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華
摘 要:法律職業類教育有其國際標準地位和對應崗位,但中國整體法科教育發展歷史使得中國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偏離了國際教育標準,并造成了現今的困頓。發展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既是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要求,又是法律職業共同體形成發展需要,但必須創新思維、回歸到它應有的教育定位。
關鍵詞:法律輔助類人才;高職高專;創新;回歸
中圖分類號:F24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2)36-0148-04
按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制定的《國際教育標準分類法》,法律職業類教育屬5B類高等教育,它定向于實際工作,要求的最低起點是專科層次,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即屬這種法律職業教育。但中國教育實踐和畢業生的就業崗位都存在對《國際教育標準分類法》的偏離,這其中有歷史原因,也有現實原因。《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要求,“到2020年,形成適應發展方式轉變和經濟結構調整要求、體現終身教育理念、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協調發展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滿足人民群眾接受職業教育的需求,滿足經濟社會對高素質勞動者和技能型人才的需要”。基于現實、面對未來,要求我們析清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定位,創新建設專業課程結構、教學體制,以回歸其教育標準中應有的位置。
一、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人才崗位及規范缺失
(一)崗位目標
現行《高職高專專業目錄》明確法律大類專業有20個,培養對應法律實務崗位、法律執行崗位和司法技術崗位所需人才。這些崗位廣泛地分布在司法機關、公安機關、行政執法機關、律師事務所、企業法務部門,并以法庭書記員、法警、律師助理、法務助理等的職業身份擔當,學界將它們一并稱為“法律輔助類人才”[1]。法律輔助類人才作為法官、檢察官、律師和行政機關領導的助手,與他們共同形成層次分明、互相配合協作的法律職業體系。
(二)教育定位
在主要的法治國家中,法律職業的劃分比較合理、分工比較明確,一般分為三種主要類型:第一類是律師、法官和檢察官;第二類是從事法律教學、科研的教師、專家;第三類是法律輔助人員,如法庭書記官、司法秘書等[1]。法律職業構成決定法學教育,第一類和第二類職業人才由《國際教育標準分類法》的5A類高等教育實現,即中國的法律本科教育、研究生、博士生教育,第三類職業人才則由高職高專法律教育。因此,法律職業崗位上的區分決定了法律教育上的分工合作,高職高專法律專業教育應定位培養法律輔助類人才。
(三)崗位與教育規范及其缺失
在中國,法庭書記員的崗位設置和教育定位得到了規范明確。中共中央組織部、人事部和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人民法院書記員管理辦法》(試行)規定:“書記員是審判工作的事務性輔助人員,在法官指導下工作,并作為單獨序列進行管理”,“具有大學專科以上文化程度”。但這只是個例,而且《人民法院書記員管理辦法》(試行)本身存在缺陷,即它未明確大學專科必須是法律專科,而且是大學專科以上,這導致法院書記員不夠專業化,不符合該崗位的技能要求,還導致法律本科、甚至研究生也在擔當該崗位,化解了法律教育與法律職業分層次、分結構的價值實現,造成人力資源的不合理配置。
對法警、律師助理、法務助理、行政機關事務執行員等職業崗位,尚無職業崗位定位、職責、教育要求等規范,這些缺失導致這些內容都由用人單位自行設定,由此引發職業分類的混亂和人力資源開發的缺陷與亂象。
二、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人才培養的歷史與現狀
上述規范缺失和教育亂象有其歷史背景和現實原因,中國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人才培養作為法科教育的一部分,與其他法科教育的發展和現實聯系密切。
(一)定向補缺——崗位目標高于應然的教育定位
為補“文革”十年的法科教育空白,中共中央批轉《第八次全國人民司法會議紀要》時指出:“恢復法律系,培養司法人才”。隨后,恢復重建政法院系、開展司法干部教育培訓和組織舉辦法律職業教育相繼展開。在這個背景之下,1980年起創建的職業大學也陸續開出法科教育,其培養目標不僅沒有與法律本科教育嚴格區分開來,而且出現培養方向的同質化。畢業學生多補充到公檢法司和其他政府機關中去,解決的是一個法律類人才空缺的問題。以筆者所在的學校為例,1985年開始招收政法專業班級,畢業學生分配到蘇州公檢法司或其他政府機關,1994年后開始招收公安定向培養班,畢業學生幾乎都到蘇州各公安局及派出所。這個階段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人才的崗位目標與本科法律專業人才的實際去向相重疊,實際培養目標高于應有的教育定位。經過近二十年的法科教育發展,本科法律專業教育和專科法律專業教育一起已經解決了實踐部門的法律類人才空缺問題。
