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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是亞裔美國作家嗎?

2012-01-01 00:00:00張敬玨蒲若茜許雙如
華文文學 2012年3期

摘要:冰心發(fā)表于1934年的短篇小說《相片》預(yù)示了后來的后殖民主義及亞美研究學者的多種理論見解。該小說文本交織著三個層次的東方主義——傳教士對中國人作為低人一等的異教徒的排斥,把亞洲人作為沉默的模范少數(shù)族裔的美國式建構(gòu),以及東方人附和白人對中國人的刻板印象。它既是對美國東方主義和中國父權(quán)制的雙重批判,也為爭議中的跨國被收養(yǎng)者文化觀培養(yǎng)的可行性問題提供了參照。在此,冰心逆轉(zhuǎn)了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所說的攝影是為具有占有欲的殖民主義目的服務(wù)的論述,小說通過“相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殖民者之工具解構(gòu)其掠奪性想象。這篇小說跨越了中國研究、華美研究及后殖民研究的疆界,對美國殖民主義的臆說及中國傳統(tǒng)價值觀展開批評,對跨種族收養(yǎng)所涉及的某些文化觀提出嚴肅的拷問。本文的分析亦將揭示出讀者對冰心帶性別偏見的接受。

關(guān)鍵詞:東方主義;冰心;跨種族收養(yǎng);攝影;亞裔美國文學;種族主義之愛

中圖分類號:I207.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677(2012)3-0005-12

初版發(fā)表于1934年的短篇小說《相片》表現(xiàn)了跨文化與跨種族之間動態(tài)關(guān)系的細致微妙,預(yù)示著后來的后殖民主義及亞美研究學者的多種理論見解。其作者冰心(原名謝婉瑩,1900~1999)于1919年五四運動時期開始其文學生涯,并于1926年獲得韋爾斯利學院的碩士文憑。雖然她是20世紀最受尊敬的中國作家之一,但其廣為人知的身份卻是兒童文學作家。這篇小說發(fā)表時,中國正處于史書美(Shu-mei Shih)所稱的“半殖民地”時期(1917~1937),其時許多中國作家都認同東方主義“將中國文化作為已成為歷史的一頁而加以條分縷析并承認西方文化的普遍有效性”(2001:x-xi),他們具有對東方主義和文化帝國主義的敏銳意識。《相片》跨種族接觸的話題跨越了中國研究、華美研究及后殖民研究的疆界,對美國殖民主義的臆說及中國傳統(tǒng)價值觀展開批評,對跨種族收養(yǎng)所涉及的某些文化觀提出嚴肅的拷問。本文的分析亦將揭示出中國讀者對冰心帶性別偏見的接受。

《相片》通過對美國婦女施女士細致入微的心理刻畫,描繪了東西方之間的一段不尋常的接觸:施女士是教會學校的音樂教員,旅居中國28年,退休后,收養(yǎng)已去世的王先生的年僅8歲的女兒淑貞。淑貞18歲時,施女士帶她回到新英格蘭老家,在這里,淑貞結(jié)識了李牧師及其兒子天錫,兩個青年人之間發(fā)展了一段友誼,相互之間產(chǎn)生了朦朧的愛情。當看到天錫為淑貞所拍的相片時,施女士突然決定和養(yǎng)女返回中國。故事是以第三人稱敘述的,其中三分之二的篇幅是以施女士這位白人移居者的有限視角呈現(xiàn)的,只有施女士和淑貞在新英格蘭的那一段是全知視角的敘事。

施女士最初以一個具有世界主義情懷及同情心的女人出現(xiàn)。不同于其他新英格蘭的傳教士,他們認為中國是落后的異教徒國家,施女士卻喜歡中國甚于美國。從小說的字里行間,尤其是從小說令人困惑的結(jié)局中,讀者不難辨別出涌動于整個敘事中的一股股令人不安的潛流:施女士之東方主義者的自視優(yōu)越和母性占有欲,淑貞之自我壓抑以及對刻板化形象的接受和內(nèi)化。

《相片》預(yù)見并證實了薩義德在《東方主義》中的著名論斷:

當人們使用東方人和西方人這樣的范疇作為學術(shù)分析的出發(fā)點和最終目的時……其結(jié)果通常是區(qū)分的極端化——東方人變得更東方化,西方人更西方化——并且限制了不同文化、傳統(tǒng)和社會之間的相互接觸。簡言之,從一開始直至現(xiàn)今,東方主義作為一種與外國打交道的思維形式,典型地顯示了將任何知識都建立在這種僵化區(qū)分之上所產(chǎn)生的這一令人遺憾的趨勢:將思維分別塞進一個西方或東方隔室。(1979:45-46)

自薩義德對那種區(qū)分東方民族和西方民族的傾向性所做的開創(chuàng)性研究以來,已有過許多關(guān)于殖民主義傳統(tǒng)的研究,包括薩義德本人的《文化和帝國主義》(1993年)。與筆者對《相片》的解讀尤其相關(guān)的理論包括以下理論家的著作:鄭永生(Vincent j. Cheng)、趙健秀及《唉咿!》文集的其他編輯者(Frank Chin et al)、周蕾(Rey Chow)、阿里夫·德里克(Arif Dirlik)、多米尼加·費倫斯(Dominika Ferens)、克里斯蒂娜·克倫(Christina Klein)、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吉原真理(Mari Yoshihara)等。筆者從這些學者處獲得啟發(fā),將之運用于梳理《相片》敘事的多股線索,卻驚訝于這些學者的見解已然深植于《相片》的文本之中,驚訝于這位中國作家,就像芭芭拉·克里斯蒂安(Barbara Christian)所注意到的黑人女性作家一樣,“以敘事形式進行理論建構(gòu)”(1987:52)。

在《擁抱東方:白人婦女和美國東方主義》一書中,吉原真理指出19世紀70年代至20世紀40年代東方主義最為盛行的表現(xiàn)就是將強大的西方與陽剛的男性氣質(zhì)相聯(lián)系,處于從屬地位的東方則與被動的女性氣質(zhì)以及“前現(xiàn)代的簡單、自然、傳統(tǒng)”相聯(lián)系:

在工業(yè)化、商業(yè)化和城市化時代,許多美國人都急于維護和保持那些被認為在現(xiàn)代社會已經(jīng)失去的思想和價值觀,例如純潔和真誠。當美國人在亞洲藝術(shù)和文物中發(fā)現(xiàn)這些品質(zhì)時,他們認為,生產(chǎn)、使用和陳列富于亞洲風格的商品將能代表和提升其道德和文化水準。(Mari Yoshihara 2003:4,23)

