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與報刊編輯

摘要：李叔同是近代中國藝術界的知名教育家和文化界的傳奇人物，他與近代報刊編輯事業有著密切的聯系，多次從事編輯工作。在他的編輯生涯中，編《書畫公會報》宣傳藝術作品、創辦《音樂小雜志》傳播西方音樂、編輯《太平洋報》探索廣告理論。他在編輯領域的追求與實踐，同樣留下了深深的足跡，并向人們證明了他堅忍不拔的探索精神。

關鍵詞：李叔同 書畫公會報 音樂小雜志 太平洋報

李叔同(1880-1942)是近代中國藝術界知名的教育家，也是文化界、宗教界的傳奇人物。他早年曾在上海做過期刊編輯，赴日本留學期間創辦了音樂刊物，歸國后又在報館從事廣告設計和編輯。他的一生與編輯有著扯不斷的聯系，而不同階段又都建樹良多。以往學術界對于李叔同的研究不少，多側重于他出家之前的音樂和美術教育等，對于他的報刊編輯活動缺少深入分析和探究，本文試作考析。

一、編《書畫公會報》，宣傳藝術作品

《書畫公會報》是上海早期藝術團體“書畫公會”的會刊，1900年5月在上海創刊，主要刊載和宣傳書畫作品。該刊不僅領藝術風氣之先，且迎合了近代城市的發展與社會文化的需求。

1898年，18歲的李叔同從天津來到上海。晚清年間，上海是當時國內文化氣氛最為活躍的城市，非常適合年輕有為、思想活躍的李叔同，他很快與當地文學藝術界建立了較為密切的聯系，參與多家報刊組織的文學活動，留心搜集文學資料，整理出版了《詩鐘匯編初集》，并很快得到上海文化圈的認可，躋身于藝術界。1900年，李叔同與張楠(小樓)、吳禱(宣中)、許幻園等人共同創辦了藝術團體—書畫公會，并以“提倡風雅，振興文藝”為宗旨，編印出版會刊《書畫公會報》，宣傳推廣藝術作品。對于書畫公會的成立，學界認為“是近代書畫社團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事件。它表明書畫家以公開同一種職業的身份聯合在一起，訂立公約，共謀發展”。翻《書畫公會報》的出版，在當時中國為書畫藝術的傳播開辟了嶄新的園地，也擴大了書畫公會的藝術影響。同時，作為編輯者的李叔同開始發揮個人才華，并在此接觸藝術市場的熏陶和磨煉。

《書畫公會報》每周出版兩刊，最初，刊物第一、二期隨《中外日報》附送，之后改為自行發售。刊物內容主要包括兩部分：一是刊載廣告，刊登廣告買賣書畫(李叔同的《醵紈閣李漱筒潤格》即刊登在第三期上)。二是刊登較為知名的書畫作品。該刊存在了5個多月，共計出版40多期。該刊以搜集、整理、研究、刊布書法和繪畫為重點，目的在于把藝術作品由民間家藏推向社會傳播。刊物創刊時就公開聲明：“專印書畫篆刻各件，他項新聞概不刊載。”作為搜集和傳播藝術作品的專業刊物，刊物在上海同業中有不小的影響。因刊物的直接推廣，書畫公會成為近代中國名聲較大的藝術社團，學界有人對該刊作出評價：“在傳播傳統的繪畫藝術和書法藝術使之走向民間方面起了很大作用。”

《書畫公會報》辦刊時間不長，李叔同卻收獲很多。比如，如何確定辦刊方向，籌措經費的辦法，排版印刷的流程，刊布廣告、發行宣傳的措施等等。通過實際編輯工作的磨煉，為李叔同此后的編輯工作積累了經驗。雖然這時候年輕的李叔同尚未確定自己的事業方向，但他此后的發展向人們證明，這段經歷對他有很大影響。

