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實與理想之間架起智慧的橋梁

第一次聽說最近發展區理論時就覺得提出這一理論的人很了不起。

因為他深知現實者對現實的看法，現實者會夸大現實的障礙而停滯不前甚至牢騷滿腹、躺倒不干。他也深知理想主義者會向著心中的理想奮然前行、排除萬難、不怕犧牲，但他也知道這些人是極少數。他還深知應該有這樣的中間路徑，既認識到現實的狀況甚至障礙，也向著理想努力靠近，靠近的路徑是漫長而漸進的，成功是階段累加階段的，發展是最近發展加上最近發展的。我甚至想，這位大師一定學習過中國的“中庸之道”，學習過易經，學習過“有無相生”“物極必反”等理論。反正，他應該深受中國樸素的辯證法的影響。他構筑起的現實與理想之間的智慧橋梁正悄悄地“最近發展”著我們。尊重現實，仰望理想，最近發展，成就希望。

這位大師就是前蘇聯卓越的心理學家維果茨基（Lev Vygotsky，1896-1934）。他主要研究兒童發展與教育心理，著重探討思維和語言、兒童學習與發展的關系問題。由于他在心理學領域做出的重要貢獻而被譽為“心理學中的莫扎特”，他所創立的文化歷史理論不僅對前蘇聯，而且對西方心理學產生了廣泛的影響。最近發展區概念是維果茨基在1931-1932年將總的發生學規律應用于兒童的學習與發展問題時提出來的。仔細想來，最近發展區理論有這些價值支撐。

最近發展區理論有很好的主體論價值。維果茨基將最近發展區定義為“實際的發展水平與潛在的發展水平之間的差距”。前者由兒童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而定，后者則是指在成人的指導下或是與能力較強的同伴合作時，兒童能夠解決問題的能力。維果茨基將學生解決問題的能力分成了三種類別：學生能獨立進行的、即使借助幫助也不能表現出來的、處于這兩個極端之間的借助他人幫助可以表現出來的。可以看出，最近發展區的主體對象是學生，核心詞是發展，智慧精華是可能情況下的發展。當過分夸大教師教的作用時，當過分夸大學生自主學習的作用時，當過分夸大教育媒介的作用時，當過分夸大教學案（講學稿等）的作用時，我們需要向20世紀30年代的維果茨基學習最近發展區理論。

作為語文老師總有這樣的疑惑，語文好像教與不教差不多，學與不學也差不多，分數不會有多大差異。其實，根據最近發展區理論，學生可以通過自主學習主動發展，教師通過教學促進學生的發展。我們也曾經做過一個比對實驗，將全市高中學生的6個學期12次測試18個小項的幾百萬個數據進行匯總分析。發現確實像教師們感覺到的一樣，每個小項發展進步絕對值都較小，但是分類合并會發現，包括字音、字形、詞語、文言實詞、文言虛詞、名句名篇等語文基礎知識的發展進步絕對值達到7.7分，這一分數的進步足可讓語文教師很自信，語文基礎知識的發展率可達到33%，這與感覺的差距較大。更不用說對語文分數發展進步率更大的語文基礎能力和語文基礎思維方面了。我們只要認識到，最近發展區的主體對象是學生，核心詞是發展，智慧精華是可能情況下的發展。我們就能促進學生最近發展，不僅可以促進分數最近發展，也可以促進學生的語文素養的最近發展。

最近發展區理論具有很好的本質論價值。最近發展區理論發現了從現實到理想的本質矛盾是差距，并且界定了差距是有辦法彌合的，那就是最近發展。這讓我聯想到曾經跟兒子的一段對話。我說：“后面工地上的挖土機在平整土地呢。”兒子說：“不是，（挖土機）是將渣土集中起來，馬上會有卡車來。”一小時之后，運渣土的卡車就來了。主要矛盾的把握能幫助我們準確判斷，這就是最近發展區理論最厲害的地方。

