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全面提高人的素質

一個司機可能他具備開車上路的技術，但他可能不具備做一個合格駕駛員的思想品質素質。技能和素質是兩個概念，技能就是我會開車，但是素質是包括你有沒有安全意識？你有沒有職業的榮譽感？你能不能做到尊重他人和自己的生命？能不能做到把人的生命看得高于一切？

2010年，全國死于各類交通事故的死亡人數近7萬人，接近汶川大地震的死難人數。交通事故成了危害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影響社會和諧穩定的主要因素之一。把生命看得高于一切的地位，這既是黨和政府以人為本執政理念的集中體現，也是交通運輸管理部門日常工作的行動指南，更是廣大交通運輸企業必須堅決做到的職業要求。但是今年入暑以來，重特大交通安全事故不斷，包括道路運輸在內的的安全生產形勢極為嚴峻。

為此，本刊記者日前就交通運輸行業的安全生產形勢分析、今后工作的重點等對話了交通運輸部安全監督司副司長翁壘。

運輸經理世界：“7.22京珠高速客車事故”和“7.23溫州動車事故”發生后，國務院連著召開了兩次常務會議，重點分析研討交通運輸安全生產問題，這是否表明當前交通運輸的安全生產形勢已經到了非常嚴峻的地步？面對這樣的形勢，交通運輸部做了哪些卓有成效的工作？

翁壘：國務院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連續召開兩次常務會議專門研究安全生產問題，重點研究交通安全生產問題，這在建國以來都是非常罕見的，這說明最近不斷發生的交通事故多，交通安全生產形勢非常嚴峻，已經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特別是“7.23溫州動車事故”，更是在國際上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

我個人認為，國務院連續召開的“165”、“167”兩次常務會議，一方面是政府向廣大民眾對特別重大交通安全事故要有個交代，也是為了在國際上樹立中國政府的公信力形象，因為發生這么大的事故，作為一個國家首腦機關和領導人沒有任何表態那是說不過去的；另一方面是事故發生后，有關人士專門給黨中央和國務院領導建言，認為安全生產不僅僅是經濟工作的一部分，而是經濟建設的重要組成，從科學發展觀的角度看安全生產，沒有安全，經濟建設就沒法發展，全社會要樹立“安全發展、科學發展”的理念，保障安全發展是政府的首要職責。建言引起中央的高度重視，有關部門正進一步研究，提高全社會對安全發展的認識。

安全生產事關政府公信力，事關國民經濟發展，事關人民生命財產安全，更關系到執政黨的地位問題，安全沒小事。交通運輸安全直接關系到經濟生活、人民生命財產，交通運輸部正在抓緊落實國務院兩個會議的精神，全面部署交通運輸系統安全生產工作，“7.23溫州動車事故”和“7.22京珠高速客車事故”發生后，交通運輸部的反應還是比較迅速的，這表明交通運輸部的政治敏感性還是比較強的，能夠深刻地領會黨中央國務院的意圖和部署。實際上，交通運輸部在平時的工作中也是非常注重安全生產問題的，比如就在“7.22”和“7.23”事故發生前的7月19日，交通運輸部就召開專門會議研究部署安全生產工作，這個會議顯然與之后發生的兩起重特大事故不構成因果關系。7月24日就召開了全國交通運輸安全生產緊急電視電話會議。2起特大事故發生后，交通運輸部連續召開了部黨組會、兩次部務會議和專題會議，研究落實國務院常務會議精神，部署交通運輸安全生產工作。7月28日，國務院常務會議后，交通運輸部李盛霖部長就給31個省廳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交通運輸主要領導打電話，7月29日部在河北廊坊召開道路客運座談會，8月2日在懷柔白馬寺橋梁坍塌事故現場召開現場會，8月3日李盛霖部長趕往浙江舟山檢查水上客運情況，重點整治道路客運、橋隧和水上“四客一?！钡劝踩珕栴}。

運輸經理世界：交通運輸部對交通安全生產工作一直是很重視的，但是為什么在層層嚴密的監管之下，包括道路客運在內的重特大事故還是層出不窮呢？這與目前交通運輸的管理體制有沒有關系？

