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歲的壽山石雕刻名家、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郭懋介老先生封刀了!
郭懋介何許人也?郭老號石卿,福州人,壽山石雕刻名家,中國工藝美術大師。擅薄意浮雕及圓雕,為東門派代表人物;兼工書畫篆刻,全面的文學藝術修養使其作品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又能脫略前人,自出機杼,融多種藝術形式之意趣于一爐。他曾經被壽山石文化藝術(東南亞)研究中心評論家、收藏家評為“才高北斗,藝震亞洲”的石雕大師,作品被東南亞收藏家、日本等國家博物館所珍藏。在國內各種國石拍賣專場,他的作品常常作為主打拍品重點推介,成交價屢創新高。
大器晚成,石破天驚
在壽山石界,郭老是個傳奇。少年即從師研習石雕,青年則以書畫行世,后來成為一名機關公務員,直到退休后重拾雕刀,一鳴驚人,迅速成為人所共仰的大師,可謂是大器晚成的典型人物,如同吳昌碩五十學畫,齊白石衰年變法。他是壽山石界工錢最貴的,每兩工錢達三萬元;雖然如此,求刻者仍是絡繹不絕,以擁有一件他的作品為榮。
對于這樣一位大師封刀的消息,外人所知不多。而更讓人驚訝的是,他的封刀之作居然是在四年前所作!也就是說,在四年前郭老就已經封刀了。是什么樣的原因促使他在四年前就封刀了呢?是一件什么樣的作品,能讓一個摯愛雕刻藝術的大師如此從容淡定地放下他的刻刀,隱入這個城市日常生活的深處呢?
帶著這樣的疑問,我們前往郭老家中對他進行了專訪。
淡出人們視線的郭老現在過著普通人的生活,我們到他樓下的時候,剛好遇見他的家^攙扶著他晨練歸來。見到我們一行,郭老笑著和我們微微揮了揮手。飛逝的時間在人身上的作用是與其自身相反的,它讓人變得越來越慢。據郭老的兒子郭卓懷先生介紹,郭老的身體已大不如前,無論行動或者交流都稍顯困難。因此本次專訪,基本上都將由郭卓懷先生代言。在客廳里坐定,郭卓懷先生為我們沏上一壺紅茶,我們的話題便由郭老的封刀之作《野塘牛涉水,柳塢燕銜泥》進入。
這是件經典的田黃薄意作品,構圖飽滿,形象多樣,一幅初春的田園山居圖。野塘之上漁人撐起長篙,鴨群圍著船舷戲水;岸上的牧童拉緊繩子,把他的牛從水中拉起。山路上有人荷柴而行,一老者背著手獨自走過板橋,好像要去拜訪他的朋友。四周柳樹的枝條隨清風自由擺動,一片山崖聳入云端,幾座廟宇只在云氣中顯現出它們的屋頂。作品以行書自題:野塘牛涉水,柳塢燕銜泥。落款丁亥石卿。書法古樸道勁,頗有明人氣象。整件作品深得國畫三遠之意,雖然當時郭老已然是八十四歲的高齡,但刀法老辣天成,不著痕跡,充分展現了郭老的大家風范。
作品現在就靜靜地擺放在郭老的面前,好像一個許久未見的老友。看著這件作品,郭老的精神明顯一振,抽著煙,眼神時而專注,時而迷蒙,嘴角始終帶著淺淺的微笑。對于這件作品,我想郭老應該是有著極其復雜的感情的。傳聞郭老在好幾年前就想要封刀,但要么礙于友人之請,要么由于遇到好的石頭而產生的創作沖動而不能如愿。而如今封刀已然四年,四年之中他從一個能高談闊論臺海局勢的大師,慢慢變成一個行動緩漫惜字如金的老者,面對著自己的封刀之作,他怎能不有無盡的感慨呢?
封刀之作,人生的總結
每一個成功的藝術家都想為世人留下他自己最滿意的作品,而佳作畢竟不可多得。特別是對于壽山石雕刻藝術而言,所謂因材施藝,因色取巧,最大限度地發揮石頭的天性,在石頭與雕工方面取得平衡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在刀與石的碰撞中,石卿先生仿佛與石頭達成某種隱秘的默契:刀為筆,石成紙,石卿先生深入其中,為每塊石頭找尋只屬于它的故事。
如果沒有創造出一件可以充分體現自我風格、作為自己一生從藝的總結性作品,那么任何藝術家都是不可能輕言封刀或者封筆的。特別是對于一些有著極其強烈藝術情懷和藝術使命感的藝術家而言,哪怕作品有些許瑕疵,都會被他們當成一種深深的遺憾。而這種遺憾也成為他們繼續探索藝術的動力。在完成這件作品后郭老決定封刀,就像給自己許下了一個諾言,郭老謹守已經四年。雖然有年事已高,不勝雕刻所需要的充沛精力和體力的原因,但我們更有理由相信,對于把什么樣的作品作為自己的封刀之作,郭老是有過詳盡的考慮的,以一個老藝術家的藝術修為,他會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件作品的分量。他追求的不是一件作品,而是一段人生的總結。
我們的想法從這件作品中直接得到了印證。據郭卓懷先生介紹,在郭老的作品中,題字的并不多,而有紀年并且落“石卿”款的則更少。而獨獨這件作品題字與落款皆備,充分印證了郭老對此作的重視和珍愛。郭老晚年只鐘愛田黃,非田黃不雕,以一件田黃薄意作品作為自己從藝生涯的總結,應該是最佳的結果了。
作為郭老的兒子,也是唯一的弟子,郭卓懷先生在壽山石雕刻界也頗有名聲,已經被評為福建省的工藝美術大師。他給我們出示了他的個人作品集,面貌多樣,頗有其父風采。郭老淡泊處世,郭卓懷先生亦不逐名利一一可以說,郭老并沒有封刀,只是把自己的刀交給了郭卓懷,而自己悠然于世,偷得一身清閑。
當攝影師希望郭老能在作品前擺個手勢拍照時,他才把手放在空中略顯局促地揮了幾下。看得出來他并不習慣。雖貴為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在壽山石雕刻界有著極高的聲譽與地位,他好像也并沒有特別的架勢,樸素得如一件褪盡火氣的出土瓷器。他輕輕地把手放在石頭上,熟練地握住石頭,時而摩挲,時而凝神——面對著自己的封刀之作猶如面對無盡的往事;往事或者已經模糊,而那些凝聚著他全部藝術才華的作品卻如黃昏中掠過水面的光,犀利又輕柔。
“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這句出自《論語》話常常被很多從事藝術的人所引用,以此來表明他們對藝術的追求和決心。在藝術世界里心無旁騖地悠游是一種境界,曲高和寡,能達到這種境界的人并不多。在更多的情況下,悠游變成夢游。老一輩藝術家對傳統,對個人修為和道德的尊崇被太多當代的藝術家所拋棄,藝術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更有甚者,在自己不能創作出作品的時候,只能由別人代作,而自己在上面題個字,拍張照,就順理成章把他人之作變成自家作品。相較于之,郭老寂靜的封刀之舉猶如一個轉身,顯得如此從容,如此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