吉原指出,這種消費與展示,加強了白人中產(chǎn)階級的婦女在維多利亞家庭生活中的位置,“卻掩蓋了其內(nèi)在的性別與種族意識形態(tài)”(26)。施女士盡管長期僑居中國,但每當回到她認為文雅不足的美國,總會產(chǎn)生對過去傳統(tǒng)的懷舊之情。她每隔七年回一次位于新英格蘭的家鄉(xiāng),但對她而言,這家鄉(xiāng)已不復(fù)有家的感覺。她對粗魯?shù)拿绹嗄旮械綈阑穑骸皩τ谒麄儭拈L輩,竟然沒有絲毫的尊敬和體恤。他們只是敷衍,只是忽略,甚至于嘲笑,厭惡。這時施女士心中只溫存著一個日出之地的故鄉(xiāng),在那里有一座古城……而使這一切都生動,都溫甜,都充滿著“家”的氣息的,是在這房子里有和自己相守十年的、幽嫻貞靜的淑貞。”(冰心2006:393)①在整個故事中,時時可見施女士及其他美國人將中國美德等同于靜默:“這樣的人格,在跳蕩喧嘩的西方女兒里是找不到的。她是幽靜的。”(396)

施女士將美國和中國兩極化,特別是將緘默寡言與東方美德相聯(lián)系,這一做法斷然將其歸入美國東方主義者行列。趙健秀及《唉咿!》文集的其他編輯者認為,西方將亞洲美德與沉默聯(lián)系起來,應(yīng)歸因于“種族主義之愛”。雖然《唉咿!》文集的編輯者們指的是強加于亞裔美國人的刻板印象,但他們的意見也同樣適用于美國對中國的看法:

衡量白人種族主義成功的標準之一是,那一(少數(shù))種族的沉默以及保持或加強這種沉默所必需的白色力量……刻板印象作為一種行為模式而運作,規(guī)定著大眾社會的看法和期待。它規(guī)定社會只接受符合刻板印象范圍之內(nèi)的既定少數(shù)族裔。而相關(guān)少數(shù)族裔則被規(guī)定,作為回應(yīng),必須成為這一刻板形象,照其樣子生活,談?wù)撝瑩肀е云錁藴屎饬咳后w和個人的價值,并相信之。刻板印象成功運作的結(jié)果是,該種族作為一個社會性的、創(chuàng)造性的、文化的力量而被中立化……現(xiàn)已成為白人至上主義的守護者,依賴于它,感激于它……鑒于少數(shù)民族懼怕白色文化之敵意以及白色文化威脅到該少數(shù)民族的生存,他們接受尚可接受的刻板印象就成為一種生存的權(quán)宜策略。(Chin et al. 1974: xxvii)

依《唉咿!》文集的編輯者之言,歐裔美國人贊美安靜沉默、順從白色權(quán)威的亞洲人,以貶低其他少數(shù)族裔,特別是敢于挑戰(zhàn)白人至上主義和種族歧視的非裔美國人。同時,維持種族等級制度需要一種族裔合作,這也是阿里夫·德里克的觀點:他指出,東方主義要求“[亞裔]的共謀以賦予其貌似有理的特質(zhì)”(1997:108)。施女士可能并非自覺地將刻板形象強加于淑貞,也可能是淑貞在自覺地按照刻板形象生活,但施女士反復(fù)贊美淑貞沉靜之美德,實在具有刻板形象之意味。

這種收養(yǎng)的動態(tài)關(guān)系之所以有害,不僅體現(xiàn)在施女士將淑貞的寡言少語與中國的神秘相等同,而且體現(xiàn)在她對淑貞的人格物化(objectification),不斷地把她比作異域的奇葩:

“淑貞,一朵柳花似的,飄墜進她情感的園地里,是在一年的夏天。……這個瘦小的、蒼白的、柳花似的小女兒,在第一次相見里,襯著這清絕慘絕的環(huán)境和心境,便引起了施女士的無限的愛憐。”(2006:394,395-396)

正如吉原真理所指出的,20世紀初美國的東亞商品目錄里收集了“很多照片和插圖,內(nèi)容不僅有出售的物品,如象牙雕刻、刺繡、瓷器……還有風景、人物,以及各種‘東方’意象”(31)。在施女士的思想中,淑貞也同樣與中國的風景和文物融為一體。因此,值得注意的是,這位人生就如春日的“一池死水般”(冰心2006: 394)的白種女人,是在一個圣誕前夕收養(yǎng)淑貞的:

爐火的微光里,淑貞默然地坐在施女士的椅旁,怯生的蒼白的臉,沒有一點倦容,兩粒黑珠似的大眼,嵌在瘦小的臉上,更顯得大的神秘而凄涼。施女士輕輕的握著淑貞的不退縮也無熱力的小手……從微暈的光中,一切都模糊的時候,她覺得手里握著的不是一個活潑的小女子,卻是王先生的一首詩,王太太的一縷繡線,東方的一片貞女石,古中華的一種說不出來的神秘的靜默。(396)

這段話儼然是東方主義的一個經(jīng)典例子。施女士不是將淑貞當作一個有血有肉的年輕女孩來接納,而是當作一份異國情調(diào)的圣誕禮物——一個神秘的富于中國藝術(shù)風格的“包裹”,不可思議的東方的化身。淑貞可以說是她審美化的東方主義的重要部分。在此,作家冰心著力刻畫了施女士對傳統(tǒng)中國的迷戀:每當淑貞進入她的腦海,總是與“夏天的柳花”、“平流的小溪”等富有詩意的比喻相聯(lián)系,這與淑貞日常真實樸素的表現(xiàn),淑貞與天錫的對話形成巨大的反差。

由于淑貞符合其理想中的中國娃娃形象,施女士并不特別關(guān)心女兒的情感幸福,盡管她完全清楚這個年輕女孩在身體、言語及情緒上的抑制:

十年以來,在施女士身邊的淑貞好像一條平流的小溪,平靜得看不到流動的痕跡,聽不到流動的聲音,聞不到流動的氣息。淑貞身材依然很瘦小,面色依然很蒼白,不見她痛哭,更沒有狂歡。她總是羞愁地微笑著,輕微地問答著,悄躡地行動著。(396)

