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一位典型的理想主義者,信奉“教育是一首詩/詩的名字叫熱愛/在每一個孩子的瞳孔里/有一顆母親的心/教師是一首詩/詩的名字叫未來/在傳承文明的長河里/有一條破浪的船……”的詩意情懷。正是如此,十年來我才那么固執地每天用心靈守望《我的教育故事》,留下了近300萬字的教育手記。然而,在教育的世界行走,我越來越為自己感到羞恥。是的,如今的我掉進了功利的泥沼,無法實現對俗世的超拔。回望走過的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走進了這樣的應試“漩渦”。記得2003年那個夏天,當我帶著2003級2班走進畢業的季節,我總是在虛妄著假設著某種結局,似乎那一切決定著教育的價值與意義。當2003級2班敗下陣來,我才知道先前構筑的高傲全都化為了一潭死水,徹夜難眠中我走向了“極端”,最終結下自釀的苦果,因私自涂改學生的成績遭遇了為師以來的最大恥辱。隨后,2005級、2006級、2009級,我感覺自己形同小腳女人,整日就被升學競爭糾纏得寢食難安,想法設法期盼能夠站在競爭的制高點上,雖然我很清楚,即使我占領了那個制高點也并不能給自己帶來什么,但我還是那么執迷不悟,因為我畏怯落敗后的那些異樣目光。我一度活在虛妄之中,時不時被那些臆造的光環與污垢涂抹著,不禁要問: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我究竟丟失在了哪里?
其實,游弋在教育的邊緣,我又何曾意氣風發過?特別是一到學生考試的季節,我全然沒有了大氣與灑脫,只能選擇臣服與屈從,甚至不惜為那么一點顏面鋌而走險。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我才為考試分數的落敗而掉眼淚,尤其是畢業季節,才如同踩鋼絲似的整個人全然沒有了行走出沉靜、從容而鎮定的魂魄。毫無疑問,我平凡而孱弱的心依舊承受不起俗世功利的擊打,因為這40年來我魂靈里流淌的都是缺失了“精氣”的血液。
慶幸的是當思考的力量讓我重新昂起頭來面對前方的路,我依舊充滿了無限的憧憬與期待,因為我知道我的身邊有太多的愛與感激。
(二)
做了20年的語文教師,盡管總感覺如履薄冰,但我依舊向往著簡單的從容與澄明,向往著語文課堂生活中凸顯生命躍動的言語風景。近十年來,我大張旗鼓地進行過所謂的教學改革與課堂探尋,追逐著所謂的特色,也欣悅于探尋帶給自己的那份特別的成就感。然而,在構建特色的世界里,我總感覺獨木難支,那么多的困惑與節點難以突破。換句話說,十年的努力雖有過幾次靈性的閃光憑增了教學勇氣,卻沒有給自己帶來實質性的跨越,因為不管是引以為榮的問題式教學法,還是以黑板為資源的所謂教學特色,仿佛好笑的游戲樣到如今看來都是那樣蒼白無力。毋庸置疑,曾經意氣風發的探尋與改造僅僅只是我這個教師“另辟蹊徑”的“一廂情愿”,只是定制一個“模塊”,指揮學生往里鉆,從沒有考慮過從學生的實際需求出發,多關注他們內心的感受。換句話說,我根本就沒有把學生真正當成課堂生活的主人。正是這樣,課堂之上,我發現那么多學生以矜持的態度,沉默的姿勢,被動參與的方式屈從在教師權威掌控之下,無所謂興趣,也無所謂醒覺,更有甚者表現出了妥協之下的麻木和內心的厭惡。如果說,課堂沒有我對學生發言的“強迫”,沒有我制定出的那么多不能違紀的“規則”,我相信我的課堂定然是一灘漾不起波粼的死水。“這么簡單的安徒生童話,我們幼兒園就學過,還有什么學頭。”這是一位一學期發言不超過十次,在大家看來最不愛學習者的怨憤之語。遺憾的是這樣真實的心聲我聽到的實在太少。其實,不是我聽不到這樣的聲音,而是我根本就沒有為學生敞開發出如此聲音的通道。之所以沒有敞開,是因為我畏怯學生的心聲會動搖我這個教師的權威力量。五年前,倘若我還有那么一點點民主意識,還能夠在開學讓學生為自己提出那么一點點希望,那么近幾年我完全關閉了這個通道。為什么會這樣在乎權威的力量呢?應該是自我的養尊處優喪失了思想的力量。這兩年,有多少學生發自內心地喜愛我的課堂,有多少學生發自內心地贊揚我的教學?坦白地說,很少,甚至可以說是沒有。為何會有如此尷尬的結果呢?我想最大的緣由是權威的力量褻瀆了教學的真義——民主的力量。是的,教學之中若瓦解了民主的力量,凸顯權威的強制,學生作為課堂生活主體的需要就會被忽視與淹沒。如此這般,教學自然就喪失了生命的意味,簡單問題復雜化,有效時間荒漠化,也就成為了教學的最大通病。
