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20世紀50年代末的大躍進時代。我家兄弟二人。我有一個比我年長8歲的哥哥。哥哥從小就關心我、心疼我。有了好吃的讓我先吃,有了好玩具讓我先玩兒。我則是以小賣小,當仁不讓。我們兄弟二人相處得非常好。我從小就像哥哥的一個小尾巴兒一樣,整天跟在哥哥身后轉。那時候我家住在崇文區關帝廟街(后改名叫南羊市口街),離天壇公園不遠。哥哥經常帶我上天壇公園深深的草叢里捉蛐蛐、逮螞蚱。用膠皮熬成黏黏的膠,手拿一根兒大長竹竿兒,上面抹上膠去粘知了。每次我們都滿載而歸,使我非常開心。
哥哥從小就心靈手巧,沒有他不會干的事,沒有他不會做的東西。他會做木匠活兒。那時,我家生活很困難,房間又小,買不起家具,稍微大一點兒的家具屋里就放不下。哥哥自力更生,自己做家具,先做小板凳,再做八仙桌,然后做小柜櫥、大衣柜、組合柜。家具越做越大,樣式越做越精。我清楚地記得,哥哥用木頭做了一把造型逼真的大肚匣子槍,用墨染黑了,槍把兒底部還拴上了皮穗兒。又用厚紙殼本兒做了一個槍套。我愛不釋手,整天挎上它,系上一條皮帶,把帽子里用鐵絲兒一撐,做成一頂大檐帽,耀武揚威與小伙伴們沖呀殺呀玩兒得不亦樂乎。哥哥喜愛無線電,父母平日給他的零花錢舍不得花,省吃儉用攢起來買三極管兒、二極管等無線電零件。他從礦石收音機開始裝起,逐步發展到組裝晶體管兒收音機。他先后組裝了好幾臺收音機。看他做收音機,我也手癢癢了,學做起收音機來。我頭戴耳機,手持一根大竹竿子,挑起一根長長的銅絲兒,使勁兒舉得高高的。下面還連上一個小盒子,里面裝上電阻電容、電位器等半導體零件。忙活了半天,耳機里傳來的是嘶嘶啦啦的嘈雜聲音,除此之外,什么也沒聽到。
生活中哥哥處處心疼我,無論我發生了什么事兒都牽動著哥哥的心。記得有一回,我與鄰居家的孩子在一起玩兒游戲,張三跑,李四追。我抽到的小紙條上寫著張三兩個字。于是,我這個張三就從屋里往外跑,鄰居家的孩子抽到的小紙條上寫著李四追,他就在后面追我,看我即將跑出屋外,他在后面猛一關門,房門上掛鎖的吊扣,正好擠在我的太陽穴上。當時就血流滿面。母親看到后非常生氣,埋怨我不小心,就知道亂跑,說不給我看傷。恰巧,正遇哥哥放學歸來,看此情景,拉著我母親的手說:“快給弟弟看傷吧!”隨后哥哥就帶著我到關帝廟診所把傷看了。
還有一件事兒,說來不好意思。那次,我與鄰居的孩子一起在院中玩兒,無意中撿拾到了一個小紙袋兒,里面有一些淡黃色的面兒面兒。鄰居的孩子說是什么好吃的?聽別人說是好吃的。不動腦筋的我用手指蘸了一點兒,放在嘴里一嘗,有點兒甜甜的味道。于是,我就舉起紙袋,把少半袋的黃面兒面兒全都倒進嘴里。沒多久,我就感到口干舌燥、嗓子眼兒和胃里火燒火燎。回到家中,母親看我一臉痛苦,就問我怎么了?我說:“剛才我吃了甜面兒面兒了。”母親問我:“甜面兒面兒在哪兒?”于是我就領著母親,來到外院兒的墻根兒處,撿起了那個紙袋兒。鄰居張大爺一看說:“不好了,你兒子吃了六六粉了。”聞聽此言,母親對我大發雷霆:“你這個死孩子,怎么就這么嘴饞呢?什么你都敢吃,吃死你算了,不給你治病了。”恰巧,又遇上哥哥放學回家。見此情景,急得哥哥直掉眼淚,對母親說:“媽您快給他看病吧,再耽誤時間就出人命了。”母親說了氣話,趕緊給哥哥錢,哥哥帶我上診所看了病,經過喝藥水兒、洗胃、一陣折騰,最終我又化險為夷,轉危為安了。
我和哥哥之間有幾件有趣的事兒,至今還記憶猶新。我家住南羊市口街,與南羊市口街一路之隔的是北羊市口街。這條街上有一個清真飯館。飯館里有羊頭肉、牛頭肉、清真菜肴。還經營羊肉湯,很便宜,我記得幾毛錢就能買一大盆兒羊肉湯。記得有一回我和哥哥在這個飯館吃了一頓飯,又要了一大盆兒羊肉湯。可一摸兜兒發現帶的錢不夠,這下可愁壞了小哥兒倆。那時候通信沒現在發達,沒有手機與家人聯系,也沒有身份證可以給飯館抵押。我倆只好呆呆地坐在飯館門口的臺階上等熟人。恰巧院里鄰居劉大叔路過此處,哥哥向他借錢給飯館結了賬,我們兄弟二人這才得以脫身,如皇恩大赦一樣,端著一盆兒羊肉湯一溜煙兒跑回家中。
