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雋


[關鍵詞]人民幣國際化;國際收支結構;經濟結構調整
[摘要]人民幣國際化的過程意味著中國將從對外商品輸出為主轉變為資本輸出為主。在這個過程中,需要中國大量輸出人民幣,中國國際收支將從雙順差到基本平衡,再轉化為逆差,在國際收支結構的變化中,中國需要保持經常項目的順差,因為經常項目順差是一國競爭力和貨幣價值的基石,中國應該選擇資本項目逆差。國際收支結構的變化會引起中國進出口政策,金融市場和經濟結構的調整。人民幣國際化將推動中國經濟增長模式轉向注重國內需求。
[中圖分類號]F822.1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257-2826(2012)07-0020-08
人民幣國際化的過程意味著中國將從對外商品輸出為主轉變為資本輸出為主。在這個過程中,中國需要大量輸出人民幣。人民幣是主權貨幣,主權貨幣作為國際貨幣,需要具有國內外私人和官方提供交易結算、投資媒介和記賬單位等功能,本質上意味著非居民的資產負債表上廣泛地持有該貨幣的頭寸。這必定會導致國際收支赤字,否則無法向世界其他國家供應清算和儲備貨幣。具體來說,逆差將成為常態。人民幣國際化過程中會面臨提供國際流動性義務與本幣匯率穩定之間的權衡,在國際收支總體長期逆差的情況下,全球市場的規模(即經濟邊界)和國家層面(即政治版圖)之間的差異在貨幣制度上存在矛盾,即本國利益和全球貨幣需求之間存在沖突,這就是特里芬難題。
人民幣國際化不是國際收支結構的變化的唯一目的。國際收支平衡是經濟發展的內在要求。即使沒有人民幣國際化,中國的國際收支也需要調整。人民幣的國際化中需要中國的國際收支從雙順差走向基本平衡,然后再邁向逆差,所以可以說,國際收支結構的變化既是經濟發展的內在需要,也是人民幣國際化無法逾越的階段。
目前,美國經濟蕭條,失業率高企,美國寬松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以及美元的價值正在受到越來越多的質疑。歐洲債務危機四伏,日本經濟一蹶不振。全球金融危機以及連鎖反應導致國際貨幣體系面臨變革的強烈需求,而中國經濟正處于上升階段,人民幣在升值的通道中還將持續一段時間,人民幣逐步成為各貿易伙伴愿意接受的貨幣,因此目前正是人民幣走出去的絕佳時機。
中國經常項目和資本項目的雙順差已經持續了很多年。從國際收支順差到基本平衡,再轉化為長期逆差,是采取國際收支總體逆差的方式?還是在結構上選擇貿易項下逆差或是資本項下逆差?在長期逆差的情況下如何解決特里芬難題?這些變化對中國意味著什么?國際收支結構變化的背后是金融市場的開放、中國進出口政策和經濟結構的調整。在人民幣國際化過程中,中國經濟將在全球進行延伸和布局,意味著中國的經濟增長方式將發生重大轉變,這需要有明確的戰略定位和路線圖。本文關注人民幣國際化過程中國際收支結構的變化和選擇,以及由此對中國經濟結構所帶來的影響。
一、中國國際收支平衡表的特點
目前中國國際收支平衡表最突出的特點是,經常項目、資本和金融項目雙順差,不僅規模大,而且雙順差的態勢有增無減。像中國這樣連續15年基本保持“雙順差”,而且在未來相當一段時間內還將持續的國家較為少見。在歷史上只有幾個經濟體能夠保持雙順差狀態超過10年。
根據宏觀經濟學理論,一國收入一投資+消費+進出口差額,即進出口差額一(收入一消費)一投資一儲蓄一投資一凈儲蓄,這里的進出口也包括了服務,也就是經常項目的余額。由此看來經常項目順差是儲蓄大于投資的結果。
國際收支平衡表有一個基本的等式,即經常項目的余額(CA)、資本和金融項目的余額(FA)、錯誤與遺漏(EO)以及外匯儲備的變動(ARES)之和必須是0。
在沒有官方干預的情況下(ARES為O≥,假設EO=0,這樣國際收支的均衡條件為:CA一一FA