二、創辦《音樂小雜志》，傳播西方音樂

1906年，李叔同在日本創辦音樂刊物——《音樂小雜志》，介紹知名西方音樂家，傳播西方音樂理論和日本音樂作品，向國人開展近代音樂的啟蒙教育。

1905年秋，李叔同跟隨趙幼梅老師的赴日考察團從天津到日本，從此開始了6年的日本留學生活。李叔同初到日本之時，這里的中國留學生已接近8000人。思想活躍的愛國青年在民主思潮的影響和感染下，革命熱情十分高漲。大家倡導反清革命，呼吁強國保種，宣傳民主精神，各種社團活動頻繁忙碌。李叔同到來后，結識了同盟會會員、江蘇支部的支部長高劍公。高劍公當時正忙于《醒獅》雜志的創辦，李叔同的到來，幫助他解決了封面設計之難。這一經歷也激發了李叔同學習美術的熱情和興趣。

出于對藝術的特殊愛好，李叔同一門心思鉆研音樂、戲曲和美術藝術。在做好了充分準備之后，李叔同考入東京美術學校，專攻油畫。

創辦《音樂小雜志》的過程一波三折。李叔同來到日本后，本來打算與人合作創辦《美術雜志》，“乙巳(1905年)十月，同人議創《美術雜志》，音樂隸焉”。但就在當年，日本政府頒布了《清國留學生取締規則》，這一下激起留日學生的強烈抗議，此時大批留日學生罷課回國。盡管籌備創刊的《美術》雜志已“規模初具”，但“風潮初起。同人星散，瓦解勢成”，就這樣中途“流產”了。李叔同沒有因此氣餒，他很快潛心投入了籌備創辦音樂雜志的工作中。他曾對自己當時的情形描寫道：“不佞留滯東京，索居寡侶，重食前說，負疚何如?爰以個人綿力，先刊《音樂小雜志》，餉我學期，期年兩冊，春秋刊行。”

李叔同早年在《書畫公會報》的實踐，使他積累了較多的辦刊經驗，熟悉必要條件和編輯程序，對刊物傳播功能和影響認知更深。在仔細設計、精心籌備之后，1906年2月13日，《音樂小雜志》在日本東京創刊出版并運往上海發行。

《音樂小雜志》僅有26頁篇幅，但在李叔同的設計安排下，內容顯得豐富多彩。欄目有“社說”“樂歌”“樂史”“樂典”“雜纂”“詞府”，另有“圖畫”“插畫”。在“樂歌”欄目，李叔同選登了中國歌曲作品和日本歌曲作品，并以五線譜登載；“樂史”欄目中，他介紹了西方著名音樂人物貝多芬(這是第一次把西方音樂家介紹給國人)。雜志中的“圖畫”和“插畫”，改變了版面中原本呆板、單調的文字布局，使得刊物成為內容新穎、充實，版式活潑、好看的時尚讀物。

從以上刊物欄目和內容，可見李叔同的辦刊思路和編輯風格：文字、歌譜、圖畫內容并存；西方、東方、中國三方兼顧。可以這樣認為：該刊是一本集“東(日本)”“西(歐洲)”“中(中國)”音樂知識和作品為一體的音樂啟蒙和普及讀物。《音樂小雜志》在李叔同精心編輯設計下出版發行，他既是策劃又是編輯，還是作者和設計者。“該刊物上的選材、撰稿、翻譯、寫詞、作曲以及封面設計、美術裝幀，悉出息霜一人之手”。從雜志刊載的內容來看，可總結出李叔同的編輯構思，即“藝術至上”“普及為主”“中外合一”。通過這一雜志的傳播，李叔同把西方著名音樂人物介紹到中國，豐富了國人的知識和視野；他引入的西方音樂理論，向國內音樂界輸送了新的思想方向；他把日本音樂作品傳入我國，為喜好異國音樂風格者提供了更多的精神食糧。因此，該刊在當時成為中國音樂界的奇葩。