翁壘：交通運輸的發展有其規律性，實際上每個行業只要開展生產就難保不出事故。我們的想法是通過全行業的努力，爭取少出事故，不出大事故，這樣行業的社會負面影響就會小些。

道路運輸與其他運輸方式還是有不少區別的，我們的各個管理部門之間的關系是互相交叉的，而民航和鐵路是垂直管理的，比如鐵路在自己的網絡系統中是封閉運行的，誰也管不了，只有他一家在運行；民航也是點到點的管理，沒有人跟它交叉。但是道路運輸和水上運輸就不一樣，都是開放性的，經營性的車輛和船舶可以走，其他車輛和船舶也可以走，這之中就存在交叉管理的問題。加上我們現在處在經濟發展的初級階段，大建設大發展，運輸量在不斷的增加，行業本身就極易出事故，所以交通運輸出事故是必然的，要不出事故也是很難的，對于交通運輸的事故發生率應該用一個相對值來比較，比如運輸量總量在一百萬噸的時候，發生10次事故，但是如果運輸總量上升到一千萬噸，事故依然發生10次，那么這個事故的發生率就降低了10倍。所以不能以次數的多少來衡量交通運輸安全生產形勢的嚴重程度。

當人們將安全生產、安全發展與執政黨的地位相提并論的時候，說明交通運輸事故就不是小事了，相對而言，這對交通運輸行業管理部門的壓力也就更大了。

至于交通運輸的事故頻發與現行的管理體制關系的問題，我認為這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系。有的專家強調交通運輸要零事故，我是不贊成這種提法的，就是在一些發達國家，科學再發達，技術裝備再先進，交通事故也是難以避免的。比如“7.23溫州動車事故”，動車的裝備、信號控制系統等還是很先進的，甚至有的技術在國際上都是領先的，但是還是出問題了，而且是嚴重的問題。所以說任何事故歸根到底還是人的問題。道路運輸也一樣，我認為80%以上的道路交通事故是駕駛員的因素造成的，司機疲勞駕駛，遇到問題時操作處理不當，駕駛時注意力不集中，超載和違規運輸，事故發生的幾率就會增加。

運輸經理世界：人的因素是最關鍵的因素，那么我們應該怎樣加強對交通運輸一線生產管理人員的教育和培訓工作？

翁壘：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很多運輸企業和車主受利益驅動，對司機的管理不夠人性化，這是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當然，現在的年輕司機，80后、90后出生，大多是獨生子女，是在一種比較優越的環境中長大的，對這些人來說，上一輩人吃苦耐勞的精神在他們身上體現得會少一些，責任意識也會差一些。但是我認為主要的原因還是利益驅動，就是那種多跑車多賺錢的意識主宰著司機的工作狀態。多拉快跑，工作量大了，司機就容易疲勞，打一個盹，一起車禍就可能發生了，而且利益驅動也易違規運輸，這些都是事故的隱患。

相對而言，目前客車司機隊伍普遍的素質要高一些，貨車司機是事故的最大隱患?，F在很多道路交通事故多數是貨車撞客車。因為貨車司機要逃避公路檢查，大部分都在夜間行車，他就很容易疲勞，加上車輛超載超限，貨車司機的疲勞就會造成違規行車、違規并道、違規超車、違規停車等現象。一般司機在行車過程中最怕的就是前面出現大貨車，盡量避開。

“7.22京珠高速客車事故”發生后，交通運輸部重申一個制度，就是車輛在凌晨2點到5點實行強制休息，一開始是臥鋪車執行這樣的規定，后來推廣到所有客運車輛。因為從人的生理特征看，這個時候是駕駛員最容易疲勞的時間，也是夜間貨車在路上行車的高峰期。國外也有這樣的現象，就是高速公路晚上時間是貨車行駛最多的時候，但是人家司機晚上出車白天肯定在休息，而國內的很多貨車司機選擇晚上行車主要是為了逃避超載超限檢查和逃費。在一些發達國家，貨車限制多少噸位，行駛多少里程，用幾個司機，行駛多長時間、多少里程就要休息一段時間，都有嚴格規定，比如司機開車超過3個小時就嚴格規定必須休息20分鐘，或者兩個司機要輪換上崗，而且是在充分休息好的狀態下換崗。國內也有類似的規定，但一些運輸企業、車主和駕駛員就是不執行。

