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交所的困境與出路

一、文交所的現狀

2011年的文交所可以說熱鬧非凡，冰火兩重天。從理論上講，文交所的藝術品份額化交易有三方面的積極意義：一是降低藝術品投資資金門檻，使普通投資者能夠投資價格原本高不可及的藝術品，從而分享藝術品市場的繁榮；二是降低藝術品投資的專業門檻，降低普通投資者進行藝術品投資的品質風險；三是扶持中青年實力派和先鋒派藝術家，鼓勵實驗性和探索性的藝術創作，從而促進文化藝術繁榮。當然，消極影響也很多，例如最重要的投資者利益的保護問題和諸多環節中的監管問題。就目前的情況看，由于上述問題的存在并且日益凸顯，消極意義明顯占了上風，積極意義都成“理論上”的了。從幾大文交所的運作情況來看，某些文交所的情況非常糟， 糟糕到“三不公”：文交所的交易信息不公開，文交所對問題的處理不公正，文交所和投資者的地位不公平，可以說亂象叢生。例如，某文交所從征集、遴選、鑒定、評估到上市，基本上都是由文交所的個別人說了算，以至于一些根本不具有上市交易價值的藝術品得以高溢價發行，因此，發行價就往往高得讓人目瞪口呆。又如，文交所單方面地隨意頻繁變更交易規則，不斷擾亂投資者的預期，導致市場交易秩序混亂。這就使得，文交所的藝術品份額化交易最終成了擊鼓傳花的“博傻游戲”。

吳敬璉教授曾提出過一個很著名的觀點——“股市賭場論”，說中國股市很像一個賭場。我們不妨借用這個比喻，中國股市的股票交易像一個合法而且相對規范的公開賭場——當然只是同文交所相比，而中國文交所的藝術品交易則像賭場老板自己說了算，還經常有人“抽老千”的地下賭場。更要命的是，這種交易的合法性尚存爭議，隨時可能被政府關掉。事實上，我在2008年就指出，成立藝術品交易所需待市場成熟。因為藝術品交易所正常運營所必需的一些基本條件還不具備。在藝術品交易所的機制設計上，也還有很多需要進一步研究和論證的地方。遺憾的是，各地的文交所項目匆匆忙忙上馬，一兩年間至少有35家遍地開花。但在幾乎毫無監管，自說自話的情況下，其后果顯然只能是文交所朝令夕改，投資者怨聲載道。如果不是國務院2011年第38號文件的出臺，文交所日后的波及面會更大。其實，如果文交所不那么浮躁和匆忙地推出這些極不完善的創新型金融產品，而是多同業內人士和專家學者交流溝通，多下點功夫認真推敲交易規則，多做幾次模擬交易實驗的話，文交所恐怕不會出這么多的嚴重問題。

二、文交所的問題

隨著國務院第38號文件的下發，這只業內久等的“靴子”終于落地了。但對于文交所而言，事情遠未了結。那么，38"號文件對文交所有何影響呢？總的來看，文交所現在主要面臨五個問題：

一是如何取得“合法”地位。根據38"號文件中矛頭直指文交所的五個“不得”，那么，目前的文交所大多都不合法。文交所想要取得“合法”地位，必須經過整改并得到認可。

隨之而來的第二個問題就是，如何才能獲得國務院的認可和批準。根據38"號文件的精神，能夠獲批的文交所必須首先做好風險控制和投資者利益保護方面的工作。但非常遺憾的是，很多文交所的情況卻是“三不公”。

那么，文交所有沒有可能做好風險控制和投資者利益保護工作呢？根據我的觀察，我們的文交所根本沒有從投資者利益保護的角度出發，認真研究上市標準、交易規則和退市機制，就匆匆忙忙上馬文交所項目，因此，問題非常之多。

第四個問題是，文交所的未來何去何從？對于大多數文交所而言，藝術品份額化交易之路顯然不通。根據文件精神，處理好善后工作是當務之急。對于少部分有望通過整改進入“試點”的文交所來說，必須吃透文件精神，積極拓展思路，從而尋找文交所的出路。如果做不好風險控制和投資者利益保護工作，還是趁早關門，以免殃及無辜。

最后，文交所的監管也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新問題。我們通常可能會認為，監管的重點是防范“莊家”的惡意炒作。但這其實很難操作。例如，誰有權監管“莊家”，如何界定“莊家”，如何判定何為“惡意”，如此等等，都是問題。監管內容應該包括幾個方面：一是監管文交所及其工作人員；二是監管發行代理商；三是監管出具“評估證書”的專家。至于市場的炒作行為，恐怕是所有投資市場都存在的，監管者無從判定，也沒有理由去強行干涉。關鍵是要防范因為信息不對稱，因為內幕交易所導致的侵害投資者利益的事情發生。至于監管主體，顯然不能是同藝術品份額化交易的利益高度相關的文交所，而應該是獲得政府授權，具有獨立監管資格的監管機構。但由于藝術品份額化交易太“新”，到底應該由政府的哪個部門來管，也是個問題。此外，根據其他行業的經驗，“誰來監管監管者”同樣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三、文交所的出路

