關規定，向人民法院自訴；公安機關應當依法偵查，人民檢察院應當依法提起公訴。此條規定了夫妻一方重婚應承擔的刑事責任，但仍未明確規定第三者的責任。

《婚姻法》第四十六條規定，有下列情形之一導致離婚的，無過錯方有權請求損害賠償：一是重婚的；二是有配偶者與他人同居的；三是實施家庭暴力的；四是虐待、遺棄家庭成員的。此條規定了離婚過錯損害賠償制度，對于維護無過錯方權益有一定保障，但最高人民法院在司法解釋中規定損害賠償責任的主體為離婚訴訟當事人中無過錯方的配偶，將第三者排除在了責任主體之外。

（二）我國關于第三者法律責任立法規定的不足

從上述可知，我國法律幾乎沒有確立婚姻關系中第三者侵權的法律責任，只是規定了婚姻關系中違反夫妻忠實義務一方的法律責任，法律幾乎不存在對第三者的懲戒。婚姻關系中的過錯方侵權實際上是過錯方與第三者的共同侵權行為，然而法律卻只規定了過錯方的責任，對第三者采取了放任的態度，這不符合法律的公平正義，無法懲戒婚姻關系外的第三者，使得“第三者”現象得不到有效的制止反而日漸增多，同時對無過錯配偶的保護力度不夠，也不利于維護無過錯配偶的切實利益。

三、婚姻關系中第三者侵權的法律救濟

（一）婚姻關系中第三者侵權法律救濟的必要性

關于第三者介入他人合法婚姻，破壞他人的婚姻家庭，侵害無過錯配偶的權益，是否應當承擔法律責任，學界也有不同的看法。一種觀點認為，第三者不應當承擔法律責任，理由是第三者的問題屬于道德范疇，法律不應過多干預；第三者不是離婚訴訟的當事人，離婚損害賠償是基于夫妻忠實義務，但賠償請求人與第三者之間無直接法律關系；從現實上來看，第三者問題廣泛而且復雜，第三者概念模糊而難以界定，其程序也具有不可操作性。另一種觀點則認為第三者應承擔法律責任，理由是第三者的行為是一種侵權行為，第三者應與過錯配偶方共同承擔連帶賠償責任。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配偶一方有重婚、婚外與他人同居等行為時，不僅有過錯方的配偶侵犯了受害人合法的婚姻權利，而且第三者的行為同樣構成對受害人合法婚姻權利的侵害，會對受害人造成極大的損害，作為共同侵權行為的主體，第三者應與過錯配偶共同承擔法律責任。

筆者認為，在婚姻法中規定第三者的責任有其必要性。臺灣學者王澤鑒先生曾指出：與有配偶者通奸而造成財產上損害者，實屬不多，縱或有之，賠償數額亦甚微小，故若不使受害人請求相當之慰撫金，則加害人幾乎不負任何賠償責任，實不足保護被害人。現實生活中，第三者破壞他人婚姻家庭、侵犯無過錯配偶的合法權益、擾亂社會正常秩序的現象與日俱增，傳統的道德已無法遏制這種現象，如果放任第三者損害他人合法婚姻關系，將有悖社會的公平與正義，因此必須用法律的手段來加以規制。配偶權的絕對權性質決定了配偶以外的任何人都負有不得侵害配偶權的義務，第三者侵害了配偶權，則應當對無過錯配偶承擔法律責任。同時第三者作為與過錯配偶的共同侵權人，從公平的角度來講也應當與過錯配偶承擔共同責任。雖然第三者的問題模糊而且復雜，但可以通過法律的規定來明確第三者以及第三者承擔法律責任的情形。

