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抵至多只能算是個購買者。我是說,坐擁書城,但每晚安靜下來之后,我卻往往找不到一本可看的書。不是說我購買的書不值得讀,而是說,很多書沒有碰到合適的機緣,可以成為“我的書”。
讓書融進自己的血液和骨髓,2011年,我走的是一條另類的路。這一年,每當發現一個教育現場,它就導引著我“遇見”一本久已購買的書——它終于進入了我的視野,我可以讀以致用,現讀現賣了。
譬如,我所在的省,正大張旗鼓地進行“課內比教學,課外訪萬家”。“課內比教學”,最主要的做法就是開放教室。開放教室,我是歡迎的,但在現有的教育生態下,對教師和學校來說,它可能只是一場不會觸及靈魂的“運動”——它自上而下地以行政命令推動,以“打亂正常的教學秩序”的方式“強勢”介入,因此在我們一眾人等看來,它是不會持久的,只是一場表演秀。那么,如何才是真正地開放教室呢,我重新捧起了佐藤學教授的《靜悄悄的革命》。有了鮮活的教育現實,再讀這書,你就會發現,佐藤學先生簡直就是一個偉大的預言家,他早就“預言”到了“課內比教學”所會出現的各種亂象,并開出了“藥方”——照單抓藥,大致可以醫療“課內比教學”的各種怪現狀吧?
“課外訪萬家”,你就得讀讀《蘇霍姆林斯基選集》了。現在的“訪萬家”,當然只是個“任務”。大家肯定會去家訪,不去不行,但它也只能是到學生的家,聊聊天氣,填填表格,就功德圓滿了。如何辦好“家長學?!保绾渭以L,《給教師的建議》中的許多理念至今仍不過時。當然,你只要選讀其間的幾個小節,譬如,《我們的“家長學?!薄罚憔蜁靼祝F在的家訪只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當然,《蘇霍姆林斯基選集》是大部頭,非得靜下心來閱讀不可。不過,有選擇性的閱讀,比起眉毛胡子一把抓,要有效,甚至不妨說高效得多。
大部頭著實讓人畏懼,那么不妨讀讀《家庭教育》《有奉獻精神的父母培養大人物》《好媽媽勝過好老師》《教師怎樣教育自己的孩子》《新父母學?!贰陡改父淖儯⒆痈淖儭贰逗⒆邮歉改缸畲蟮氖聵I》,讀過這些書,你心里至少對家長如何教育自己的子女有了譜——你訪萬家,多少有了些話和家長談,而不至于冷場。
環顧學校,你也許會思考,學校是個什么地方?學校當然是個美好的地方,而且,“你必須是美好的,因為你就是未來?!边@樣想時,你就發現,哦,這是克里希那穆提的《教育就是解放心靈》中的警句。單就這句話,就值得你反復閱讀這本書?!翱諢o者乃幸福者。”克里希那穆提如是說——這太艱深,所以你不妨再讀《生命之書——365天的靜心冥想》。
《生命之書——365天的靜心冥想》大概是研究克里希那穆提思想的啟蒙書,但以我看來,它還是過于晦澀。它顛覆了我們的很多成見,而這都是我們一下子轉不過彎來的。所以不妨一天讀一篇吧。慢慢咀嚼,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讀著讀著,你突然覺得他說的某些東西,似乎和戴維·伯姆的《論對話》有異曲同工之妙。那是自然的,戴維·伯姆和克里希那穆提兩人均對人類思維的紊亂性進行了關注。這樣一比照閱讀,很多東西你也就豁然開朗了。
說到《論對話》,那么什么是真正意義上的對話,對話的思想是不是可以濃縮成我們熟知的“教師是平等中的首席”?《論對話》當然有解答,不過,我倒覺得還是參照著讀《動物農場》比較好。《動物農場》提到:“所有動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加平等?!弊x到這里,你大概會開懷一笑,然后你會對那句人所共知的“平等中的首席”產生質疑,是的,不是那么回事,真不是那么回事。
提到了《動物農場》,就不得不提《一九八四》。這兩本書,我在閱讀的時候,膽戰心驚,大汗淋漓?!白杂删褪钦f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如此成立,其他同理?!睂τ谝粋€強烈渴望“打破一種出于恐懼而憑借謊言生活的現實”的人來說,奧威爾,是那種你永遠也擺脫不了的作家。當然,《哈維爾文集》也是怎么也繞不過去的一本書。《一九八四》和《動物農場》,大抵算是政治寓言,讀了之后,你會覺得熱血膨脹,但你卻怎么也找不到出路。那么,《哈維爾文集》也許會讓你找到一條可以走的路——哈維爾的答案十分簡單:“在真實中生活”,或曰“在真理中生活”。
