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她第二次帶刀來學校了。
這是一把菜刀。雖然不很大,卻閃著疹人的光。上個禮拜,她同桌說:“喂,小不點,你這么小,每天卻帶著這么大的一個書包。我來看看你書包里到底裝著些什么書!”
她同桌是一個小胖子,肉墩墩的。
同桌要搶包,她不許,搶過包在懷里死死抱住。小胖子一看,心想:肯定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我非要搶過來瞧瞧不可。于是,他使蠻勁,要把書包搶過來。你推我搶,突然,嘩的一聲,書包里的東西全都倒在了地上。
刀,明晃晃的一把菜刀!
大家都吃了一驚:居然有同學裝著菜刀來學校。而且還是班上最小的一個女孩子!
我很快知道了這件事,忙把她找過來談話。她嗚嗚嗚地哭了老半天,只是說:“別弄疼了……那把刀……”
我哭笑不得。完全弄不懂她在說什么。我想,這孩子粗心慣了,一定是誤把菜刀當什么文具塞進來了吧。于是,我跟她說:“孩子,老師不批評你了。不過今后要注意:危險的東西不能帶來學校。那樣既會傷著自己,也會傷著同學。明白嗎?”
她仍是嗚嗚嗚地,但點了點頭。
放學的時候,我把她帶到媽媽面前,告知了這件離奇的事,再三囑咐好家長,然后才放心地離開了。
從那以后,我本以為萬事大吉,可沒想到,事隔幾天。又從她書包里發現了刀。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同學跟她鬧別扭,與她搶東西。你搶我一枝筆,我拿你一塊橡皮擦,到最后,他竟拿起了她的書包。最后的結果是:校園里,一個小男孩在前面飛奔。另一個小女孩則在后面窮追不舍……
我對她漸生恨意:看似乖巧的一個小女孩怎么會有著這樣一種“怪癖”,有著這樣一種可怕而又危險的行為。
于是,我跟著她去到了家中。她的母親正在做飯,忙停下來招待。
我把菜刀遞給了她母親。她面有愧色地說:“這把刀,我原以為已經藏好了,可沒想到還是讓這丫頭翻出來了。別的刀不拿,她只拿這把菜刀……”
原來,有一天,媽媽在做菜,由于心急,菜刀傷了手。女兒哭了,跑過去說:“媽媽怎么這么不小心?一定很疼吧?”說完,她一把奪過那把刀,要扔到垃圾桶里。媽媽急忙止住,說:“孩子,不要怨恨它。媽媽不疼,這菜刀卻一定很疼。”小女孩連忙止住了腳步。
“孩子,我們的生活中應當沒有怨恨。”媽媽微笑著撫摸她的頭。
自從那一次起,女兒總是很在意那把刀。她不扔那把菜刀了,卻總是想法把它藏起來。媽媽知道,女兒既不想“傷害”那把菜刀,又不想讓菜刀傷害媽媽。當被問到藏到哪兒時,女兒總是說:“放心,我已經把它‘保護’起來了,不會弄疼它的。”
“我知道女兒的一片孝心和愛心,也便沒說什么。可是,我完全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把刀帶到了學校……老師,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我聽了,久久說不出話來。眼里含著淚水,心里充滿著愧疚和感動……我沒想到,我面前的這個小女孩居然這么惹人憐愛。我一直以為她是最小的、最不起眼的一個——甚至在這之前,我還以為她是最可恨的。可是,事實上,她卻如此乖巧,如此懂事,如此體貼,又如此善良。為了媽媽,她懂得憐惜與關愛:為了媽媽。她冒著被老師批評的風險,把刀藏進了書包,帶到了學校:為了媽媽,她又把對刀的憎恨放下。學會“保護”它,學會對別人說“別弄疼了它”。
頓時,我感覺到,那不再是一把刀,而是女孩的一顆廣博、通透、晶瑩的心。在世俗怨與恨的洪流里,它卻閃爍著美麗的光芒。
女兒偎依在媽媽懷里,誰都不能把她們分開的樣子。
我說:“我能……抱一下你女兒嗎?”
她畏畏縮縮地走過來。我含著淚把她抱住:“孩子,你受委屈了!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