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余年前,列夫·托爾斯泰以這句話作為了《安娜·卡列尼娜》全書的開場白。自這部曠世名著問世以來,不同的藝術形式對于這個悲劇故事的各種不同演繹也不曾間斷過。不僅在蘇俄地區,即使英美國家,也都有過同名影視劇上映。而作為俄羅斯國粹藝術的芭蕾,也曾將這個故事搬上舞臺。
但由于原著的內容之豐富,人物之眾多,對于這樣有著“社會百科書”美譽的文學巨作,將千頁的小說內容改編濃縮為舞劇作品,歷來是芭蕾創作中的難點。也因此,《安娜·卡列尼娜》的芭蕾版本并不多,此前較為出名的有上世紀七十年代普利謝茨卡亞的芭蕾電影版、本世紀艾夫曼芭蕾舞團版、以及德國卡爾斯魯厄芭蕾舞團版。三個版本不但編排大相徑庭,連音樂選擇也各有不同。其中普利謝茨卡亞的版本為其自編自演,音樂則出自其夫作曲家謝德林的量身創作。
因而當阿萊克賽·拉特曼斯基(Alexei Ratmansky)決定重拾謝德林的音樂為馬林斯基大劇院新編《安娜·卡列尼娜》的時候,無疑引起了全球芭蕾界的關注。在2010年首演成功之后,2011年,馬林斯基大劇院也將這部戲作為了該團海外演出的一個重點推廣劇目,借《安》劇的首演,向世界證明俄羅斯芭蕾始終保持發展的活力,而非固守于傳統古典劇目的故紙堆中。時值圣誕,馬林斯基大劇院到訪德國,新版《安娜·卡列尼娜》的演出,甚至吸引來了旅居德國的普利謝茨卡亞夫婦到現場觀看。
可以說,拉特曼斯基的編排、謝德林的音樂、再加上馬林斯基的演員和劇團實力,這樣的合作無疑是強強聯合的結果。近年來活躍于世界各大劇團的拉特曼斯基可謂是芭蕾界當今一大高質高產編導。尤其是他對很多蘇聯時期劇目的翻新編排,為馬林斯基及莫斯科大劇院的舞臺增色不少,讓很多自蘇聯解體之后就逐漸冷僻的劇目在幾十年之后被賦予了新的內涵。
此前拉特曼斯基為莫斯科大劇院翻新斯大林時期革命題材《巴黎火焰》一劇便是一個典型。如果說《巴黎火焰》的成功,是拉特曼斯基根據時代的不同,對原劇人物情節做了一個豐富而細膩的加法的話,那么《安娜·卡列尼娜》一劇,拉特曼斯基則是在人物情節上做了一個簡潔而清晰的減法。
對于上千頁的原著中一百多位人物、無數的場景,以及主角們之間盤根錯節的那些親緣關系,拉特曼斯基卻是大刀闊斧到基本只保留了安娜和丈夫卡列寧、愛人沃倫斯基三人的愛恨主線,兩幕的內容在不到兩小時的演出中完全將焦點固定在安娜身上,淡化了原著中凱蒂和列文那一支的人物情節。
如此簡潔卻不簡陋的設定,使得拉特曼斯基在全劇的敘事上行云流水,清晰地突出了安娜悲劇命運的走向。在序幕一個短暫的倒敘之后,便從安娜身上,向我們展開了一幅豐富逼真的沙俄風情畫卷。
于是,同樣采用謝德林的音樂,這一新版《安娜·卡列尼娜》同當年普利謝茨卡亞那一版的最大區別便是老版為電影錄制,而新版則是舞臺現場演出。短短兩幕之中,場景涉及了安娜兄嫂所在的莫斯科、安娜自家的彼得堡、安娜和沃倫斯基旅行的意大利,涉及了貴族們的歌舞升平、卡列寧官僚的書房、安娜對沃倫斯基關心則亂的賽馬場、還有上流社會對安娜指指點點的歌劇院、以及最終安娜葬身的列車。如此繁多又跨度巨大的場景往往變化于轉瞬間,如電影一般毫無拖沓。不得不說,是如今舞臺工業的技術進步,使得拉特曼斯基這一幕幕立體而具象的設計可以在現場演出中得以實現。