你也許會覺得這樣淺白的話語,對改造我們的教育現場無濟于事,可是當你讀到這里時,恐怕嚇出一身冷汗:“當前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生活在道德淪喪的環境中,我們都是道德上的病人??诓粦膶ξ覀儊碚f已習以為常。我們已學會不相信任何東西,不再關心別人而只顧自己……(我這樣說時)我針對的是我們所有的人,因為我們全都已經習慣了,適應了這個極權制度,接受了這個制度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從而成全了它的運行。換言之,我們大家都多多少少對這部極權機器之得以運行負有責任。我們當中沒有一個人僅僅是這部機器的受害者。要知道它之所以能運行,我們每個人都曾出了一份力。”
是以,讀書讀到這里,你才發現,問題不在別人身上,而在你自身。是的,要過一種美好的生活,我們自己,每個人,都有責任,“人人說真話,人人做實事”的責任。就是要隨時抵抗“壓迫者的教育學”?。?/p>
這些書籍,都是宏大敘事,似乎無關教育。那么,你讀過《教學勇氣》嗎?你知道,要滿懷希望的教學,首先就得要獨立的個體作出發自內心的決定,決定過一種“不再分離”的生活嗎?而這種“不可分離”的生活,其實就是選擇一種“在真實中生活”“在真理中生活”的生活方式,“做一個說真話的人”?!段业慕虒W勇氣》也好,《教學不孤獨》也罷,《張文質教育立場》《致青年教師》《我的教師夢》《教育是慢的藝術》《臺灣教育的重建》,甚至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三傻大鬧寶萊塢》,無一例外,都在反復地告誡我們:敵人不僅僅是“在外面”,而是首先“在這里”,在我們每個人對邪惡的妥協中。
好的,就這樣,這幾本書你讀通了;你沒有讀通,那么,你至少對你自己,對你身處的教育現狀有了一個清醒的判斷。是的,它就是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里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但現在你卻被驚醒了,成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的“不幸的少數者”了。
那么,如何毀壞這鐵屋,還有無在學校中實現“各按其時,成為美好”理想的可能?有的,再讀《夏山學?!贰豆院⒆拥膫?,最重》《窗邊的小豆豆》吧??v觀華德福學校、夏山學校、種籽學苑、巴學園,你發現,好的教育其實很簡單,就是自然的教育,人的教育。《愛彌兒》是這么講的,《瓦爾登湖》是這么講的,《道德經》也是這么講的:“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p>
還是又回到學校是個什么地方這個話題。你當然會看到,所謂的教育現場,幾近于“刑場”,教師則近乎行刑手。不是嗎?《一個被稱為學校的地方》早就指出:“好心的教師們做著與他們的學生們的‘其他生活’毫不相干的教育工作?!边@個地方,以強制、壓迫人的心靈的自由,以培養馴順、奴性、偽君子為己任,以羞辱人格、剝奪尊嚴、扼殺異端,同時通過特定的知識傳授、技能的訓練,以達到控制人的思想為要務,不是某種更具體系化更有效能的役民以懼的“梅特萊農場”,又是什么呢?
然后,你再讀讀《走了一個老師之后》《瘋狂學?!贰队H愛的漢修先生》《了解你的學生:選擇理論下的師生雙贏》,你恍然大悟,《小王子》中的話,大抵是不會錯的:所有的大人起先都是孩子,可是他們中間不大有人記得這一點。所有的大人,都忘記了,“教育學就存在于我們每天與孩子說話的情境中,教育學就存在于我們與孩子在一起的方式中(馬克斯·范梅南《教學機智》);忘記了,“教育并不是動物訓練,人的教育是一種人性的覺醒(雅克馬·里坦《教育在十字路口》”。
那么,該怎樣做,才算記得這點呢?《兔之眼》《第56號教室的奇跡》《英美精彩課堂》《在與眾不同的教室里》《教育的55個細節》《課堂深處的精彩》《希望教室》《懂你的孩子》大抵可以給予我們一點有益的啟示,那就是,想些大問題,做點小事情,從更能夠改變的地方做起,做一點算一點——你讓一切不完美的人事存在,向更美好的未來張看,你也就發現,你正在走向美好,因為你“代表”著未來。
好的,就這樣,她們成為了“我的書”,一生受用不盡的書。(作者單位:湖北松滋市麻水小學)
責任編輯 李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