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治安

摘要:作為著名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的本·阿格爾,在探索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發展時把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源頭追溯至馬克思的辯證方法。考察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發展歷程,審視其不同流派的理論得失,吸收西方馬克思主義內、外部的合理因素,重建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相關理論,檢討西方社會理論。駁辯其對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指責非難。
關鍵詞:本·阿格爾;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發展:積極探索
中圖分類號:B151(195.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0544(2012)03-0032-05
本·阿格爾,既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主要代表人物,也是著名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在自上世紀70年代中期以來的學術生涯中,阿格爾出版了近20部學術專著,研究成果頗為豐碩,至今仍筆耕不輟。縱觀阿格爾的學術思想,筆者認為可以把他的學術歷程大致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1977-年1988年)的學術思想側重于探討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歷史與走向;第二階段(1989年-1999年)的學術思想側重于探討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文化、權力和性別:第三階段(2000年至今)的學術思想則側重于探討互聯網技術對大眾、文化和社會的影響。上世紀80年代以來,在國內學術界日益注重研究西方馬克思主義和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阿格爾被視為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主要代表人物而加以相應關注。就阿格爾學術思想研究而言,盡管國內有一些關于阿格爾在重建批判理論與文化研究方面思想的學術探討,但大多停留在對他20世紀70年代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思想述評上。以筆者有限視野所及,基于總體把握阿格爾的學術歷程而探討其對發展西方馬克思主義所做積極探索的研究成果并不多見。鑒于此,筆者不揣淺陋地把阿格爾對發展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積極探索概括為:溯源考流、整合重建、辯難駁責。這具體表現為:阿格爾把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源頭追溯至馬克思的辯證方法,考察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發展歷程,審視其不同流派的理論得失;吸收西方馬克思主義內、外部的合理因素,重建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批判理論;檢討西方社會理論,駁辯其對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指責非難。本文以下內容對之加以分述。
一、溯源考流
美國著名馬克思主義理論家伯特爾·奧爾曼(BertellOnman)曾指出,“馬克思的所有理論是靠他的辯證觀點及其范疇創立的,而且只有掌握了辯證法,這些理論才能被恰當的理解、評價和應用。”正是出于這個原因,自從盧卡奇以來的很多西方馬克思主義者都十分看重馬克思的辯證方法,阿格爾也不例外。