全劇最為突出的便是“火車”元素,安娜與沃倫斯基初遇于莫斯科的車站,也是在那里目睹了一起臥軌的慘劇,之后又在從莫斯科返回彼得堡的列車上彼此相隔一個車廂,可以說安娜與沃倫斯基的愛情始于此也隨著安娜的生命終于此。因此舞臺上布置了一節幾乎仿真的列車模型,時代感濃厚,并且在劇情需要的情況下可以在舞臺上行進或轉動,同時又要保證列車的重量不會在移動中損害芭蕾所特有的地板。
除巨資打造的舞臺效果,演出的成功更是得益于馬林斯基大劇院雄厚的演員實力,拉特曼斯基在業內素以“量體裁衣”的編排而出名,這也是他能與東西歐及北美各團成功合作的重要因素。而這次的《安》劇,很顯然馬林斯基具備當今芭蕾界最適合扮演安娜的兩位資深首席明星,烏利雅娜·洛帕特金娜(Uliana Lopatkina)和戴安娜·薇什涅娃(Diana Vishneva)。這兩位70后首席不論自身氣質、技術、相貌還是藝術功底,都無疑最符合觀眾心中安娜那高貴優雅的形象。而像安娜·卡列寧娜這樣的世界文學名著人物,也必須足夠閱歷的演員才可駕馭。正因為有這樣的巨星,拉特曼斯基這版淡化其他所有人物只留安娜為主線的編排才得以演繹得順理成章。
甫一出場,觀者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安娜身上,“簡樸的黑衣,姿態迷人”——那一身扮相似從書中走來。看她柔情百轉,看她糾結無奈,看她最初也想持守本分相夫教子,對沃倫斯基的示愛百般婉拒,又對丈夫的冷漠和刻板屢屢失望。當扮演安娜的洛帕特金娜那雙修長的手臂熱情地向丈夫卡列寧伸出,卻得不到回應兩手空空時,沒有人不會對安娜的婚姻唏噓慨嘆,而簡單一個動作,就能演出安娜的婚姻不幸,也充分體現了演員的表演功底。當安娜終于選擇了愛情,和沃倫斯基陷入熱戀的時候,她的舞裙換成了亮麗的淡藍色,就像安娜被禁錮多年的心終被喚醒。而悲劇的高潮,眾叛親離的安娜穿著一身紅色禮服觀看歌劇演出,卻成為包廂里眾人議論的焦點顏面掃地,最終一片陰霾霧氣中,安娜迎頭撞向駛來的列車,紅衣如血,正應了那句“悲劇就是摧毀美好的事物給人看”。
對于老牌的馬林斯基來說,當然不是只靠一兩個明星而是仰仗整體的雄厚實力。正如德國媒體對馬林斯基的評論一樣,這樣的王牌演出團體,總是以120%的實力來保證演出100%的成功。對于本就畢業于莫斯科大劇院芭蕾學校的拉特曼斯基,他對俄羅斯芭蕾及俄羅斯演員有足夠的了解,即便這樣運用了很多現代編排手法且戲劇沖突激烈的劇目,他也仍沒有忽視舞蹈段落的比重,可以說讓演員們做到了跳著講故事的效果。雖然拉特曼斯基在人物和情節處理上著力于主角三人,但劇中貴族們的舞會、賽馬場、歌劇演出這些段落都有大段的群舞,沙俄時代貴族們的生活場景也是靠這樣的數十名群舞演員的群戲鋪陳開來。
在12月25日晚的演出中,坐在貴賓坐席上年過80的普利謝茨卡亞對晚輩洛帕特金娜的表演也報以了熱烈的掌聲。40年前,當普利謝茨卡亞與丈夫合作自編自跳出第一版《安娜?卡列尼娜》時,由于技術的局限只留有膠片電影的錄制。而今,馬林斯基大劇院為洛帕特金娜和薇什涅娃表演則是采用了最先進的3D錄制技術。《安娜?卡列尼娜》的故事作為文學名著風靡世界,在中國也同樣家喻戶曉。這部沙俄風情濃厚的劇目,想必也會在我國觀眾中引起共鳴,衷心希望這一芭蕾版《安娜?卡列尼娜》可以早日在中國的舞臺上演,馬林斯基官方早日將3D錄制版發行碟片,豐富全球芭蕾愛好者乃至文學愛好者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