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兒童公約”整體建構兒童生活

戚韻東 馮毅

生活德育的基本思路，是通過過“有道德的生活”來學習道德。這是生活德育的理論旨趣，也是其實踐出路。

生活德育重視發揮學生的主體性，由他們自主去建構。可是，在實踐中，學生成為生活德育的主人了嗎？如果學生仍然是被動接受者，那么生活德育就有名無實。

生活德育所倡導的是一種整全意義上的“有道德的生活”。當前，這種生活從學校接續到家庭、社區乃至整個社會生活的空間中去，讓兒童自由、暢達地行走了嗎？如果這種生活只存在于校園范圍內，那么我們培養的學生就是“雙面人”。

對生活德育實踐反思并不是壞事，它有助于我們以更加理性和審慎的態度去尋找新的可能改進方法。我們瑯琊路小學（下簡稱“瑯小”）自2010年起開展“瑯琊路小學兒童公約”（下簡稱“兒童公約”）研究，從落實兒童基本權益、促進兒童健康成長、關照兒童幸福童年著手，由兒童、教師、家長及社會人士共同約定關于兒童成長、兒童教育、兒童發展等一系列理念與做法，整體建構兒童生活，引導兒童在有意義的生活之中成長為有道德的人。

一、對生活愿景的約定：快樂做主人，做自己的主人，做快樂的兒童

在生活論的視域中，人過怎樣的生活是其自己選擇與建構的結果，其生活的意義也是在生活之中，在過生活的過程中覓得，在兒童這里也是如此。魯潔教授說：“兒童們不僅享有生活的價值，同時也在建構有價值的生活。”當然這樣一種建構是需要成人引導的。魯潔教授更加明確地指出，“道德教育的根本作為在于引導生活的建構”。

長期以來，我們一直把兒童排斥在生活建構的局外，只是把一種建構好了的生活擺到兒童面前。不去關注兒童的本真意愿，幻想兒童以積極的主人翁姿態投入到陌生的、無趣的生活中去，這是教育的無知，也是對生活德育的誤讀。

瑯小的“兒童公約”，旨在促進兒童成長為一個有道德的人。而要成為有道德的人，首先就是要走進瑯小園的孩子像一個兒童，他們要能自己做自己的主，要能享受童年生活每一天的精彩與快樂。一句話，就是要“快樂做主人”。

“兒童公約”的首要任務，是致力于啟智的工作——開啟智慧和喚醒心靈，引導兒童自主地行使權利、履行責任。其前提，就是“快樂做主人”。當兒童做主人時，并且以樂觀之心態享受快樂童年之時，兒童的權益才能得到根本保證，兒童的身心才能得到真正發展。

“快樂做主人”的核心要義是什么？

首先，真正的主人應該既是自我發展的主人，同時又是群體生活的主人，在強調自主的同時要強調自律，沒有自主的自律和沒有自律的自主都是不健康的、不完善的。當兒童的個性發展得到尊重，對個人發展有選擇權和自決權，對集體生活有參與權、共同決策權，并能承擔個人和集體發展的相應義務時，兒童才是真正的主人。

其次，對兒童來說，快樂就是幸福，快樂是幸福的“童年用語”。快樂從哪里來？快樂來自于能自主自決，來自于成長進步、愛與被愛、善良和善行、美的體驗等。

“快樂做主人”是要兒童體驗自我實現的快樂。在“快樂做主人”的理念下，“兒童公約”強調兒童作為小公民的主體地位，促進兒童自主實踐權利和責任，實現自主發展。

作為生活的主人，兒童在生活舞臺之上的“返場”是一件意義非凡的事情。以前，他們被排斥在各種培養目標、評價標準之外，所扮演的是被動接受的角色。而“兒童公約”的制定，讓孩子們終于有了自己當家做主的機會。擁有這個機會可不是件輕松的事情，他們得認真起來，好好留意日常的生活，對生活有更多的關心甚至是操心，從而反思生活，改變生活。

讓人欣喜的是，孩子們并不是一味地要求自主，也自覺地提出了自律的要求。在參與“兒童公約”協商的過程中，很多孩子都表達了克己利人、善待同伴的意愿，自主和自律相得益彰，使得“快樂做主人”的意蘊更加豐厚。

二、對“教育綱領”的約定：做有道德的教育，促進兒童“快樂做主人”

每所學校都有自己的“教育綱領”，它指引著辦學的方向，規定著教育的行為，評價著教育的結果。更重要的是，這一綱領燭照著與學校關聯的所有的人，包括學生、教師、家長以及社區伙伴們，是守護所有人的。

