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朱筠,這個在歷史上很有名氣的北京人,很多人連他的名字都還是第一次聽到,至于他到底給咱北京人長了什么臉,更是一無所知。
朱筠(1729年~1781年),字美叔,號竹君,又號笥河,清順天府大興縣(即現在北京市大興區)人,嗜好藏書。
非典型八卦軼事
說他的八卦之前,先說兩個拍賣的例子。
一個是西泠印社拍賣有限公司2007年秋拍,“中國書畫古代作品專場(清代)”中的編號00028號拍品,此拍品為兩個人的信函,其中有朱筠一封,兩封信的起拍價為一萬至兩萬元,成交價是1.12萬元。那么按照簡單的除二計算,朱筠的一封信就要5600元,而尺寸則是兩張巴掌大的紙(18.5cm×13cm×2),超過眼下小有名氣的書法作品。
第二個是嘉德2006年秋拍,編號第2581號的《宣和書譜》,紙本。書中有“大興朱氐筠藏書印”“朱筠”朱文藏書印。估價為1萬~1.2萬元。拍賣介紹中說:“此本從朱臥庵笱中抄本傳抄一過而來。且書中有‘大興朱氐竹君藏書印’及‘朱筠’印,知為秘抄之本也。”朱臥庵乃明末清初著名藏書家。嘉德 2010春季拍賣會中,又現《南部新書》(四冊),錢希白撰,而估價則到15萬元。藏印與前一本相同。兩本書抄本,其收藏價值遠在一般印本之上。
說這三件東西的例子是什么意思呢?從中可以看出,朱筠的弟子和再傳弟子的藏書、信札很多在收藏市場早已是天價了,而他們的老師或祖師爺的東西才剛剛起步。看來不論多有名的人,也怕被遺忘。
一個人十幾歲的時候,能夠把文壇大佬們驚呆了,那一定是神童。當時京城的長官聽說大興有個少年才子朱筠,就把當時著名的文壇明星、學界大師都請了來,這里面有侍郎莊存輿、學士莊培因。他們來干嗎?考一下朱姓小兄弟,看看他是不是有真才實學。那年月不考別的,就是看你能不能寫出好詩。出名的機會來了,朱筠和弟弟朱一到,這些大佬們就給他們哥倆出了道題:“田雙玉歌”。沒想到哥倆答案一出,滿座驚賞,一時傳為京城美談。也許就是這樣一個偶然露臉的事傳到了乾隆耳朵里,使乾隆日后對朱筠總是另眼看待。
考試能不能考出一個人的真才實學,歷來爭論不休。不過真才可能還真不能完全通過考試來檢驗。朱筠參加進士考試的那年,殿試要求異常嚴格。朱筠考砸了。乾隆看到殿試的名單,問京城神童朱筠哪兒去啦?這一問,把考官嚇得只好直說:朱筠沒考上。乾隆更加好奇,就想見見傳說中的神童,腦子一轉,下旨曰,把這屆考中進士的都招上殿來。朱筠終于能夠上殿面君,對答如流,深得乾隆賞識。
你說人家老大挺賞識你,你就跟著人家好好干,順著往上爬吧。可朱筠這人不,他很有點個人自由主義的味道。乾隆給朱筠的官叫編修,編修是干嗎的?其實就是一個編前朝歷史書的編輯。沒多久朱筠父親去世,于是請假回家守孝。假期過了,他到處游山玩水不回來,皇上沒轍,召見他弟弟問怎么回事。朱沒法回答,于是立馬給朱筠寫信,叫他回來上班。朱筠還責怪弟弟“敗我雅興”。
淘書、藏書要有閑情逸趣。朱筠的藏書,也多是在這段自由的生活中淘來的。
《四庫全書》誰首倡?
這個問題,大家也許會覺得挺很小兒科的,電視劇里不都演得很清楚嗎?搞《四庫全書》這么龐大的面子工程,首倡者除了鐵嘴銅牙的紀曉嵐紀大煙袋,還有誰有這個水平?光有水平也不行,還要能有皇上老兒的信任。我堅信當時能提這種建議,策劃這種面子工程的人,絕非只有一兩個。但皇上就看上紀大煙袋了,你有什么轍呀?