這個式子說明在中央銀行不干預外匯市場的國家,經常賬戶順差必須與資本和金融項目的逆差的規模相匹配,反過來也一樣。也就是說,作為均衡,經常項目余額/GDP與資本和金融項目余額/GDP應該落在坐標軸上45度線附近。選取了主要發達國家(G7)和一些新興經濟體按GDP規模的國際收支余額的情況,可以看出,按經濟規模發達國家的經常賬戶和資本賬戶的余額方向相反,數額基本匹配。但是新興市場的中國和俄羅斯是個例外。
理論上來說,國際收支基本平衡是最佳狀態。在經常項目平衡時,如果一個國家的資本項目是順差,這時資本項目順差等于所增加的外匯儲備(以購買美國國庫券等的外國資產為表現形式),而外匯儲備增加則意味著本國資本的輸出。
“雙順差”并不是一種理想的國際收支格局。王梓(2006)認為,雙順差將會降低所在國的福利。因為一般情況下,新興市場國內投資回報率高于美國等發達國家的國庫券收益率。在經常項目順差的情況下,發展中國家大量引入外商直接投資(FDI),除非外國所有權同技術的引入不可分割,同外商直接投資(FDI)成功轉化為相應貿易逆差的情況相比,FDI未能轉化為相應經常項目逆差(貿易逆差)將導致國民福利減少。
1.經常項目。
從20世紀90年代初期開始,中國經常項目幾乎一直保持著盈余。在20世紀90年代大多數時間,這個盈余相對來說較為溫和,大約占每年GDP的2%左右,從2005年開始,經常項目盈余快速增長,一直保持占每年GDP的5%以上(見表1)。雖然收益和經常轉移的數額逐步增加,但中國經常賬戶基本上被貨物部分所主宰,2010年這部分余額占據了經常項目余額的83%。而加工貿易占據著中國對外貿易的重要份額,其中外商投資企業加工貿易仍然是經常項目順差的主要來源。
中國凈貿易的余額與同樣是經常項目余額很高的國家——日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2010年日本這部分只占據經常項目余額的38%。相反,中國凈收益余額只占中國經常項目余額的約10%,而在日本占據了經常項目余額的68%。凈收益順差反映出日本大量的凈外國資產頭寸和投資組合的高盈利性。2010年,兩個國家經常項目的不同構成,特別是中國貿易順差的絕對值(2321億美元)高于日本整個經常項目的順差(1958億美元)的事實,可能正是為什么中國的經常項目比日本的更引人關注的原因。
卡佩羅和費魯奇(Cappiello and Ferrucci)認為,從2005年開始中國貿易順差的激增主要來自進口增長變緩,進口增長的速度一直大幅度落后于出口。進口的增長率和實際投資之間存在著明顯的相關關系。伴隨著中國在科技研發方面支出的增加、FDI的技術轉移以及通過干中學和合資企業等渠道,原來需要進口的設備在國內有了越來越多的替代,中國的制造商在國內采購的數量明顯增加。崔和賽義德(Cui and Syed)也表達了同樣的看法,中國進口零部件的增長主要來自國內生產的需求,而不是海外的最終需求。國內采購的增加是進口減少的重要原因之一。
中國對外貿易在區域方面存在顯著的差異,中國對美國和歐盟順差,對日本、韓國和東盟等周邊國家或地區逆差,格局呈多元化特點。
2.資本和金融項目。
資本項目的盈余規模和資本流動的結構是中國國際收支平衡表的另一個特點。
在過去10年中,中國吸收了大約整個流入到新興市場外商直接投資(FDI)的四分之一和流入亞洲新興市場資金的70%。FDI的規模占據了中國國際收支中資本和金融項目余額的主要部分,2010年高達82%。FDI作為中國最重要的外源融資,為30多年來中國特色的經濟增長模式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但是資本賬戶和經常賬戶的雙順差,從實際資源利用的角度來看,中國是資本輸出國而不是資本輸入國,FDI進入中國換取股權投資的高收益,而中國用大量的外匯儲備購買美國、日本和歐盟等發達國家低收益國債,一方面增加所在國儲蓄的供給,另一方面又大量引進外商直接投資,讓他們獲取高額的產業利潤。這一出一進,一低一高之間形成了中國對別國的利益輸送。