我很懷念同99級3班相守的4年,那里蘊藏著一股教學的豪氣。當然,豪氣里也有無力推卻的惶恐,也有消解不開的焦慮,但我總能體悟到孩子們的覺醒,總能感受到自我走向從未有過的強大。正是如此,才有班級名言、座右銘、班級小報、特色午會、百字文、干部輪換等意蘊著生命律動教育的詩意。毫不夸張地說,從99級3班起步,我在教育生活里真正擁有了自信,帶著這份自信我那么天真地走上了十年的探索之路,隨后又應運而生了班級周刊、資源教學、創意微笑、心情日記、每日四問、友誼港灣、積累天地、家長寄語、成長足跡、夢想傳遞、感恩教育、熱線電話、感動人物、杰出學生、夢想天使等創意,還在歸結中打造出了引以為榮的班級文化。然而,我總走不出這樣一種劫數:每一項創意隨著時間的推移會逐漸失去它應有的生氣,到最后成為了教育生活的標簽,時不時讓自己都難堪。其實回顧這十年的路,很多時候我都是在不斷的優化與取舍中行走,總認為如此這般才能構筑起自己的風格,才能在教育世界擁有屬于自己的地位,誠如99級3班所創立的那些曾激蕩過自己的“發明”,到今天已經失去了它原有的風采。到后來,當我把多年來總結出來的所謂的先進經驗進行一廂情愿的移植時,其結果是背負高期望后的心理落差令自己走向了倦怠與麻木。
(三)
做了20年班主任,我慶幸有這樣一份信仰:“讓師生在班級生活中能夠自由的呼吸,彼此放飛天然的個性,培植思想的因子,享受幸福優雅的意味。”遺憾的是回返兩年的管理之路,盡管整個班級在我的監管下秩序井然,學生中規中矩,也不乏參與意識。但整個班級承受最多的是我強權的壓擠,班級運行的軌跡全都被我預設,連一日班級生活的常規也被我機器般的定格,自然的呼吸、天然的個性、思想的因子、優雅的意味失去了土壤,異化成了對權力的臣服、妥協、屈從以及誠惶誠恐的壓抑與焦慮,師生間心靈的通道也時不時發生堵塞,學生那滿眼的期待常常觸電似的被我的漠然擊碎。即使班級也有過真情的流淌,但也被我自戀式的言語降溫,比如有國外教師來班上聽課,孩子們很是激動與興奮, 我卻潑出冰冷的涼水:“能擁有這樣的機會,不是靠你們的表現,而是憑我這老師的優秀。”再如,學生在畢業前那幾年在感恩的路上一次次幸福地落淚,我依舊坦言幸福的獲得是基于老師的智慧……如此這般靠權威掌控的結果,到頭來我所收獲的僅僅只有郁悶與失意,連學生真誠的感恩行動我也加以拒絕,這是世俗化的成人管理的眼界。慶幸的是我還能夠在反思中清醒,但愧疚的是代價太大。是的,兩年的時光,50個孩子本該走向圓滿的幸福已經無法從過往中拾起,他們童年本該擁有的美好記憶因無力抵御一場升學考試而走向了灰色與沉重。
(四)
“我相信,愛的本質一如/生命的單純與溫柔/我相信,所有的/光與影的反射與相投/我相信,滿樹的花朵/只源于冰雪中的一粒種子”為師20年來,我一直喜歡席慕容的這首小詩。教育的價值關乎于心,重在精神上的引領與喚醒,不需要刻意的雕琢,更不需要人為的打造,順其自然天然巧成,如一株苗,如一顆樹,有點雨露和陽光就能將盎然的綠意獻給大地,展示微小的價值。為此,行走在教育之路,我沒有必要強壓下那些所謂的特色,也沒有必要滲透所謂的文化,尊重孩子們的個性,關注班級的特點,超然于功利,從最簡單的“零”起步,從最根本的心出發。
回到原點,心想簡單,拋棄以有的那些所謂的繁雜的“特色標簽”,讓師生在彼此關照下自由的呼吸、和諧的共振、真實的碰撞,在返璞歸真中習得從容之維淡定之力,讓學生對生活有一份純美的皈依,對學習有一份濃厚的興趣,讓教師對生活有一份真誠的牽掛,對教學有一份樸實的熱情,這理當是教育生活走向充實與意義的必由之路。
總而言之,作為教育的理想主義者,盡管生活的周遭到處叫囂著應試帶來的眾多畸形怪聲,充斥著社會化的世俗元素,泛濫著功利世界的淺薄時尚,但只要始終相信教育的力量,就會把孩子當作孩子,把每一個班級作為新生的起點,帶著一顆真誠的童心引領著孩子在自由的王國呼吸與創造,在成全學生中,實現自我的跨越,既而讓魂靈里流淌的是一汪澄澈透亮的凈水,言談舉止間意蘊著清新樸實的優雅。
(作者單位:重慶市北碚區朝陽小學)
責任編輯 蕭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