（二）婚姻關系中第三者侵權法律救濟的方式

婚姻關系外的第三者，基于過錯侵犯他人合法婚姻關系，導致他人婚姻關系破裂，這一行為會造成無過錯配偶精神上的痛苦和心靈上的創傷，同時也可能造成財產利益損失，如過錯配偶將夫妻共同財產交由第三者使用、為第三者購買房屋等財產，都會造成無過錯配偶不同程度上財產的減損。依據《婚姻法》第四十六條離婚損害賠償制度，無過錯配偶在離婚時可請求過錯配偶方進行的賠償范圍包括了物質和精神損害兩方面，那么第三者和過錯配偶方作為共同侵權人，承擔連帶賠償責任，也應對受害方承擔物質和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追究第三者精神損害賠償責任的計算標準可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精神損害賠償解釋》第10條的規定：精神損害的賠償數額根據以下因素確定：（1）侵權人的過錯程度，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2）侵害的手段、場合、行為方式等具體情節；（3）侵權行為所造成的后果；（4）侵權人的獲利情況；（5）侵權人承擔責任的經濟能力；（6）受訴法院所在地平均生活水平。除此之外，對第三者侵權，受害配偶方可根據具體情況實施請求法院責令第三者停止侵害、消除影響、恢復名譽、賠禮道歉等救濟方式。

四、對婚姻關系中第三者規制的立法建議

（一）明確第三者的概念

在《婚姻法》中對第三者進行準確規定，將其定義為：第三者是指基于過錯，與有配偶者保持不正當男女關系，侵犯合法婚姻關系中無過錯配偶的權益，導致合法婚姻關系產生裂痕甚至破裂的人。將不知情的或善意的第三者排除在承擔法律責任的主體之外，只有明確第三者的內涵，才能更好地確立婚姻糾紛中承擔法律責任的主體，懲處惡意第三者，保護合法婚姻中無過錯方的合法權益。

（二）明確配偶權

我國《婚姻法》沒有對配偶權的明確規定，這是立法的不足。由于法律沒有配偶權的規定，因此，第三者可以肆意侵害婚姻家庭受害方配偶的權利，受害人也無法向第三者索賠。第三者的行為嚴重地侵害了配偶利益，不僅與婚姻法規定的一夫一妻制的原則相悖，而且對婚姻家庭的穩定和睦與社會的安定造成嚴重的負面影響。在《婚姻法》中明確配偶權為合法婚姻關系中夫妻雙方之間產生的、由夫妻雙方專屬享有的要求對方陪伴生活、鐘愛、忠誠的基本身份權利，將有利于明確婚姻中夫妻雙方的權利義務，有利于無過錯配偶對第三者侵害配偶權的行為提起侵權之訴。同時立法應當將配偶權明確為絕對權，配偶以及配偶以外的任何人都是配偶權的義務主體，任何人不得侵害，以利于當第三者惡意侵犯配偶權時，受害配偶方可以依據配偶權主張權利，懲戒第三者，保護合法婚姻。

（三）明確無過錯配偶方的訴權

現行法律對第三者的侵權責任幾乎沒有規制，不利于制止第三者行為，補償無過錯配偶方受到的物質和精神損害。筆者認為，我國立法可以參照《法國民法典》、《日本民法典》的規定，在《婚姻法》中明確規定無過錯配偶方有對第三者提起損害賠償之訴的權利，而且賠償的范圍包括物質損害賠償和精神損害賠償，這樣無過錯配偶方可以通過提起侵權之訴使其所受的損害得到補償，真正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至于提起損害賠償之訴的方式，無過錯配偶可以在離婚訴訟中要求第三者與過錯配偶共同承擔責任，或者在離婚訴訟中提起第三者賠償之訴，也可以單獨向第三者提起損害賠償之訴，這樣才能更好地保障無過錯配偶的權利，對潛在的第三者起到警示預防作用。

五、結語

第三者現象是對我國婚姻家庭和社會秩序的嚴峻挑戰，第三者行為破壞他人和睦穩定的婚姻家庭，不利于和諧社會的構建，所以不僅應對第三者進行思想道德教育，也要在法律上予以規制。在立法中明確第三者的法律責任，將有利于保護合法婚姻關系，保護無過錯配偶方的合法權益，減少第三者現象，維護社會公序良俗，促進社會經濟生活秩序的穩定發展。

參考文獻

[1]余華.第三者插足侵害配偶權的民事救濟[J].南方論刊，2010，（10）：37．

[2]張俊浩主編.民法學原理[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1.161；彭萬林主編．民法學[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4.164.

[3]高洪寬.配偶權初探[J].法律適用，2000，（8）

[4]韓松.婚姻權及侵權責任責任初探[J].中南政法學院學報，1993，（3）．

[5]楊立新.親屬法專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223．

作者簡介：彭麗平（1986-），女，湖南岳陽人，湖南師范大學2009級民商法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