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路 延
隨著中國改革開放與思想解放前進的步伐,中國電視紀錄片創(chuàng)作者的創(chuàng)作理念和創(chuàng)作手法都發(fā)生著不斷的改變。有些較為先鋒的紀錄片創(chuàng)作者在超越紀錄片影像語言所固有的紀實風格和再現功能上做出了大膽的、具有突破性的嘗試。目前學界,將這種具有開創(chuàng)性意義的紀錄片形態(tài)命名為觀點紀錄片。這種電視觀點紀錄片創(chuàng)作的代表人物是張以慶,他近年來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另類”紀錄片,如《英與白》、《舟舟的世界》、《幼兒園》等,給業(yè)界和學界帶來了極大的沖擊,宣告了電視觀點紀錄片在中國的誕生。
電視是通過影像語言來傳遞信息和表達情感的,影像語言是電視敘事和表意的最基本手段。筆者力圖,通過對觀點紀錄片導演的代表人物張以慶的導演作品中影像語言的透析,來解釋其隱藏在畫面背后的主觀情感表達。
角度是創(chuàng)作者態(tài)度的表達方式,它決定了我們如何看待畫面中的人物。攝像機以一定的角度記錄場景或物體,角度能夠非常有效地傳達敘事信息和情感態(tài)度。這是畫面造型語言中攝影角度所能產生的作用和意義,以下筆者將分析觀點紀錄片是如何利用角度來闡述創(chuàng)作者自我觀點和意圖的。
電視紀錄片《幼兒園》以一群在幼兒園上學的學齡前兒童為拍攝對象。縱覽全篇,導演基本上統一使用了平角視角來對準這些幼兒。平視的視角是指攝影機處于被攝對象的水平位置,按理來說這種攝影視角算作是一種相對中庸的角度,其間很少夾帶有個人情感的表現成分。但是就《幼兒園》這部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者和被攝者而言,一方是處于強勢地位的成年人,一方是處于這個社會最為弱勢地位的幼兒。導演選擇這樣一種視角去介入這個群體,首先是表現了自己試圖用一個平等的態(tài)度去接近他的被攝者。那么,在鏡頭上建立了這種平等的關系,導演的觀點便會不自覺的產生。既然,成人與兒童在客觀記錄層面上已經平等了,那么這兩個世界便會在主觀上無限地接近。因此,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其實導演試圖表現幼兒園這個世界和成人的世界一樣,同樣具有著自己的一套理論和秩序,同樣有著他們自己的一套世界觀。而后影片中的一些采訪段落的暗示,使得觀眾不自覺地發(fā)現了導演這一深層次的意圖,既,成人世界對兒童世界造成的巨大影響,其主觀態(tài)度便自然地流露了出來。
此外,在鏡頭角度方面,《舟舟的世界》也是極富表現力的一個典范。舟舟是一個二十一三體綜合癥患者,但是在音樂方面卻有著自己獨特的天賦,他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在一旁“指揮”。每當此時他都把自己看作是一個樂團的真正指揮,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就是一個無可代替的指揮家。本片片名為《舟舟的世界》,導演力圖去展示這個有著智力障礙的少年的世界,在片中出現舟舟指揮的大部分場景中,導演都用仰角度去拍攝這個被攝主體。仰角度拍攝人物時常常會帶有特殊的造型效果,它會使被攝主體顯得高大,具有力量感和雄偉感。該片在舟舟“指揮”時,多給予其仰角鏡頭,意在強調舟舟這個人物在自己的音樂世界里的高大,表現出在其自我的世界中,舟舟對于音樂的陶醉。