在《西方馬克思主義導論》(1979)一書的開篇一章,阿格爾專門考察了作為西方馬克思主義源頭的馬克思辯證方法,著重闡明了它的內涵、特征、本質與宗旨。阿格爾指出,“馬克思的辯證方法是由異化理論、矛盾理論以及危機與相應的階級斗爭理論構成的”,同時,只有在把這些理論結合起來時,“馬克思的辯證方法才是完整的。”盡管阿格爾承認馬克思的辯證方法是一個完整的統一體,但他也認為馬克思辯證方法中關于異化及其批判的理論與關于資本主義“內在矛盾”的理論是馬克思世界觀中發展得最為系統的兩個方面,而危機理論在《共產黨宣言》和《資本論》中只是做了簡要的概述。對于馬克思辯證方法中的危機理論,阿格爾的看法是,“只有對馬克思的危機理論進行重大修正,馬克思主義才能適應于今天的形式。”基于馬克思1873年1月24日在倫敦為《資本論》(第一卷)第二版所寫的《跋》中對其辯證方法的論述,阿格爾概括了區別于黑格爾唯心主義的馬克思辯證方法所具有的三個特征:首先,它認為現存社會制度不可避免地要滅亡;其次,它是從每一種社會形式的不斷運動中來理解這一社會形式,即認識現代社會現實的歷史根源的;最后,它“不崇拜任何東西”,它在本質上是革命的并致力于理論與實踐的結合。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寫道:“人創造環境,同樣,環境也創造人。”在阿格爾看來,這句名言就體現了馬克思辯證方法的本質,因為“它同等看待社會結構和人的意志,把唯物主義和理想主義整合為一種綜合的二維體系。”煥而言之,馬克思概述了在物質條件與創造及再創造這些物質條件所需人的意志之間的辯證法。對阿格爾來說,《德意志意識形態》的重要性不僅僅在于它反映了馬克思辯證方法的本質,還蘊含了馬克思辯證方法的宗旨。“馬克思的辯證方法的宗旨在于揭露和消除使人屈從于異化的各種意識形態的迷惑性。”馬克思的辯證方法就是要用真實的意識來揭露意識形態的真相,也就是對資本主義意識形態加以批判。阿格爾認為,馬克思之所以要提出意識形態理論和意識形態批判,是因為馬克思相信意識形態的騙局是異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就馬克思的辯證方法而言,阿格爾不僅闡明了它的內涵、特征、本質與宗旨,還把它視為“分析西方馬克思主義歷史與未來的理論框架”。阿格爾以馬克思的辯證方法為分析框架,歷史地考察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發展歷程,揭示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演變邏輯。阿格爾用以分析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框架可以簡化為“異化-矛盾-危機-批判-變革-解放”。這種分析框架的內涵是,資本主義社會存在普遍的異化,其根源在于資本主義社會的內在矛盾;資本主義社會內在矛盾又必然會導致各種危機,為了根除這些危機,就要批判資本主義社會。對之進行社會變革,最終走向人與自然的雙重解放。阿格爾的這種分析框架既可以容納關于資本主義社會的異化理論、內在矛盾理論、社會危機理論、社會批判理論、社會變革理論,也可以容納關于社會主義的解放理論。在上世紀70年代之后,阿格爾又以這種分析框架,分析了批判性后現代主義和左派女權主義等西方馬克思主義流派。
如果說阿格爾在縱向上思索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演變歷程,提出了分析西方馬克思主義歷史與未來的理論框架,那么他在橫向上則檢視其不同流派的理論得失。在《西方馬克思主義導論》一書中,阿格爾較翔實地介紹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與歷史,縱向地評析了第二國際中科學的馬克思主義、黑格爾主義馬克思主義、個人主義的馬克思主義。阿格爾指出,馬克思主義理論演變的邏輯在于,不同的馬克思主義者因對待馬克思辯證方法的不同立場而表現出不同的理論分歧、顯現了他們的理論得失。19世紀末20世紀初,諸如伯恩斯坦、考茨基和盧森堡的第二國際理論家們提出了種種與革命斗爭前景密切相關的馬克思主義,雖然他們的分歧在于如何最大限度地加速他們所認為是不可避免的剛出現的危機,但是他們都認為早期資本主義正在接近它的末日。阿格爾認為第二國際的這種科學的馬克思主義不是像馬克思的辯證方法所要求的那樣把社會結構的作用與人的作用聯系起來。而是夸大社會結構的作用,采用了一種決定論的立場。作為黑格爾主義馬克思主義者的盧卡奇和科爾施認為。工人階級之所以沒有未能實現考茨基和盧森堡那樣的社會主義革命,是因為工人階級對自己的歷史責任缺乏“階級意識”。阿格爾肯定了這種黑格爾主義馬克思主義因對階