2011年12月，《投資者報》對3305位讀者進行了一次調查，涉及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藝術品份額化是炒作還是價值投資”，2492人認為是“炒作”，所占比例為75.4%，813人認為是“合理投資”，所占比例為24.6%。第二個問題是“國家監管是否應加強力度”，1936人認為“應該”，所占比例為86.0%；316人認為“不需要”，所占比例為14.0%。第三個問題是“藝術品份額化前景如何”，1732人表示“前景黯淡”，所占比例為52.4%；1573人表示“看好”，所占比例為47.6%（見圖1、圖2和圖3）。既然有接近一半的被調查者依然看好文交所，那我們就來認真探討一下文交所的出路問題。

1.證交所，還是產交所？

關于文交所的出路，我想首先是定位的問題。我們今天所談的文交所，其實是文化藝術品類交易所的統稱，也是簡稱。所以，雖然簡稱一樣，但實質大不相同。因為文交所的交易模式有兩大類，一類是以天津文交所、漢唐文交所、泰山文交所為代表的份額化交易模式；另一類是以上海文交所、深圳文交所、南方文交所為代表的產權交易模式。那么，在國務院38號文件出臺后，對于各大文交所而言，吃透文件精神，重新思考定位，可能是首要問題。雖然藝術品份額化交易是屈指可數的由中國人原創的金融創新產品，但我非常同意中國藝術產業研究院副院長西沐教授的意見，文交所恐怕不能太過迷戀于藝術品的類證券化交易。

2.一刀切，還是切一刀？

面對國務院的38號文件，就我的觀察，很多文交所甚至投資者都還停留在摳字眼，希望能夠繼續打擦邊球的狀況。這也難怪，因為這一政策到底是針對所有文交所的“一刀切”，還是針對部分處于風口浪尖、亟待整改的文交所的“切一刀”，很多人還看不清。但就我對38號文件的理解，很多人恐怕還沒有真正領會這個文件的精神，也就是防范金融風險，規范市場秩序，維護社會穩定這個精神。如果不領會文件的精神實質，而只是糾結于五個“不得”上面，恐怕不是明智之舉。

對于希望繼續走份額化交易之路的文交所，我覺得當務之急是以風險控制和投資者利益保護為立足點和出發點，從交易標的、交易規則、監管模式和退市機制等方面認認真真研究文交所的運作模式。例如，我曾經多次提到的通過做空機制來制約文交所的高溢價發行，通過做空的力量與做多的“莊家”博弈，從而抑制莊家惡炒的交易規則修改思路。如果希望繼續走份額化交易之路的文交所真正能夠為所有投資者提供平等和透明的交易機會，成為有序交易的平臺，那么，并不是沒有可能成為國務院批準的從事金融產品交易的試點交易場所。

對于希望走產權交易之路的文交所，我覺得前景恐怕更為廣闊。3年前，我之所以認為，成立藝術品交易所需待市場成熟，一個重要原因是藝術金融是一個系統工程，如果其他條件不具備，孤立的某一種金融創新很可能會折戟沉沙。而在國務院《文化產業振興規劃》、九部委《關于金融支持文化產業振興和發展繁榮的指導意見》、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相繼出臺的今天，進行產權交易的文交所將成為整個中國藝術金融生態環境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例如，將文交所打造成藝術品信托產品和藝術品私募基金，以及日后應該會出現的藝術品公募基金的交易平臺，從而解決藝術品基金投資者的流動性問題。諸如此類的發展方向，都非常值得認真研究。

3.回購退款，變賣還錢？

一些已經停牌和尚未停牌的文交所，當務之急恐怕還是“善后”。陜西文交所和鄭州文交所已向投資者回購退款。深圳文交所和漢唐文交所已停牌，投資者也正在同文交所交涉解決方案。天津文交所、泰山文交所好像還在正常營業，但大都跌跌不休。根據目前的觀察，文交所的善后方案大致有這么幾種，回購退款、變賣還錢、交由基金打理、轉板香港市場。個人投資者可供選擇的方案則有這么三種：一是對作品原所有人和保薦商、文交所提出訴訟；二是私下向作品原所有人和保薦商追款；三是請求政府介入，協調解決問題。這就出現了一個可能的投資機會，文交所最壞的善后方案是什么？對于某些因為政策不明朗和市場恐慌而出現的流通總市值大大低于其市場價值的品種，是不是存在足夠的安全邊際，從而帶來投資機會？這是一個值得思考和探討的問題。

作者簡介：

馬健，浙江傳媒學院管理學院文化產業規劃研究中心副主任，北京大學文化產業研究院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