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8,2003。
2000,2011。
巴黎,上海。
倫敦,上海。
這兩組時間,這兩組地點,看似毫不相干;但是,一個名字,一部戲,將這四千多天、幾萬公里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
那便是維克多·雨果和《巴黎圣母院》。
1998年1月,戛納MIDEM會展國際唱片大展,《巴黎圣母院》概念版首次亮相。
1998年9月16日,巴黎國會大廳,《巴黎圣母院》法文版首演。
2003年1月22日,上海大劇院,《巴黎圣母院》法文版中國巡演。
2000年1月24日,倫敦多米尼奧劇場,《巴黎圣母院》英文版首演。
2011年12月2日,上海文化廣場,《巴黎圣母院》英文版中國首演。
時隔八年,《巴黎圣母院》再次以飽滿的熱情呈現于觀眾面前,它就像一瓶老酒,歷久彌新。
回溯法語音樂劇的起點,是由1978年的《星幻》(Star Mania)開始的。該劇的編劇之一、法國音樂劇之父呂克·普拉蒙東(Luc Plamondon)即為《巴黎圣母院》的創作者。這個一出生就處于美國百老匯、倫敦西區盛名之下的法國人,以其“不走尋常路”的大膽創新精神,頑強地在世界音樂劇領域中闖出一片新天地。
但真正站穩腳跟,并成功分得一杯羹的是《巴黎圣母院》。在法國以外,《巴黎圣母院》就是法語音樂劇的代名詞,它將《星幻》奠定的法語音樂劇的流行取向發揮到了極致,并將其擴散到全世界范圍:法語版、英語版、意大利語版、西班牙語版、俄羅斯語版……
2003年《巴黎圣母院》法語版巡演時的掌聲仍然回響在耳邊,今年上海文化廣場又將倫敦首演時就爭議頗多的英文版帶來,本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原則,我欣然前往。
“相當好聽”仍舊是本場演出的第一印象。法語音樂劇的音樂與韋伯的作品最大的不同就是更加朗朗上口,且氣勢恢宏,將大教堂帶入小劇場(此次也領教了傳言中的“《巴黎圣母院》現場演出的音量之大十分驚人”一說)。由于法國音樂劇多數取材于家喻戶曉的經典名著,所以無需在故事情節上多做敘述,這無形中減弱了戲劇沖突感薄弱的缺憾,也提供給作曲家更廣闊的創作空間,而不必過多考慮“連戲”的效果,音樂表現形式更加多樣化,整場演出更像一場盛大的搖滾、香頌、流行演唱會。
但同時,以流行為取向的法語音樂劇的弊端也因此而顯現。因為缺乏戲劇張力,歌手的個人魅力能否支撐住舞臺就成為了成功的關鍵。在眾多的版本中,巴黎國會大廳版一枝獨秀,屹立多年而無人超越的秘訣即在于此。七大主演的熠熠生輝將舞臺完全燃燒,布魯諾·佩爾蒂埃(Bruno Pelletier)氣定神閑的詩人、伊蓮娜·西嘎哈(Hélène Segara)柔情似水的艾絲美拉達、卡胡(Garou)集絕望與天真于一體的卡西莫多、丹尼爾·拉瓦爾(Daniel Lovoie)備受煎熬的副主教、帕特里克·費奧利(Patrick Fiori)多情又冷酷的侍衛隊長、茱莉·澤那提(Julie Zenatti)性情大變的小百合以及呂克·梅爾維耶(Luck Mervil)符號式的吉普賽人首領克洛班。每個人都是主角,每個人又都是配角,個性鮮明又不喧賓奪主,閃光點無數。反觀英文版的演出,演員的個人魅力稍顯不足,呂克·普拉蒙東最鐘愛的詩人葛林果的扮演者將《大教堂的時代》唱得支離破碎,本應一氣呵成的“大教堂撐起這信仰的時代”,卻被莫名斷句,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頓時蕩然無存。這位雨果的化身,在四百多年之后仿佛置身于圓明園的殘垣斷壁中,而不是依舊恢宏的巴黎圣母院。
在法語版弗羅洛最精彩的一段內心戲《致命狂戀》中,唱詞、燈光、舞美、服裝、肢體動作、表情等各方面都做足了戲。當丹尼爾·拉瓦爾第一次脫下象征他副主教身份的長袍時,那瘦弱的身軀、佝僂的背,一身黑衣黑褲,看起來是那么的可憐!點睛之筆則是凸顯了長度不夠的“吊腳褲”,將弗羅洛飽受折磨、千瘡百孔、痛苦不堪的靈魂曝光于天下。他狂躁地徘徊在熟睡的艾絲美拉達周圍,不時地用力抓緊衣服;他動作粗暴,表情僵硬,像痙攣一樣顫抖;他在石柱間掙扎,道德與信仰仿佛絞索般套上他的脖頸,壓迫他的身體,似要將他擠成齏粉。于是他彷徨、他掙扎、他反抗、他屈服……丹尼爾·拉瓦爾的這次演釋堪稱完美到極致。然而在英文版的演出中,羅伯特·馬里恩(Robert Marien)的副主教肢體語言稍顯生硬,演唱有余,表演不足。
全劇最美的唱段當屬《美人》了。卡西莫多、弗羅洛、菲比斯的三重唱,描繪出了艾絲美拉達無與倫比的美。在這里只有由衷的贊美,仿佛時空靜止,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掙扎,不再有彷徨,不再有背叛,這個人聲鼎沸的廣場上只有艾絲美拉達。副主教之于卡西莫多,上帝之于弗羅洛,百合之于菲比斯,一切都不再重要。卡西莫多的紅、弗羅洛的黑、菲比斯的金,逐漸交織成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隨著弗羅洛的單膝下跪,一切平衡都被打破了,唯剩一聲嘆息。幸好,這三個人對艾絲美拉達有著罪惡欲念的靈魂,似乎在卡西莫多劇終前的一曲《跳吧艾絲美拉達》中得到了救贖。
說到菲比斯,就不得不提一下這個名字的含義了。菲比斯(Phoebus)是希臘神話中的太陽神,巴黎國會大廳版中菲比斯的扮演者帕特里克·費奧利也的確像太陽一樣存在于舞臺上。他的音質異常華麗,高音區像水晶般清澈透亮,低吟時像天上的繁星灑落下來,堅定而又星星點點,可以說他的嗓音就是為菲比斯而生的。反觀英文版的《巴黎圣母院》,全劇最大的弱點可能就是斯蒂芬·韋伯(Stephen Webb)扮演的菲比斯了。中低音區的不穩定使得高音區的情感爆發變成了嘯叫,而這種不穩定在《美人》和《襲擊圣母院》中尤為明顯,和聲變得不那么和諧起來,甚為遺憾。
值得欣慰的是,本次英文版《巴黎圣母院》的舞美部分沿襲了法語版,依舊驚艷。一堵石墻、三根石獸石柱和教堂玫瑰窗的瑰麗光影,構建了巴黎圣母院的完型:簡單粗獷,卻又有著內心翻滾的無限熱情。此外,電鍍柵欄、柏油桶、警棍、工字鋼等等,突破了傳統音樂劇寫實的一貫做法,模糊了《巴黎圣母院》與現代社會的時空距離感。摒棄1482年應有的華麗服裝,舞者甚至赤膊上陣,將法國現代舞與美國街頭文化相結合,完美展現力與美。遺憾的是,在呂克·貝松執導的著名影片《企業戰士》中出盡風頭的法國Yamakasi組合的舞蹈特技部分的風采,我們只能在巴黎國會大廳版中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