《音樂小雜志》是李叔同作為獨立編輯的成功實踐，也是他把西方音樂人物和音樂知識推介到中國的最早貢獻。雖然雜志僅刊出了一期，但其在中國近代音樂史上的價值不可低估。

三、編輯《太平洋報》，探索廣告理論

《太平洋報》創刊于1912年4月1日，是民國成立之后同盟會在上海創辦的第一家大型日報。“《太平洋報》的社長是姚雨平，經理是朱少屏，總編輯是葉楚倫，柳亞子、李叔同擔任副刊主編”。在這里，李叔同負責廣告編輯設計，并主持副刊《太平洋畫報》工作。

1911年，李叔同從日本東京美術學校畢業回天津做美術教師，年底即接受了朋友之邀，到上海擔任《太平洋報》廣告部主任。李叔同重返上海之時，正值民國初肇。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帝制，初建的共和國提倡富國強兵、實業救國，不僅迎合了百姓心聲，也激發了李叔同的政治熱情。他為此填詞一首——《滿江紅·民國肇造，填詞志感》。從后來李叔同所撰寫的《<太平洋報>出版賀詞》中，能見其喜悅心情：“人人愿卷太平洋之水，浣濯洗滌其憤憤偏狹之心胸，歡然交臂，以食共和國之賜，而享其祜。”

鴉片戰爭后，洋貨大量侵入中國市場。在市場需要的沖擊下，報刊界很快出現了大量的商業廣告。如《上海新報》一創刊就發布啟事，鼓動客戶發布廣告，并從1868年2月起，還為風琴、鐵柜等新奇產品“各繪一圖、附以說明”。但這時發布廣告的做法多為另辟專版，而效果不佳，“看報者，以看新聞為主，于廣告一版每不留意，故其效力甚薄”。另外，因廣告內容一般較多，文字排列緊密，“即幸為看報者所見，亦每以字數太多，不能卒讀”，他在廣告的設計和策劃上很有講究。他注意到，新聞吸引讀者眼球，因此就將廣告嵌入新聞版，并在廣告的美化上下工夫。學界評價他“擔任廣告設計，代客戶進行美術加工，所刊廣告有較高的藝術性，很能吸引讀者，為其他報紙所不及”。“那時的文藝副刊是很精彩的……該報上所登的廣告，用各種書法，加以木刻，非常美觀，都是李息霜(即李叔同——作者注)設計并親筆書寫”。“他關于廣告的設計，很有講究，在那時候中國報紙的廣告除文字外，沒有圖案的，只有《太平洋報》的廣告有文字，有圖案，都是法師(即李叔同——作者注)一人所經營的，而且他設計的廣告，文字和圖案，都很簡單明顯，很容易引起閱者的注意”。報紙刊載的廣告帶來較好社會評價的同時，李叔同也注意不失時機地在《太平洋報》上發布消息，自我宣傳：“本報發刊以來，頗承海內外歡迎，廣告一欄尤為大雅所推許。故本埠屬登廣告者日必數十起，呈報界未有之盛況。”

李叔同除編輯廣告外，還編輯了《太平洋畫報》，畫報是附入《太平洋報》隨贈讀者的宣傳品。在《畫報》中，開辟有“文藝批評”“文藝百話”“文藝消息”和附錄等欄目，分別登載文藝論述、詩詞散文、雜感、美術作品等。在每個欄目之前，李叔同都親自繪制題花、圖案，使報紙版面簡潔醒目，既別致又高雅。受辛亥革命政治高漲的影響，這一時期的報紙都注意刊載時事性的插畫，或定期有畫圖附張，其中諷刺畫、滑稽畫、風俗畫占有很大比重。“在一些報紙的版面上出現帶有裝飾性圖案的欄目刊頭，以上海《太平洋報》《民權報》，天津《民意報》等幾個報紙的為最好”。

這一時期，李叔同在著力廣告設計的同時，還注重廣告學的理論探討。李叔同在《太平洋報》上發表有多篇文章，闡發自己對廣告的認識，如《<太平洋報>破天荒最新式之廣告》《廣告叢談》《廣告部消息》等。縱觀李叔同發表的廣告理論，其中反映了他對于廣告宣傳的啟蒙觀念和倡導意識。在廣告的形式上，他主張：廣告的版面安排與要聞共融；不僅內容醒目，還要文字簡練；不僅要圖畫，更要醒眼；內容常換，保持新鮮感。他認為，廣告的意義是把有關信息廣告給公眾，還認為新媒體是廣告選擇的首選途徑。