客觀上講，現在的道路運輸在高油價和高收費的影響下，貨運車輛超載還較普遍，而超限超載再加上疲勞駕駛，就使得這些超載貨車在公路上成為了一個個“危險源”。

現在道路運輸的市場化程度高，行業的從業門檻比較低，很多人可以輕而易舉地開車上路，全行業的從業者，尤其是司機隊伍的整體素質比較低。一些司機從小在農村長大，安全意識較差，崗位變動較大，職業的榮譽感也低，加上個別司機有些情緒。這些深層次的問題不解決，事故就降不下來。

運輸經理世界：那么怎樣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

翁壘：人的交通安全意識一定要從小抓起，從學校抓起，交通安全宣傳要進學校，進社區，要讓學生從小養成交通安全的意識和習慣。在發達國家和香港、新加坡等交通運輸高度發達的地區，全民的交通安全工作抓得很緊，就是幼兒園孩子做游戲都與交通安全相關。但是現在好多司機從小就沒接受過良好的安全教育，也沒形成良好的安全習慣。一個從事道路運輸的司機，如果沒有經受過良好的安全教育，沒有養成良好的安全習慣，就是有再好的駕駛技術，也難免保證不出事故的。

我們現在的駕?？己碎T檻較高，對交規的培訓也很嚴格，但是駕校側重于駕駛技術的培訓，而不管司機的人文素養、法制觀念等的綜合素質培訓。如何解決駕駛員的安全素質問題，這是個社會問題，需要全社會各個部門齊抓共管。要解決道路運輸從業者的職業操守等問題，現在看來關鍵的還是要從教育抓起，但是這是一個很大的社會工程。一個司機可能他具備開車上路的技術，但他可能不具備做一個合格駕駛員的思想品質素質。技能和素質是兩個概念，技能就是我會開車，但是素質是包括你有沒有安全意識？你有沒有職業道德？你能不能做到尊重他人和自己生命的意識？能不能做到把人的生命看得高于一切？作為一個司機，你首先要安全行車，這是你的責任，因為一旦出了事故，首先受到傷害的可能就是司機本人，就是事故中你僥幸沒受多大的傷害，但是你的車輛受損，你要對事故被害人進行高額的賠償甚至接受法律的制裁，一般發生重大事故后的司機或車主甚或經營企業會傾家蕩產，對他人，對別人的家庭，對自己的家庭都是一種嚴重的傷害。

而從大的方面講，交通安全教育和宣傳不單單是交通運輸部門的事，應該是全社會要關注的事。我們的經濟社會還在高速發展和變化中，我們每個人每天都離不開交通，我們常說的衣食住行，行是人們日常生活中一個不可或缺的環節。有交通的地方就存在著發生交通事故的可能，因此每個人都要樹立交通安全的理念。對交通安全的教育，不單單是對從業者的教育，更應該包括對廣大的交通運輸服務對象和全體公民的教育。

所以我還是強調，全社會都要有強烈的交通安全意識。對行業從業者的安全教育不要等到形成一個價值鏈之后再去強調素質教育，那就晚了，關口應該前移，從小抓起，從學校社區抓起。讓所有與交通運輸有關的從業者、乘客、行人、私家車司機、行業企業管理者都遵守交通規則，都嚴格按章行路，那么有些交通事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運輸經理世界：7.22京珠高速客車事故”造成了死亡43人的慘劇，您怎么看這個事故的發生？

翁壘：車在路上跑，全靠從業者的自覺，有的方面管理部門是很難監管到位的?！?.22京珠高速客車事故”，管理部門嚴格要求危險貨物不能帶上車，從車站出站方面是把住了，但在路上車主偏偏允許把危貨帶上車，車主和司機也不問問他帶的是什么貨物，結果釀成了危貨劇烈爆炸，導致43人死亡的慘劇。