我還想起了太極圖。曾經在揚州舉辦的語文報杯名師大講堂上，王榮生老師的一幅師生太極圖給了我很多思考。王老師將易經中太極圖的陰陽兩處分別打上了“師”“生”二字。古人智慧與現實需要就連接了起來。當我們在為學生主體還是教師主體糾結時，當我們在為工具性還是人文性沖突時，當我們在為為學而教還是為考而教矛盾時，我們需要師生太極圖來幫助我們厘清界限，“學生”和“教師”是不同，“工具性”與“人文性”有差異，“教”與“考”得區分，甚至“學生”與“教師”、“工具性”與“人文性”、“教”與“考”與外部也需要區隔。我們也需要師生太極圖來幫助我們把握“學生”與“教師”、“工具性”與“人文性”、“教”與“考”是運動變化的，“學生”可以成為“教師”，“教師”也會成為“學生”。我們還需要師生太極圖來幫助我們把握一對關系互為內核的特征。其實它們的背后是一種太極圓融精神在支撐。最近發展區正是這一圓融精神的充分體現，不在蕪雜的現實泥淖里茫然，不在理想的天空下發呆，讓差距這一本質矛盾調和在最近發展里。你因此會少許多牢騷和遲疑，多一份從容和自信，這也是最近發展區理論的本質論價值。我們的教育平臺構建離不開這一價值的支撐。

最近發展區理論有很好的方法論價值，它是幫助我們從現實出發達成理想的手段。其中包含的最重要的方法就是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方法，既不要靜止地看待事物，也不要孤立地作出判斷。運動是絕對的，靜止是相對的；發展是絕對的，停滯是相對的。發展是受內外因影響的，學的過程既是內因作用的過程，也是外因作用的過程，其中教師的教學會促進學生發展，而且教學應該走在發展的前面，“良好的教學走在發展前面并引導之”。因為他力求運用辯證原理科學地調查和分析特定心理學研究中的具體問題，因此，維果茨基邁出了超越其同時代心理學家的關鍵一步。這一步中的關鍵內容——辯證原理，雖然我們曾經在學校里記背過，但是利用率不夠高，作用發揮不夠大。

當然，最近發展區理論中還包含了發生學分析方法，就是更多角度地分析最近發展區理論中學生“實際的發展水平”的方法。主要有四種：第一種分析水平是種族發生分析，種族發生分析將人與其他動物區分開來，其標志是工具的使用，尤其是符號形式的心理工具；第二種分析水平是文化歷史分析；第三種分析水平是個體發生分析，主要關注個體特征，如個體的生理或心理需求、年齡、氣質等；第四種分析水平是微觀發生學分析，關注個體與其所處環境之間真實的互動過程，同時考慮到個體、人際之間與社會文化因素的相互作用。這樣縝密的分析，學生的“實際的發展水平”會精準定位。我們需要反思，我們的分析到了哪個層面，我們分析的最近發展區在哪里。

因果分析法和單元分析法也是維果茨基最近發展區理論在方法論上的貢獻。因果分析法關注的焦點是心理現象的起源與歷史，著重研究事物的發展過程，而不是發展的產物，在運動中揭示其本質。在最近發展過程中，發展的過程價值大于發展的產物價值。急于功成在他面前是狼狽的，好近于利在他面前是猥瑣的。維果茨基從“意識是統一整體”的觀點出發，提出以“單元分析法”取代將復雜心理整體肢解成喪失整體固有特性的各個成分的“成分分析法”。作為分析產物的單元不同于成分，它具有整體所固有的一切屬性，是整體無法進一步分解的活的部分。正如保持著活的有機體所固有的生命特性的活細胞是生物學分析的單元一樣，心理學也應該發現自己的分析單元。在此基礎上形成的最近發展區理論為何有了生命力可以知矣。每一次的“最近發展”都是生命成長的經歷，都是生命拔節的單元，彰顯著原有的生命力量，依托著外面的陽光雨露和營養，只管生長，生長……

從主體論、本質論、方法論幾個層面上分析過維果茨基的最近發展區理論后，我們會發現我們需要的教育理論應該是管用的，可以是內容上管用，也可以是境界上管用，還可以是方法上管用。管用的關鍵在于能否在我們的教學現實與教育理想之間架設一座智慧的橋梁。

（作者單位：江蘇省鎮江市教育局教學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