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般而言對犯罪者進行減刑需要考慮各方面的因素,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要看犯罪者在犯罪后有無悔改與反省,尤其是對被害人家屬的真誠歉意。而在法庭上法官也無法判斷被告人的歉意是否偽裝以求輕判。為此,需要設計一種制度使得可以長期考驗犯罪者,促使他們真心悔過,在取得被害人家屬的諒解后得以減刑。這樣既可以真正做到寬嚴相濟,又可以兼顧罪犯與被害人兩個家庭的感情。
關鍵詞:減刑 家屬諒解 制度設計 兼顧性
隨著社會的發展和犯罪形勢的變化,西方國家也開始反思自身在刑事司法中的制度設計。過去,刑事司法更多地考慮了對被告人的人權保護,而忽視了被害人一方的權利與需求。即使是對犯罪者的懲罰,也是過多地強調使犯罪者付出代價和得到懲罰,卻沒有注意對被害人家屬的心靈撫慰。因此,一種新的刑事司法模式——修復性司法也就應運而生了。修復性司法平衡各方利益, 給予犯罪人和受害人同樣的關注和尊重,強調給受害人、犯罪人、他們的家庭成員以及其他相關人員之間創造各種直接對話和解決問題的機會。但是,目前還缺乏制度可以將被害人家屬的諒解與犯罪者的減刑相聯系,真正做到利益平衡。
一、罪犯悔過心理分析
人的心理活動是一個不斷變化、不斷受到外部影響的動態過程。對于犯罪者來說更是如此,從犯罪發生到被捕歸案,再到上庭受審,最后直到入監服刑,這期間需要不斷接受與熟悉外部環境的改變。如果一個人殺了人,出于基本的求生意識、零碎的法律知識和樸素的殺人償命文化傳統,往往首先要做的是盡可能地保住自己的性命。因此,不論用任何手段,只要能活下去他都會去做。為了這一目的,犯罪者可以亡命天涯、可以抗拒抓捕,同樣也可以為了減輕刑罰、不被判死刑而裝出悔過的各種外部表現,而真正的心理狀態卻只有犯罪者自己清楚。法官并非心理專家,也沒有必要成為心理專家,無法解讀更深層次的心理也是在所難免的。
需要是生理或者心理上的不平衡狀態, 即某種不足或過剩, 由此形成一種緊張狀態, 進而產生需求。驅力是一種由需要引起并推動個體去滿足需要的內部喚醒狀態, 當有機體處于偏離平衡狀態時,就會有生理上的需求, 造成緊張狀態, 產生一種促使個體活動恢復平衡的內在力量, 這種內在力量就是內驅力, 由于失衡、需求、驅力等內推性因素而產生的內在驅力, 稱之為“ 內推動力” 。內推動力是人們能夠保持滿足需求狀態的行為, 始終追求某一特定的行為目標的重要原因。具體到悔過心理上來說,就是個人的同情感。悔過不是簡單的一句道歉或是一個鞠躬所能夠表達的,真正的悔過是除去所有功利性想法之后的單純意識,必須建立在對自己行為后果的充分了解與認識的基礎上,只有了解才會去比較。而只有去比較才會發現,受害人家屬不再僅僅是一個指代,也不再是庭審時那幾個情緒失控希望自己償命的人,而是有著情緒情感的一般人。這種同情感的基礎是感同身受,也就意味著需要犯罪人自己也經受同樣的喪失或者受到與此相當的刺激才會產生。因此,其產生時間是不確定的,但同時又是必將發生的,因為人的生活中充滿著這樣的情況。
悔過應該是一種長期自我反思與外部影響共同作用的產物,需要相對穩定和封閉的環境。因此,在審判時就把悔過與量刑結合在一起,是既不科學也不合理的。只有在服刑之后,其心理狀態穩定下來,不再受到可能的死刑威脅時,犯罪者才會有更多的余裕來反思自己的行為,這樣的反思才更為可靠。
二、減刑的根本特性與罪過的判斷
減刑與假釋不同,減刑直接減去的是刑罰本身,也就是部分刑罰的即時消滅,具有不可逆轉性;而假釋,顧名思義是指一種擬制的釋放狀態,可以認為是對刑罰執行的一種變通,既然是擬制的,也就意味著假釋是可以撤銷的。因此,假釋可以更多考慮犯罪者服刑時的態度和表現,為的是保證犯罪者將來假釋后不會再危害社會;而減刑則要注重犯罪者的悔過,而其中尤其是對被害人家屬的道歉。刑法的基本原則要求我們做到罪責刑相適應,那么既然刑罰將要被減輕,也就是意味著相對應的罪過必須要減少才行。
要探討上述命題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對犯罪者的罪過的判斷是可以延續到刑罰開始執行后,還是必須得在法庭審判時做出。刑罰的目的不僅僅是懲罰,更多的應該是一種威懾,這種威懾可以阻嚇犯罪者再犯,也可以促使犯罪者在犯罪后盡量減少損害后果,而損害后果的減少對于社會而言意義重大。即使是出于功利性的考慮,對犯罪者罪過的判斷也應該更為靈活。
對于故意殺人犯罪而言,其最大的罪過是一條生命的消失,但是逝者已矣,更多的痛苦是留給生者——也就是被害人的家屬的。這類的嚴重暴力犯罪,首先威脅的是社會治安與公共秩序,但是也不能不考慮作為社會心理基礎的被害人背后的家庭心理。被害人的家屬要承受長期乃至終生的情感缺失和心理傷痛,這種傷害也是由犯罪者的犯罪行為造成的,應該被計入其犯罪的后果當中。但是與其他損害不同的是,這種對被害人家屬的損害具有間接性,同時這種損害與物理性損害相比也并非不可挽回的,可以通過犯罪者長期真誠的道歉和悔過給被害人家屬帶來一定的心理撫慰。這種心理撫慰不但能夠緩解被害人家屬的傷痛,盡可能地減少因報復心理而產生的社會不穩定因素。因此,可以說犯罪行為對被害人家屬的心理傷害可以通過事后彌補予以減輕,從而導致犯罪者的犯罪后果和罪過有所減少。而根據這一邏輯繼續往前推導,可以得出對犯罪者的刑罰也應該有相應消滅。