級意識的強調而在一定意義上超越了科學的馬克思主義的決定論,但批評它忽視了個人的意識及其作用。類似于盧卡奇等人,上世紀30、40年代的早期法蘭克福學派理論家也從意識衰落人手論證道,不要說工人階級,就是個人也較以前更異化了,因而看不到關于有組織的階級斗爭的希望。這在阿格爾看來,是把馬克思主義降低為“哲學的悲觀主義”。到了60年代,伴隨著各種新社會運動和新左派運動的興起,弗洛伊德主義馬克思主義、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和現象學馬克思主義紛紛登上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舞臺,它們一并被阿格爾稱之為個人主義馬克思主義。阿格爾把這種個人主義馬克思主義高度評價為:“既駁倒(法蘭克福學派)對支配所作的批判,又駁倒僵硬的經濟正統觀點(決定論)。”不過,阿格爾也批評它“缺少一種能圍繞70年代的重大主題來構建階級激進主義,并把這種階級激進主義集中于發達資本主義的特殊危機點上的危機理論。”在梳理以上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演進歷程之后,阿格爾綜合現代馬克思主義的諸多危機理論。重建馬克思的危機理論,提出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
上世紀70年代后,阿格爾對其它西方馬克思主義的諸多流派也有評價。簡而言之,阿格爾在承認阿爾都塞關于意識形態與理論實踐方面做出過有意義探討的同時,反對其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關于無主體歷史的主張,批評他制造了早、晚期的兩個“馬克思”。對作為后現代主義馬克思主義者的福柯、德里達、鮑德里亞、利奧塔等。阿格爾既借鑒了他們的話語理論等批判思想,也否定他們對主體性和總體性的懷疑。阿格爾雖然同情拉克勞(Emesto Laclao)和墨菲(Chantal Mouffe)的后馬克思主義對重新定義政治所做出的積極努力,但不同意他們對馬克思主義的拋棄。阿格爾反對科萊蒂(Lucio Conetti)等人的新實證主義馬克思主義,認為它具有實證主義特質而把批判理論當作黑格爾的理想主義加以拒絕。阿格爾還反對羅默(John E.Roemer)等人分析的馬克思主義,認為它的理論基礎是分析哲學而具有實證主義色彩。
從阿格爾現有學術思想看,他在原則上傾向于把馬克思主義人本主義化,支持盧卡奇等人的黑格爾主義馬克思主義、馬爾庫塞等人的弗洛伊德馬克思主義、薩特等人的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萊易斯等人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哈貝馬斯等人的新馬克思主義和伯明翰學派的文化馬克思主義。如果說“從總體上看,西方馬克思主義蘊含著兩種不同的,甚至是對立的傾向:一種傾向是致力于把馬克思主義人本主義化,另一種傾向則致力于把馬克思主義科學化,”那么,很明顯,可以把阿格爾的學術思想歸為具有人本主義化傾向的馬克思主義這一類型中。
二、整合重建
阿格爾對西方馬克思主義諸多流派理論得失的審視,不僅僅是為了梳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演變,更是為了實現不同流派間的理論對話,以推進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整體發展。此外,阿格爾還積極吸收西方馬克思主義之外各種哲學、社會學理論的合理因素,以補充和豐富西方馬克思主義。為了讓西方馬克思主義內、外部的諸多理論實現對話,阿格爾主要采取了“強綜合”和“弱綜合”這兩種理論重建方式。