對淑貞的這一描寫使人聯(lián)想到一幅靜止的中國人物畫,而不是一個成長中的少女。考慮到淑貞一直在施女士身邊,其靜默可能緣于感覺到養(yǎng)母毫不放松的監(jiān)視。而施女士則從女孩的悄然寂靜中獲得極大的慰藉。她對淑貞的關(guān)照,得到女孩加倍的報答。淑貞成為她的勤謹?shù)逆九}口隨侍,無微不至照料養(yǎng)母所需:

每逢施女士有點疾病,淑貞的床前的蹀躞,是甜柔的、無聲的、無微不至的。無論哪時睜開眼,都看見床側(cè)一個溫存的微笑的臉,從書上抬了起來。“這是天使的慰安!”施女士總想表示她熱烈的愛感,而看著那蒼白羞怯的臉,一種慚愧的心情,把要說的熱烈的話,又壓了回去。(396-397)

施女士將淑貞日夜不離的守候看作理所應(yīng)當。她似乎感到只要這年輕姑娘做她的守護天使,為其“服務(wù)”,她就心滿意足了。她未曾試圖找出淑貞愁苦的原因,也不愿深入其內(nèi)心深處去理解其憂郁。這個年輕女孩后來對天錫傾訴:“從我父親死去后,我總覺得沒有人能在靜默中了解我”(403)。

在此,并非養(yǎng)母與孩子之間缺乏感情紐帶,而是連接兩人的不是相互理解,而是兩個畸零之人的相依為命:

清明時節(jié),施女士也帶她去拜掃王先生和王太太的墳,放上花朵,兩個人都落了淚。歸途中施女士緊緊地握著淑貞的手,覺得彼此都是世界上最畸零的人,一腔熱柔的母愛之情,不知不覺地都傾瀉在淑貞身上。從此旅行也不常去,朋友的交往也淡了好些,對于古董的收集也不熱心了。只要淑貞一朵柳花,一片云影似地追隨著自己,施女士心里便有萬分的慰安和滿足。(397)

施女士對這女孩的喜愛至少部分原因是她們有著相似的性格,這兩人有著許多共同的品質(zhì):溫柔、沉默、內(nèi)向、失意、靦腆。這位白人婦女身上也表現(xiàn)出此類屬性這一事實表明,這些特質(zhì)并非是中國人專有的,并非東方女性氣質(zhì)之本質(zhì)。施女士之母愛,盡管在上述引文中顯而易見,但卻被其占有欲和不經(jīng)意的剝削削弱了。邱艷萍和李柏青在評論《相片》的文章中嘲諷地指出,施女士收養(yǎng)淑貞后不久就不再養(yǎng)狗或收集古董,好像“淑貞僅僅是供她排解寂寞的‘小狗’和‘古董’”(27)。雖然邱李二人未將施女士對淑貞的物化與東方主義相聯(lián)系,但他們將施女士的母愛定性為“變態(tài)”與“獨霸”。

尤其令人不安的是,這位美國母親害怕淑貞的婚姻會使其失去女兒:

有時也想倘若淑貞嫁了呢?……這是一個女孩子的終身大事……而不知怎樣,對于這幻象卻有一種莫名的恐怖!……一種孤寂之感,冷然地四面襲來,施女士撫著額前的白發(fā),起了寒戰(zhàn),連忙用凄然的牽強的微笑,將這不祥的思想揮去。……偶然也有中國的老太太們提到淑貞應(yīng)該有婆家了,或是有男生們直接地向施女士表示對于淑貞的愛慕,而施女士總是驕傲地微笑著,婉轉(zhuǎn)地辭絕了去。(2006:397)

很少有母親會將女兒的婚姻前景看作“不祥的”。但施女士關(guān)心的不是婚姻本身,而是婚姻將導致其被撇下一人獨處的后果。她希望淑貞永遠留在她身邊,其自私與母愛相去甚遠,但與她對淑貞的物化則完全相吻合:淑貞是她的寵物、古董、婢女。

這兩人之間的不對等關(guān)系,在淑貞陪施女士回到新英格蘭家鄉(xiāng)之后尤為明顯。在那里,這位白人母親偶爾“在教堂的集會里,演講中國的事情”,而中國女兒“總是跟了去,……問著中國的種種問題,……只靦腆含糊地答應(yīng)兩句”,“她的幽靜的態(tài)度,引起許多人的愛憐。因此就有老太太有時也來找淑貞談?wù)勗挘退┤沼矛嵥榈臇|西。”(398)此處,施女士顯然被當作研究中國的權(quán)威專家,而淑貞則扮演著安靜順從的東方女孩。在此,施女士符合德里克所稱的“中國化的西方人”(Sinified Westerner)形象,其“東方化”是其代表東方講話的資格;而另一方面,淑貞是“自我東方化”的象征(Dirlik: 1997:110,111)。老太太們施舍般的態(tài)度,以及施女士對待養(yǎng)女的“監(jiān)護”行為,令人想起斯塔西麗·福特(Stacilee Ford)的“母性例外論”——指美國婦女在亞洲“利用其國家和性別身份,尤其是身為母親或養(yǎng)育者的‘女性’身份,要求享有一定的權(quán)威”。

美國傳教士對待中國的居高臨下態(tài)度,小說中的天錫對此予以明確指出,并表達對白人有居心的慈善贊助的不滿:

我自己也是個教會學校的產(chǎn)品,可是我從小跟著祖父還讀過許多舊書,很喜愛關(guān)于美術(shù)的學問。去年教會里送我父親到這里入神學,也給我相當?shù)慕蛸N,叫我也在神學里聽講。我自己卻想學些美術(shù)的功課。因著條件的限制,我只能課外自己去求友,去看書。——他們當然想叫我也做牧師,我卻不歡喜這穿道袍上講壇的生活!(2006:401)

教會對待天錫與施女士塑造淑貞的方式如出一轍。這兩個年輕人領(lǐng)取了白人的慈善施予,同時就被縛上了無形的鏈條。天錫得到教會津貼研習神學,代價是必須放棄藝術(shù)追求。作為對教會經(jīng)濟資助的回報,他必須成為牧師,服務(wù)教會。同樣,淑貞必須償還養(yǎng)母之恩,代價是放棄獨立、個人的成長,以及對幸福的追求。

天錫譴責美國傳教士的人種論凝視,質(zhì)疑他們自以為是的文化優(yōu)越性,想當然地認為一下子就可以將中國加以概括歸納——特別是通過他這個“內(nèi)部觀察者”——通過天錫這一形象,冰心預(yù)言了薩義德對慣于簡化的殖民主義認識論及隨之產(chǎn)生的等級觀念的批判:

更使我不自在的,有些人總以為基督教傳入以前,中國是沒有文化的。在神學里承他們稱我為“模范中國青年”,我真是受寵若驚。有些自華返國的教育家,在各處作興學募捐的演講之后,常常叫我到臺上去,介紹我給會眾,似乎說,“這是我們教育出來的中國青年,你看!”這不是像耍猴的藝人,介紹他們訓練過的猴子給觀眾一樣么?我敢說,倘若我有一絲一毫的可取的地方,也決不是這般人訓練出來的!(402)

天錫對教育集會上教育家們之言行的嚴厲批評,不僅預(yù)言了薩義德的后殖民論說,幾十年后,還得到了《唉咿!》文集的編輯者及其他亞美研究學者的呼應(yīng):《唉咿!》文集的編輯者們關(guān)注“種族主義之愛”,費倫斯質(zhì)疑白人的凝視,多位亞裔美國學者,比如維克多·巴斯克薩(Victor Bascara)、劉大偉、駱里山等均質(zhì)疑白人社會對“亞裔美國模范少數(shù)民族”的建構(gòu)。

“種族主義之愛”和“種族主義之恨”,指白人社會褒揚接受白色文化為優(yōu)越文化的少數(shù)民族,貶斥挑戰(zhàn)白人至上主義者。與此一致,在20世紀之交,美國傳教士稱贊那些接受基督教的中國人而譴責那些堅持崇拜祖先者為異教徒。正如天錫所觀察到的,即使是華人基督徒也不能免受白色文化的凝視,被當作傳教的戰(zhàn)利品而供展覽。他氣憤于這種偷窺癖般地將人物化及贊助的方式。他對為即將到華布道的傳教士舉行的歡送會的描述,進一步揭示了美國對中國本土文化的貶低:“行者起立致詞,凄惻激昂,送者也表示著萬分的欽服與憐憫,似乎這些行者都是謫逐放流,充軍到蠻荒瘴癘之地似的!”(402)。

將中國與瘴癘蠻荒聯(lián)系起來,這種負面聯(lián)想似乎與施女士的觀點截然相反。相比于喧鬧的美國青年,施女士更喜歡恭敬有禮的中國青年,從而對淑貞嚴格管教,將之培養(yǎng)成純粹的“中國人”:

人人都夸贊施女士對于淑貞的教養(yǎng),在施女士手里調(diào)理了十年,淑貞并不曾沾上半點西方的氣息。洋服永遠沒有上過身,是不必說的了,除了在不懂漢語的朋友面前,施女士對淑貞也不曾說過半句英語。偶然也有中學里的男生,到家里來赴茶會,淑貞只依舊靦腆地默默坐在施女士身邊,不加入他們的游戲和談笑,偶然起來傳遞著糖果,也只低眉垂目的,輕聲細氣的。(397)

當美國傳教士誹謗中國成為慣例,施女士的親華態(tài)度在人們看來或許是一個例外,值得贊許。但是,為確保淑貞符合其既有的中國典范之概念,施女士之自私,其建構(gòu)刻板形象之罪咎,相比其同胞并無二致。其傾注于淑貞身上的種族主義之愛,與公然誹謗中國文化的傳教士之種族仇恨只不過互為表里。此外,淑貞的中國性不是在與其他中國人的交往中養(yǎng)成的,而是在幽禁于施女士身邊時被塑造的,是被施女士的臆想——“這青年人的歡樂的集會,對于淑貞卻只是拘束,只是不安”(397)——規(guī)約而成的。在新英格蘭,一旦離開施女士警戒的注視,淑貞則樂于領(lǐng)略年輕人特別是天錫的陪伴,由此,我們必須將其所謂的偏好獨處理解為她對養(yǎng)母意愿的遷就,是養(yǎng)母對其中國式培養(yǎng)的一部分。

在《冷戰(zhàn)時期的東方主義》一書中,克里斯蒂娜·克倫(Christina Klein)區(qū)別了二戰(zhàn)之前與之后歐洲關(guān)于亞洲的敘述:二戰(zhàn)之前亞洲人被描述為低人一等的種族,而二戰(zhàn)之后的美國高揚“種族包容”,為支持戰(zhàn)后擴張的官方意識形態(tài)服務(wù)。她繼而論述道:“通過建立情感上的連結(jié)以彌合差異……情感就成為實施權(quán)力的工具”(2003:x-xi,xiv-xv)。雖然《相片》出版于二戰(zhàn)以前,但卻涉及到了克倫所論述的兩種形式的東方主義——要么把亞洲人看得低人一等,要么對亞洲人表達白人的同情。尤其具有相關(guān)性的,是其對跨種族收養(yǎng)“雙刃劍”作用的論述。

從賽珍珠1949年所發(fā)起的“歡迎之家”(Welcome House)(為美國出生的亞裔或有亞裔血統(tǒng)的孩子尋找家庭的收養(yǎng)機構(gòu))引開去,克倫把跨種族收養(yǎng)與冷戰(zhàn)時期的東方主義聯(lián)系起來:

戰(zhàn)后中產(chǎn)階級文化中占顯著地位的白人母親……具有非常復(fù)雜的譜系……非白色孩子的白人父母形象長期以來成了一種比喻,象征著貌似自然的等級與控制關(guān)系。把種族他者和邊緣社會族群幼兒化,是使不平等關(guān)系合法化的標準修辭手段。(2003:175)

從其不經(jīng)意中對淑貞的掌控,施女士似乎成了戰(zhàn)后中產(chǎn)階級白人母親形象的先驅(qū)者。施女士的占有欲,從她在中國期間摒棄任何有關(guān)淑貞的婚姻的想法或建議之時已見端倪,在故事結(jié)尾當她看到天錫為淑貞拍攝的相片時則表露無遺:

施女士忽然地呆住了!

背影是一棵大橡樹,老干上滿綴著繁碎的嫩芽,下面是青草地,淑貞正俯著身子,打開一個野餐的匣子,卷著袖,是個猛抬頭的樣子,滿臉的嬌羞,滿臉的笑,驚喜的笑,含情的笑,眼波流動,整齊的露著雪白的細牙,這笑的神情是施女士十年來所絕未見過的!