(二)過渡摸索與膨脹發展并存——應然崗位目標教育定位的回歸與心理失落
隨著市場經濟和法治國家建設的推進,法學教育的指導思想從“小政法”向“大政法”轉變,法學教育的服務領域從政法部門向立法和行政執法、行政監督部門延伸[1],向市場經濟領域延伸。1995—1998年,大家開始以理性來實踐這個轉變。轉變思路還未清晰起來,卻在1999年進入到高等教育大擴招通道。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的膨脹發展,不僅沒有促使轉變思路較快清晰起來,反而在經濟利益得到滿足的情況下增加了困惑感。
福建省的高等法律職業教育院校從1999年的幾所發展到2003年的近二十所,其中一個學校的招生人數從1999年的390人增至2003年的1 600人。但對于確定怎樣的培養目標、如何設置與培養目標相一致的專業、配置什么樣的師資、輔之以怎樣的教學手段等都在摸索之中 [2]。另據中央司法警官學院教育部委托課題《高職高專教育法律類專業教學內容與實踐教學體系研究》的統計數據,目前全國共有325個學校設置了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專業在校學生總數為282 865人 [3]。膨脹發展后,經濟利益得到滿足推遲了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的改革轉變,但隨后的就業困難將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回到了轉變思維上來。各學校對法律專科教育定位、知識結構和職業崗位等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摸索和發現。筆者所在學校則經歷了專業名稱和課程體系多方面的摸索,從1999年政法專業、2000—2001年法律專業、2002—2003年涉外經濟法專業、2004—2006年法律事務與商務英語、涉外法務秘書專業、2005年至今穩定為法律事務專業和法律文秘專業,課程結構從與本科雷同、到突出應用型課程、再到法律與英語、與商貿、與文秘等職業所需知識結合的復合型知識結構。我們認識到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要解決就業問題,應將培養目標定位于法律輔助人才。
各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在膨脹發展和傳統法律職業崗位縮減中追索,漸漸發現了高職高專法律教育在法科教育中的層次、任務和培養目標,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處在法科教育的最末端,并與法律本科教育、法律研究生教育一起完成整套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培養和建設,它培養的是輔助型法律人才,對應的是輔助型法律職業崗位。這是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的回歸,但對教師和學生、家長來說,則是心理失落。
(三)現狀隱憂與生存檢視——崗位目標難實現質疑生存發展
過渡期間的摸索成果,并沒有帶來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的優質發展。這有摸索成果未得到有效推廣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高職高專畢業生就業率低的事實。隨之信任危機和生存困境接踵而來。
據教育部公布的2009年本專科專業就業狀況顯示,專科中法律類專業畢業生數量是42 000~57 000之間,就業率是60%~70%之間,與其他學科相比,處于一個比較低的水平。如果將畢業生就業崗位與專業崗位目標比對,實現專業崗位目標的比率更低。就業狀況或許能隨時間而有所改變,但它引發的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發展隱憂近在眼前,怎樣發展?要不要發展?但最為迫切的隱憂是民眾、包括一些專業人士對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定位的不認同。
各高職高專院校把高等法律職業教育的培養目標定位于應用型法律人才和輔助型法律人才,如法官助理、檢察官助理、律師助理、書記員以及機關、企事業單位從事法律實務的工作人員[4]。應用型法律人才太過寬泛,把除研究型人才外的所有法律人才都包括進來,顯然不合適也不準確,因此實質的培養目標職能是輔助型法律人才。