阿格爾進行理論重建的第一種方式,是圍繞某一論題探討不同理論流派在該論題上的共性而整合出新理論,這就是他所說的強綜合(strong synthesis)。利用這種理論綜合方式,阿格爾在建構新理論時既整合過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內部理論資源,也整合過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內、外部理論資源。擇其要者而言,根據馬爾庫塞的弗洛伊德主義馬克思主義、薩特等人的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和比康等人的現象學馬克思主義都想借助于馬克思主義之外的哲學資源來構建非極權主義的階級激進主義理論、強調個人斗爭與階級斗爭之間的辯證關系等共同點,阿格爾把它們綜合為個人主義馬克思主義;圍繞資本主義危機問題,阿格爾把奧康納的財政危機理論、哈貝馬斯的合法性危機理論、萊易斯的生態危機理論整合為作為資本主義危機理論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在解構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各種彌散而隱蔽的意識形態時,阿格爾吸收了西方馬克思主義之外的詮釋學理論。并希望通過把政治關照補充到一般詮釋學理論中而使得它能夠成為一種政治批判模式的激進詮釋學,提出了一種關于意義的批判理論;在建構關于公共生活的批判理論時,阿格爾思考了衰敗時代的知識、話語和政治,吸收了布魯斯·阿克曼(Bruee Ackerman)的公共政治交談思想、后現代主義的話語理論,把哈貝馬斯的人際對話交往概念擴展到包括人與人的交往、人與自然的交往和人與符號系統的對話交往,重建了哈貝馬斯的話語交往理論;為了讓批判理論更好地扎根于日常生活,阿格爾吸收了后現代主義理論、女權主義理論、胡塞爾(Edmund Husserl)的現象學理論和加芬凱爾(Harold Garfinkel)的人種學方法論,提出了基于日常生活的批判理論;為了探討如何實現人與自然的全面解放,阿格爾反思了馬克思的資本邏輯、盧卡奇的物化邏輯、早期法蘭克福學派的支配邏輯、哈貝馬斯的扭曲交往邏輯、女權主義的男性特權邏輯,把資本主義的總體性邏輯概括為體現了生產主義的等級制支配,在反對等級制支配的共同取向下把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批判性后現代主義、左派女權主義綜合為女權主義后現代批判理論;圍繞實證主義批判,阿格爾承襲法蘭克福學派等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對實證主義的強烈抨擊,借鑒了伯明翰學派的文化研究,吸收了多元文化主義(multiculturalism),重新評價了多重聲音的視角性,駁斥了實證主義的邏輯中心主義、歐洲中心主義、男性中心主義等隱性特征;在指出現代性事業的未來走向時,阿格爾通過整合哈貝馬斯關于現代性事業的觀點、德里達和阿多諾關于那種源自于啟蒙運動的現代性存在隱性的傲慢與支配的看法、卡羅-佩特里尼(Carlo Petrini)等人的快餐理論。阿格爾提出了舒緩現代性(slowmodernity)理論,從社會節奏的視角把舒緩現代性構想為快慢有序的生態社會主義。
阿格爾進行理論重建的另一種方式是,指出不同理論的共同特征,將它們劃歸為某一理論類型,也就是阿格爾所說的弱綜合(weak synthesis)。這主要體現在阿格爾所提出的作為批判理論的文化研究與批判性社會理論上。阿格爾認為,就文化批判而言,伯明翰學派的文化研究、關于文化的后結構主義和后現代主義、女性主義文化研究、法蘭克福學派的文化工業理論與美學政治,都具有批判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反對文化霸權、關注文化的相對自主性、追求文化解放等共同特征,從而可以把它們劃歸到作為批判理論的文化研究中。阿格爾還利用弱綜合提出了批判性社會理論。阿格爾把社會學理論大致劃分為實證理論、闡釋理論和批評理論三種類型,極力主張批判理論、反對實證理論、改造闡釋理論。為此,他把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批判性后現代主義、左派女權主義和伯