一陣輕微的戰(zhàn)栗,施女士心里突然涌起一種無名的強烈的激感,不是驚訝,不是忿急,不是悲哀……她緊緊地捏住這一張相片——(2006:405)

毫無疑問,淑貞對天錫萌發(fā)了愛情,這對施女士無疑是一大打擊。對施女士而言,這張照片讓她第一次看到淑貞的情感、活力和女性的魅力。由于她一心要將淑貞培養(yǎng)成嫻靜端莊的中國女子,這種變化讓她十分震驚。

另一方面,在淑貞與天錫初次見面單獨相處時,讀者已經(jīng)看到這女孩開始煥發(fā)出生氣。在聽了天錫對美國傳教士的批評后,淑貞“覺得椅前站著一個高大的暈影,這影兒大到籠罩著自己的靈魂,透不出氣息。看著雙頰燒紅,目光如炬的太興奮了的天錫,自己眼里忽然流轉(zhuǎn)著清淚”(402)。這眼淚意味著,天錫慷慨激昂的演說引起淑貞深切的共鳴,也許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如何被養(yǎng)母所建構(gòu)和規(guī)定。不同于施女士將淑貞看作中國古代藝術(shù)的化身,天錫從淑貞身上感受到的是中國的新鮮氣息,“似乎覺得有一尊‘中國’活躍的供養(yǎng)在我的面前”(403)。無論天錫對淑貞的感覺是否比施女士準確,兩者的差異表明,施女士形成養(yǎng)女怯懦冷淡的印象,在很大程度上是其母性的幻想,這一印象或許還被淑貞不得不扮演討好養(yǎng)母的角色強化。

看到這張標志著養(yǎng)女成長為充滿活力、感性的年輕女性的相片,施女士非但沒有感到欣慰和高興,反而覺得受到嚴重的打擊。她無法形容的困惑可以被診斷為“東方主義的憂郁癥”——這是海外華人學者周蕾造的一個術(shù)語,指的是那些認為當代中國作家比不上自己心中理想的古代詩人的白人漢學家:“但這種對他者不忠誠的道德說教和控訴遮蔽了更加根深蒂固的焦慮……那個為漢學家們所洞察的中國的過去正在消失,而他們自己正是被拋棄的主體……“第一世界”與“第三世界”的歷史關(guān)系被顛倒過來”(Chow 1993:4)。施女士也經(jīng)歷了同樣的失落:原以為自己如此“了解”的中國女孩,如今卻以一個全新的形象出現(xiàn),一時使她迷失了方向。

小說以“相片”作為標題,不由得令人想起蘇珊·桑塔格在《論攝影》中的觀點:“攝影業(yè)最輝煌的成就是讓我們覺得,我們可以將整個世界——作為一本圖像集納入頭腦中……所謂攝影,就是占用拍攝對象,亦即將自己置于與世界的一定關(guān)系中,使自己覺得擁有知識等,從而也擁有了權(quán)力……它將人變成可以象征性地擁有的物品。”(1973: 3-4,14)按照桑塔格的說法,攝影,作為一種體現(xiàn)攝影者之掠奪性視覺的藝術(shù)——似乎可以作為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關(guān)系的絕佳比喻。冰心的標題同樣提請讀者注意“視角”的特別方式,不過其內(nèi)涵已作了有意扭轉(zhuǎn)。雖然小說采用第三人稱敘事,但對各個人物的描述,大都是以施女士的有限視角為中介,經(jīng)過其東方主義視鏡的過濾。不過,作者安排天錫為故事中的攝影者,其用意在于幫助讀者發(fā)現(xiàn),施女士對中國人物特別是淑貞的描述,其視角是扭曲的、傾斜的。如果說攝影如桑塔格所稱的往往被用來為殖民主義服務(wù),那么冰心則以其作品表明,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殖民者之工具來解構(gòu)其掠奪性視角;通過天錫的照片,削弱了東方主義者對“木訥的中國女子”的建構(gòu)。

天錫為淑貞拍攝的相片使施女士大為震驚,因為在其視覺中淑貞已經(jīng)定格為一幅“靜物”畫,而相片中的淑貞卻充滿了朝氣,這兩者是如此之不同,使她大受打擊,她甚至覺得遭到背叛,被欺騙了:她自己花費多少苦心建構(gòu)、維護淑貞的東方形象,到頭來卻只是一種虛飾。她對充滿了朝氣的淑貞的照片的反應(yīng),逆轉(zhuǎn)了桑塔格的另一個假設(shè):“所有的照片都是紀念物,所謂攝影,就是對人或物的入侵,侵入其有限、脆弱、變化……聯(lián)系或聲稱擁有另一種現(xiàn)實”(1973:15)。而施女士遠不能入侵另一個人的變化;反之,看到淑貞身上洋溢著青春氣息,施女士不禁想起自己逐漸褪色的容顏:“猛抬頭看見對面梳妝臺上鏡中的自己,蓬亂的頭發(fā),披著的一件絨衫,臉色蒼白,眼里似乎布著紅絲,眼角聚起了皺紋……”(冰心2006:405-406)。而“蒼白”這個形容詞是她先前用來描述淑貞的。在此,“第一世界”與“第三世界”(呼應(yīng)周蕾的說法)、主體與客體的關(guān)系被顛倒過來。

最重要的是,這張照片觸發(fā)了她對一直以來最為害怕的事情的擔心:淑貞的婚事。雖然她沒有明確將其驚恐歸因于淑貞的婚姻前景,但她看到照片時的反應(yīng),使人想起之前每想到淑貞的婚事就給她造成的心理困擾:“有時也想倘若淑貞嫁了呢?……施女士……起了寒戰(zhàn),連忙用凄然的牽強的微笑,將這不祥的思想揮去”(397)。在這兩處,施女士都恐懼得“寒戰(zhàn)/戰(zhàn)栗”起來。這張照片無疑使施女士腦海中浮現(xiàn)這一情景:淑貞嫁給了天錫,她就要失去淑貞了。她再也無法繼續(xù)否認是她每每揮去有關(guān)淑貞婚事的念頭。她緊緊地捏住這張相片,既反映其對將同時失去對這名中國姑娘的思想和身體的控制而感到恐懼,也揭示,在占有欲驅(qū)使下,她決心要將養(yǎng)女牢牢掌握在手里。

這張相片是在施女士缺席的一次外出活動中拍攝的。由于生病,她不能參加年輕人的郊游:“原想叫淑貞也不去,在家里陪著自己,又怕打斷了大家的興頭,猜想淑貞也是不肯去的,在人前謙讓了一句”(405)。施女士內(nèi)心所想暴露了她對養(yǎng)女的操控,也顯示其對養(yǎng)女的了解很有限。不料,淑貞竟然“欣然地答應(yīng)隨著大家走了”(405)。淑貞欣然棄施女士而去,不禁令人想起左拉·尼爾·赫斯頓(Zora Neale Hurston)的故事《記住你是個黑鬼》(“Member Youse a Nigger”),故事中白種主人以為其忠實奴隸約翰在奴隸解放后仍然會留在這一“充滿愛意”的家庭,不料約翰更樂意離開:“奧萊·馬薩一直呼喚著他,聲音很可憐,但約翰腳不停步,朝著加拿大走去”(1935:90)。淑貞或許對施女士心懷感激,但她也希望從白人主婦的禁錮中解放出來。