其實這個面子工程的策劃、首倡者并不是紀曉嵐,而是他的鐵哥們兒朱筠。紀、朱兩人在學問上各走各的路,紀的路子很像宋明人,拿他的《閱微草堂筆記》看一下就明白,一句話:重趣味重傳說,好玩好看就行。朱的路數是漢學的,重考據,一板一眼,重古重珍。他們兩人就代表著清中期文化界的兩大派。這兩大派雖水火不相容,可這兩人卻是鐵哥們。朱筠在城里的住處就在前門一帶,距離紀大煙袋的家,步行,慢慢悠悠半個小時就溜達到了。朱筠去世時,紀昀的挽聯寫得最為情真意切,悲哀之情溢于言表。
聯曰:學術各門庭,與子平生無唱和;交情同骨肉,俾予后死獨傷悲。
誤傳紀昀首倡“四庫”者,現查非官方記載的文字,有一個叫梁同書的人,這個人的書法非常了得,非泛泛之輩可比。在當今拍賣收藏市場上表現不俗,這個按下不表。他為《名人尺牘》中收入的紀曉嵐作品寫過一個小傳,其中就說紀提議從《永樂大典》中把那些珍貴的古書抄錄出來,于是才有四庫館創辦。而《四庫全書》卻是由紀曉嵐任總編,于是梁認為理所當然倡導此事的也該是總編了。我如果沒有接觸朱筠藏書資料,也許不會發現這里面還有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公案。此案說實在的,已經在上世紀30年代解決了,梁啟超的弟子姚名達,通過查閱檔案已經發現提議開四庫館的人不是紀昀,而是朱筠。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朱筠先上奏提議從《永樂大典》抄錄珍貴古書,并建議向天下征集藏書。可惜朱筠犯了點小錯誤,結果圣上沒有讓他擔綱此事,而是另下了一道詔書,召紀曉嵐進京作此項浩大工程的CEO,都說小事毀人,這算是一例吧。不過,我倒是認為,完全可以不客氣地說,《四庫全書》這個浩大的面子工程確實是由我們北京人策劃提議才上馬的。不管其功過如何,它為后世保存了漢宋之學的文化之脈,都和紀、朱二人各自的學問愛好及藏書有直接的關系。《四庫全書》里面就有朱筠獻上去的自己家藏書十好幾部。
辛勤淘書,藏書卻不知去向
淘書在外人看來好像是件很簡單的事情,把書買回家就得,然而對于愛書人,尤其是像朱筠這樣的讀以致用的愛書人來說就沒那么簡單了。
朱筠的淘書有這樣幾種方法:
第一種:換書。一次,有一位五柳居陶姓書販告訴朱筠“有你不可得的舊書”。就這句話最要命,遙想當年,朱筠一聽這話,肯定立馬傻了。愛書人就怕碰上這個,死活也要弄到手。陶氏又說,這書不在我手里,在別人那里。嘚,好書總是要繞彎的。朱筠打聽如何能得到這書。陶氏說需要幾部宋刻本換,而且書拿來之后他還要抄錄一本,才能答應。朱筠一咬牙,都答應了,成交。這書就是《權載之文集》,此書換來之后,朱筠就一直秘不示人,而且也不許家里人拿給外人看。后來有人向一位叢書出版人打聽此書,出版人說,朱筠家藏有此書。那人聽后大喜,原來這人和朱筠的弟弟朱珪是官道上的好朋友。于是這人就去問朱,朱珪一聽滿頭霧水,家里沒這書啊!朱珪只好問朱筠的兒子,得知“家中的確有此書,不過父親在世時,再三囑咐不能借給外人。”朱珪把書借回家,立馬找人連夜抄了一部,第二天將書送回。此書至今已成善本,1922年張元濟將此書收入《四部叢刊初編》,以廣流傳。
第二種方法:抄書。以藏養藏,雖說是收藏的最高境界,但并不是總能遇上千載難得之物。就藏書來說,有時候遇上了,未必能得到,所以抄書就成了最重要的一條收藏路徑。前面說的朱珪抄錄了朱筠秘不示人的藏書,朱筠也抄錄過他人的這類珍貴古書。這是古代藏書家必備的功夫,也是一種藝術。嘉德拍的那兩部書就是最好的見證。這類書在藏書中也叫傳抄本。名家傳抄本從抄成那一刻起,就是善本了。
第三種就是收藏藏書家自己的著作,尤其是稿本和清稿本,尤為后代藏書者所珍愛。朱筠的兩部稿本《笥河學士詩集》《笥河先生自書詩稿》現藏于日本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
朱筠不長的一生,五十出頭,除了不遺余力提攜后進,幫助他們成就學問以外,就是淘書藏書,其藏書數量,約有幾萬卷。朱筠藏書的失散,是從其在世時開始的。他長年在外,家中藏書為朋友借走的不在少數。其次為他人所盜更多。其在前門的住家失火,書被小偷趁火打劫,偷走了不少。其身后不斷流散而出的更不少了。好在當今收藏熱,藏書熱,朱筠藏書不時在拍賣會上冒泡。我相信隨著人們對這位享譽天下的京城藏書家之認知,其流散在民間的藏書一定會不斷被發掘出來。讓后人一睹京城著名藏書家的風采。
朱筠的書房,名字叫“椒花吟舫”,詩情畫意,字里行間。書房處種花滿徑,天下學子來者不拒,讀書論學“窮日夜不倦”。
編輯/王文娜 wangwenna@yeah.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