明翰學派等的激進文化研究統稱為批判性社會理論,概括出批判社會理論的下列特征:反對實證主義;把過去及現在區分于可能的將來,認為過去及現在的特征是控制、剝削及壓迫,而將來則消除了這些現象;認為支配是結構性的;認為支配的社會結構,再生產于人們的虛假意識,助推于馬克思所說的意識形態、盧卡奇所說的物化、葛蘭西所說的霸權、馬爾庫塞所說的單向度性、德里達所說的存在的形而上學;認為社會變革始于家庭及人們的日常生活;把能動性與結構之間的關系概念化為辯證的;把日常生活與規模巨大的社會結構關聯起來,反對那種關于因最終的進步安放在遙遠之途的終點而只有通過犧牲人們的自由甚至生命才能達到那一終點的看法。批判性社會理論的提出,擴大了西方馬克思主義中一般性社會批判理論的研究議程,有助于實現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批判性后現代主義、左派女權主義等理論的對話與融合。
三、辯難駁責
阿格爾不但一貫堅持馬克思辯證方法這一分析框架,自覺承襲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人本主義傳統,而且始終捍衛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批判性后現代主義理論、左派女權主義理論等批判性社會理論,積極回應一些西方社會理論對它們的無端責難,以保護西方馬克思主義中批判性社會理論的生存空間。
在《支配的話語:從法蘭克福學派到后現代主義》(1992)一書中,阿格爾批駁了各種針對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理論的錯誤指責。斯萊特(Phil Slater)和保羅·康納頓(Paul Cormerton)都否認法蘭克福思想家對法西斯主義與壟斷資本主義進行了有效回應,都抵制法蘭克福學派對馬克思主義加以哲學的及心理分析的修正。在阿格爾看來,這兩者是對批判理論的典型攻擊,必須予以批駁。他批駁的理由是:其一,討論存在唯一的“馬克思”是無意義的,而只能是討論在不同時空下對馬克思的可能解讀,但這不是否認馬克思遺產及其利用的連續性。馬克思只提出了一種方法,而這種方法是所有批判理論的重要部分,后來的理論家可以把馬克思的分析范疇應用到他們自己的歷史需要與政治需要之中。其二,他們沒有足夠深入地理解法蘭克福學派的思想。在1937年的重要綱領性論文中,霍克海默已經清楚地指明,批判理論沒有拋棄馬克思有關政治與經濟相關聯的原本思想,而只是借助于重新評價所謂的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關系而深化了這種思想。在此,霍克海默也指出了法蘭克福學派明顯的文化導向與心理分析導向,是為了回應于壟斷資本主義“極權國家”中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日益緊密的關聯。其三,正統馬克思主義者認為馬克思主義不可修正,必然導致僵化的教條主義。針對那些借助于分析哲學與維也納學派的視角懷疑地理解法蘭克福學派馬克思主義的那些人,阿格爾駁斥他們是在重復實證主義的老套,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早已對這種觀點清算過了。至于說法蘭克福學派放棄了馬克思主義,阿格爾把它視為無稽之談。
阿格爾在《支配的話語:從法蘭克福學派到后現代主義》(1992)一書中還把后現代主義區分為作為意識形態的商品化后現代主義和作為批判社會理論的批判性后現代主義,完全拒絕了商品化后現代主義,有限接受了批判性后現代主義,并對批判性后現代主義予以辯護。這種辯護更系統地反映在《虛擬的自我:一種當代社會學》(2004)一書中,在這本書里阿格爾更為全面地列舉了人們對批判性后現代主義加以拒絕的理由。盡管阿格爾也承認批判性后現代主義有其理論局限,但也明言有些責難它的理由是站不住腳的,給予了一一回應。具體地說,在阿格爾看來,后現代主義不是虛構的無意義的詞匯,因為要閱讀德里達等人的著作,雖然確實需要淵博的哲學知識。但德里達強調了語言所具有的內在靈活性與模糊性,揭示了清晰的語言并不必然可以解決哲學爭端;后現代主義者不是相對主義者,也沒有否認真理,因為后現代主義者只是強調了觀察和分析問題的視角性。指出不存在居于歷史之外及超越時空的可供我們以完全客觀的方式來觀察并描述這個世界的超級有利位置,至于如何實現真理則取決于你問了什么及如何去問;后現代主義者沒有完全否認真實世界的存在,因為后現代理論關注文化與話語是如何建構了世界的意義。