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看下面例子中的“電商”一詞:
(1)發改委:電商價格戰涉嫌欺詐將懲處。(《長江商報》2012年9月6日)
(2)電商價格欺詐恐“罰”而難“懲”。(《大河報》2012年9月6日)
(3)電商價格戰改變消費習慣逛賣場前先上網比價。(《新快報》2012年9月11日)
(4)電商跨界成本壓力大價格戰后物流暗戰。(《廣州日報》2012年9月6日)
(5)“電商”“快遞”如影隨形競增長。(《解放日報》2012年9月6日)
初看這些標題新聞,以為是各地電力供應商如何運作的問題,細讀原文才知道,所謂的“電商”并不是“電力供應商”,而是“電子商務”。根據百度百科的介紹我們知道所謂的電子商務,通常指的是:“在全球各地廣泛的商業貿易活動中,在因特網開放的網絡環境下,基于瀏覽器/服務器應用方式,買賣雙方不謀面地進行各種商貿活動,實現消費者的網上購物、商戶之間的網上交易和在線電子支付以及各種商務活動、交易活動、金融活動和相關綜合服務活動的一種新型商業運營模式。”這種對“電商”的定義完全出乎人們的意料,“電商”的字面意思和其內涵(媒體上所指的“電子商務”)并非一致,從根本上說“電商”至少不能清晰地表達
“電子商務”的完整意思,會和“電力供應商”等混淆,引起人們的誤解,所以,我們認為“電子商務”不可以簡稱為“電商”,究其根源還是歸結到對詞語如何進行合理性縮略的問題上來。我們可從以下幾方面進行揣摩。
一、“電商”一詞表意不清,語義模糊。從語義上看,一個詞語在簡稱后應該是能夠表達全稱意義的代表字。讓人一看就知道其所代表的全稱。雖然有的全稱代表字的選取是決定于習慣,但是倘簡稱所用的字不能代表全稱,或意義不明,或有歧義,那就不是好的簡稱,一般是不為人們接受運用的。如把“百貨公司”簡稱為“百司”、把“民族共同語”簡稱為“民語”都因表義不明,不為廣大群眾接受而夭折(參見符淮青《現代漢語詞匯》1987年北大版)。
從這一意義上說,“電商”一詞至少不能清晰地表達“電子商務”的完整意思,不能讓人_眼就明白它的真正所指,不像“政協”“勞模”“清華”“北大”這類簡稱有唯一的所指,給人以清晰的印記。
二、“電商”的簡縮不符合詞語簡縮的基本特征。簡縮法是一種把詞組的形式,通過簡縮而改變成詞的造詞方法。漢語中有部分事物的名稱是用詞組的形式表示的,由詞組簡縮成詞,也是新詞產生的途徑之一。如“山大”就是把“山東大學”中每個詞的第一個詞素抽出來簡縮而成的,“掃盲”則是把“掃除文盲”中第一個詞的第一個詞素和第二個詞的第二個詞素抽出來簡縮而成的。根據我們的觀察,每個構成這個簡縮詞語的語素都應該具有如下兩個特征:
1 簡稱后的各語素所具有的意義在漢語中應該是基本(或常見)義。如“山東大學”→“山大”,“山”這一語素中蘊含的“山東”義是比較常見的;“大”這一語素中蘊含的“大學”義是比較常見的。再如,“掃除文盲”→“掃盲”,“掃”的“掃除”義是比較常見的,“盲”的“文盲”意義也是較常見的。但是,在“電商”一詞中,“電”所蘊含的“電子”義不具有普遍性和常用性,因為“電子”是科技術語,不具有全民性的意義。“商”的基本意義是“商人”“商業”等,“商務”同樣不具有全民性或常用性。
2 可還原性,即簡化后的詞組可以還原為原來的詞。這里的可還原性我們應該從兩個方面去理解,即:語義上的可還原性和結構上的可還原性。也就是說簡稱后的詞語無論是在語義上還是在結構上都應該和原詞是等價的。簡稱的結構是以名稱(包括固定的詞組)的結構為基礎。一般地說,簡稱的結構方式同于名稱(包括固定的詞組)的結構方式。例如,“支部書記”是修飾關系,簡稱“支書”也是修飾關系;“工廠礦山”是并列關系,簡稱“工礦”也是并列關系;“掃除文盲”是動賓關系,簡稱“掃盲”也是動賓關系;“土地改革”是主謂關系,簡稱“土改”也是主謂關系,等等(參見符淮青《現代漢語詞匯》1987年北大版)。從“電商”的結構上來看,它的構造方式很明顯是偏正式結構,符合可還原性的要求。“電商”一詞不可還原的主要原因在于語義上的不可還原性(原因詳見上文)。
