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藝校的學生要搞個關于電影《白鹿原》和原著進行比較的活動,邀請我參加,我沒去。因為我沒有看過原著,也不想看電影。
沒看原著,是因為這么多年來我對中國文學產生了偏見,那就是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我不太信任。另外,我尤其對大學里那些搞現當代文學研究的教授們交口稱贊的東西有抵觸心理,這些靠考試一路考上來并當了教授掌握話語權的家伙,在我看來,審美能力存在著嚴重的問題。陳忠實先生的《白鹿原》兩者占全,就沒看了。
不看電影,那更好理解了。能夠在院線放映的中國電影這些年的現狀基本就是,普通老百姓看了就看了,趕個趟兒;發燒友和專業人士看完之后都要紛紛吐槽,罵聲此起彼伏。仿佛中國導演似乎就是為了讓觀眾罵才有了存在的理由。當然,中國導演也有他們的苦水,諸如沒有好的文學母本,沒有好的編劇(《白鹿原》編劇之爭也算),沒有“不干涉導政”的投資人和制片人,沒有好的環境(電影分級制的緩行和電影審查制的強行)……這些當然也成立,雖然伊朗電影的整體環境未必比我們好。
另一點就是我對“史詩”、“土地”和“家國情懷”這些東西煩透了。據說電影《白鹿原》玩的就是這個。前有兩個“大業”,有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陸川等人接二連三的史詩,仿佛這些“大導演”們的“大”就是從史詩來的,仿佛中國這個國家到處都是史詩。這讓以拍婚喪嫁娶、雞零狗碎為主的小津安二郎和拍《小城之春》的費穆如何自處呢?所以說,在當下中國,小成本小制作的電影往往更容易獲得好評就是這個道理。當然了,“小”并非免罪牌,“地下”更不是遮羞布,誠如上海作家毛尖前段時間所說,中國的地下小電影大多很難看,有的簡直慘不忍睹。
對中國電影的失望情緒幾乎是普遍的,一如對文學的狗血情感。莫言先生被提名今年諾貝爾文學獎,而且成為熱門人選,馬上就吵得不可開交。瑞典皇家學院如果是文學判官的話,權力是他們的,中國人一廂情愿地說三道四,個個跑出來想當判官,這是國民性呢,還是這個時代所獨有的特色?在我看來,無論支持還是反對莫言獲獎,直接表達你的文學判斷力即可。即莫言的文學成就與你想象中的諾貝爾文學獎的權威性是否一致。
最近重溫了許多中國老電影。其中,胡金銓的《俠女》無論在敘事能力和美學上均堪稱上乘,似乎讓我們可以直接窺見古代中國的市井、古寺和人群。這種驚艷感受有如你在黑澤明和小林正樹的《怪談》中所看到的古日本以及唐詩情境。《俠女》對之后香港武俠片的重大影響也一眼即明。
當然,胡金銓是香港導演。1949年后的內地電影也很精彩。在日本文藝作品被紛紛下架的檔期,為了培養民族自豪感,我重溫了眾多上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的老電影。也許集全國之力拍攝的那些表現階級斗爭的電影可以不論(事實上其敘事的流暢為后來者難以企及),單是那些動畫片,可謂個個精彩,且都是東方美學的一流表現。書法(演職人員字幕)、繪畫(線條和水墨)、木偶、剪紙、泥塑、民樂、戲曲等因素,輪番上陣,一應俱全。國際上獲大獎的萬氏兄弟的《大鬧天宮》就不說了,《嶗山道士》(1981,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中的道家趣味,夫妻關系,昆曲文丑劉異龍先生的唱腔可謂妙極。《九色鹿》對佛教故事和敦煌壁畫的運用與改編也可謂渾然天成,讓人咂舌。《神筆馬良》和《獵人海力布》這種帶有神奇魔幻色彩的故事完全是對兒童的一種滋養。《驕傲的將軍》和《搶枕頭》此類帶有勸喻性質也生動有趣。而《蟋蟀》和《雪孩子》這樣帶有悲劇性的動畫電影,即便成人看來,也足以溫潤人心。這些動畫電影所具備的人類情感、藝術造詣和民族自信,不能不使我們對前輩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