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向與和諧文化相適應的教育觀念

教育與文化密切相關。教育具有傳播文化思想、引領文化方向、整合文化沖突等功能。教育的思想道德基礎在于文化，教育發展理念很大程度上受制于文化價值觀念。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提出要建設和諧文化;十七大報告指明要“建設和諧文化，培育文明新風”;十七屆六中全會進一步明確要立足發展先進文化、建設和諧文化，發揮文化引領風尚、教育人民、服務社會、推動發展的作用。和諧文化將成為教育發展的新基石。為此，本文擬從文化價值觀念的角度，反思我國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初始階段的教育觀念，在此基礎上探討與和諧文化相適應的教育發展思路。

一、競爭文化背景下的教育觀念

20世紀90年代初，我國開始了市場經濟體制改革。這給我國經濟社會帶來了很大變化，市場機制逐步建立，市場體系逐步形成，市場觀念逐漸為大家所接受。但改革初期，市場經濟體制并不成熟，新自由主義經濟學說更受推崇，許多領域大量引進市場經濟做法，甚至將其推廣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把全盤市場化當作解決所有問題包括社會問題的靈丹妙藥，以為市場這只“無形之手”能解決任何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有些人考慮問題和衡量事物的標準往往都是經濟效益，一切以經濟效率為出發點和歸屬。于是，個體之間、組織之間都竭力開展競爭，相互比高低、爭優劣，目的是提高效率，獲取更大經濟效益，或尋求市場中的有利地位。過度競爭、泛化競爭的現象隨之出現，強烈的競爭文化由此形成。競爭文化的主要內容是:以經濟效益為核心價值取向，以相互競爭為基本實現手段，利己主義是基本前提假設。這種強烈的競爭文化不僅出現在經濟領域，也影響著社會事業等其他許多方面，教育也不例外。

在競爭文化背景下，教育觀念與以前相比發生了明顯變化。不少學校非常注重經濟效益，有的甚至扭曲辦學的價值取向，把營利作為主要辦學目的，形成教育逐利現象，混淆了教育與經濟、學校與企業的根本區別。①學校、教師、學生、家長等都非常重視教育競爭，但其中過度競爭、盲目攀比的情形也有不少，如大量的教育評比達標活動、擇校熱等。受產品經濟中標準化生產有助于降低成本、提高競爭力原理的影響，學校在教育培養學生方面比較注重標準化，課程統一、教學呆板，學生創新能力、獨立思考能力得不到足夠培養，培養學生似乎成了制造標準的“教育產品”。這期間，教育領域出現了一些新現象，有許多都與競爭文化密切相關，其中有兩個例子非常典型，一是教育產業化，二是高校大擴招。

競爭文化及相關教育觀念對教育發展的影響不小。應當說，改革開放特別是實行市場經濟體制以來，我國教育事業快速發展，成就巨大。這既是經濟社會等方面諸多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也體現了競爭文化的積極作用。但不可否認，競爭文化及相關的教育觀念對教育發展的不利影響也存在。教育領域重分數輕能力、重物質輕人本、重眼前輕長遠等問題較為突出;教育質量尤其是高等教育質量較低;更為突出的是，教育功利化傾向明顯，等等。

上述問題的存在不僅要求我們反思競爭文化背景下的教育觀念，還需要反思競爭文化本身。教育并非經濟，學校不是企業，將經濟運行的機制簡單地搬用到教育事業上并不能使教育得到很好發展，教育有其自身的規律，興辦教育不能單純看經濟效益，而要更注重社會效益。不僅如此，競爭文化本身的局限性也較明顯。競爭文化是完全自由市場經濟的產物，認為市場能解決所有問題。然而，由于存在公共產品、壟斷、信息不對稱等問題，市場會失靈。競爭文化也易引起收入分配的“馬太效應”，那些能力弱、擁有要素少的個體則會陷入更不利境地，由此導致貧富懸殊，造成社會問題。盡管競爭文化有利于提高效率，增加物質財富，但它也會使人的精神世界和價值追求被物質控制，從而導致道德缺失、精神危機。這表明，市場經濟的有序運行僅靠市場“無形之手”并不夠，還需要政府“有形之手”以及超越市場與超越政府之道德力量的作用②。受競爭文化影響產生的一些不良教育觀念必須盡快轉變。

二、和諧文化:教育發展的新基石

隨著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化和經濟社會的發展，近年來我國明確提出要著力構建和諧社會，這就需要擯棄簡單的競爭文化，建設與和諧社會相適應的和諧文化。和諧文化以崇尚和諧、追求和諧為價值取向，它為經濟社會協調發展、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人與人團結和睦、人們自身心理和諧提供支撐，是和諧社會的重要特征，也是實現社會和諧的文化源泉和精神動力③。

