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商幫崛起之路(下)

明清時期，受惠于當時政府鞏固邊防的政治方略，陜西實行了“食鹽開中”、“茶馬交易”、“棉布征實”、“布馬交易”等特殊經濟政策，為陜西商幫的形成創造了機遇。

制藥販藥 邊茶牟利

陜西商人發家致富的另一個拿手好戲是制藥販藥及邊茶貿易。

陜西本省藥材資源豐富，無論是陜南還是陜北，或者是關中，都產中藥材，其中有不少名貴藥品。鄰近的甘肅、四川、云貴都是藥材的產區。陜西商人自然不會放棄這一優勢條件，他們專門到本省和鄰近藥材省區從事藥材販運。

大黃是陜西所產著名藥材，乾隆末年的一份奏報稱：“大黃產于陜西，聚于湖北漢口，向來多系江西客人由楚販來福建省城及漳、泉等郡發賣銷售”。福建的藥材行戶也說，“各樣藥材俱由江西樟樹鎮販運來閩銷售。但江西亦不產大黃，聞得陜西涇陽縣為大黃匯集之所，轉發漢口、樟樹等處行銷”。

舊時康定城稱打箭爐，城分河東、河西兩鎮。河西城中，自上橋至中橋地段，靠河邊的商號主要是陜西人開辦的。滿清時，這條街由陜西人開辦的大小商鋪近百家，人稱老陜街，如集義生、世昌隆、積慶隆、天增公、德泰和等富商巨賈，有資本兩萬至二十萬兩銀。其商務在巴塘、德格、甘孜、成都、玉樹、昌都、木里、上海、仰光、香港等地都設有分店。主要營銷麝香、蟲草、貝母等，也有經營綢緞布匹、皮張、黃金的，有的商家麝香等藥材還遠銷日本、巴黎。

甘草店鎮，歷史上是甘肅中部的重要交通樞紐，是連接甘、陜、川、青的“旱碼頭”，也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路。由于該地盛產中藥甘草，陜西藥商經常云集此地，收購甘草，并開設“萬和堂”等多家國藥店，作為向全國銷售甘草的集散市場。

清末，濟南的商業中心西關商界有“五大行”：中藥行、雜貨行、綢布行、鞋帽行、錢行。中藥行有藥棧五大家：全盛棧、永盛棧、廣德棧、德和棧、泰興棧，另有經營小批發的藥局八家及零售藥店五、六十家。當時濟南的藥行多為陜西人經營，中藥五大家中的全盛棧、永盛棧是“陜西幫”。

在河南禹州，元朝已成為藥材匯集之區，“填滿街市，猶如糞土，故農家深山大壑采藥者往來不絕”。明洪武元年，朱元璋詔令全國藥商來禹集結，每年春、秋、冬三個會期，“內而全國22省，外越西洋、南洋，東極高麗，北際庫倫，皆每車節轉而至，真可謂無街不藥行，處處聞藥香”。長期的藥材交易，逐漸產生了以經營類別或區域性質劃分的18個幫會組織，陜西藥幫是其中最為著名的商幫之一。

清道光年間，云集河北安國的藥商中，就有關東幫、京通衛幫、古北口幫、西北口幫、陜西幫、廣幫、寧波幫、禹州幫、亳州幫、山西幫、彰武幫和懷幫等十三個較大的幫會，常往安國的各地藥商曾多達一千五百多戶，其中陜西藥商是比較有名的藥幫。

安徽毫州在古代就是中國四大藥都之一，至今依然是全國最大的中藥材交易中心。明清時期的亳州以藥都聞名于世，而且是蘇魯、山陜、豫皖等省之貿易中心，來此做生意的外省人特別多，造就了不少豪商富賈。其中陜西藥材商的實力最為雄厚，由陜西、山西兩位藥材富商發起興建的花戲樓，至今依然屹立在亳州渦江之濱，它是山陜商人實力的明證。

陜西商人不僅販藥，而且還制藥。華州的藥商，具有炮制藥材的技術，他們在蘭州、西寧、秦州、肅州、亳州、濟南、佛山等地開設藥店，制造各種藥片和成藥出售。陜西禮泉縣藥商炮制出來的“禮泉九地黃”，很有名氣，行銷全國。

