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教師問過我這樣一個問題:
在《珍珠鳥》一課的教學中,教師抓住“信賴,往往創造出美好的境界”一句,通過和學生一起反復朗讀反復想象反復品味,把一個小小的故事開掘得酣暢淋漓,覺得自己創造出了比原故事還要“美好”的境界,并有些陶醉。這時候有位學生站起來說:“老師,我不喜歡這篇文章。”教師不禁愕然:“為什么?你說說理由。”學生振振有詞:“林清玄說,向人乞討的是寵物,不會乞討的才叫動物,人類把動物變成寵物也不是件難事。而老馮說:這叫‘信賴’。我很奇怪為什么珍珠鳥寶寶可以快樂地從籠子里鉆出來和‘我’成為朋友,可是為什么她的爸爸媽媽卻一直躲在鳥籠里?難道他們就不喜歡自由,更沒有認識到‘我’是一個好主人嗎?再說,就因為‘我’給鳥創造了一個很有密林特色的居住環境,‘我’就應該得到那么多崇高的表揚嗎?鳥就一定會對我感激涕零嗎?那古代深宮中受寵的妃子,皇帝錦衣玉食地養著,心肝寶貝地供著,這就能證明皇帝有了偉大堅貞的愛情嗎?”
面對這種情況,作為教師該如何處理呢?
這是一段語文課堂上的插曲,大家并不陌生。對這個孩子大膽離奇的見解,可能很多倡導多元解讀的老師會爆出很響亮的掌聲,但是,且住。
這類老師可能強調學生利用自己的生活體驗和社會知識重新開拓一個新的意義領域,想把對文本的僵化理解和一元化解讀驅逐出閱讀教學,但最后把文本也驅逐出去了!我們不僅要尊重多元解讀,還應該遵守“多元有據”的解讀原則。
教師的直覺告訴我們,這個孩子對文本的見解是另起爐灶,踢開了作者的感情體悟。
我很贊成王榮生教授對散文的閱讀建議:散文的閱讀,讀者應該尊重作者的主觀感受。我們解讀文本的時候,不要把散文中的景物描寫當成現實中的環境來分析解說;也不能用自己的情感體驗去占據作者的心靈空間。散文中的人、事、景對我們而言,實在是太熟悉了,散文關注的,就是我們身邊細小、瑣碎的情景,場景的熟悉會讓我們很容易就把作者情感從文本中擠出去,我們要做的,是細讀文本,找到作者對生活中人、事、景的獨特感受,并分享作者的這種特殊的人生感受,從而獲得新的人生體驗。
這個學生沒有被文章感動,教師的“陶醉”只是屬于自己。教師首先是一個讀者,自己的情感體驗可以與學生分享,但無法將自己的體驗強加給學生。如何創造情景讓學生感動?我想,可以讓學生在文本中細細走幾個來回。
文中有一句很重要的話:“有人說,這是一種怕人的鳥。”作者為什么不這樣寫:“這是一種怕人的鳥。”這就表明有些人讓鳥害怕。而“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讓鳥不害怕人,而讓鳥不害怕人的辦法是什么?
房子是人和鳥共同生活的空間,作者要展示的故事,就發生在這個濃縮的空間中。這個空間是美好的,“我”給珍珠鳥修建的密林小屋舒適、安全,人在這個空間中為鳥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創造安全的居住空間。
“我”發現植物的生命力旺盛,鳥的生活活力亦然。保有生活的活力,才有相互信任的基礎。
作者用很多筆墨寫了小鳥和“我”交往的過程,這種人與鳥的交往,非語言的交流互問,更類似于精神交流,用動作就完成了一個神交的過程,這種“天人合一”,自然和諧的狀態,早已超出了豢養寵物的范疇。
一般來說,教師抓住“信賴,往往創造出美好的境界”一句展開教學是無可厚非的,但我們往往會忽視“境界”一詞。作者營造了一個彼此信賴的空間,這種“境界”是我們大家都追求的。
此文筆調清新,語言質樸,作者把自己的生活體驗不經意地灌輸到了文本之中,有待大家體會共鳴。最后一句話“信賴,往往創造出美好的境界”,拓深了一步,揭示了創造這種“境界”的辦法——生命和生命的對話,建立在相互尊重、相互信賴的基礎上。生命的和諧相處,有賴于此。
學生的生活體驗和成人不一樣,看到籠中鳥就會想到自由,看到寵物就自然把人和動物對立起來,以至于忘記了,還有這樣一些善意的人正在做著善意的事。學生的閱讀,違背了作者的寫作意圖,把人和鳥依據“實力”排列,沒有升華到生命之間的平等對話上,還是受到了自己生活圈子的現實影響。
這種“無中生有”的文本解讀,就是抓住文本中的一塊“碎片”,鑲嵌到另一個和文本毫無聯系的理解中,導致此意義和文本之間毫無聯系。
這種見解分析拓展,能給掌聲嗎?
課改十年,學生的地位受到了尊重,但教師的不作為也日益嚴重,不僅不敢在課堂上指出學生的各種“誤讀”,甚至瞎給掌聲。
話又說回來,這個學生的閱讀量和表達能力是很強的,如果教師能夠因勢利導,把學生憤激的目光引回到作者的情感上來,說不定會有新的感悟,達到“教學相長”的高度。
那個時候,我們一起給掌聲。
推薦理由:這些年來,我們做事情,往往會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博文中所述學生對文本的“多元”解讀即為一例。這種解讀表現出了一種絕對的道德傾向。此時就需要教師及時干預。否則,該學生獲得掌聲。得到鼓舞。形成否定人性、乃至否定自我的思維模式。就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