瑯小有自己的“教育綱領”——做有道德的教育，促進兒童快樂做主人。這一綱領扎根于瑯小的辦學歷史，凝練于瑯小的文化傳承，更得到今天瑯小人的擁護。在生活德育的視角上，我們尊重兒童內生的過好的生活的愿望，應該在具體的生活實景上去引導兒童過一種有道德的生活。除了與兒童約定過一種怎樣的生活、走向怎樣的發展以外，還得與所有承擔教育重任的成人約定，究竟怎樣才能引導兒童過上我們共同想要的生活。

在“兒童公約”“兒童篇”的基礎上，我們又先后編制了 “家長篇”和“教師篇”，對“教育綱領”進行了更加明確的約定。

瑯小的教育基點——珍視生命。我們堅信，生命應該倍加珍惜而不應有一點點輕視。

瑯小的教育底色——崇尚兒童精神成長。尊重兒童，首先表現為尊重兒童精神成長的特殊性，尊重兒童文化，這是我們全部教育活動的依據。成人的世界、成人的生活、成人的文化不能代替兒童的世界、兒童的生活和兒童的文化；走進兒童的世界，向往童年夢想，和著兒童的思想和信仰一起飛翔，這一刻，我們每個人都是兒童。

瑯小教育活動的最大原則——一切關于兒童的活動，以兒童發展的最大利益和童年幸福為首要考慮。我們主張兒童的最大利益，還堅信最大利益的實現將有利于促進兒童童年生活的幸福。不能只關注兒童的物質生活，更要關注兒童精神世界的豐富和精神生活的愉悅。促進童年幸福始終是一個重要的價值目標，也是所有工作的出發點和最終目的。

瑯小教育的宗旨——

（1）捍衛一種權利：兒童權利

我們不僅要切實保障兒童權利，還要將維權行動建立在正確的兒童觀之上，即兒童是有能力的、積極主動的權利主體，兒童擁有權利并可以行使自己的權利。

我們相信游戲是兒童的天性，也是人的天性。我們認為童年生活的一切不應過度地指向兒童的未來，而應更多地著眼于兒童的當下。思想的、探索的、藝術的、游戲的……豐富的童年生活將造就個性豐富、精神充實的兒童。

（2）提供一種呵護：杜絕任何形式的兒童歧視

我們認為幼小的生命需要得到精心呵護，任何人——包括成人和兒童自己——對待兒童都不應該有任何的歧視，由此可能會帶來的體罰和變相體罰應該被禁止。我們應該嘗試從積極的方面正確引導兒童，激發兒童的主觀能動性，營造有利于兒童自主、發展、關愛和創造的環境，幫助兒童不斷進步，實現童年的意義。

（3）創造一種生活：最大最多發展可能的生活

我們認為每一個兒童都有權接受教育，享有促進其身體、心理、精神、道德和社會發展的生活條件。同時，我們也認為兒童須對自己的發展負責，自主學習，積極進取，充分創造和把握一切學習機會，使自己的體能和智能得到應有發展。

（4）播種一種信念：和諧共生，有序協商

兒童既是一個獨立的個人，又是家庭和社會的一分子，法律、公德以及人與人之間達成的共識都應該成為行動的準則。我們堅信，一個保持理智和公德的公民體——由成人和兒童共同組成——是民主和法治的根基。不論是大人還是孩子，我們這個群體需要遵從一種共同的“心靈的習慣”，需要確信公共的美德，需要不斷達成共識，需要不斷重申人人平等的基本原則。作為公民的兒童應時刻恪守行動的準則，成為合格的小公民是每一個兒童應該努力的方向。

兒童在享受權利的同時也應受到適當的限制與約束，限制與約束包括為保護公共安全、公共秩序和尊重他人權利而服務的法律與道德。我們倡導兒童“快樂做主人”，既強調自主，又強調自律；自主之上的自律才是理智的和有意義的，自律支撐著的自主才是理性的和健康的。兒童在享有權利的同時還要履行義務、承擔責任。

（5）養成一種態度：快樂做自己的主人

我們倡導兒童做自己的主人，快樂做主人，不僅擁有主人的意識、能力和姿態，而且真正做了主人之后自由、自在地享受到那種自我實現的快樂、深層次的快樂。我們將“快樂做主人”視為一種基本權利，在“快樂做主人”的意義上，兒童就能得到發展，兒童權利就能得到保護，關于兒童的一切事業就有了真正保障。

三、對實踐方式的約定：以“有結構”的實踐建構全域性的生活

我們主張，接受教育是兒童的權利，也是兒童發展和保護兒童權利的首要條件。要依照“兒童公約”來重新統整兒童生活和賴以成長的教育環境，要將其滲透在培養目標和課堂教學之中，要創造新的活動載體來促進其由理念轉化為行為，更要使之成為學校文化的內蘊與靈魂。

