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百感交集

當我執意填報特殊教育師范學校選擇做一名特殊教育工作者時，我未曾后悔過；當我來到培智學校工作，常常與學生的大便、小便、口水為伍、偶爾還會受點小傷的時候，我未曾后悔過；當我教一個四年級的智障學生學習寫逗號有一百遍，她還未學會的時候，我也不曾后悔過。因為，從事特殊教育事業是我的追求，我熱愛我的工作，愿意為我的學生付出。

現在這個班我是從一年級帶起的，從原先的5個孩子到現在的9個，不知不覺七年下來了，我與他們建立了很深的感情。那個入學第一天就抓破三位老師手的大橋；那個經常尿濕褲子，一到冬天氣管炎就發的小小超人凡凡；那個墊著腳尖走路一不留神就在你身上親上一口的東東；那個滿操場打滾的濤濤；那個會背古詩的小景；那個一碰就會摔跤的月月……這一切還歷歷在目。如今，他們長大了，長高了，跟我比個子成了他們的樂趣。

然而，平日的辛勞、平淡、和不斷的刻板的反復訓練使我們常常忘記感動。某一天，當看到一個燦爛純真的笑臉向我迎來，一聲“老師，你真美哦！”在耳邊回蕩，一個輕輕的吻印在我的手臂上，甚至把我當成媽媽，沖到我懷里的時候，我感到是多么多么的幸福！其實每一次的感動都是在那不經意中發生的。我突然想用日記的方式記錄下孩子們的點點滴滴。

2011年10月10日

星期一 晴

最近，大橋（自閉癥、沒有語言、行為刻板）不肯吃午飯了。聽說昨天又把飯全倒了。回想起小時候的他不胖不瘦，長得非常可愛，也不知從哪個學期開始變得忽胖忽瘦，我還奇怪他為什么會這樣，就向他家人了解。爸爸說帶他查了好幾家醫院也沒查出什么問題，說家里老人就曾經有這樣的，不知是不是他也遺傳了。大橋一直有一個請的阿姨照看他，我們常叫她：大橋大媽。大橋平時在家的時候中午、晚上都在大媽家吃飯的，吃得很好，可是到學校來，中午就不肯吃了，起先，倒一點飯，我們也沒有在意，時間長了，也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他一口都不吃了。老師打好飯給他，他佯裝著吃一口，趁人不注意，就把飯倒了，湯也不喝，你要不讓他倒，他就使勁哭鬧，而且力氣很大。有一天大媽中午來看他，他滿滿的一盆飯都吃了，我們才知道他吃不吃飯是會看人的。今天中午吃飯，他又準備倒飯了，有老師看見，試著阻止他，他反抗，開始哭鬧，甚至抓老師、抓同學，最后甚至抓自己，哭得驚天動地很凄慘，不了解情況的人以為我們在“打架”呢！經過一番“拼斗”，他也沒了法子，一邊哭一邊吃，最后竟然也把飯吃了。我想：既然他能吃，我就一定要幫助他改掉這個壞習慣，雖然知道有相當大的難度，因為他不會說話，你跟他講大道理他不懂，只有一條最笨的辦法我能做到：就是每天陪著他吃飯。不管這個方法好不好，我還是想堅持試一試。（至此，我每天中午就開始跟學生一起在食堂吃飯了。）

故事后續：10月11日，星期二，我值班，今天他開始吃飯了，看來昨天的“阻止”有效果，在我給別的孩子打湯的間隙，他倒了幾塊蘿卜，但其它的都吃了。10月12日，盛的飯都吃了，還喝了點湯。2011年11月8日，近一個月了，他能堅持吃午飯了，但還需要關注他，偶爾他還是有想倒飯的動機。2012年4月19日， 一個多學期下來了，他現在基本能跟著同學一起吃飯喝湯了，這過程中間我們老師還總結了幾條經驗：1.最后給他飯，因為這時候老師有時間有精力關照到他，要先給他，他會乘老師給其他小朋友打飯的間隙倒飯。2.先給飯后給菜：先給他白飯，再問他要不要吃菜，這時候再給他菜，他就不會倒。3.大媽告訴我，讓他坐在最里邊，外面的學生的身體擋住了他，他出不來，也會減少他倒飯的幾率，其他同學還能提醒他吃飯，不要倒飯。以上幾條集教師、家長、學生的共同智慧，所以運用起來卓有成效，現在吃飯的時候常常聽老師說：今天大橋一次都沒有站起來（就是說一直坐著好好吃飯的），每每聽到這樣的話，我都很感動，看來我們的堅持起到了效果。

現在孩子們常常會帶給我驚喜和快樂。以下摘自我的教育日志片段：

2011年11月7日

星期一 晴

這是學生課間的一段對話：

凡：俊，我給你講一個《海賊王》的故事。

俊：李老師，我想打水。

凡：你想逃避我的海賊王的故事嗎？這個故事敘述的是（開始自言自語）……不斷地經歷很多的事情。不斷地出現敵人，就不斷地戰斗，其中吃了橡膠果實的人是路飛，最后跟敵人戰斗，最后還是繼續尋找這個人留下來的寶物，我想不起來結果是什么了……

俊：（打水回來），好吧，你繼續說……

這之后發生了兩件事情：

1．俊看到我把凡的故事記錄下來了，他說明天他來講故事。

2．我們班的“故事會”就是這樣誕生的。

智力障礙的孩子多數存在語言表達的困難，能把簡單的句子說完整甚至復述完整就很了不起了。凡這個孩子，平時講話都是結結巴巴的，很少聽到他講完整的話，當我聽到他說出“逃避”、“敘述”、“繼續”這些詞的時候，我是驚訝的，而且今天他能說這么一長段話。從這件事上我知道了不管什么樣的孩子，他的身上一定有很多很多的閃光點，作為老師除了日常的傳授知識以外，更要多一雙慧眼，去挖掘、去發現孩子的長處，將之放大，必定事半功倍。