既販賣藥材，又制售藥丸，陜西商人真的是把生意做到家了，如此這般，陜西商人不發家才怪。

此外，陜西商人還從邊茶貿易中牟取厚利，經營茶葉的利潤，僅次于鹽。陜西茶商主要是三原縣商人，“三原商賈，大則茶鹽”。

明清茶葉和鹽一樣，由國家控制。據《明史》記載：番人嗜奶酪，不得茶，則困以病。故唐、宋以來，行以茶易馬法，用制羌、戎，而明制尤密。有官茶，有商茶，皆貯邊易馬。官茶間征課鈔，商茶輸課略如鹽制。

明洪武初年，定令：凡賣茶之地，令宣課司三十取一。四年，戶部言：“陜西漢中、金州、石泉、漢陰、平利、西鄉諸縣，茶園四十五頃，茶八十六萬馀株。四川巴茶三百十五戶，茶二百三十八萬馀株。宜定令每十株官取其一。無主茶園，令軍士薅采，十取其八，以易番馬”。從之。于是諸產茶地設茶課司，定稅額，陜西二萬六千斤有奇，四川一百萬斤。設茶馬司于秦、洮、河、雅渚州，自碉門、黎、雅抵朵甘、烏思藏，行茶之地五千余里。山后歸德諸州，西方渚部落，無不以馬售者。

洪武三十年，改設秦州茶馬司于西寧，敕右軍都督曰：“近者私茶出境，互市者少，馬日貴而茶日賤，啟番人玩侮之心。檄秦、蜀二府，發都司官軍于松潘、碉門、黎、雅、河州、臨洮及入西番關口外，巡禁私茶之出境者”。又遣駙馬都尉謝達諭蜀王椿曰：“國家榷茶，本資易馬。邊吏失譏，私販出境，惟易紅纓雜物。使番人坐收其利，而馬入中國者少，豈所以制戎狄哉!爾其諭布政司、都司，嚴為防禁，毋致失利”。當是時，帝綢繆邊防，用茶易馬，固番人心，且以強中國。嘗謂戶部尚書郁新：“用陜西漢中茶三百萬斤，可得馬三萬匹，四川松、茂茶如之。販鬻之禁，不可不嚴”。

陜西是西北最大的產茶區，至遲在唐代就是全國七大茶區之一。中國第一部茶葉經典著作《茶經》中所言的“山南茶”，實際上就是特指秦嶺以南、巴山以北的陜西地區所產的茶葉。陜西茶葉在西北茶馬互市中占有近水樓臺的優勢。由于西北地區用于茶馬互市的茶葉的數量比較大，僅僅靠陜西一地所產的茶葉是遠遠不夠的，西南地區的四川和廣大南方地區生產的茶葉，也成為當時茶馬互市中茶葉的重要來源。

邊茶屬于緊壓茶類，是專供邊區少數民族的飲料。邊茶主要在四川省種植和互市。四川邊茶又分為“南路邊茶”和“西路邊茶”。南路邊茶以雅安為制造中心，產地包括雅安、滎經、天全、名山、廬山和邛崍、洪雅等縣，主要銷往西藏、青海和現今四川的甘孜、阿壩、涼山自治州，以及甘肅南部地區。西路邊茶以灌縣為制造中心，銷往松潘、理縣、茂縣、汶川和甘肅的部分地區。

南路邊茶品質優良，經熬耐泡，在藏族人民中享有盛譽，占藏族邊茶消費量的60％以上。盛產南路邊茶的雅安，騾馬的鈴聲在這里的崇山峻嶺中回蕩了數百年。昔日茶馬古道的重鎮上，恒泰、義興、麗生源等一大批主要由陜西人創辦的邊茶商號遍布雅安城鄉，位于雅安市區大北街東側的“金盛和號”，有過和它名字一樣昌盛的歷史。

明代嘉靖年間，陜西商人在雅安設立專門經銷邊茶的“義興隆”號。清代中葉，雅安茶號已經發展到八十余家。許多商人因經營南路邊茶而致富，有的甚至成了巨富。如清同治、光緒年間，邊藏地區發生變亂，致使交通阻塞，貿易不興。為了售茶謀利，保護財產，雅安茶商“興順茶號”老板李伯華，經清廷允許，自己出錢招兵買馬，購置武器，往平亂事。清政府嘉其有功，遂命李伯華任順德府知府。由此可見茶商富足的程度，邊茶利潤之豐也可見其一斑。