中國市場主體的負債外幣化傾向較強,表現在外債規模有所上升,外匯貸款繼續增加。一方面,中央銀行手中有大量的外匯儲備不能有效地利用,但另一方面,人民幣升值預期和本外幣利差的情況加劇了“資產本幣化、負債外幣化”傾向。受歐洲主權債務危機影響和主要國家貨幣走弱、人民幣升值預期影響,境內企業和個人為規避匯率風險和實現資產的保值增值,負債外幣化傾向比較明顯。這在客觀上增加了外匯流入、減少了外匯流出,加劇了國際收支的失衡。
3.誤差與遺漏。
由于資本管制使大量來自私人部門的資本流出流入潛入地下而沒有被記錄。
一般來說,誤差與遺漏凈額與進出口商品總額之比在5%之內在國際上被公認為是合理范圍。近幾年來,中國的國際收支平衡表中的錯誤與遺漏部分資金不僅波動較大,而且數額已明顯超過正常水平。這部分資金既有由于升值預期和資產膨脹引起的“熱錢”涌入,同時也有對“雙順差”的持續擴大的預期,也可能由于擔心中國經濟出現“硬著陸”或其他經濟政治的不確定性而將資金轉移到境外的情況。一般來說短期資金流動大多是沒有真實的投資為基礎的投機資金,對經濟的沖擊較大。短期外債的增加,誤差和遺漏項的擴大說明資本管制的有效性趨弱,也揭示了資本項目管制與中國經濟發展狀況之間的不適應性越來越明顯。
二、人民幣國際化與中國國際收支
平衡表結構的矛盾與選擇
2010年底,中國國際收支中經常項目順差3054億美元,資本和金融項目2260億美元,總計順差5 314億美元;外匯儲備2.85萬億美元。持續巨額的雙順差導致貨幣大量地被迫發行,加大通貨膨脹壓力和貨幣調控操作的難度,使中國經濟對外依賴性加大。我們需要在這樣的國情下設計人民幣國際化之路。具體路徑是國際收支雙順差一國際收支基本平衡一國際收支逆差。也就是我們需要分兩步走,第一,使國際收支基本平衡。這也是“十二五”規劃綱要明確提出經濟社會發展的主要目標之一。第二,讓人民幣更暢通地走出去。在國內外對人民幣具有較大需求的情況下,尋找合適的方式擺脫特里芬難題的困擾。
1.經常項目順差是一國競爭力和貨幣價值的基石。
國際經濟發展的經驗表明,在大國經濟發展的過程中,產業結構必須經過工業化向后工業化逐步升級的過程,制造業生產能力有一個相對較長的擴張階段,這個時期是一國實體經濟實力與人才積累和培養的階段。美國、德國就曾經分別保持了100年和80年的貿易順差。從長期來看,國際化最堅實的支撐是一國的經濟實力和產業的國際競爭力,而經濟實力最重要的體現是具有附加值較高的現代產業。
較強的出口產品競爭力既有利于人民幣在國際貿易中發揮計價結算功能,又有利于國際儲備具有競爭性和持續堅挺。經濟實力是決定貨幣價值最主要的因素。只有當儲備資產增加來源于經常賬戶順差(尤其是貿易賬戶)時,才能真正增加對外凈金融資產和對外凈金融債權,增強人民幣的價值和實力。如果儲備資產的增加來源于資本和金融賬戶順差,對外凈金融資產并不會增加,因為隨著儲備資產的增加,對外負債也增加。因此在國際收支平衡的過程中經常項目需要順差。
值得關注的是,2008—2010年貨物貿易順差與同期GDP之比連續三年呈下降態勢。中國出口的國際競爭力仍主要側重于勞動密集型產業,主要靠薄利多銷,缺乏自主品牌和核心技術,在資本密集型以及技術和知識密集型產業中,中國沒有太多的優勢。伴隨著最近幾年勞動力成本的快速上漲和人民幣升值的加快,加工貿易順差可能會出現拐點,從低成本競爭優勢到新的競爭優勢的形成可能會出現真空期,也就是說貿易順差可能會消失。因此,要充分利用目前外匯儲備充裕、可以支撐若干年的條件,加速技術進步和產業升級,全面提高中國制造業的技術水平。
在“十二五”期間,實現國際收支基本平衡,需要轉變長期以來形成的“重出口、輕進口”觀念。全面調整進出口政策,取消低端產品的出口退稅等優惠,在這個轉變過程中,出口收入會下降。同時改善進口的體制機制,降低進口稅率和減少貿易壁壘,支持和鼓勵進口資源性產品和高技術產品,增加戰略資源的儲備。在資本項目和金融項目方面,繼續鼓勵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尤其在資源性的領域和金融領域。限制污染性的、低端產業的外商進入,以降低資本和金融項目順差的規模。
2.人民幣國際化需要開放性的戰略規劃。
首先,人民幣具有堅實穩定的內在價值是國際化的前提。