三、被害人家屬諒解制度設想
我們常常用“人死不能復生”來說明不論對犯罪者施以何種懲罰,都無法換回被害人的生命,事實確實是如此。但是我們也應該注意到這句話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即被害人的死亡對于其家屬來說也有難以修復的心理損害。人在很大程度上是感性的,因此在被害人遇害后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具有的更多是一種原始的報復性心理,甚至也許會放棄賠償而希望犯罪者付出同等的代價。但是一旦被害人家屬冷靜下來,就會明白從長遠來看即使犯罪者被判處死刑對其受傷的感情也沒有太大的恢復作用,不管過去怎樣,生活總還要繼續。而且廢除死刑不但是大勢所趨,更是基本人性的體現,相信將來在我國被判處死刑的殺人犯也將越來越少,這就意味著這些犯罪者在服刑一定時間后還是有被減刑的可能性。而如何將犯罪者的減刑與被害人家屬的諒解聯系起來并形成一定的制度就是本文的重點所在。
這一制度的基礎是被害人家屬的諒解,因此就必須從被害人家屬的角度出發考慮問題。正如前文所述,即使他們能夠原諒犯罪者也絕不是僅僅因為犯罪者在法庭上的簡單道歉,即使他們能夠接受犯罪者不必被判處死刑,也至少希望犯罪者能夠付出應有的代價。因此,這一制度即使發揮作用也應該是在犯罪者服刑一段時間之后。之所以要經過一定時間是因為需要犯罪者長期地以書信等形式向被害人家屬表達誠摯的悔意和真實的道歉。當然即使這樣也無法保證犯罪者真心悔過,但是至少可以通過提高對犯罪者的要求來設置一些門檻,從而盡可能排除虛假的表現,保證大多數被減刑的殺人犯是真心對被害人家屬悔過致歉的。畢竟要長期給被害人家屬書寫內容并非雷同的書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強大的毅力與正面的動機。而且,用心理學的方法分析,長期地重復進行某一行為,不論是自愿的還是被迫的,都是一種相當強烈的心理暗示,有著非常強大的作用。因此長期地以各種方式向被害人家屬致歉可以把犯罪者的心理引向正確的方向。
從被害人家屬的立場來看,犯罪者在受到考驗之后方得減刑,不但是符合樸素的正義觀念,而且還充分考慮了家屬的感受,給予了其一定的話語權,使他們覺得自己是受到公權機關重視的。另一方面,犯了殺人罪行的犯罪者也有他的家庭,他們也有著自己的感情需求。雖然得知自己的親人不用為命案付出生命的代價是一件非常值得開心的事,但畢竟高墻相隔,難以團聚,總希望能夠早日見到親人出獄。犯罪一旦發生,犯罪者與被害人兩個家庭甚至還有他們背后更多的社會關系就將發生沖突與矛盾。這種矛盾的對立性很強,但并非不可調和。交流溝通的不暢是產生矛盾的根源,將犯罪者的減刑與被害人家屬的諒解結合起來,能很好地兼顧雙方的需求,為雙方提供一個交流的平臺,從而在交流的過程中雙方能夠形成互動、各取所需。
當然,從實效性方面來看,這一制度最大的作用還是在于篩選出真正應該被減刑的殺人犯,防止減刑制度成為刑罰執行中的最大漏洞。現行的減刑制度下,要想考察服刑犯是否確有悔改表現和立功表現是十分困難的。首先悔改表現就很難有明確的判斷標準,只能從服刑時的平時表現來分析,但是平時表現與真正的悔過還是兩個不同范疇的問題,平時表現良好不代表真心悔過,完全可能是為了減刑而故意為之的。另一方面,立功本身就是一件小概率的事,無論是揭發他人犯罪的線索還是作出重大貢獻,都不是尋常可見的。更何況在司法腐敗尚未得到有效控制的前提下,通過立功從而減刑實際上已經出現了不少權錢交易的現象,成為了富人鉆法律空子的捷徑。而如果把殺人犯的減刑與被害人家屬的諒解結合起來,至少可以被害人家屬的感受為依據,雖然難免有主觀武斷的嫌疑,但起碼比沒有明確標準要好。而且,不論何種判斷標準都無法量化,那么還是應該有一定的自由裁量的空間。被害人家屬諒解制度也不過就是把原來由法官在法庭上行使的自由裁量權交到了犯罪者服刑后的被害人家屬手中。
四、結語
被害人家屬諒解制度不但能夠真正平衡各方利益,而且還能對修復性司法進行補充與完善。但是,這一制度畢竟還只是設計藍圖,沒有經過客觀實踐的檢驗。僅筆者目前能夠想到的就有被害人家屬是否會濫用自己對諒解的決定權這一問題。制度設計有缺陷是難免的,一個好的制度更需要在實踐中不斷完善自己,從而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同樣,一種新制度的實施也離不開與原有制度的銜接,這也要求我們繼續堅持向修復性司法的轉變的同時,仍然要不斷地完善傳統司法模式下的各種制度的具體應用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