和諧文化與競爭文化有很大不同。兩者最根本的差別在價值取向方面，其背后是理論依據的迥異。從利己主義出發，競爭文化非常注重個體發展，追求個人利益特別是經濟利益最大化，主張對立式競爭。這樣，弱者就會更弱。然而，利己主義并非全部，人是社會理性的，具有同情心，亦存在利他愿望。東西方哲學家都認為，同情心是人與動物區分的開始，如果沒有同情心就是“非人也”④。斯密在《道德情操論》中闡述道:“一個人的性格中，顯然存在某些天性，無論他被認為私心有多重，這些天性也會激勵他去關注別人的命運，而且還將別人的快樂變成自己的必需品。他因此目睹別人快樂而快樂……同情或憐憫，就是這種天性”。⑤這種以社會理性及利眾主義為基礎的和諧文化，其價值取向不在于個體經濟利益，而是注重以人為本，注重整體和諧，注重社會綜合效益，注重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注重人的全面發展。通過合作性競爭，謀求共同發展，實現互利共贏。從自我的角度看，和諧文化追求我和他人都努力做好，共同進取;倘若我能做得很好，我要努力幫助別人;倘若他人比我做得更好，我贊成擁護;倘若我平凡，我會安于合理定位;倘若有誰落后，則大家來幫助。不難看出，和諧文化不僅需要市場競爭機制，更需要發揮共益機制的作用，即要借助政府管理以及基于道德的社會互助等手段，避免單純追求經濟利益的傾向，建設良好的經濟社會運行秩序。

和諧文化與競爭文化的比較

需要說明的是，和諧文化并不是簡單求同。和諧文化尊重差異、包容多樣、強調和諧⑥，正如我國古代思想家提出的“君子和而不同”思想。其核心是:和諧而不千篇一律，不同又不相互沖突;和諧以共生共長，不同以相輔相成。同樣，和諧文化不是不要競爭，而是要和諧競爭，需要市場競爭機制與共益機制的融合。在市場經濟較成熟、經濟社會發展水平較高的情況下，競爭——無論是組織之間還是個人之間，都不應再是你死我活、成王敗寇的對立式競爭，任何組織或個人的發展都離不開其他組織或個人的作用。和諧文化建立在競爭基礎之上，有序、適度的競爭無論是對個人還是社會的發展都有著積極的作用，沒有競爭，就難以提升發展水平。

和諧文化背景下的教育觀念必須走出競爭文化的藩籬。首先，教育應以人為本。以人為本是科學發展觀的核心，也是和諧文化的出發點，必將成為現代教育觀念的主軸。因此，教育目標應定位于人的發展，這種發展是培養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優秀人才，是絕大多數人的發展而非少數人的發展，是學生的綜合能力的提升而非應試技能的提高。以人為本的教育觀念要求培養學生的獨立意識和創新思維，不因求同而抹殺個性，不因繼承而舍棄發揚。其次，教育應體現公益。和諧文化強調社會理性和利他思想。教育是民族振興、社會進步的基石，是提高國民素質、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的根本途徑，教育具有很強的正外部性。因此，對教育不能只強調經濟效益，而要突出公益性，注重發揮社會效益，不僅個人通過教育受惠，他人甚至整個社會都會從中獲益。再次，教育應注重公平。和諧文化強調整體改進、共同發展。教育因此不能只針對少數人，而是要面向全體，必須講求公平，使每個人都有機會接受教育，并通過教育提高能力。教育公平的重點在于兩方面:一是幫助弱勢群體如家庭經濟困難的學生不因貧困等外在因素而失學，使大家都享有基本教育的權利，使全社會人力資源全部得到開發;二是幫助學習能力弱者不因智力等內在因素而缺少教育，不人為劃分所謂的“差生”并孤立和輕視“差生”，從而使每個學生都得到較好教育，并通過教育提高學生就業以及服務社會的能力。需要說明的是，教育公平并不否定競爭，要避免的是過度競爭、泛化競爭，教育應當講究適度競爭、有序競爭，教育公平是競爭基礎上的公平。只有競爭才能優化學生的學習效果、提高老師的教育水平、改善學校的教學條件和質量。

三、向與和諧文化相適應的教育觀念轉變

與和諧文化相適應的教育觀念之形成不可能是一日之功，而是需要一個過程，不是單靠哪一方面就能完成，而是需要從教育主體、受教育者到教育環境等方面全方位變革，需要社會、政府、學校、教師、學生、家長等有關各方的共同努力。

社會——尊重教育規律和包容教育發展。教育運行和人的成長都有內在規律。現實中我國教育違背規律的做法不少，過度競爭現象較為嚴重。如中小學課業負擔過重，由此出現不少問題甚至自殺的情形，而同時大學教育則過于松垮;再如近年來許多地區出現幼兒入園難、入園貴問題，一定程度上違背了幼兒宜在家中撫養的常識，過早地將幼兒推向了社會。然而，“全民對教育的執迷帶來的是惡性的無效競爭，最終的結果是，下了很大功夫學習，真正學到的東西卻沒有多少”⑦。為此，需要全社會尊重教育規律，形成教育共識，推動建立科學合理的教育體系，使學生在需要玩耍的年齡多玩耍、在適合學習的階段多學習，促進學生的全面發展和人才的更好培養;創造寬松環境，包容教育發展，家長更應理性，減少盲目攀比，淡化對孩子學習成績的過高期望，減輕孩子學習壓力，認同孩子自然成長，保持孩子身心健康。