2011年11月8日

星期二 小雨

今天，周二我輪到我值班。一早，小亮碰見我，就結結巴巴地說：今天……星期二……你值班……，我說是的。他高興得跳起來，一邊說：“哦，今天是李老師值班！”我都不知道他為什么高興成這樣。回想起來，可能是每次我值班都會帶一些撲克牌、跳棋或者識字卡片給他們玩，或者給他們紙畫畫，表現好了，我會獎勵他們五角星、糖果什么的。孩子們有玩的，有學的，有吃的，他們就會高興，就會喜歡你。其實這中間大概是因為老師關注到學生需要的緣故。

課間在走廊，學生炎突然擺了一個弓箭步的姿勢對我說：“李老師，送您一只仙鶴（是折紙作品）。”今天我也收到學生的禮物，真開心。

2011年11月23日

星期三 晴

今天，一到教室，凡凡就捧著書迫不及待地告訴我:老師,老師，昨天我讀了44遍，終于會讀了。我想起昨天，我讓他們回家把一首《祖國的寶島》這首詩歌背下來的，看他積極性很高，上課時，我就請他背，真的一字不差，雖然發音不是很準，但真的背得非常熟練，平時他讀書結結巴巴的，也很偷懶，有時候家庭作業都不做，是什么讓他這次這么積極？我想起昨天我在課堂上表揚他認字認得最好的事情，可能這件事激勵了他，雖然無法考證他是不是真的讀了44遍，但可以肯定的是，昨天晚上，在燈下，一定有一個男孩子在用心地、認真地讀書。

2012年3月7日

星期三 陰

陳俊一邊做眼保健操一邊悄悄地跟旁邊的馮一凡說：在我心里，感覺李老師就像我媽媽一樣，笑的樣子也一樣，發脾氣的樣子也一樣。

本來要批評他不好好做操還說話，這下只剩下小小的感動了。

2012年3月27日

星期二 晴

第三節課下課，學生炎跑到我們教室來說：李老師，我唱一首歌給你聽：“趙洪偉呀，趙洪偉呀，你是那么的辛苦！趙洪偉呀，趙洪偉呀，你的堅持代表著你的進步！”（趙洪偉是一名重度腦癱，為了學走路，每天中午，別的小朋友休息的時候，他都在刻苦練習學走路，每個月要磨壞三四雙鞋子。）

哎呀！真讓我吃驚。我問炎為什么這樣唱，他說：“趙洪偉每天都刻苦訓練走路，他的努力吸引了別人，為了學會走路他一直堅持。”

智障兒童也有一顆感受世界、感受人間冷暖的心，甚至有時也很敏感。作為老師不能忽略他們的感受。

2012年3月28日

星期三 晴

天氣預報說今天的最高溫度達到25度，早上起來陽光充足，空氣中充滿著暖意，我決定今天不穿棉衣，選擇了彩色格子襯衫和黑色西裝。結果今天我就變了N種職業。

早上一進班，景說：“李老師，你今天像工作人員。”俊說：“李老師，今天像領導。”還打趣的問我：“李小姐，你在哪家公司上班啊?”飛說：“這樣像公安機關人員。”哈哈哈……

課間，炎跑過來：“李老師，我覺得你今天像服務員。”我一聽，哎，怎么變成了服務員，怎么我也是穿的西裝呀！炎又補充道：“是像飛機上的服務員。”哦，原來說是空姐啊！我說：“是不是像空姐一樣有精神。”他笑著嗯了一聲。我心里偷偷的樂，是不是也像空姐一樣的漂亮吧。

2012年4月20日

星期五 多云

今天第一節語文課，上《沙塵暴》這篇課文，學到“細微”一詞時，我用“（）的沙粒”讓學生填空，他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孫逸飛說：空氣中充滿了細微的沙粒。我說對了，就是細微的沙粒，生活中這樣的詞還有很多，例如：（ ）的蘋果，( )的鮮花，學生來了興趣，很順利的就答出（好吃）的蘋果、（美麗）的鮮花。我接著問，我們也可以用這樣的詞來形容一個人，我以班上同學舉例，如：俊，他很愛學習，李老師送他一個詞，好學上進的陳俊，那（）的馮一凡呢，飛飛說：帥氣的馮一凡。這詞用得真好，我們給他鼓鼓掌。還可以用什么詞呢，我說他平時很喜歡幫助人，我們還可以說（樂于助人）的馮一凡，大家來了興致，（愛笑）的張安越、（會傻笑）的賈旭東、（貪吃）的呂濤等等，都蹦出來了。此時，俊突然說：大家來說說，（ ）的李老師，我即好奇又忐忑，不知道孩子們會怎樣形容我，凡凡第一個開腔：“美麗的李老師”。小景：“李老師像一朵花”。飛飛：“漂亮的李老師、愛工作的李老師”。陳俊：“愛學的李老師”。……聽著孩子的評價，我頓時覺得他們長大了，我真幸福！

“老師，我愛你！”

“老師，我想你啦！”

“老師今天不舒服，說話聲音要小點。”

“老師，我來做。”

“老師，你累了，歇歇吧！”

“老師，你真漂亮！”

“老師，像我媽媽。”……

學生這一句句、一聲聲讓我有一種想流淚的莫名感動，在我心里，流淌著一種悄無聲息的平凡的幸福與滿足！

我的故事還在繼續……，我把它叫做“溫暖的百感交集”。

（李紅梅，南京市鼓樓區特殊教育學校，210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