國際化貨幣最根本的前提和基礎在于以貨幣發行國的信用為基礎的貨幣價值。人民幣國際化需要將人民幣用于國際貿易計價、結算和支付需求,進而在金融市場用于借貸和投資,最終因有價值而成為儲備貨幣。中央銀行需要較為獨立,能夠保持通貨膨脹率在較低和穩定的水平。如果中國經濟不能高效地增長,產業結構不能優化,實力不夠雄厚,中國經常賬戶順差就缺乏可持續性,人民幣就不會堅挺,可能就會斷送人民幣國際化進程。
其次,金融的開放程度決定了人民幣國際化的廣度和深度。
國際貨幣的發行國既要有強勢的實體經濟為根本基礎,又要具有包括金融市場在內的相對完善健全的市場體制作為制度保障。開放的、有彈性的和反映市場供求的匯率制度是資本賬戶開放的前提條件。人民幣國際化要求金融市場自由化且規模較大,以滿足國際上各交易主體對人民幣的需求。金融市場和資本項目的開放程度決定了人民幣國際化能走多遠。如果沒有發達的離岸市場使人民幣進行有效的交易和增值,人民幣不可能成為國際貨幣,也不可能提高人民幣使用的廣度和深度。因此中國需要進一步開放資本和金融項目的管制,逐步疏通人民幣自由進出的管道。
經過30多年的改革,中國對外經濟貿易和對外直接投資實現了跨越式的發展,所面臨的國內經濟形勢和國際經濟環境已經發生了實質性的變化。中國已經從一個外匯相對短缺的國家轉變為外匯比較充裕的國家,這為資本項目的開放提供了充足的資金和時間的緩沖。全球金融危機為中國提供了人民幣走出去的絕佳時機,我們必須抓住機遇。金融的開放會有風險,但只要經過縝密的研究,科學地制定路線圖和戰略目標,有設計、有步驟地開放金融市場和資本項目,更多地使用市場化的審慎監管手段,開放的收益肯定大于成本。
再次,建立向境外輸出人民幣的戰略和有效路徑。
人民幣國際化的路徑設計可以將地域和職能結合起來,在地域擴展的同時,實現人民幣由國際結算貨幣向國際投資貨幣,再到國際儲備貨幣的職能轉變。
人民幣國際化的路徑應該采取循序漸進的滲入方式,先區域化,再國際化。在區域內將人民幣的地位提高至較為強勢的貨幣后,再適時推進人民幣的國際化。在國際化的過程中,在不同的區域也要區別對待。中國應該先與對中國有貿易順差國家采用人民幣結算,例如,東盟、日本、韓國和臺灣等周邊國家和地區。具體步驟是,在東盟地區從貿易上開始,然后再做資本項下的安排;而非洲和拉美地區是資本項目下先出去,然后在貿易上再做相應的布局。采取貨幣互換、允許外國政府機構投資中國債券市場、境內企業以人民幣進行境外直接投資、給予人民幣結算對外貿易一定的優惠等多種途徑和方式,通過區域化的雙邊或者多邊的合作,逐步推進人民幣在國際上的使用。
從目前國際經濟格局來看,中國的國際地位和經濟實力都無法與美國相提并論,這就決定了如果沒有特殊重大事件的出現,人民幣無法和美元分庭抗禮。美元當初取代英鎊,登上國際核心儲備貨幣地位有其深刻的國際政治、軍事和經濟背景,而這種特定歷史背景是中國未來難以復制和模仿的。在未來20年,人民幣國際化可以走出兩步:第一步是用十年的時間,實現人民幣的可自由兌換和區域化,使人民幣在亞洲和周邊國家廣泛使用;第二步是再用十年的時間國際化,躋身于世界幾種重要貨幣之一的行列。
3.貨幣國際化與特里芬難題。
在人民幣區域化和成為全球主要貨幣之一的過程中,保持中國經濟實力的穩健增長至關重要。這種思路下,在人民幣走出去的過程中,我們不能選擇經常項目和資本項目雙逆差的模式,而是應該在國際收支內部結構上進行調整和匹配,保持經常項目的長期順差。從目前中國國際收支的格局來看,應該選擇資本項目逆差,資本必須大規模走出去,以保持國際收支基本平衡的格局。需要持續提高對外投資收益和“兩個市場、兩種資源”的運作能力,將資本項目的投資轉化為經常項目的收益本身,就是資本運營質量提升的過程。保持經常項目的順差和資本項目的逆差,兩者規模大致相同,正負相抵可以維持國際收支的基本平衡,就不會遇到特里芬難題。
目前美元在國際金融中處于絕對的霸主地位,也就是說占據了全球國際結算、投資和各國外匯儲備的約60%-70%的水平。如果只有人民幣國際化發展到這個階段,也就是說中國國際收支的基本平衡已經無法滿足世界各國使用人民幣的巨大需求,需要人民幣大規模的、長期的逆差,在這種情況下才會遭遇特里芬難題,而這種狀況在未來20年里應該難以出現。
