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港“進劇場”是由陳麗珠及紀文舜兩人于1992年在蘇格蘭創立的一個集創作、制作為一體的戲劇團體。此次,他們帶來的是集詩歌、戲劇、舞蹈、音樂為一體的《舞至愛之終結》。該劇以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赫曼·赫賽創作于上世紀二十年代的經典作品《流浪者之歌》與加拿大詩人、音樂人連納·高云的生平及歌曲為創作起點,講述了一個名為薛達的印度年輕貴胄公子,如何擺脫家族身份的束縛,開始苦行者修行的故事,展現了薛達在經歷了修行中的迷失,物欲的誘惑,兒子的唾棄等種種世事滄桑之后,繼續尋求生命意義的人生歷程。
舞臺上,白色的蠟燭光錯落有致,遠遠望去,仿佛森林中棲息的精靈正在沉睡;地面上,正倒映出幕布及燭臺重疊、搖曳的虛影;朦朧中,整個劇場仿佛在一個遙遠而寧靜的時空漂流、游蕩,即將跟隨主人公薛達開始一段古老、久遠的人生旅程……
故事的內核頗具異域色彩及宗教哲思,而創作者選擇以布萊希特敘式的表現手法去展現薛達的一生。演出中,由陳麗珠、紀文舜、葉忠文三位演員輪流飾演薛達和敘事人——時而是神情迷茫、充滿質疑,不斷詢問“我在哪兒”的薛達;時而是表情凝重、語氣冷靜、堅定的敘事者。兩種截然相反的人物形象合著音樂與劇情的節奏在三人的臉上發生跳轉、對比、錯位,似乎是在向大家言說著在座的每一位都有可能是“薛達”,所有的生靈從降生的一刻起都意味著即將展開一場找尋自我的旅途。
此外,整出戲另一處較為獨特的處理則在于主創們運用了大量的現代舞及現場吟唱的方式去切換演員角色和劇情中的場景:以空中蒼勁的曲膝跳躍連接,伴有唏噓的地面側滾,表現薛達在森林中禁欲修行時的痛苦掙扎;在旋轉——踏步——靜止的連貫中完成雙人舞和臺詞語速的交織、重疊與同步,實現角色的轉換;更有利用手臂柔和的彎曲、舒展來體現薛達與船夫在河上擺渡的情景,頗有幾分中國傳統戲曲的身段韻律;而薛達和交際花卡瑪娜的縱欲場景則配以一段空靈的現場吟唱,將世俗的燈紅酒綠與宗教的圣潔純凈置于同一空間中,在視聽效果中形成強烈的對比沖突……這一切獨到的串聯方式使得斷裂與分離中有了連貫和粘合,讓觀眾的思維持續在角色和演員、虛幻和現實的結合與分離間跳躍思考,是對布萊希特“間離效果”的又一次豐富與延伸。
《舞至愛之終結》的演出過程中,演員有兩次脫離故事情境,與觀眾做現場交流:一次是介紹印度關于“愛與仁慈”的四階段冥想,另一次是分享人若是陷入雙手被捆,掛于樹上時該如何自處的冷笑話。乍一看,也許會覺得這兩處脫離故事情境只是單純的為了“間離”而間離,但實際上,其中談及的“愛、仁慈、困境”不正是本劇想要探討的主題嗎?不正是人類生命中的永恒不變的話題嗎?如同演出過程中一個角色會在不同演員身上的輪流出現,以及薛達一生的經歷會在演員的表演、舞蹈、吟唱的交替中閃現一樣,該劇通過表演中連貫、間離、變化形成的流動性傳達出了人類生命中循環往復的輪回與生生不息的永恒,譜寫了一曲尋求存在之意義、追尋仁愛之真諦的流動的生命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