還有一件事兒更有意思。有一次哥哥和院里的鄰居小伙伴兒用過去那種老式的兒童小竹車推著我去北羊市口街里的中三條母親上班的單位去找我母親。中三條西口有一個煤鋪。我哥哥的小伙伴兒是個愣頭兒青,大大咧咧、不管不顧,推起小車兒一路狂奔,猛一拐彎兒,小車失去平衡,一下子翻在了煤堆上,把我臉朝下扣在了用來搖煤球的煤面兒里,嚇得我哇哇大哭。到了母親單位,單位同事拿鏡子給我一照,我滿臉黑炭一般。她們逗我:“看看,這是哪兒來了個黑老包呀?”母親心疼地給我用溫水洗了好幾遍臉,這才恢復了原貌。現在,大家都說我臉黑,我想可能是那次煤鋪奇遇的紀念吧。
我三歲的時候,在崇文區東花市大街容真照相館與哥哥照了一張哥倆好的合影。照片上的哥哥英俊漂亮,脖子上系著紅領巾。臂膀上佩戴著少年先鋒隊中隊長的兩道杠臂章,神氣十足。而我身穿一個小兜兜,長著一個讓人過目不忘的小奔兒頭,幸福地拉著哥哥的手。這是一張唯一保存下來的我與哥哥的合影,距今已有50多年了。它見證了我與哥哥深厚的兄弟之情。這張老照片現保存在哥哥處。讓人感到欣慰的是隨著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的發展,應用電子掃描技術使我得以保存下了這張珍貴照片。
我的母親和父親已于1998年和2007年相繼去世。俗話說得好:“長兄如父,老嫂賽母。”逢年過節,我們一家人就到我哥哥家去相聚。相聚之時,經常聊起兒時的經歷,喚起美好的回憶。每當哥倆相聚在一起,手棒50年前哥倆的合影,回憶起那令人難忘的、親密無間的童年生活時,兩人都會滔滔不絕,有說不完的話。
說起我們哥倆的情誼,我感受頗深,其中最難忘的就是星期六等哥回家的場景。雖然已過去四十多年,至今仍然還是記憶猶新。我哥哥是六六屆畢業生,就是人們俗稱的老三屆。因為我身患殘疾,所以哥哥畢業后,按政策困難留城了,他被分配到了北京南苑植物油廠工作,工作單位在郊區,離城較遠,所以就住單位宿舍,每周星期六的晚上回家,星期日的晚上又返回單位。我們哥倆只能一周見一次面。那時我最盼望的就是星期六了,因為那天是我們哥倆相會的日子。與我哥哥回憶起那段日子,我感慨地說:“每到星期六,下午一放學,我到家放下書包,早早地站在大門口兒,朝著你回家的方向,舉目張望。一般都是下午四五點鐘就開始在大門口兒站著,一直等到你回來,有時媽媽叫吃飯,我也不回去,一定要等到你回來后,一起吃飯。遇上你單位開會,有時等到晚上八九點鐘。每當我站在大門口兒,看到你騎車的身影在我視野中出現的時候,我就會急急忙忙地往家跑,邊跑邊喊:‘我哥回來啦!’看著我高興的樣子,咱媽臉上也露出了甜蜜的笑容。每當星期六的傍晚,我往大門口兒一站,鄰居的叔叔阿姨就會說:‘又等你哥呢!’看著咱們哥倆如此親密的兄弟情誼,街坊鄰居無不投來羨慕的眼光,他們紛紛議論:‘瞧這哥兒倆多親呀!接不著哥哥不吃飯。’話里話外都透著對咱們兄弟情誼的羨慕。”
童年的回憶還歷歷在目,如今我哥哥已年逾花甲,我也過了知天命的年齡。歲月不饒人。著名畫家齊白石老先生有一枚閑章上刻著“癡思長繩系日”,說的是恨時間過得快,要把太陽用根繩子系上,拖住瞬間即逝的光陰。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時間是在不停地走著,光陰是留不住的。留得住的是美好的回憶,是童年的兄弟之情、是難以忘懷的流金歲月。伴隨著年齡的增長,兄弟情將伴隨我們兄弟二人終生。
編輯/韓 旭 hanxu716@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