在新英格蘭淑貞變成了一只展翅欲飛的幼鳥。其所謂的拘謹內(nèi)斂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施女士的約束,而不是其固有的中國性格。淑貞由內(nèi)向轉(zhuǎn)為外向可歸因于天錫的影響,也可歸因于他們所接觸的美國環(huán)境。不同于施女士,天錫鼓勵淑貞融入美國青年群體,讓淑貞對在美國上大學有了興趣。盡管施女士也曾有這一想法,但她看到相片后就突然改變了主意:“孩子,我想回到中國去”(冰心2006:406)。

正當淑貞開始顯示活力,墜入愛河,追求自己的生活之時,施女士卻決定將她帶回中國,這顯然是不理智的。然而這恰恰是施之意圖,欲將青春與愛情之花扼殺在萌芽狀態(tài)。毫無疑問,她認為,將淑貞帶回中國后,沒有天錫在場,這女孩將回歸她所希望的角色:安靜,順從,永遠守在她身邊盡忠盡孝。盡管她好意收養(yǎng)淑貞,卻以殖民主義者的眼光將淑貞看作“他者”,看作她這個白人女子的附屬物,應(yīng)該以終身的服務(wù)來報答她。對于施女士的決定,淑貞的反應(yīng)尚不可知,她或許會反對養(yǎng)母,選擇留在美國;或許天錫會與她一起回到中國,把浪漫的愛情置于忠孝之上。由于小說發(fā)表于西方影響日盛的歷史時代,舊的行為規(guī)范正面臨挑戰(zhàn),這個開放式的結(jié)局給讀者留下了豐富的想象空間。

該短篇小說的發(fā)表比賽義德的《東方學》以及《唉咿!》早了幾十年,但其中已經(jīng)包含了這些理論主張的核心概念。雖然更為常見的是學者將現(xiàn)有理論運用于文學中,但我的分析表明,從小說作品中產(chǎn)生理論同樣是貼切的、有益的。冰心早在二戰(zhàn)前就揭露了施女士隱匿于對中國文化的欣賞,對淑貞的愛憐這一“溫情脈脈”面紗之下的殖民心態(tài),并通過天錫之口,明確道出白人傳教士之東方主義人種學者的凝視,顯現(xiàn)出她比其時代更具見識。正如多米尼加·費倫斯(Dominika Ferens)所指出的,“定義亞洲”,在19世紀“很大程度上是傳教士及普通旅行者之職責”(19)。《相片》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早期文學個案,揭示新英格蘭的傳教士如何積累此類人種學知識,施女士如何按照此類對東方的刻板化理念來培養(yǎng)淑貞。天錫建議淑貞多與美國人交往,以此來了解另一文化,這似乎是了解“他者”的更為可行的方式。雖然天錫也對西方加以歸納(“我總是佩服西方人的活潑與勇敢,……,我很少看見美國青年有像我們這般憂郁多感的。”[冰心2006:403]),但其見解是從實際交往而不是基于人種學研究得來的。小說中的施女士盡管在中國呆了數(shù)十年,但選擇了崇尚以古代藝術(shù)形式存在的中國文化,卻把自己和養(yǎng)女與現(xiàn)實中活生生的中國人隔離開來。

該短篇小說犀利地批判那種簡單下結(jié)論的認知方式,并預(yù)示了賽義德的精辟見解,即“將西方與東方分隔之界線……與其說是自然使然,遠不如說它是人為制造的更符合事實”(1986年,轉(zhuǎn)引自Dirlik 1997:106)。小說中,施女士與淑貞同樣具有內(nèi)向性格;她視淑貞為舊中國之體現(xiàn)而天錫則視其為新的中國之化身;施女士與其傳教士同胞就中國是文明的搖籃抑或是野蠻人的溫床產(chǎn)生分歧;天錫所形成的美國人熱情開朗的印象完全不適用于施女士身上,這種種矛盾的事實都表明,人們需要超越二元對立的主體間的知識。

這一敘事同時也模糊了中國與美國華裔寫作之界線。在說明東方主義的三個方面——施女士的種族主義之愛、美國傳教士的種族主義之恨以及淑貞無意中扮演的“模范少數(shù)族裔”的刻板印象——小說所捕捉的許多重要主題,正是后來《唉咿!》的編者所闡述的。此外,小說描寫在華白人婦女及在美華人青年的疏離感時,揭示了跨國移徙及文化適應(yīng)之艱辛復(fù)雜的過程。施女士在中國和美國的雙重流亡感與許多早期亞洲移民,包括康永山(Younghill Kang)的《東方走向西方》(East goes West, 1937)中的主角、桑托斯(Bienvenido Santos)的《蘋果之香》(Scent of Apples,1955)中的農(nóng)民以及拉赫瑞(Jhump Lahiri)的《同名者》(The Namesake, 2003)中的父母等的移民經(jīng)驗產(chǎn)生共鳴。同樣,淑貞和天錫在新英格蘭感受到的疏離感,與水仙花(伊迪絲·伊頓)在《一個歐亞裔人的回憶拾零》(Leaves from the Mental Portfolio of an Eurasian, 1909)中所描述的經(jīng)驗非常相似;但《相片》與水仙花的短篇小說《乒與乓》(Pat and Pan,1912)卻形成鮮明對比:在Pat and Pan中,收養(yǎng)母親與其所收養(yǎng)的孩子的種族身份正好換位,而作者通過跨種族收養(yǎng)“批判了傳教士的同化進程”(Callahan 2011:158)。同時,淑貞與天錫所遭遇的“人格物化”(objectification)也使人想起夫野渡名(溫尼弗雷德·伊頓)(Onoto Watanna/Winnifred Eaton)的《櫻次郎與三頭少女之戀愛故事》(The Loves of Sakura Jiro and the Three Headed Maid,1903)中的櫻次郎(Sakura Jiro),該故事講述了一個日本移民如何在新大陸以表演惹人注目的畸形人節(jié)目來勉強維生。

