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惡意欠薪行為”的入罪問題

摘要 惡意欠薪是指用工單位或者個人以非法占有為目的，有能力支付勞動者報酬而故意不支付或拖欠，數額較大或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行為。此類行為的大量出現在社會上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本文從介紹惡意欠薪的基本內容出發，分析了入罪說和非罪說兩種觀點，進而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以期進一步完善對此類行為的刑法規制。

關鍵詞 惡意欠薪 入罪 威懾 規制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早在2003年，溫家寶總理為熊德明討薪的事情就引起了全社會前所未有的關注，勞動者特別是農民工討薪難問題已經成為了社會的頑疾。《刑法修正案（八）》將惡意欠薪行為入罪，對解決這一問題有著重要意義。然而，惡意欠薪行為的入罪是否合理，該怎樣司法操作等問題仍有著巨大爭議。

一、惡意欠薪的基本內容

惡意欠薪是指用人單位或者個人以非法占有為目的，有能力支付勞動者報酬而故意不支付或者拖欠，并且數額較大或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行為。

（一）惡意欠薪的現狀。

近幾年來，惡意欠薪案件頻發，范圍不斷擴大，呈現出不斷惡化的趨勢，以企業欠薪逃匿和外資企業非法撤離兩種現象最為突出。從2008年起，企業欠薪逃匿案件明顯增多。以深圳市為例，僅2008年第四季度就發生了48起企業欠薪逃匿案件，拖欠工資金額高達三千萬元，欠薪企業主要集中在農民工聚集的領域，比如建筑業。自2008年以來，許多沿海城市的的外資企業也出現非正常撤離現象，以青島市為例，從2005年到2010年，就有近300家韓國企業從青島非法撤離，這些企業撤離時大都拖欠職工薪水，影響極其惡劣。

（二）惡意欠薪的成因。

惡意欠薪問題的形成有著多方面的原因，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三個原因：

第一，惡意欠薪是經濟社會發展不平衡的產物。經濟社會發展的不平衡既使得大批靠出賣勞力衛生的農村剩余勞動力向城市轉移，也使得大批內地的優秀人才向東南沿海城市轉移。進而促成供需市場的嚴重不平衡，導致勞動力出現嚴重過剩，使得用人單位在供需市場占據主導地位，這為用人單位的惡意欠薪行為奠定了基礎。

第二，法律不健全，制度不完善，讓惡意欠薪的企業有機可乘。在《刑法修正案（八）》出臺之前，我國處理勞動糾紛的法律依據主要有《勞動法》和《工資支付暫行條例》。但其對欠薪的規定十分模糊且沒有統一的認定標準，難以對惡意欠薪的用人單位進行有效處罰。同時，我國勞動爭議處理制度也存在著很大缺陷。一般在處理勞動爭議上，必須先進行仲裁，不服仲裁的才能進行訴訟，這需要花費很長時間，對大部分勞動者來說，走訴訟之路可能讓他們得不償失，制度的不完善無形中助長了企業的惡意欠薪行為。

第三，政府監管不力?！秳趧臃ā返?1條規定，用人單位克扣或無故拖欠勞動者工資的，由勞動行政部門責令其支付勞動者的工資報酬，進行經濟補償，并支付賠償金。但在實踐中，由于勞動行政執法人員嚴重不負責任或者其他一些原因，使這一制度難以發揮應有的作用，不能有效解決用人單位的惡意欠薪問題。

（三）國外關于惡意欠薪的立法。

《德國刑法典》和《俄羅斯刑法典》對惡意欠薪的規定比較完善?！兜聡谭ǖ洹芬幎ǎ椭骺哿魬敒槠涔蛦T向社會保險機構或聯邦勞工機構交付的保險金，處5年以下自由刑或罰金；雇主受委托代其雇員從其工資中扣付給他人的款項，但在期限屆滿前未通知雇員，扣留而不交給他人的，處罰與前款相同。

《俄羅斯刑法典》規定，任何企業、機關或者組織的領導，出于自私貪婪或者其他的私人利益，拒絕支付工資、退休金、補助金和其他應付款項超過兩個月，判處被判刑人數額為8萬盧布以下，或者六個月以下的工資或其他收入的罰金，或者5年以下剝奪擔任一定職務或從事某種活動的權利，或者2年以下剝奪自由。

由此可以看出，在國外一些地方，“惡意欠薪”行為是可以直接以犯罪論處的。筆者認為，我們可以借鑒上述作法，將“惡意欠薪”行為視作犯罪，但具體如何適用需要我們認真思考。

二、惡意欠薪入罪的合理性分析

（一）基本觀點爭論。

1、入罪說。

這是當前主流的觀點。該說認為，現行勞動法、民法等部門法的規定不能對惡意欠薪行為起到很好的遏制作用，需要刑法的介入來加以最后的保障。該說認為惡意欠薪行為之所以應該入罪是因為其具備構成犯罪的三個特點。首先，在我國當前已有的勞動法律法規中，己經明令禁止惡意欠薪行為，并規定了用人單位有惡意欠薪行為時，應當承擔的法律責任，惡意欠薪行為在我國實際上早己經被界定為違法性行為了。其次，惡意欠薪行為嚴重擾亂了正常的社會秩序，損害了勞動者的正當利益，容易引發勞動者的內心不滿，是引起社會動蕩的重要因素之一，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符合犯罪的本質特征。第三，惡意欠薪行為既損害了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也嚴重威脅了以誠實信用為原則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梢哉f，惡意欠薪行為之所以應受刑罰懲罰，就在于其抵觸了已經確立的良好社會經濟秩序，違反和蔑視了社會確定的公共勞動規則。因此，要想有效地遏制與控制此類行為，只能借助刑法的力量，將其犯罪化。

