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對“比N還N”這種語言結構從語法分析、語義基礎、語用價值三個方面進行闡釋,以期理清這種語言結構的形式特點、存在理據,并根據一定的語用原則對其使用價值進行展望。
關鍵詞:比N還N語義基礎語用價值
“比N還N”是近年來日漸流行的一種表達格式,如“比希特勒還希特勒、比狗還狗”等。一些語言學家可能會從語法的角度質疑其合理性,但這并不能阻止這種表達越來越多地出現在一些報刊上和人們的口語中并逐漸流行開來的趨勢。本文試從語義基礎和語用價值等方面,討論“比N還N”結構存在發展的必然性和積極意義。
一、語法分析
“比N還N”是一個沒有動詞的謂詞性格式,從結構關系上看是狀中結構,狀語由“比+N”構成,中心語由副詞“還”修飾名詞。其格式逐漸類型化和固定化,能進入本格式的“N”多是表人名詞,表物名詞也可出現,但頻次稍低一些。例如:
(1)他比葛朗臺還葛朗臺。
(2)理論一套一套的,比老學究還老學究。
(3)他是個暴脾氣,比張飛還張飛。
(4)這棵柏樹比老爺爺還老爺爺。
(5)你可別小看他,他比大款還大款呢。
(6)他呀,不用說了,比富二代還富二代。
(7)你比阿Q還阿Q。
(8)那穿著打扮,比明星還明星。
(9)大傻子,比木頭還木頭。
(10)那人是周易大師,比神仙還神仙。
(11)這個人奸詐得很,比曹操還曹操。
(12)看她說話那腔調,比香港人還“港”哪。
通過以上各例可以看出,介詞“比”與被比項“N”組成了介賓短語,但是這個介賓短語在意義表達上是不自足的,后面必須加上中心語,才能表達一個完整的意思。但“比N還N”中的“N”并不經常具備形容詞的所有性能,只是在“比N還N”的結構中,可以受副詞“還”的修飾。雖然“N”在這里也表示性質狀態,但它不能修飾動詞,不能重疊,如果沒有特定語境,也不能受其他副詞修飾,所以不能把“N”看成是形容詞,它依然是名詞。
二、“比N還N”存在的語義基礎
一種語言現象的產生,總有一定的理據。“比N還N”作為一種新的語言現象,發展到今天,其用法已經逐漸得到語言使用者的承認,成為一種司空見慣的而且富有生命力的語言現象。下面將從名詞的語義特征分析入手,探討能進入“比N還N”組合框架中的名詞在語義方面所具有的共同特征,以期對此種組合的理據有所解釋。
一般來說,名詞除了具有直接反映、概括事物本質的意義之外,還有附加其上的一系列其他意義,因此可根據名詞的這個語義特點,把名詞的詞義分為兩類:名物意義和性狀意義。
名物意義是名詞的本質意義,是詞義所指示的內容,多為人類對事物進行客觀認識的結果,也就是某個詞在詞典里的釋義。
在語言運用中,人們往往從名物意義直接或間接地聯想到被指稱事物所具有的性狀意義。具體講,名詞一般都是指稱人和事物的,而人和事物的特征是多方面的,比如人的外貌、秉性、習慣、性別、經歷、籍貫、聲譽等,物的性質、形狀、功效、歷史、影響等,都具有各自的特征,這些與眾不同的特征在特定的語境中會激發起人們的聯想,從而體現出名詞豐富多彩的性狀意義。
進入“比N還N”格式的“N”大多是專有人名,也有具體名詞,還沒發現抽象名詞。可見,內質細節越不明顯的名詞越容易進入這種格式。這從反面說明格式中“N”內質細節的顯隱受制于格式。“比N還N”之所以被廣大群眾、當代作家接受并使用,主要因為“比N還N”中的“N”已不單單被理解為客觀的具體事物,還有可能是被人了解的內質細節。
在具體名詞中,指人名詞的性狀義是最強的。指人名詞大都指某種身份或某種職業類型。某種身份和職業類型往往包含著人們公認的、約定俗成的性狀,如“淑女”多被認為是“賢淑的、溫柔的、舉止端莊的、不主動追求男性”等,含有很強的性質、狀態特征。相對而言,指物名詞的性狀意義比指人名詞弱,它首先讓人想到的是有形的實體,而不是像指人名詞那樣讓人很容易聯想到人的類型化的某種性狀特征,指物名詞的名物特征更強些。