但在就業壓力下,上述定位實際上也是眾多法律本科學生、甚至法律研究生的就業目標。在這情形下,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畢業生難以在公務員考試、就業市場競爭中勝出,使得這個定位實際上被虛化。現實中,法官助理、檢察官助理、律師助理等崗位雖然存在,但它們的入職門檻都高于高職高專,而速錄員、文秘、行政、前臺等崗位,它們的入職門檻又不局限于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漸漸的,這個定位無法得到民眾、甚至無法得到部分法律專業人士的認同。 因此,就業狀況、目標定位將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建設置于了生存發展的困頓階段。
三、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建設的突圍思路
《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從政策上支持了高職高專的專業建設和發展,最高人民法院2002年7月發布的《關于加強法官隊伍職業化建設的若干意見》從實踐中開始了法律職業共同體人員分類管理機制,近年來法院法官過于疲憊、律師過于操勞等現實也在要求法律輔助類人才的配備。因此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建設的困頓階段不應繼續,但必須積極突圍、夯實基礎、回歸它的應有定位。筆者提出以下三個思路:
(一)確立共識——法律職業共同體需要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
在中國,至今尚未形成真正意義上的法律職業共同體,但社會經濟發展等各種因素將推動劃分合理、分工明確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形成。
1.三個因素促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形成
法律作為服務業的一種,與社會發展緊密相連。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形成與三個因素相聯系、相適應:(1)社會進步。2010年中國國民生產總值位居世界第二,各項社會事業得到了長足發展和初步繁榮,社會已經大大進步;(2)工業化、城市化發展,社會分工專業化。自1978年改革開放之后,中國各領域的工業化程度已經很高,城市人口急劇增加、規模急劇擴大,與之相應的社會分工越來越細。現代社會的高度專業化分工與更加密切的社會化協作相統一的發展規律,必然促進法律職業走上專業化的道路、促進法律從業人員形成一種高度專業化的獨立職業;(3)人力資本理論的完善與應用。現代社會人力資源的合理開發和優化配置的理論,促進法律職業愈加合理完善,法律職業共同體愈加健全[1]。
2.法律職業共同體包括法律輔助類職業
護士、配藥師與醫師,技術員與工程師是比較成熟的職業共同體搭配,法庭書記官、法律助理、司法秘書、行政司法官、法警、速錄員等與法官、檢察官、律師、法務經理等也構成一個職業共同體,前者都屬于法律輔助類職業。以律師事務所為例,一般有以下層次人員構成事務所職業共同體,即:律所主任(一般也是合伙人)、合伙人律師、普通律師、律師助理、實習律師、律所行政、律所前臺,在一些較大規模的事務所還可能有更細的分工,如市場開發人員、案件調查人員、文書檔案管理人員等等,除前面三類和實習律師外,其他都屬于法律輔助類職業。隨著律所規模的擴大和業務的細化,相應的職業崗位也將細化,因此,法律輔助類職業是法律職業共同體的重要組成部分。
3.法律輔助類職業需要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
法律輔助類職業的工作內容復雜程度一般不高,但工作品質要求達到一定高度,需要專業化的教育和訓練。它要求對法律知識有認知、對相應技能熟練和精準,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特點符合這個要求,當然現行的專業知識體系、教學體系等還可能存在一定差距,但這不是需不需要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問題,而是如何進行專業建設和專業教育的問題。美國的社區大學、法國的大學技術學院、德國的專科大學、日本的短期大學,是這類教育必要性的證明,同時它們成熟的教育模式中國也可借鑒。依法治國戰略的實施也要求,充分開發人力資源,科學劃分職業(崗位)分類,合理配置人才類型結構和專業結構[1]。
不論是從社會經濟發展、人力資源科學合理配置要求來說,還是從部分發達國家在法律輔助類職業教育培訓上的成熟經驗來看,法律輔助類職業都有存在和發展的必要,社會各界可以就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的建設和發展達成共識。
(二)析清法律輔助類職業崗位知識能力需要、建設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知識課程、能力課程體系
高等教育的實質是職業教育,但包括高職高專在內的高等院校都存在“重學術輕技術”的問題,這種情況使得高等院校定位不明,同質化傾向嚴重。高職高專近幾年的發展瓶頸也在這,有的學校循慣例“重學術”,但高職高專無論是師資和生源,都與“重學術”之路不符,而“技術”又未掌握透,導致高職高專教育,特別是法律教育處于一個混沌狀態。因此,析清法律輔助類職業崗位知識能力需要,將“技術”掌握透,是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走出混沌狀態的必由之路。