政府——保障教育發展和促進教育公平。教育具有很強的公益性和先導性，政府是教育的主要投入者，應將財政資金優先保障教育發展需要。近期從全國范圍看，就是要繼續加大政府教育投入力度，使財政教育支出占GDP的比重達到4%，這是衡量一國政府對教育重視程度的重要指標。同時，政府應通過規劃和政策來引導各級各類教育發展，促進形成基礎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等結構科學合理的教育體系，因材施教，培養各類人才，滿足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此外，政府還應通過調整學校布局、加強師資流動等來均衡教育發展，盡量減少擇校動機;通過向經濟困難家庭學生提供獎助學金來扶困助學，避免因貧失學，使廣大學生盡量平等地享受基本教育權利、更多地接受教育，實現教育公平。

學校——注重培養人才和提高教育質量。學校的辦學目的不是講求經濟效益，而是通過傳授知識、鍛煉能力等來培養人才，最終服務經濟社會發展，提升社會文明層次。培養人才不僅應當滿足社會發展的需要，還須充分注意到個人發展的需要，通過個人發展來推動社會發展。培養人才不僅要使學生取得較好的學習成績，更要注重培養學生的創新能力，推動經濟社會發展和人類文明進步。正如愛因斯坦所說，“學校的目標始終應當是:青年人在離開學校時，是作為一個和諧的人，而不是作為一個專家。”為此，學校應為教書育人提供良好的條件，為學生的學習成長創造良好的氛圍，加強師資隊伍建設，凈化校園環境，充分調動廣大師生的積極性，提高教育質量，努力培養更多更好的優秀人才。在培養人才的過程中，學校應消除成績導向，關注到每個學生包括所謂的“差生”，要使每個學生都通過教育獲得能力提高、文明進步，對學習能力弱的學生不能置其發展于不顧，而是使之平等接受教育并從教育中獲益，從而拉長社會“短板”，增加全社會幸福含量。

教師——傾心教書育人和注重團隊合作。教師是教育之本，有好的教師，才有好的教育。在和諧文化背景下，教師不只是謀生手段而是崇高職業，教師的權益和待遇應得到較好保障，同時教師應淡泊名利，以高度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專注教育事業，傾心教書育人。教師要關愛學生，既向學生傳授知識，更自尊自律，嚴謹篤學，以人格魅力和學識修養感染學生，做學生健康成長的指導者和引路人，成為學生的良師益友。教師之間既要有競爭，更要注重團隊合作，不能只顧個人的發展，而要提升小組(教研組、實驗室等)、學科等的整體實力，資深教師要為年輕教師提供機會、給予幫助，通過團隊合作獲取更好成效、尋求更大發展。

學生——注重提高素質和適應社會需要。學生作為受教育者，是教育體系的核心，也是衡量教育質量的重要標尺所在。在和諧文化背景下，學生要樹立正確人才觀，不能唯成績導向，而是要注重提高自己的素質和能力，首先要具備現代社會公民的素質，進而再具備其他較高素質和專業能力，以適應社會需要。正確的人才觀應以對經濟社會發展有貢獻為基本準則，體現人人能成才、行行出狀元的思想。學生學習任何專業、將來從事任何職業，只要對經濟社會發展有積極貢獻，都能成為人才，都要樂而為之，都應從中感受到幸福。不能將成才目標盲目地限定于管理者等少數職業，在一個成熟社會中管理者只能是少數，應平等對待大學教育和職業教育。如目前德國年輕人中大學畢業與接受職業教育走上工作崗位者是20%∶80%⑧。不能將成才路徑限于在學專業，人應該站在人文學科與自然學科的交叉點上⑨。同時，學生還需要樹立正確的成才觀，不能只講人與人之間的競爭、藐視人與人之間的關愛幫助，應學會生存、學會合作、學會關心、學會創造，互相學習，共同提高。

注釋:

①《“教育產業化”激起群眾強烈不滿，背離教育本質》，《中國教育報》2006年10月28日，第3版。

②厲以寧:《超越市場與超越政府:論道德力量在經濟中的作用》，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9年4月版。

③劉云山:《建設和諧文化，鞏固社會和諧思想道德基礎》，《人民日報》，2006年10月24日。

④周國平:《人類進步，歸根到底是人性的進步》，(《新華日報》2012年3月7日。

⑤(英)斯密著，宋德利譯:《道德情操論》，南京譯林出版社，2011年1月版，第3頁。

⑥周遠清:《和諧文化建設與中國高等教育》，《光明日報》，2007年2月28日。

⑦Jasper Kim:《東亞‘虎式教育’的隱形代價》，《華爾街日報中文版》，2012年3月1日。

⑧朱蕙菁:《德國職業教育 不一樣的成才路》，《成才與就業》2011年第12期。

⑨沃爾特.艾薩克森:《站在人文與科學的交叉點上——傳記作者解碼喬布斯事業成功之道》，《參考消息》，2012年3月13日。

參考資料(略)

(作者單位:江蘇省財政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