而林露德(Ruthanne Lum McCunn)的傳記小說《木魚歌》(Wooden Fish Songs,1995)與《照片》尤其具有可比性。《木魚歌》描繪了范妮(一個白人婦女)對其收養(yǎng)的中國兒子劉錦濃(Lue Gim Long,1858-1925)占有性的愛。施女士與范妮這位“白人媽媽”具有很多共性。范妮認為劉錦濃是她的“創(chuàng)造”,把他既當農(nóng)務(wù)黑奴又當家務(wù)黑奴使喚,要他照料果園,服侍于她的病榻前;施女士試圖按照自己既有的東方主義形象來塑造淑貞,并希望得到對方無條件的感恩。唯一不同的是,范妮把劉錦濃基督徒的行為舉止歸功于自己的影響,而施女士則把淑貞的沉靜歸因于東方女性氣質(zhì)。

考慮到《相片》與亞裔美國文學文本的諸多共性,我建議將其與蔣彝(Chiang Yee)、林語堂(Lin Yutang)、容閎(Yung Wing)和伍廷芳(Wu Ting Fang)等人的作品一起歸為早期美國華裔寫作。與上述作家一樣,冰心曾在美國度過相當一段時間而且在其作品中(至少在此短篇小說中)書寫美國亞裔的經(jīng)驗,符合張敬玨(King-Kok Cheung)與斯丹·尤根(Stan Yogi)在《亞裔美國文學:注釋書目》中對亞裔美國作家的寬泛定義(1988:v-vi.)。我們論及的許多二戰(zhàn)前華人作家都聚焦在美華人的美國經(jīng)驗,唯獨冰心關(guān)注一名歐裔美國女性在中國的相應(yīng)經(jīng)驗。

該故事與亞裔美國文學親緣關(guān)系在批判美國東方主義和中國父權(quán)家長制方面表現(xiàn)尤其明顯。中國亞美文學研究先驅(qū)學者及北京亞美文學研究中心創(chuàng)始人吳冰(恰巧也是冰心的女兒),曾有一篇論文題為《從華裔美國文學中了解美國、中國、及華裔之美國》(2008a)。通過描寫新英格蘭的基督教會、二戰(zhàn)前中國的生活以及在美國華人青年的經(jīng)驗,《相片》有助于人們了解吳冰所講的三個方面。吳冰認為亞裔美國文學是中國讀者的“反思文學”,質(zhì)疑“滴水之恩,當以泉涌相報”的報恩思想——這個故事也符合這一說法,因為它促使人們思考中國傳統(tǒng)價值觀之局限與長處。不同于邱、李二人將淑貞視為中國文化的兩個積極面之化身,即舊中國的傳統(tǒng)美德和新生中國的進步力量(2000:22),我認為,作者希望我們以批判的眼光審視傳統(tǒng)所灌輸?shù)木}默寡言、恭順盡孝之觀念及報恩思想。

這些價值觀,經(jīng)施女士的西方眼光陌生化之后,更具令人不安的意味,使作者得以同時批評美國東方主義和舊時中國女性典范。施女士不斷強調(diào)沉默這一“東方”美德以及相信回中國后淑貞將繼續(xù)對她盡忠盡孝,這并不僅僅是暴露其刻板眼光。因為除了怕淑貞出嫁而失去養(yǎng)女的恐懼,施女士的其它家庭觀念——或許也對青年人的成長有害——與傳統(tǒng)的中國父母相比并無多大的差異。在遇到天錫前,淑貞遵從的不僅是白人養(yǎng)母,也是中國父權(quán)制對女性的規(guī)定。在新英格蘭,當施女士在教堂集會上介紹中國,淑貞靜靜地坐在一旁,允許這個美國母親作為中國文化之唯一權(quán)威,這無異于與文化霸權(quán)共謀。盡管天錫也不愿在美國聽眾面前介紹中國,但這是出于他合理的推論,即任何關(guān)于這個泱泱大國的論斷都不可避免地流于簡單武斷。天錫與施女士不同的另一方面是,他眼中的“新中國”之形象——活潑、熱情、外向——正如其為淑貞拍攝的相片所捕捉到的,為女性特質(zhì)提供了另一定義,這種女性特性定然比施女士所喜愛的中國畫中那種靦腆、纖弱的人物形象更具活力。

就當下廣泛存在的跨國收養(yǎng)來看,對傳統(tǒng)價值的歸屬、保護與重新刻寫還有著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克倫認為,冷戰(zhàn)時期對亞洲孤兒的跨種族收養(yǎng)并不是個人的私人行為,而是伴隨著政治后果的文化議題。《照片》中的跨種族收養(yǎng),可以被解讀為克倫所述的冷戰(zhàn)時期收養(yǎng)模式的先例,為一直爭議不休的對跨種族被收養(yǎng)者文化培養(yǎng)途徑的長期可行性作出了令人警醒的貢獻——尤其是針對那些被歐美裔父母收養(yǎng)中國女孩的個案。被收養(yǎng)子女是否應(yīng)按照中國傳統(tǒng)價值觀或根據(jù)養(yǎng)父母的習俗和信仰來撫養(yǎng)?這顯然是個棘手的問題。但正如鄭永生所指出的,圍繞跨種族和跨國家收養(yǎng)所產(chǎn)生的問題,是“對西方在文化身份和真實性問題上所持文化態(tài)度的重要思考。”(64)對于為白人養(yǎng)父母所廣泛接受,旨在幫助在美的中國被收養(yǎng)人了解其祖先文化的“遺產(chǎn)事業(yè)”,鄭提出了自己的疑慮:

這種選擇不可能是基于實實在在的生活經(jīng)驗,而是基于文化刻板印象……其結(jié)果是經(jīng)常(且無意識地)造成東方主義以及對某一被異國情調(diào)化的他者性的拜物心理,對被異國情調(diào)化但已逝去的過去的緬懷,或是陷入雷納多·羅薩爾多所說的“帝國主義之懷舊情緒”……當不涉及種族差異時,也就是說當被領(lǐng)養(yǎng)者是白種嬰兒時,我們不會擔心同樣的原真性問題(2004:79-80)。

基于種族差異和個人喜好,施女士有意識避免淑貞受其西方文化傳統(tǒng)影響,她故意不與淑貞說英語,不教她美國文化,但這種作法剝奪了其養(yǎng)女寶貴的雙語及雙文化經(jīng)驗。強調(diào)通過跨文化交流來拓展自我之重要性的,反而是天錫——這位西方傳教士最激烈的批評者:“我想我們應(yīng)該利用這國外光陰,來游歷,來讀書,”他告訴淑貞,“我總是佩服西方人的活潑與勇敢,……您也應(yīng)該加入他們的團體,來活潑您的天機。”(冰心2006:403)