和普通名詞相比,專有名詞的性狀義要弱得多。也可以說,在整個名詞范疇內,專有名詞的性狀義是最弱的。只有當專有名詞所表示的名物是非常著名的或是很有特點時,才能獲得一定的性狀義。非常著名或很有特點的專有名詞一般包括歷史上和現實生活中著名的、有顯著特點的人物及文學作品中有鮮明性格特點的人物的名字,如“雷鋒、王熙鳳、阿Q、馬列、維納斯”等,還有具有特色的城市或國度的名稱,如“巴黎、中國、香港、廣東”等。
能夠進入“比N還N”框架的名詞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就是它們都具有某方面的性狀特征,而且這種特征必須是為人們所接受的。很多“比N還N”組合從表面上看是臨時性的,但是這種臨時性又都有現實的基礎。語境對“比N還N”組合有很大的制約作用,而且某種隱含的性狀特征要靠語境來揭示,但是對理解起決定作用的還是一定的語言基礎。這種組合必須以名詞的名物意義作為表義的前提和基礎,同時又要求名詞具有沒有明確義域的性狀意義。
三、”比N還N”存在的語用價值
法國語言學家馬丁內首先提出了語言的經濟機制,在這之前,也有用“省力”原則解釋語言現象的情況。“比N還N”這種形式的存在也正遵循了語言交際中簡省的原則,它可以用盡可能少的量表達盡可能豐富的語言信息,同時,和格賴斯的合作原則中的方式準則也是不謀而合的,方式準則的要求是表意要清楚明白,它的次準則有四條,其中的兩條恰是避免歧義和避免羅嗦。如“比女人還女人”,就可以傳達出“女人”包含的描述性信息和人們所能想象到的所有信息,可謂言簡意豐。
Sperber&Wilson在討論交際和認知時指出,交際模型有兩種:一種是語碼模型,一種是推斷模型。按照語碼模型,交際就是對信息進行編碼和解碼。按照推斷模型,交際是說話人為自己的交際意圖提供證據,聽話人根據證據來推斷說話人的意圖。Sperber&Wilson在此基礎上提出了關聯原則,并把交際過程解釋為“示意——推斷交際”過程,說話人在示意,即通過各種手段使某些交際意圖變得明顯,而說話人則在推斷,即理解其交際意圖。要在交際中獲得最大的認知效果,就必須把注意力集中在最相關的信息上,選擇最合適的語言認知環境。離開了一定的語言背景,某種特定結構與某種特定語義的聯系往往得不到落實。“比N還N”結構的編碼和解碼過程就是在“N”所提供的相關聯的認知環境中,依賴人的感知、推斷和信息提取而實現高效傳遞信息的。
“比N還N”這種語言形式在于追求一個永遠不確定的意義,可增加讀者的心理體驗,是一種具有詩意的思維方式。由于人文因素的干預,更令其體現出語言的文化內涵。社會發展以及由此帶來的人文背景及人們心理的變化,是影響“比N還N”使用頻率增加的重要因素之一。不同的時代特征、不同的文化會影響不同的語言形式的產生。語言之所以發生變化,是因為社會發展和社會關系的變化,使得人類交際更具多樣性,這就需要語言隨之發生變化。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大陸文學作品中,很少有作家使用“比N還N”這種形式。80年代以來,隨著人們的開放型心態和現代意識的增強,對語言表達方式也更加追求新異,語言也出現了精彩紛呈的變化,“比N還N”就是其中之一。由于社會生活節奏變快,人們處處講求效益和效率,“比N還N”也順應了一種刪繁就簡的社會心理要求。
當前,語言表達的主體和渠道日益大眾化和多層次化,廣播電視語言、法律語言、廣告語言、口頭語言在語言生活中的地位日漸突出。趨新、創新的意識帶動語言中體現個性的東西相應增多。語言使用者的求新、求異傾向和“比N還N”本身所具有的突出表達功效相碰撞,便成為它迅速發展的驅動力。上文提到的越是距離現在時間近的作品,“比N還N”結構出現得就越多,也可以很好地證明這一點。