法律輔助類職業崗位與機械制造技工崗位一樣,也是一個技術性崗位,需要相應的技能。因此在專業建設中,應該通過社會調研掌握法律輔助類職業崗位所需要的技術種類、技術內容、訓練體系,再針對這些調研成果開發課程,通過對這些課程的教學和訓練,使得學生在校期間掌握這些技能,實現高職高專教育與社會需要之間的無縫對接。筆者所在的學校近些年來,一直在調研的基礎上做課程創新開發,比如針對法院對速錄員的需求,設置了速錄技巧課程,通過大量實際訓練,讓學生基本掌握快速反應、迅速記錄技能;針對律所、政府機關對輔助人員文書處理能力要求,設置了辦公自動化實訓、檔案管理課程。這種社會調研和分析工作,是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生存發展的必然要求、常規要求,因為緊跟社會、緊跟時代的職業要求,是職業教育價值所在。
(三)提升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品質、促社會建立科學合理人力資源配置
法科畢業生就業難,律所法院等法律服務機構或國家司法機關招收符合要求的畢業生難,這兩難間凸顯了法科教育與法律職業需求之間的脫節。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比本科法科教育問題更嚴重。這導致了律所、法院等法律服務機構或國家機關在招收法律輔助類職業崗位員工的時候,寧愿取有風險的法科本科、研究生,也不愿取素質和風險并存的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畢業生,前類畢業生的風險是不穩定,做一年兩年后會因技能提升跳離法律輔助類職業崗位,后類畢業生的風險則是基本素質不夠、達到不到法律輔助類職業崗位需要而離開。因此,現今法科畢業生出現了“高就低、低不就”的現象。要解決這個問題,從宏觀把握,需要將法律本科、研究生教育設置嚴進嚴出機制,實現法律精英教育與法律職業精英要求的對接,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設置寬進嚴出機制,讓符合這個職業要求智識水平的人能進來,但出口一樣需要嚴格把關,以使畢業生的品質符合法律輔助類職業崗位需要;從微觀把握,僅就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來說,提升它的教育品質是唯一出路,這需要創新思維,筆者建議。
1.集中法律知識課程,強化認知和理解能力
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學制一般兩至三年,在突出技術培養的前提下,無充裕時間深入學習14門法律核心課程,將部分課程集中優化是一個有效解決途徑。比如將法理學、憲法學、中國法制史集中成一門課程,可借鑒司法考試安排將之命名為理論法學;將國際法學、國際私法學和國際經濟法學集中成一門課程,可將前兩門課程知識點融在國際經濟法課程中;將知識產權法學融在經濟法學中,其他課程仍獨立保留。如此,既保留了法律核心課程知識內容,又節約出“技術”教育時間。在教學中,側重對知識點的傳授和理解,不對涉及到的理論問題展開討論和分析。
2.開發“技術”課程,強化法律輔助職業崗位技能
技術課程有兩類,第一類是在法律核心課程中講授法律知識的同時,強化其中技術性內容的講解,比如三大訴訟法課中,對實務中的起訴狀等文書寫作、對起訴立案到申請執行等程序事務,著重其中的技能培養;第二類是對部分職業崗位所需技能單獨開設課程,強化技術內容的訓練,比如開設辦公自動化實訓課程、速錄技巧、檔案管理、現代禮儀、會計原理與應用、法律語言技能實訓等,簡要講解課程內容后,重點開展技能訓練。并建立對應的考核機制,在重視課程過程同時,強調課程目標的實現。
3.引入實務師資,將用人單位師徒訓練體制提前進入學校
職業教育強調雙師型,但此處的雙師多指教師和律師或其他法律職業身份,沒有將不具備律師資格、不具有法官身份的法律輔助職業人才包括進來。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既然是培養法律輔助職業人才的,就必須將已經在法律輔助職業崗位上打拼多年、具有實戰技能和經驗的職業人才引入到師資隊伍中來。具體做法可以通過與實務部門建立合作機制,采取聘用實務師資短期教學,或者派老師到實務部門學習培訓再回到學校教學。如此可以將新員工到用人單位的師徒培訓體制提前到學校進行,這既完善了學校教育教學體制,又大大節約了用人單位對新人的培養成本,是一種雙贏的機制。
在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培養出社會所需人才,且用得好、留得住的推動下,法律職業共同體中的人力資源配置一定會趨于合理,再轉而推動高職高專法律類專業教育回歸到應有位置、健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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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陳鳳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