從而需要對文化與話語加以批判地關注;后現代主義者不反對進步,也不過于憤世嫉俗,因為盡管后現代主義理論家有時候給人以虛無主義和憤世嫉俗的錯覺,但他們一般都同情于進步的社會運動,比正統馬克思主義更加關注邊緣化的人們與團體;后現代主義者沒有把古典與當代的思想當作文化而將它們“解構”為無意義的,因為盡管德里達首先指出解構是一種正當的知識活動,但他從來沒有支持那種作為方法論而可以應用到所有文本的“解構主義”,而只是指出每一種文本都具有不確定性;后現代主義不是具有冒犯性的奇異理論,因為它只是不同于那種注重事實、擺弄數字的經驗主義而已;福柯等人不僅探討文本也探討“現實”,對社會學與社會科學深有啟發,因為福柯關于瘋癲、犯罪、懲戒與性的豐富研究中,指出像精神病學與犯罪學這樣的專業性及懲戒性話語在實現社會控制中把權力強加于人們;后現代主義不反對科學,因為它只是反實證主義;后現代主義不是導致像9·11這樣的沒有道德意識和不講道德的行為的根源,因為9·11與對以色列的敵視緊密相關,產生這種結果的原因主要在于歐洲文化有深刻的反猶主義,可以追溯到啟蒙運動;后現代主義不是不嚴肅或不嚴謹的,也不是為那些傻瓜所掌握的文字游戲,因為不熟悉西方哲學與文學的人們不可能徹底了解德里達、福柯等人的深奧思想。
在《批判性社會理論導論》(1998)一書中,阿格爾也回應了實證主義社會學理論對包括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批判性后現代主義和左派女權主義在內的所有批判性社會理論的非難。實證主義社會學理論,因在美國占據了主流而被信奉為所謂“真正的社會學”,從三個方面批評了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批判性后現代主義和左派女權主義:(1)它們不是量化的,未能達到科學的方法論標準;(2)它們公開承認政治,拒絕采用實證主義所主張的價值中立立場;(3)它們沒有“數據”。表現為純粹的思辨。阿格爾對這些批評不以為然,指出量化方法不是社會理論的唯一方法論,一旦把它視為唯一合法的方法論,那就是學科話語霸權和意識形態欺騙。對之不但不能予以承認,還要大力加以批判;認為那種主張社會理論采取價值中立的非政治立場,僅僅是一種神話,在現實中完全做不到;至于理論中有無“數據”,也不能作為判斷理論的標準。此外,“‘真正的社會學家、新自由主義者及新保守主義者宣稱馬克思‘一切都是錯的,尤其是馬克思關于無異化、無階級社會的政治思想是錯誤的。”如果馬克思的“一切”都是錯誤的,那么根源于馬克思思想的馬克思主義與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正確性就很成問題了。阿格爾對這種極端的反馬克思主義行為予以強烈駁斥,點明其實質是在歡呼所謂的資本主義勝利、社會主義崩潰、馬克思主義終結,指出“馬克思本人是一個人道主義者與民主主義者,不但不支持恐怖政體,而且反對恐怖政體”。阿格爾強調,馬克思主義并沒有過時,堅信“只要異化存在,馬克思主義就存在,而且必然存在。”這用哈貝馬斯的話說,就是“馬克思主義并沒有終結,”用杰姆遜的話說就是“慶賀馬克思主義的死亡就像慶賀資本主義的勝利一樣不能自圓其說。”如果說美國主流的社會學理論家、‘真正的社會學家、新自由主義者及新保守主義者對馬克思主義的批評完全是充滿敵意的。那么阿格爾認為那種批評西方馬克思主義中存在蒙昧主義(obscurantism)和過度專注于基層(groundedness)弊端的行為則是相對“友善”的。阿格爾承認,西方馬克思主義中的法蘭克福學派等理論的確存在蒙昧主義傾向。其深奧的術語和理論往往不容易為一般人所理解。這應引起注意,但絕不能因此而拒絕西方馬克思主義:對于西方馬克思主義過度專注于基層的弊端,阿格爾認為是需要在全球視角與地區視角之間保持平衡,以防止把國際化與本土化、宏大敘事與微觀敘事加以二元割裂,但也不能因此否認底層人民的反抗能力,更不能忽視人民的日常生活。
總而言之。阿格爾立足于馬克思的辯證方法和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積極甄別、整合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內、外部理論資源,批駁各種針對于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無端責難,為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發展的返本開新做出了積極探索。盡管阿格爾的有些理論和觀點還值得商榷,但其理論貢獻是不可磨滅的。

責任編輯劉宏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