解決特里芬難題有兩個思路。一是在特別提款權(SDR)的基礎上創建一種超主權的國際儲備貨幣。但凡以國別貨幣充當世界貨幣,都無法解決特里芬難題。這是因為國際貨幣的發行國不能平衡和公正對待國內政策需要與世界經濟發展需要,不愿犧牲本國利益去滿足世界各國的要求。而以特別提款權為代表的超主權儲備貨幣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未來國際貨幣體系的發展方向,它既可以使得美國通過匯率變動來調整國際收支失衡,又能增強其他國家貨幣政策的自主性,避免美國貨幣的量化寬松通過匯率盯住演變為全球的流動性過剩。超主權儲備貨幣有助于緩解當下全球國際收支的失衡,抑制美元的濫發。
目前特別提款權盯住的貨幣籃子中只有美元、歐元、英鎊和日元四種貨幣。要擴大特別提款權的使用范圍,將各國GDP和對外貿易的規模等指標作為權重考慮的重要因素,應該將人民幣在內的主要新興市場國家的貨幣納入到貨幣籃子中。同時積極推動在企業記賬和大宗商品定價等方面使用SDR計價。大力擴大特別提款權在全球貿易與投資領域的使用范圍,使之進入私人部門的跨國結算。利用目前美元信譽不斷下降的契機,提高特別提款權的地位。
解決特里芬難題的另一個思路是借鑒美國的做法。今天或者說在未來,任何一種國際貨幣都是信用貨幣,由一種不兌現的、僅僅依靠其發行國信譽和經濟實力作為保證的貨幣來充當世界貨幣。美元與黃金完全脫鉤,表面上看是美元無力維持與黃金的固定官價,美國的地位和信譽下降。但實際上卻是美元地位的上升,因為擺脫了黃金束縛的美元,直接就是世界財富的代表。
美元霸權是當今國際貨幣體系最突出的特點。美國可以不斷地通過發行美元來購買世界各國的商品和服務,提供世界經濟增長和交易所需要的流動性,基本沒有什么約束。而別國對美國的貿易盈余,只能以美元或購買美國政府債券等形式保留下來。因此,美國長期國際收支逆差的結果,不是黃金等儲備資產的外流,只是美國債務的增加;而別國長期國際收支順差的成果,也不是黃金等儲備資產的流入,只是對美國債權的累積。美國向國外提供貸款或直接投資,而這些美元又以美國債券形式回流美國。結果是美國國家債務凈額和世界儲備同時增加,特里芬難題就不復存在。
當今世界可能用于儲備資產的選項無非是黃金和外匯。黃金不可再生,其產量遠遠無法滿足經濟增長對其要求,當今經濟巨額的交易量已使黃金無法重返國際貨幣舞臺。雖然歐元、英鎊和日元也是世界貨幣,但其地位無法與美元相提并論。世界各國完全被美國所綁架,目前沒有可以替代或與美元抗衡的國際儲備資產,這本身也是市場的選擇。由此可見,當今世界對美元的信心,或者說美元霸權的基礎,是建立在美國經濟實力和綜合國力的基礎上的。美元的發行量與世界對美元的信心并沒有必然的聯系。只要美國能在經濟、軍事、科技等綜合實力上遠遠超越其他國家,就可以維持美元在世界貨幣體系中的特殊回流系統和核心地位。
因此,在貨幣國際化的過程中,只要一個國家能在世界經濟中長期保持霸主地位,就可以不斷地透支信用,享用發行國際貨幣帶來的巨額鑄幣稅,就沒有人能夠挑戰這個國家的貨幣地位,國際收支長期逆差就不是問題,特里芬難題就迎刃而解。但對于中國來說,要達到這種狀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三、國際收支的變化與中國
經濟結構的調整
國際收支結構由順差到平衡、再到逆差的變化必然影響中國經濟的結構。
首先,促進以中國企業為主導的跨國產業鏈的形成。在人民幣的國際化戰略中,我們選擇以資本項目逆差的方式走出去,意味著與此相配合的、以對外直接投資為主的“走出去”戰略,將成為中國走向全球化的重要戰略組成部分,有利于彌補國內資源類生產資料的不足和合理調配國內國際兩個市場。人民幣的國際化與中國企業走出去相輔相成,相互促進。這既包括人民幣結算,也包括人民幣海外直接投資、并購和工程承包,還有人民幣出口買方信貸業務等一系列金融服務的走出去。