具有不同文化素養的人,對事物的屬性會有不同的感受,所采用的表達方式也會不同。也就是說,對事物的不同感受的表達是建立在語言使用者的特定的文化素養基礎上的。人們在交流和表達思想的時候,傳遞或接收的關于名詞性狀的信息量是有選擇的,這種選擇性除了取決于交際目的以外,還和人的認知能力有很密切的關系,因為不同生活閱歷、不同知識水平、不同審美情趣賦予語言表達以不同的內容。當“比N還N”中的名詞能夠從某個方面表達語言使用者的特異感受時,他便會采用這樣的表達方式,如:能說“比阿Q還阿Q”的人,一定了解魯迅小說中的人物阿Q的形象及其精神勝利法。作為信息的接受者,也必須具有相同的文化背景和知識背景,才不致發生理解上的偏差。同樣,一個能說“比林黛玉還林黛玉”的人,一定不會對《紅樓夢》一無所知,交際者的知識背景、文化背景的不同會造成表達和理解上的差異。人們語用時的心理指向和思想、教養、心態、社會規范及習俗等限定性因素相同或類似的時候,才會使“比N還N”這種語言結構的表意更為清楚。
“比N還N”是一種簡潔、靈活、幽默、口語色彩濃的組合,它在日常談話和文藝語體中相對比較活躍,因為在結構上的靈活多變可為其提供使用的基礎條件;而相對精確、客觀、嚴整的科技語體、政論語體、公文語體一般不能突破語法常規,所以不宜使用此種組合。據統計,使用“比N還N”的語言材料多為反映現代都市生活的小說、散文、談話、廣告語等。如:比女人還女人、比德國還德國。“比N還N”正是以其言簡意賅、生動活潑的風格成為貼近現代生活的通俗文體。
有的事物形態不能用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來表達,運用“比N還N”結構就有填補不足的作用。名詞所包含的性質意義是復雜、深刻的,外延很大。所以很難找到合適的形容詞將其確切表達出來;即使可以用一個形容詞來表達類似的意思,也是不夠完滿的。如說一個人“比淑女還淑女”,就很容易讓人想到,其穿著打扮、言談舉止、容貌長相等各個方面都很嫻淑、文靜、美好、溫婉,而單獨用具體的詞匯“嫻淑、文靜、美好、溫婉”卻沒有這樣的表達效果,難以窮盡其妙。“比N還N”結構可以補償表達、理解上的這種不足,使語言所傳達的信息外延得以擴展。
“比N還N”這種結構在語義上具有模糊性、靈活性,修飾名詞的“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覆蓋的程度范圍具有模糊性,只是一個相對的程度深的范圍,主要起強調作用。而被修飾的各類名詞也同樣具有一定可擴展性,它們在“比N還N”結構中不單單被理解成客觀的具體事物,也可變抽象為具體,化無形為有形,體現出漢語的模糊美。“中國”應該是哪種意義,是模糊的,也是靈活的,都是由信息接受者憑不同的生活閱歷、知識結構、個人性情及時代背景等來想象和補充的。再如“比日本還日本”,既可以形容那些長得有點“酷”、個矮、有點小胡子的男人,也可以形容賢妻良母型的非常溫柔乖順的女人;既可形容飲食、生活習慣,也可描述衣著服飾、言談舉止。“比狐貍還狐貍”,用“狐貍”對人的外貌進行描述,其中又體現出性格方面的因素,讓人將狡猾、媚氣等特點與之聯系起來,準確、靈活而又不至于產生歧解。可見,運用此種表達方式,一方面,信息發送者要留給信息接受者想象的余地,另一方面,信息接受者的理解和補充也是變化的、不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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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春芳遼寧大連 東北財經大學國際漢語文化學院116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