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分田到戶之前是大集體耕種,那時候沒有農藥、化肥、薄膜等農用物資,更沒有什么農業科技,種田基本上是“望天收”,收成的高低全靠老天爺的賞賜,風調雨順,就是好年景,遇上災年,好多人家一日三餐都成問題。而現在,大棚農業、滴灌技術、有機耕種,大面積推廣,反季節蔬菜、立體化種植,歇人不歇田,畝產值一年一個樣。“精耕細作”讓農民富裕起來了。同樣的土地、同樣的農民,不一樣的產出,從“望天收”到“精耕細作”,此一時彼一時。我們能把那個年代的艱苦生活歸罪于農民嗎?不能。父輩們并非不勤勞,父親說,那時候天旱,要給麥田澆水抗旱,需要從很遠的大河里,用木桶一擔一擔地挑到田頭,再用勺子一塊地一塊地地澆水,哪像現在,只要到田頭合上電閘就好了。
由此,我想到了教育,很多人在談到當下的教育,特別是談到現在的孩子時,都會拿現在的孩子跟童年的我們比。有一種論調是,我們的童年是那么地幸福,所以出了很多人才;現在的孩子負擔很重,活得艱難,將來怎么能建設祖國?
我們的童年確實值得回憶,早上背著媽媽用破衣服縫的布包裝著很少的幾本書,那時小學沒有英語書,還有一到兩支鉛筆頭,偶爾有半塊橡皮,一顛一顛地去上學。放學基本上不走大路,腳印大多數留在小河邊、莊稼地里。到家了,放下布包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挎上籃子到野地里割一籃子草,那是家里的豬、羊、兔的“口糧”。老師布置的作業不是很多,他們也沒什么時間改,因為他們大多數是“半莊戶”,家里有田要耕種。如果晚上在煤油燈下做作業的時間長了,還會被父母罵一頓:“敗家子,浪費燈油!”于是,草草收場,學習在我們的童年是“副業”。我們的父母為了全家的生計已經是焦頭爛額了,他們關注的是我們別餓死凍傷,別生病住院,這要花費錢,至于我們學業的好壞,基本上不往心里去。所以,我們也就沒有什么學習上的負擔了,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去玩。只要一下課,男孩子用樹枝在地上劃個城堡玩“攻城”,或者玩“斗雞”,或者用泥塊“打仗”。女孩子大多數是踢毽子、跳皮筋、跳方格。“玩”是我們的“主課”。在學習上,我們基本上屬于“望天收”。盡管后來到了初中、高中有過一兩年拼搏,但那已經是“大半截子入了土”以后的事了。
再看看現在的孩子,孕育腹中就有“胎教”,一生下來是“早教”,剛會爬是“親子園”,才會說話走路是“興趣班”,開始上學了,接踵而至的是“補習班”“競賽班”“提高班”,吹拉彈唱、語數外、音體美,年輕的父母恨不得自己的寶貝“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這大概就屬于父親說的“精耕細作”吧。
于是乎,很多有識之士覺得,我們的童年是那么地自由奔放,現在的孩子是如此地逼仄忙碌,沒有了泥土的童年還是童年嗎?兩者一比較,這樣下去怎么能培養出合格的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者和接班人?
問題的關鍵是:我們的童年和當下孩子的童年能比嗎?有比的必要嗎?我們憑什么就說童年的我們比現在處于童年期的孩子幸福呢?我們憑什么認為必須把我們的童年方式移植給現在的孩子?我們那時玩的也許現在的孩子不屑一顧,現在孩子想的和玩的是我們這么大的時候想都沒想過的,我們能讓秦瓊和關羽比本領嗎?而且,他們即將面對的世界格局和社會環境與我們當初要面對的也不一樣。況且,我們評判幸福的標準是什么?我們玩了泥巴就是幸福,現在的孩子去上興趣班就不幸福?我曾經看到一個小女孩晚上放學后在跳芭蕾舞時一臉陶醉的神情,我想她當時是幸福的,因為這是她喜歡的,就像我小時候喜歡坐在奶奶裝米的籮筐里,只剩頭和兩只腳露在外面,我也是一臉的陶醉。這種即時的幸福不是玩泥巴能賦予的,況且,現在的孩子也不缺少玩泥巴的時間,只不過是沒有我們的時間多罷了,因為我們實在是沒有東西能替代了,如果能有比泥巴更讓我們需要思考、動手的項目,我們也不愿意一天到晚玩那些早已膩煩的游戲。我們不能把個體的不幸福人為地猜測為群體的不幸福。我的父親經常說他們年輕時吃不飽穿不暖,吃著糟糠長大了,覺得日子越過越好很幸福,而現在的年輕人生活條件這么好還整天愁眉苦臉、牢騷滿腹、憤世嫉俗,讓人想不通。幸福是社會集體意識個體化的隱形折射,是個體對當下的獨特性感覺,具有不可揣度性。很多有憂患意識的教育家和非教育家總是站在成功者的角度鳥瞰當下的教育和現時的孩子,動不動就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抨擊教育,請問:“精耕細作”的農田不是比“望天收”的農田產出高嗎?而且是“有機食品”。古人已經說了:幼學如漆。小的時候,時間充裕、精力旺盛、記憶力好,多學點技能,開發智力,提高能力,增強修養,有什么不好呢?只要是在孩子感興趣的前提下,甚至是在有效引導下的生成興趣,有何不妥?為什么到了一些專家、學者的嘴里就成了剝奪孩子的幸福?難道順著孩子的意愿做,他想怎么樣做就怎么樣做才是給他童年、給他幸福嗎?請別忘了:他還是個孩子,還沒有明辨是非、自我控制的能力,他需要我們的正確引導。我們反對以單一的知識傳授灌注孩子所有的空閑時間的做法,但是打著給孩子童年的旗號放任自流,是對孩子的不負責任,對祖國的不負責任,對民族的不負責任。不同的時代導致了不同的成長方式,我們已經走進了一個多元的時代,何必要用一種模式去強迫另一個三維空間的群體呢?
我們的國家為了實現教育最優化的“精耕細作”,加大了教育投入,加快了改革,今年兩會明確提出教育投入達到4%的目標,2012年中央財政已按全國財政性教育經費支出占國內生產總值的4%編制預算,地方財政也要相應安排,確保實現這一目標,這意味著自1993年《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綱要》提出該目標以來,有望首次實現這一承諾。發展中國家辦大教育,不容易啊!就以南京市為例,實施小班化教育已經十多年了,今年又提出新的目標,兩年內增加37所小班化學校,努力讓更多的孩子享受優質教育資源。放眼全國的教育,從上到下,哪一級政府、哪一所學校不在想方設法給孩子創造幸福的成長童年?孩子們的空閑時間、個性張揚、童年幸福是在逐年放大的。
百年大計,教育為本。教育要順應時代發展的潮流,甚至走在時代發展的前列,教育工作者要按教育規律辦教育,切不可看風向行駛教育大船。非教育工作者最需要做的是給教育時間、空間和氛圍,而不是一味指責,更不能站在自我的角度單維度、放大式地解讀教育案例,那是打著關心教育的幌子絆教育的“腳”。
童年,還是不比的好,只要符合教育規律,順應時代發展的潮流,適合兒童發展,我們都應該理解和接受。童年,本來就應該是豐富多彩的。
(作者單位:南京市小營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