柵欄外的小麻雀
云影掠過籬笆,到了柵欄的另一側(cè)
兩只小麻雀聳起身子,而此刻
來自荒野的風(fēng)已拂過高枝
雜草和去年一樣,長于僻靜處
小麻雀悉心觀察數(shù)日,蟻蟲們各行其道
少有的慌亂幾乎源于饑餓
一些被吞食,另一些創(chuàng)建新的法理
云影有著未探明的道路
小麻雀也是,而柵欄純屬擺設(shè)
雨季結(jié)束前一切都順理成章
小麻雀安然無恙,但這并非意味著它已
越過死亡,徜徉于懸空的路上
寫在新店的十二行詩
新店靠北,在火車站的右邊
那里有最大的舊貨市場,例如離婚女人
有時干凈有時也很危險
我淘過一對美式音響,音質(zhì)嚇人
十公里外的飛鳥聽到歌聲
突然間,就能原路返回
還有一只百合狀的透明水杯
十二厘米高,但只能蓄養(yǎng)漂亮的金魚
它們鼓鼓鰓就能偷走主人的呼吸
這些和新店其實沒有一點關(guān)系
人們喜歡把遺棄的東西丟到那里
除了生活,還有美的歷險
關(guān)于晚秋的十四行詩
我看見的秋只有一小團
先是蜷縮在河岸上,再后來
它夢到歸雁,在他鄉(xiāng)
直立行走,領(lǐng)著一個淋過雨的人
那個人的心仍舊滾燙
傳說中就這樣,他要分好多次
剔除殼,把自己掏出來
我一次都不敢驚動他
躲得遠遠的,偷偷地喊來月光
要和他比一比內(nèi)心的白
他就哭,假裝已夢到山頂上的湖
其實,秋在那兒才有清澈的
不間斷的倒影,而歸雁
于更高處,哪舍得隔夜的云團
我所看見的石頭壘成的房子
山坡上,植物都隱身了
只剩一座房子,孤零零的房子
那么多石頭改變了舊有的秩序和棱角
它們迎接日出,為那遠道而來的
陌生人,向前一尺,或者退后一天
也有可能深陷,只留下輪廓
像我經(jīng)常提到的失散多年的好兄弟
在人世間收集自己的氣味
而后變空,空到只剩一個名字
刻在另一座山頭,在一塊透明的礫石上
他急切等待,那個可以喊醒他的人
一次性取走滿屋子的黑暗
當(dāng)然,我能這么想是為了證明
我所看見的石頭壘成的房子
并不一定在山上,也許就在我這兒
在我身體某個有難度的斜坡
石頭在那兒奔跑,我摁不住它們
我的眼睛看得到,但手不夠長
正如我的好兄弟散布于五湖四海
他們不說話,但總能在日出的時候
把自己變成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站在世界面前,等待懲罰或接受褒獎
風(fēng)帶來的事物
風(fēng)從空曠處來。它遇上障礙
開始時是一大團
而后變成一絲,露出纖細的手指
風(fēng)撫摸過所有的人
長輩和孩童,風(fēng)在等待
他們當(dāng)中的某一人允許它長久地住下來
風(fēng)帶來的事物我只熟知一件
世上的軀殼都是空的
只有風(fēng),它想努力地把它們填滿
獻給保羅·策蘭
這是一個可以隨時遇見的人
雖然,他很多年前早就死了
這是一個死后仍會說話的人
對著世界,卻只能聽到回聲
這是一個把回聲養(yǎng)活了的人
哪怕,他的文字是如此安靜
這是一個靜得讓我害怕的人
我看得見歷史卻看不見來生
身體中預(yù)留的一段好時光
這是屬于你的,我的愛人
這在身體中慢下來的
時光,這被帶入血液里的周而復(fù)始的
眼神和心跳,全都是你的
我的愛人,我已經(jīng)開始磨損
整個世界的疼痛在增加
我的在減少,少到只剩黑夜和白晝
而這副身體它還將操勞
把丟下的再次撿起,把殘缺的
變得完整,它多像傳說中的那個容器
被填滿,而后贈與那個有福的人
我的愛人,這是我為你預(yù)留的
一段好時光,它已刻在彼此的身體
在此生,在愛的無極深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