清代中期之前，陜西茶商一直把持著西北地區的茶葉運銷，基本控制了川康和川西北地區邊茶的運銷，從中獲利巨大。只是到了清代中期之后，晉商見了眼紅，也擠進來，從陜商手中奪去了一部分市場。

典當銀號 高利盤剝

陜西商人還有一條追逐厚利的途徑，那就是開設典當銀號，進行高利貸盤剝。

陜商開設的當鋪遍布陜西，以關中地區為最多。三原縣魯橋鎮的商人，大部分在長安、臨潼、渭南等地開設當鋪。清代前期，關中各縣當鋪約有800多所。雍正五年，富平縣有當鋪94所，咸寧縣有82所，三原縣有64所，涇陽縣43所，韓城39所，臨潼34所。

關中地區最有名的典當商人要數渭南縣的賀達庭，他在關中各地都開設有當鋪，共有30多處。賀達庭的后人賀士英也是典當商中的一代豪杰，在他的經營之下，其資產已遠遠超過前輩，他甚至可以操縱陜西全省當鋪利息的漲落，大有“一聲吼秦腔，可使八尺男兒眼淚流”的氣勢。

陜西商人除了在本省開當鋪追逐厚利而外，還在四川開設當鋪，從中牟取暴利。四川自明末清初戰亂后，當鋪逐漸恢復，并日趨興盛，當時經營此業者，多為陜西幫。

從清代初年起，陜西人先后經商入川，長途往返販運，是行商性質的。其中有一部分逐漸在成都建立商號，由行商變成為座商。經營的行業主要是典當、鹽、茶、糧食和蜀錦等。陜西商人善于經營，在典當、鹽茶和棉織業等皆有實力，發展而成“陜幫”。成都的33家當鋪，多為陜商經營。成都臨街的有著高大柜臺的鋪子，最初是貸款給初來成都赤手空拳的農民，后來才發展成為各種物品的典當。據《成都通覽》記載：宣統年問成都有當鋪32家。民國時期，因受幣制風潮影響，當鋪時盛時衰。成都在極盛時達60余家。

清代陜西商人開設的當鋪遍布全川。僅是在三臺縣，就有兩家大的當鋪，一家叫“利川”，另一家叫“泰昌”。這兩家當鋪均系陜商于康熙二十六年開設，除了當一般用物外，還收存地方公私款項，其息4到5厘。

清光緒年間，一批陜西商人來廣漢經商，銷售羊皮桶子，賺了錢又開錢莊、開當鋪。廣漢人對“陜西幫”頗有好感，所以群眾中有“求財源，找老陜”的謠諺。

在重慶的陜西商人也大都經營典當，敬奉關羽，每年的五月十三，陜商們都要在朝天門三元廟陜西會館做磨刀會，祭祀關帝。

陜西商人在四川發放的“字母錢”高利貸，非常的苛刻，往往是“子錢出貸，其息什二”，或者是“放以重利，照日滾算”。這種計算利息的方法，與“利滾利”、“驢打滾”的性質是一樣的。

陜商開設的銀號，是賺取高額利潤的重要行業，其賺取利潤之高，難以想象。比如陜西渭南商人焦承祥，在四川成都溫江縣開設泰和昌號“放賬生理”。嘉慶年間，焦氏為其愛女蘭花在號中存放銀12兩，滾放生息60余年，到光緒初年，本息一共就達9000余兩。“有焦承武在成都李氏幫貿”，道光十四年“焦承祥念系同宗，將承武攜入號內為伙，伊(焦承武)從李氏號中帶過銀800兩，寄存生息”，十余年間，除日常支取外，尚有本利5100余兩。其親友放債獲利竟然有如此之高，簡直難以想象，相信一般人放債，絕對不苦惱有如此之高的利息。

泰和昌號是陜西商幫的一家老字號，自嘉慶年間開業，道光十七年改為益川頁和號，營業時間長達七、八十年。該號因放帳有方。贏利巨大，在川西各縣頗有影響。

清代四川全省的金融業，幾乎被陜西商人所控制。陜商通過各種手段，高利盤剝，從中大獲其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