2、非罪說。

刑法的謙抑性是指能用其他法律解決的糾紛，就不要輕易動用刑法解決。該說認為，將惡意欠薪行為入罪違反了刑法的謙抑性原則。首先，在行政層面上，有勞動監察部門和勞動仲裁委員會等機構，已經對勞動者形成了多層次、全方位的保護；其次，在法律層面上，已經有《勞動合同法》和《勞動法》等法律法規對惡意欠薪行為進行規制。惡意欠薪問題之所以愈演愈烈，一是因為被惡意欠薪的勞動者大多數生活在最底層的農民工文化素質較低、維權意識淡薄；二是因為其他部門法在規制惡意欠薪方面，本身存在著問題；三是因為相關部門沒有能夠很好的落實現有法律對欠薪所設置的處罰措施。因此，控制惡意欠薪的關鍵是對完善落實現有的法律法規，而不在于將其入罪。同時，相關政府部門應該加強對建筑業等企業欠薪事件高發行業的監控，及時了解此類企業的薪酬發放狀況和經營狀況，從源頭上遏制惡意欠薪行為的發生。

（二）筆者觀點。

筆者贊成將惡意欠薪行為入罪。既因為惡意欠薪行為符合犯罪的特征，也因為把惡意欠薪行為入罪有著重要意義。首先，在刑事附帶民事訴訟制度下，惡意欠薪者不僅要承擔刑事責任，還要承擔民事責任，沒有人愿意為了錢而甘愿忍受牢獄之苦，這種巨大的代價將會引起任何一個惡意欠薪者的認真考量。刑法以刑罰為手段對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進行著有力的引導和調節，從法律所具有的指引和教育功能來看，將惡意欠薪行為入罪對惡意欠薪者是一個巨大的警示，這對于解決惡意欠薪問題是很有效果的。其次，將惡意欠薪行為入罪，將迫使所有的企業經營者進行規范化經營，提高企業的生產效率和發展水平，為經濟社會的發展做出更大貢獻。

三、惡意欠薪行為入罪的正確途徑

筆者已經肯定了惡意欠薪行為應該入罪，但同時認為沒有必要單獨設定“惡意欠薪罪”，《刑法修正案（八）》中的規定也有欠妥當。在具體的司法操作層面，如何界定惡意欠薪行為會遇到很多障礙，這主要表現在對“惡意”的認定上。在對這一問題的認定上，若由勞動者承擔這一舉證責任，則會增加其負擔，使得立案困難；若由公安部門去查證，則肯定會導致司法資源的浪費，甚至可能還會把簡單的民事糾紛刑事化。這些都是我們日后不得不思考的問題。

《刑法修正案（八）》把“惡意欠薪行為”由《刑法》第276條破壞生產經營罪，將惡意欠薪行為規制到此罪里面有其合理性，因為惡意欠薪不利于保護勞動者權益，破壞了他們的生產勞動積極性，最后肯定會影響到正常的生產經營活動。但筆者認為，惡意欠薪本質上是那些惡意欠薪者侵占勞動者財產的行為，放到破壞生產罪中似乎并不是最佳選擇。筆者認為，將惡意欠薪行為納入侵占財產罪的其他罪名中進行規制更為妥當。

（一）詐騙罪。

根據《刑法》第266條規定，詐騙罪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用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取數額較大的公私財物的行為。筆者認為，可以把惡意欠薪行為理解為是一種騙取勞動者無償勞動的行為，勞動是可以以貨幣形式計算的，因此這種行為實際上也就是騙取勞動者報酬的行為，而且符合詐騙犯罪的其他構成要件，完全可以將惡意欠薪行為放到詐騙罪中加以規制。

（二）侵占罪。

根據《刑法》第270條的規定，侵占罪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非法占有代為保管的他人財物，或者他人的遺忘物、埋藏物，數額較大，拒不交還的行為。惡意欠薪，公然克扣勞動者報酬，拒不向勞動者支付報酬的行為，侵犯了勞動者的合法財產權，該行為在性質上與侵占是一樣的，都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完全符合侵占罪的犯罪構成要件，可以以侵占罪治罪。

（三）挪用資金罪。

我國《刑法》第272條規定，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挪用本單位資金歸個人使用或者借貸給他人，數額較大、超過3個月未還的，或者雖未超過3個月，但數額較大、進行營利活動的，或者進行非法活動的，構成挪用資金罪?！肮尽⑵髽I或者其他單位的工作人員”也是勞動者，也可以將其視作 “打工者”，而“單位”則可以視作支付這些勞動者報酬的“老板”。筆者認為，我們可以換位思考一下，既然“打工者”挪用“老板”的資金，侵犯“老板”財產所有權的行為應該治罪，那么“老板”非法占用“打工者”的報酬，自然也是侵犯了“打工者”的財產所有權，故也可以以挪用資金罪處罰。

四、結語

惡意欠薪行為給社會帶來很大的不利影響，嚴重影響了普通勞動者的生產積極性，損害了他們的正當合法利益。沖擊了正常的社會經濟秩序，給社會增添了不穩定的因素，對其入罪是必要的。但我們也應當看到，盡管惡意欠薪行為的入罪對打擊惡意欠薪者，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有著重要意義的，但在司法操作領域仍然面臨著許多實踐的困難，使得立法的預想效果大打折扣，因此筆者主張將惡意欠薪行為用詐騙罪、侵占罪或者挪用資金罪加以規制，最大限度地減少對法律資源的浪費。

（作者：孫玉琢，安徽大學法學院2010級刑法學專業研究生；劉飛，安徽大學法學院2009級刑法學專業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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