限于以往理論研究的缺失，李叔同的理論探討缺少爭鳴的對象，也沒有可資借鑒的內容，分析難以深刻。因而他此時的思考相對粗淺，深度不足。例如，他對廣告的認識還比較初級，僅停留在廣告是“招徠顧客之良法”的水平上，遠遠沒有現代營銷傳播的思想認識。但是，他所進行的理論探索的積極意義更在于與實踐的結合。他所論述的廣告學不僅涉及學科建設意義，且將其與經濟學的發展做對比，這才是他的思想亮點。這些思考對后來的研究者應有較大的啟發性和影響力。

四、涉足多種期刊，推進文化傳播

除上述幾段比較突出的編輯經歷外，李叔同在從事藝術學習和教學的活動中，還參與更多的編輯活動。如曾主編過《白陽》和《文美》兩個期刊。

《白陽》是浙江第一師范學校校友會主辦的雜志，1913年創刊(目前僅見誕生號)。醞釀籌辦《白陽》之時，李叔同已從日本留學回來，正在該校擔任圖畫和音樂教師。他在該刊的編輯設計上，安排了“文庫”“譚叢”“印稿”“畫稿”等四部分，還設有8個專欄。刊物所登載的文章多以介紹、論述西方的文學藝術為重，同時還發表藝術作品。對于這個雜志，已有學者給予積極評價：“《白陽》的創刊發行，是中國近代學校美育的先聲。”

《文美》雜志是“文美會”的會刊。“文美會”是李叔同在主編太平洋報副刊期間，與柳亞子、葉楚傖、朱少屏等人共同創辦的文學團體。李叔同作為該雜志的主編，把研究文學和美術作為辦刊核心內容，雜志刊載了不少“文美會”會員的得意之作。“同人制作品凡百余頁，首文、次詩，次詞、又圖畫十六幅，印五種，滑稽告白數種，及附錄文藝紀事，用雜志體裁裝成一冊，名曰《文美》。”

關于這兩個期刊，由于現今發現資料相對較少，可供從事李叔同研究的素材不多，特點不夠突出，造成了目前學界關注不足的結果。

對于李叔同來說，報刊是他賴以生存的陣地，也是傳播藝術感悟和生活感悟的媒介，更是他傳播藝術思想必不可少的平臺，無論是在編輯《書畫公會報》時期積極推廣美術作品，還是勇于創辦《音樂小雜志》向國人推介西方音樂作品和理論，他都在積極表達自己的藝術情感和志向。在《太平洋報》副刊，李叔同更是發揮自己的美術專長并將其與廣告宣傳相結合，使個人的藝術能力得到了更好的體現。在當時，他不僅主創、主編了好看的報紙、雜志，而且為發展和推廣學路長遠的廣告事業開辟出了新的途徑。

綜上對李叔同報刊編輯歷程的考查，可以得出如下認識：李叔同早年的文化貢獻雖然以美術、音樂教育見長，但他對與自己專長接近而且內容豐富多彩的報刊編輯活動同樣勤勉、執著；在編輯出版活動中，李叔同始終注意把編輯職責與藝術品質相結合，積極探索，大膽實踐，勤于思考，勇于改良。在當時動蕩不安、變幻莫測的時代中，無論成功還是失敗，他熱情不減，也因此才有可能在近代文化事業的建設中貢獻良多。

或許，比較李叔同在報刊編輯事業的作為和業績，他在美術音樂教育事業上留下了更多為人敬仰的精神遺產，在宗教文化事業方面也建樹頗多，但他在編輯領域的追求與實踐，同樣在歷史上留下了深深的足跡，并向人們證明，他是一個具有突出探索精神的創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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