因此，我們需要對道德教育、對教育的實踐方式做出新的約定。正如魯潔教授所指出的，生活論德育引導人去建構和重構的是一種全面、豐富的生活。也就是說，教育不僅要關心引導學生建構好自己的學校生活，也要關心引導他們的個人生活、家庭生活、社區生活以及其他各種公共生活的建構，不僅要關注學生的學習生活，也要關注他們的日常生活、文化娛樂生活、經濟消費生活、公民的政治生活等。我們所設想的教育實踐方式的變革絕不僅僅只局限在學校教育范圍內，也包括家庭教育和社區教育。我們以“共同體”來表述這樣一種共同約定和變革的教育力量的整合態勢。

共同體是指人們在共同條件下結成的集體。我們援引共同體的概念有雙重意義，一是以兒童為中心，兒童、教師、家長、社區等各方面成員共同構成的所謂“社會生活共同體”；二是以“快樂做主人”為核心理念，共同對兒童教育承擔責任，努力推動兒童教育健康發展的“兒童教育共同體”。

有了“共同體”作為實踐語境，“兒童公約”就可以同時在學校教育、家庭教育和社區教育三個方面共同推進，從而形成一種“有結構”的實踐。

在學校教育上，我們首先站穩課堂這個主陣地。在課堂教學中落實“兒童公約”，則要依托“活力課堂”的建構。“活力課堂”是“快樂做主人”理念下的課堂教學的基本主張。“活力課堂”強調師生“快樂做主人”，提倡自主、創新、開放、愉悅的本真狀態，無不契合著“兒童公約”的基本精神。

在課堂教學的基礎上，我們還開展豐富多彩的活動。一方面是在現有活動中貫徹“兒童公約”的基本精神，賦予各項活動新的內涵。另一方面，則嘗試創造全新的活動載體，給學生一種全新的學校生活體驗。譬如，與校長和學校管理層零距離對話的“小小智囊團”，集思廣益，“參政議政”，不知道為學校辦學貢獻了多少“金點子”；旨在培養孩子國際視野和政治素養的“兒童聯合國”，使孩子身在瑯小胸懷天下，孩子們儼然把聯合國搬進了瑯小園；被譽為“校園好聲音”的“小小講解團”，傳承昨天，講述今天，精彩的表現贏得了無數來賓的嘖嘖稱贊。

在家庭教育上，我們通過積極溝通來爭取家長的支持，影響家庭教育的方式。

一位家長這樣說道：“‘兒童公約從兒童角度出發提出的一些要求合理合情，并且直指家長某些固有的意識和弊端，我感到了責任和壓力所在。‘兒童公約為我們今后的家庭教育指明了方向。”

就在不久前，我們召開了家長座談會，專題討論家庭教育中如何落實“兒童公約”。

在社區教育上，我們的定位是，拓寬兒童生活的畛域，選擇合適的真實生活情境，引導兒童接觸、面對不同的人和事。在活動形式上，我們主要是采取了“請進來和走出去”的方式，譬如神奇的科普之旅、體驗軍營生活之旅、感受校外文化之旅、我的創意生活之旅、情暖人間的愛心之旅等等，在活動中，讓孩子們真切感受到生活世界的豐富與精彩。

學校教育、家庭教育和社區教育的融合，構成了完整的生活世界的圖景，形成了道德教育的全景圖。在完整的全域性生活世界中，道德教育在不斷延伸和延續，兒童獲得了健康、持續的發展。

高德勝教授在談到生活德育的出路時說，生活德育的真正未來在于“沒有未來”：什么時候我們不再需要強調生活德育而其基本精神已經化在道德教育的所有維度與過程隱而不彰的時候，生活德育才是真正實現了。

瑯小圍繞著“兒童公約”所開展的一系列研究和實踐，與其說是在做德育研究，毋寧說是在教育研究；與其說是在努力建構一種有道德的兒童生活，毋寧說是在積極地整體建構有意義的兒童生活。在我們的實踐中，道德教育和教育是同一的，道德生活和兒童生活是同一的。瑯小的經驗表明，超越道德教育的視界去做道德教育，或許能開辟新的道德教育的路徑，欣賞到新的“有道德的生活”的美妙風景。

【戚韻東，江蘇省南京市瑯琊路小學校長、黨總支書記，中學高級教師，特級教師，江蘇省人民教育家培養對象；馮毅，江蘇省南京市瑯琊路小學副校長，小學高級教師】

責任編輯/劉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