以上,便是觀點紀錄片導演通過鏡頭角度來控制自我表達的案例。紀錄片的鏡頭語言是強調再現功能的,還原生活真實是紀錄片一直恪守的原則。利用鏡頭語言的表現功能來創(chuàng)作紀錄片,的確是一種極富爭議的創(chuàng)作手段。強調鏡頭語言的表現功能還出現在觀點紀錄片中的很多地方,對角度的控制僅僅是其一個方面。
同樣取材于客觀生活的一組鏡頭,不同的組接方式,會產生不同的表達效果。剪輯的基本工作是把很多單個鏡頭組織為一個整體,每個鏡頭都對影片的敘事、主題表達、整體效果起到一定的作用。觀點紀錄片亦善用剪輯技巧來表現創(chuàng)作者的主觀意圖。張以慶導演的《英與白》中就有很多相關的經典案例。其中有一組展現熊貓在窗前望風的鏡頭,一般的紀錄片只要給予一個全景鏡頭,便可客觀呈現出這一環(huán)境內的被攝者的行為以及其與環(huán)境之間的關系。但是張以慶導演在這里卻將相同的被攝者和周邊環(huán)境用由小到大的景別串聯了起來,從近景鏡頭逐級放大到大遠景鏡頭,一步步疊化剪輯,其用意是為了在影片中培養(yǎng)一種情緒,從視覺上讓人感受到一層又一層的孤獨感,最終落腳在一個大遠景的景別之上,被攝主體由大及小,充分地顯示出了一種孤獨與無助的情緒。
畫面的構圖是一種極具表現力的影像語言,它能反映出各種復雜的導演意圖。簡單來說,畫面的構圖就是被攝者出現在畫面中的位置,以及其在畫面中所占的面積大小。位置和比例的不同,所能傳遞出的感情也是大不相同的。這種影像語言一般多用于劇情片的設計上,紀錄片很少刻意去追求畫面構圖的表意功能。但是觀點紀錄片卻并非如此,構圖語言是其創(chuàng)作者表達觀點、抒發(fā)情感的重要手段。
紀錄片《英與白》中有大量通過畫面構圖來表達創(chuàng)作者主觀情感的鏡頭。該片前三分之一的篇幅中,在交待主要人物“英”與其所處的空間的位置關系時基本上都采用了一種,從熊貓籠內向外拍攝人物,以熊貓籠子的欄桿為畫面前景的構圖。這種構圖手法具有很強的主觀色彩,在視覺上給予觀眾一種人類似乎被囚禁在籠子里的感覺。它極具戲劇性地表現了社會中的人類存在的生存禁錮。這里的影像語言從本質上已經超出了紀錄片的再現功能,而完全變?yōu)榱艘环N具有表現色彩的抒情達意的工具。這也是觀點紀錄片最為引起業(yè)界和學界所爭議的癥結點所在。這種多出現在劇情片中的,有著很明顯的導演設計意圖的畫面構圖形式,在觀點紀錄片中一再出現,反復地強調著創(chuàng)作者自己的意圖與觀點。筆者認為這是一種不太尊重被攝者的創(chuàng)作方式。作為創(chuàng)作者,我們不能把自己的主觀意愿和想法過于強硬地體現在一個以客觀身份出現的被攝者身上。因此,《英與白》的導演在片尾也用字幕的方式留下了這樣兩句話“謹對本片涉及英的隱私,向英們表示深深的歉意”。
電視紀錄片是一種尊重客觀事實的藝術形式,它有著屬于自己的強調影像的再現功能的視聽語言。也是因為這種真實的再現,才使得紀錄片有著長足的生命力和極高的藝術審美價值。紀錄片中出現具有表現功能的鏡頭語言并非完全不可,但是不能過于頻繁。而類似于觀點紀錄片這種假借寫實,輕影像的再現,而重影像的表現的影像語言運用,會使紀錄片客觀真實的魅力大打折扣。而今的文藝提倡百花爭鳴,觀點紀錄片這種類型,仍是具有其藝術價值的,無論是業(yè)界還是學界都必須容許這種藝術形態(tài)的存在。但是對于其自身的發(fā)展來說,筆者認為,如何有度地把握影像語言的表現功能,同時又兼顧記錄所應有的客觀再現,當是其應該為之思考的地方。
[1] 徐舫舟,徐帆.電視節(jié)目類型學.浙江大學出版社,2010(3):67-68.
[2] 張晶,關玲.影視視聽語言.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9(4):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