其次,將影響成千上萬家外向型中小企業的生存和勞動力的轉移。全面提升經常項目產品的質量和技術含量是中國經濟實力和國際競爭力的重要體現,是人民幣國際化的基石。因此,如果外向型的企業沒有核心技術,可能就面臨著倒閉風險,緊接著就是大量的工人失業。我們需要從宏觀上明確的是,中國到底需不需要再增加外匯儲備?從安全角度來說,中國的外匯儲備已經足夠多了。中國巨額的外匯儲備使用效率不高,時刻面臨著貶值的風險,保值增值很困難。長期以來,我們一直擔心上千萬的工人失業問題,但是我們看到這個問題在近兩年出現了轉機,相關因素正在發生變化。內地經濟的起飛吸收了大量本地的勞動力,在可預見的未來,農村勞動力就業壓力會得到緩解。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完全可以犧牲附加值低的加工業,“騰籠換鳥”,利用這個機會全面進行產業的升級換代,提高產品的技術含量。對中國經濟結構帶來的直接影響就是凈出口對GDP的貢獻下降,這個缺口未來主要靠消費來彌補。
再次,將刺激中國全面提升內需。無論和發展中國家相比,還是和發達國家相比,中國不僅最終消費支出占GDP的比重較低,而且還呈不斷下降的趨勢。中國國際收支尤其是貿易大量順差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儲蓄率偏高,儲蓄與消費明顯失衡,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偏低,擴大內需有很大的空間。
擴大內需的關鍵在于擴大居民消費需求。要調整國民收入分配關系,逐步提高居民部門特別是勞動報酬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增加勞動者收入,遏制收入分配差距過于懸殊的趨勢。切實保障城鎮低收入居民的住房需求,減輕居民的教育、醫療負擔,為廣大居民提供公平的、普遍的公共服務。加快建立覆蓋城鄉和所有居民的社會保障制度,使百姓消費沒有后顧之憂。
擴大內需重點要關注城鎮中低收入者和農民的消費,加快城鎮化進程。城鎮化進程能夠釋放出大量的社會化需求,這是具有一個長期而且巨大潛力的需求空間,包括大量服務消費的需求,對城市建設、房地產的需求,對科技、教育、醫療衛生、文化娛樂服務的需求等。
最后,將使投資調整在一個合理的范圍內。長期以來,無論是中央政府還是地方政府都有強烈的投資沖動,投資過熱是“增長速度至上”發展觀的集中體現,大資金帶動大增長是中國經濟成長的基本模式。對于處于大發展的中國,在拉動GDP的三駕馬車中投資的啟動是最容易和最立竿見影的,將投資保持在一個較高的水平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消費和凈出口受外界影響較大,政府無法靠運動或行政手段強制推進。但是近些年,中國拉動GDP的三駕馬車很不均衡,投資在經濟發展中的比重過大。長期政府主導的投資將會對民間資本產生擠出效應,不利于資金利用效率的提高和市場化進程。
保持中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順應人民幣國際化的變化,投資不僅需要降溫,而且要調整投向。近年來投資增長在很多方面擴大了本已飽和過剩的國內生產能力,導致它們更多地轉向國際市場尋找出路,這刺激了投資與出口、投資與順差之間的自我循環,加劇了對外不平衡。切斷投資與出口和順差的相互聯系,就要調整投資結構,把投資的重點轉向國內需求。政府投資要以公共服務為主,多向民生、社會保障、農村、社會事業等方面傾斜,為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提供基礎設施。
參考文獻:
[1]Yongding,Y.Global Imbalances and China[J].The Australian Economic Review,2007,vok 40,No.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