這個案件暴露了很多問題：第一是危貨貨主，明知道這個貨物的危險性，考慮運價因素，不用貨車運輸，卻將它用客車運輸；第二是車主，中途帶貨上車，本來應該對貨物進行嚴格的檢查，但是沒有做，受利益驅動，將客貨混裝；第三是同車的乘客也沒有自我保護的意識，如果有安全觀念，可以通過抗議和投訴等方式迫使車主改變主意的。

在這個事件中，從技術鑒定角度看，主因是?；繁家l的事故，貨主漠視生命，本應用專用貨車運輸的，卻用客車運輸；安全監督部門對?；返谋O管負有監管不到位的責任。但車主不檢查就將這個貨物帶上車負有責任，而且無論如何不能用客車運的。車主所在的客運公司負有企業安全第一責任人的責任，同時運輸行業監管部門對這起事故的負有監管責任。

所以交通安全不僅是交通人的事，應該是全社會的事。光對交通人，特別是對司機、調度員、監控員等進行技術培訓不能解決根本問題，發生交通事故后對相關責任人進行處罰，對相關部門進行專門的整治，也只是一種亡羊補牢的舉措，有作用，但是起不到更大的作用。必須從人的安全意識教育上著手，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運輸經理世界：交通運輸的安全生產事關社會穩定，那么應該為交通運輸營造一個怎樣的社會環境？交通運輸部門怎樣才能做到與時俱進？

翁壘：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人們出行的機會增加，無論是貨運量和客運量都在大幅度增長，那么事故也總是伴隨著經濟的發展而生的。經濟的高速發展，交通運輸環境的改變，交通運輸技術的提高，這些都對交通運輸的從業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是也正因為行業的快速發展，特別是一些行業入門門檻較低，也造成了從業者魚龍混雜的局面。極少數的從業者，一切以利益驅動為核心，只要能賺錢，超載超限疲勞駕駛，車輛不嚴格檢修就上路，裝載違禁物資等違法違規行為時有發生，而這一切正是造成交通事故的最主要原因?，F在社會上有一種傾向，就是一出事故，大家就把責任都推到交通運輸部門。但是交通是涉及千家萬戶的事，旅客、行人如果沒有強烈的安全意識，也會造成不必要的交通事故。當然對交通運輸企業進行嚴格管理，這是防止出現事故的關鍵。我們應該加強企業、車輛、人員的準入管理，加大安全的培訓力度，樹立安全第一的理念，排查事故隱患，采取各種措施，防止交通運輸事故發生。還應該對全民實施素質教育，無論是對行業的從業者，還是管理者，還是廣大的旅客，我們所要進行的安全教育，不僅僅是交通法規教育，也不僅僅是駕駛技能培訓，還要包括做人的教育，就是要珍惜生命，尊重生命，把生命看得高于一切的教育，也只有從這樣的高度去看安全教育，才能讓更多人真正重視交通安全的重要性，也才能從根本上減少交通事故的出現。

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我們進入信息社會，全民、全社會關心交通運輸事業是件好事。但社會輿論的導向很重要，現在只要一出交通事故，網絡媒體一邊倒，給交通部門施加壓力。交通運輸部門既要應對傳統媒體，也要積極應對現代媒體（微博）。一方面事故發生后積極主動做好應急處置工作，積極搶救傷員，另一方面配合媒體，如實通報事故情況，再一方面總結經驗教訓，追究事故責任，給社會、人民群眾有個交代。

交通事故一直都有，但是過去民間傳播的沒有像現在網絡傳播這么發達，現在微博時代的傳送速度更快了，這對交通運輸管理部門的壓力和考驗也越來越大了，一旦出事故，交通運輸人就要直接面對來自社會和媒體的壓力，所以，交通運輸部門要學會正確面對媒體，提高與媒體打交道的技巧，同時學會利用媒體，宣傳交通運輸事業，而且通過事故總結經驗教訓，提高全社會的安全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