施女士對其養(yǎng)女懷舊式的、文化主義的建構(gòu),如前所述,被天錫對淑貞的印象削弱,天錫認為充滿朝氣的淑貞體現(xiàn)著“新的中國”的形象,這形象作為搗毀偶像的“五四”運動(1919~1926)及其后的中國性體現(xiàn),其真實性決不亞于施女士的懷舊式中國印象。這一時期,中國質(zhì)疑儒家文化思想,西方觀念的優(yōu)勢地位得以確立。早在跨國收養(yǎng)事例激增之前,這一反映跨國接觸的早期文學故事已經(jīng)告誡人們,將被收養(yǎng)人本質(zhì)主義化以及將他們作為文化戰(zhàn)利品看待存在著危險。

最后,這個故事令筆者想到人們對冰心帶性別傾向的接受。雖然冰心被認為是“五四”白話文運動的先鋒之一而備受尊敬,其作品被收進香港和中國大陸的中小學教材,但她主要是作為面向青少年讀者的作家而知名的。從某種方面講,其原因是不言自明的。作者顯然將創(chuàng)作精力的大部分投入為年輕讀者寫作——其著名書信集即是以《致小讀者》為書名。但是,我認為,其身為女性的性別身份進一步使其被歸類為主要關(guān)注“家庭事務(wù)”而不是國家和跨國問題的作家。在一篇談?wù)撍矏鄣淖骷野徒鸬碾s文中,冰心曾為了獲得“更多的稿費”而采用“男士”作為筆名(2005:400)。在這一點上,她的情形與其同時代的賽珍珠(1892~1973)類似:賽珍珠的許多后期小說都用男性筆名約翰·西吉斯(John Sedges)發(fā)表, 因為盡管她作為“‘大眾歡迎的中國專家’,而享有‘很高的聲譽’……其作品卻一直被看作‘女人的文學’,……不同于偉大的男性作家的作品”(Yoshihara 2003,168)。與冰心同時代的“偉大的男性作家”是巴金、魯迅、茅盾、老舍等,他們以其對封建中國的政治洞見和批判而引人矚目,而冰心的名聲則主要建立在其格調(diào)清新的散文、細膩微妙的心理描寫以及愛情哲學上面。

然而,冰心或許是第一個在短篇小說中以一名美國婦女的故事來扭轉(zhuǎn)東方主義之凝視的中國作家。歷史學家大衛(wèi)·羅迪格(David Roediger)指出,“白人作家長久以來一直被認為是對有色人種之生活、價值觀和能力最為領(lǐng)先的、最冷靜的觀察者,而有色人種作家,尤其是非洲裔作家,被認為其所提供的有關(guān)少數(shù)族裔的生活和經(jīng)驗的見解往往十分主觀”(Roediger 1998:4)。有鑒于此——將其拓展到太平洋區(qū)域的語境中,冰心挑戰(zhàn)白色權(quán)威的這一嘗試無疑極具突破性。除了施女士不在場時天錫與淑貞談話這一部分外,《相片》是從一個對其東方主義傾向渾然不覺的白人婦女的視角敘述的。正如以“相片”為題名顛倒了桑塔格所說的殖民主義關(guān)系,其敘事同樣打亂了既定的東方主義等級秩序。在施女士將養(yǎng)女視為人種學考察對象加以觀察的同時,其本人也受到作家冰心的凝視。

但冰心對施女士的刻畫要比施對淑貞的觀察遠為細致。施女士心理之復(fù)雜性類似于弗蘭克·卡普拉導演的《嚴將軍的苦茶》(The Bitter Tea of General Yen,1933)中的白人女主角梅根·戴維斯(Megan Davis),這個女人覺得嚴將軍具有的某種氣質(zhì)既吸引又拒斥著她,使她在“逃離嚴將軍和把他轉(zhuǎn)化為基督徒”之間猶豫、躊躇(Palumbo-Liu 1999:59)。施女士對中國的態(tài)度同樣是糾結(jié)的:她決定留在中國反映了她作為女性的獨立自主以及融入陌生文化的意愿,但她將淑貞當作中國娃娃永久留在身邊做侍女的企圖暴露了她“東方主義的憂郁癥”和“帝國主義的懷舊病”。

不同于種族中心主義的作家,冰心在故事敘述中保持了一種細膩的交叉與平衡:在政治層面上,她同情淑貞,反對以施女士和新英格蘭傳教士為代表的美國東方主義;而在心理層面上,這種關(guān)系被顛倒過來:小說更主張美國個人主義和自我發(fā)展,而不是家庭和民族的認同。在心理層面上,中國對施女士的吸引力不亞于淑貞對美國的迷戀,作者似乎站在施女士一邊。雖然我聚焦于跨種族政治,強調(diào)作家預(yù)示東方主義的先見,但作品對施女士細致入微的刻畫——對一個選擇單身、在異國他鄉(xiāng)度過了大半生的老年婦女絕佳的性格剖析——同樣值得我們的關(guān)注、欣賞。借用德里克(Arif Dirlik)的話,施女士代表了“‘被東方化的’東方主義者……她自己正處于進入‘東方’的過程中”(1997:119)。

以后殖民理論和亞美研究的理論視野閱讀這篇短篇小說,讓我們看到了作者冰心極具先見和顛覆性的一面。其非凡氣魄使她敢于讓一個白人婦女獨攬敘事“權(quán)威”,其嫻熟的藝術(shù)手法表現(xiàn)出跨種族收養(yǎng)之動態(tài)性與復(fù)雜性;其文學感性使她得以關(guān)注敘事的政治和心理層面,跨越時空局限,實在令人嘆服。在大多數(shù)中國作家將批判火力瞄準中國的封建制,視西方為拯救民族危亡之思想來源時,冰心卻揭示了美國和中國之間的等級關(guān)系,并對帝國主義存在的危險發(fā)出警告。早在1934年,冰心就傳達出東方主義與中國文化,歐洲中心主義(Eurocentrism)與普遍性(Universality)之間的差異,這是相當難能可貴的。

謹以此文紀念吳冰教授(編者按:吳冰,冰心之女,2012年3月30日去世,享年77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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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本文所引用《相片》的原文均來自卓如編《冰心作品精編》,漓江出版社2006年版,第393-406頁。

(責任編輯: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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