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濤聲依舊”是張濤的微博名。他發的最多的微博就是各類演出信息、演出活動現場的照片。雖然今年已是年過花甲,但電腦、網絡,各種新事物張濤都玩得風生水起。懷著一顆年輕的心,今天他依舊忙碌于各種大型活動的現場,是有口皆碑的“金牌”舞臺監督。
在1960年考入上海越劇院學館之前,張濤12年的人生道路和戲曲沒有絲毫聯系。接到錄取通知書時,張家上下如同過年一般興奮。當時正值國家困難時期,張家姐弟四人,張濤排行第二,正在發育期的男孩子,每天喝粥。因此去學戲最吸引張濤的地方是——可以吃飽飯了。在張濤父母眼里,這無疑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川沙鎮中心小學1200個學生,一共才考上兩個,一個是張濤,還有一名女同學。這大概和古時候考狀元也差不多了吧。
最讓張濤難忘的還是在學館吃的第一頓午飯。白米飯敞開吃不算,還有一大碗黃魚湯。那碗湯鮮美的味道,張濤說他到現在還能回味。“那個時候的我,簡直就是小狗跌到了米堆里。”張濤這樣形容自己進入學館的心情。而這也是當時學館大部分學生共同的感受。
學校條件優越,對學生的要求也很高。張濤記得,從第一年放寒假開始,每次開學,班上總會少幾個學生,后來才知道,那些“消失”了的同學是被淘汰了。最初淘汰的學生都是回到戶口所在地,像張濤這樣的就只能回農村種地。到1964年、1965年之交,最初招進來的307個學生只剩下100個不到。
因為擔心被淘汰,同學間明里暗里的競爭也相當激烈。“男孩子還好些,女孩子懂事得早,心思也重,那個時候我們就經常聽說某某某的練功鞋半夜里又被人剪掉了。”張濤說。從進學館開始,張濤就一直是尖子生,令他至今驕傲的是,他是307位同學中第一個登臺、第一個開口唱的。原來進戲校的第二年,學員就開始匯報演出,第一場演出就在大興公司六樓的實驗劇場。張濤演的《別窯》第一出,他扮演薛平貴,還有一張巨幅海報貼在大興公司的外墻上,往來南京路都能看到。《別窯》這出戲的老師,是著名越劇小生竺素娥,她就是著名越劇表演藝術家王文娟的老師,而當年王文娟的開蒙戲,也是這出《別窯》。從這個角度看,張濤的“輩分”也是相當高了。張濤說:“竺素娥老師當時最喜歡我了,我們住在大興公司,到大世界演出,她總是叫一輛黃包車,自己坐在中間,我和另外一個花旦吳伯芳一左一右坐在她身邊一起去。”
1966年,當躊躇滿志的他離開學校時,“文革”開始了,在越劇院基本上是無戲可演。1976年,張濤到上海博物館做了一名講解員,從小口齒伶俐的張濤充滿風趣的講解也經常得到游客的表揚。唯一不足的是,“普通話是個大問題,剛開始的時候經常說著說著,越白就冒出來了。”
1977年,文化大革命結束,張濤又回到了越劇院。當時是文藝百廢待興之際,浪費了10年藝術生命的演員們迫不及待地要追回他們的青春,而張濤作為年輕一輩的演員,在臺上只能跑龍套。如此持續了兩年,張濤下定決心——改行,做舞臺監督。