三、漢語固有的構詞模式影響“電子商務”簡化成詞。漢語中原有的構詞模式、構詞理念及語義模式早已深入人心,直接影響人們對于新詞語的接受度。漢語新構成的詞語很難逃出這個框架,這種框架就是所謂的詞模。近年來,大量的漢語新詞語都是借助詞模而產生的,比較常見的詞模,如“×女”“×男”“×族”等等。僅以“×女”詞語模為例,《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就收有29條“×女”族詞語:吧女、才女、處女、美女、民女、妓女、獨生女、歌女、少女、淑女、仙女、歌女等等。我們仔細觀察這類詞語可以發現,“×女”中“女”是這一詞語模的屬性詞,在這一偏正結構中,“女”是明顯的中心語。在這一詞語模的影響下,幾乎所有進入這一模式結構的“女”都具有相同的意義。所以,在這一模態的影響下其他以“女”為中心詞重新構造的另類偏正式“×女”詞語中,“女”的意義就很難突破或打破原有詞語模(即:“×女”模)中的“女”的意義,這樣一來,新造詞語中的“女”的意義就必須服從原有“×女”詞模中“女”的意義。同樣的道理,“×商”這一詞語模也早已深入人心,比如:“奸商”“儒商”“徽商”“茶商”“軍火商”“藥商”等等。在這類詞族當中,“商”的“商人”意義同樣已經為廣大群眾所接受,新的詞語“電商”的構詞模式屬于偏正式構詞,并且在形式上等同于“×商”這一構詞方式,既然等同于這一構詞模式,就必須在語義上服從這一構式中的語義要求,但是事實上“電商”中“商”的意義和“×商”詞族中“商”的意義大相徑庭,其所帶來的直接結果就是“電商”不被語言社會所接受。
簡稱是語言經濟原則起作用的結果,當今社會是新詞新語大爆炸的時代,社會變化速度的加快、網絡媒體的發達都為新詞新語的產生和擴散提供了土壤,在語言使用的過程中,如何把這些復雜的新詞語進行簡化,給語言工作者出了一道難題。近年來,不少學者一直在探討這個問題,如宗守云先生在《“西大”=廣西大學》(詳見《語文建設》2001年第12期30—31頁)一文中明確提出了對于大學的簡稱應遵循“區別性”“首字優先”“常義區別”等原則,就是對當前語言使用中的新詞語如何簡稱研究的有益探索。那么,對于“電子商務”這一類詞語如何進行簡稱或進行規范性地稱謂,林敘卿早在1997年就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凡語義不明的簡稱,就應該用全稱。”(詳見《中國語文》1997年第3期239頁)蔣華進一步做了論述,并舉例說,如“馬原”,一看到這個稱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個稱呼是一個人的名稱呢?事實上它是“馬克思主義原理”的簡稱。這個稱呼也一度流行于高校校園當中。易國杰指出,“馬克思、恩格斯”簡稱為“馬恩”,把“馬克思主義”簡稱為“馬”,這與“馬克思”中的簡稱“馬”相混淆。把“馬克思主義原理”簡稱為“馬原”,也顯得太不嚴肅。我們以為,“馬克思”是可以簡稱為“馬”的,“馬列主義”不正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簡稱嗎?這里的錯誤不是太不嚴肅、太不莊重,而是省略后的“馬原”的所指容易使人發生混淆,搞不清楚它指代的是人還是物,語義不明(詳見《求索》2011年第2期223頁)。
由此看來,“電子商務”一詞還是應該保留全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