舞臺監督這一行業的專業培訓是近幾年才開始有的。張濤踏入這一行時,沒有專業培訓、也沒有老師攜帶,一切全靠自己經驗和摸索。當時對于舞臺監督責任范圍的界定也很模糊,在張濤看來,這就是個眉毛胡子都要抓的劇組“大管家”。舞臺監督從劇組成立開始便要介入,演出時的裝車、裝臺到整場演出的每一個細節都和舞臺監督有關。張濤還記得早些年舞臺沒有電動吊桿,他自己爬過懸梯放道具。“裝車也是一門藝術,一場《紅樓夢》的道具,三輛卡車要裝完,這中間也要動腦筋。”而在臺上,事情就更多了。著名老生演員徐天紅高度近視,臺上燈光一打就看不清臺口在哪里。走臺時,張濤就要一邊邊牽著徐老師走地位,告訴她從側幕來走幾步到位,還要叮囑“到這里站定,你就只能往后退,不好再向前了,再往前走就要跌到樂池里去了。”
很多人覺得舞臺監督是事務性工作,和藝術無關。但張濤卻不這么看,他認為藝術是體現在每一個細節里的,比如說貼地標(在舞臺上演員的站位和道具擺放的位置貼好提示的膠紙),這本來是件很小的事情,張濤卻一定要親力親為:“我不放心讓別人貼,因為怕貼的不美觀,就拿道具的標記來說,一定要貼后標,就是在背對著觀眾的位置做標記。”2012年的上海市各界人士元宵晚會上,為節約人手,張濤這位舞臺監督還客串了一回場工,在《金玉良緣》中負責將道具石獅子從上場門搬上舞臺。結果就是這簡簡單單一搬,把觀看演出的觀眾都“忽悠”了,演出結束后,不少觀眾饒有興趣地詢問:“你們臺上的石獅子是遙控的嗎?倒有意思。”原來,張濤并非是將石獅子直接拎到臺上放下,而是隨著前奏音樂的節奏,將它緊貼著地面緩緩移出——走的不僅穩還帶有感情。謎底揭開,大家都贊嘆:這石獅子,搬得有藝術。
除了細心之外,舞臺監督還必須具備很好的口才和應變能力。舞臺演出有時會發現突發狀況,這個時候就需要舞臺監督能夠站得出去向觀眾說明原因,不僅要把事情說清楚,還要取得觀眾的諒解。在農村演出,時間一般要在3小時以上,而現在的新編劇目普遍都在兩個半小時左右,中間需要演員加唱,這時候,舞臺監督又搖身一變,成了主持人。張濤說,這也多虧了在上海博物館當講解員這一年時間的訓練,鍛煉了他的口才。
在張濤看來,做舞臺監督的,一定要比導演、演員更熟悉現場的每一個環節。“演員心里有數、舞臺監督心里沒數,這種活不能干,要砸牌子的。”張濤說,“在越劇院當了幾十出戲的舞臺監督,我可以自豪地說一句,每一出戲我都能夠從頭唱到尾,哪個演員什么時候出場,手里拿什么,我都爛熟于心。”如此敬業,當然壓力不小,張濤坦誠,最累的時候,恨不得“地球馬上爆炸,大家一起毀滅”。不過說歸誰,一到演出正式開始,他依舊是精神百倍。
從1980年擔任第一出大戲《孟麗君》的舞臺監督到4年前從上海越劇院退休,張濤擔任過的大戲舞臺監督不計其數,也和眾多著名導演、演員合作過。張濤說有一點是他自己都覺得自豪的,那就是做了半輩子的舞臺監督,在自己手上基本沒有出過舞臺狀況。也正是因為“信譽保證”,除了越劇院外,很多大型演出、晚會,包括電視臺的常規欄目錄像都會邀請他。東方廣播電臺主辦的《東方風云榜》十大金曲頒獎大型演出他參與了13屆。上海電視臺品牌欄目《一呼百應》也是他擔任舞臺監督。
除了舞臺監督之外,張濤還特別喜歡創作。在現場,有時候他還可以充當半個導演,給演員說戲。業余時間,他也寫過兩個劇本,至于日常生活中,張濤則更喜歡寫寫詩歌、小令,往往是針對某件事、某個人的有感而發。前兩年,他自費印刷了一本詩歌集。取名《草根拾集》。張濤說之所以取換個名字,是因為自己就是一個“草根”。“從一個川沙農村的鄉下孩子到今天,見證、參與了這么多頂級的、大型的活動。我覺得很知足了。”
因為知足,所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