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李白詩歌豐富奇特的想象力

沒有想象便沒有藝術，沒有完美的藝術構思，也就不可能產生完美的文學作品。一切文學藝術都離不開想象。詩歌創作最基本最顯著的特征是飽含著豐富的想象。浪漫主義詩歌創作大家——李白，在他的詩歌構思中正是充分發揮了豐富奇特的想象力，很少對生活過程作細致如實的描繪，而是馳騁想象于廣闊的空間，以大自然的景物作為自己想象的天地，給現實生活中沒有生命的事物賦予生命和情感，使有生命的事物變為人生的存在或人的化身：山知人意，花露笑顏，月亮與他做伴，鳥獸任他驅使……把平淡的生活裝點得美妙可愛，寄托著詩人美好的理想，無盡的追求。

豐富活躍的想象來自廣博的見聞、豐富的知識，來自堅實深厚的生活基礎，以及作者對生活的激情。李白的詩歌具有豐富奇特的想象力，這與他曲折的生活經歷是分不開的。李白少年時代受到了多方面的教育。一生游歷了無數的名山大川，足跡幾乎遍及中國。他親眼看到并且親身經歷了大唐王朝的繁榮、危機和戰亂，“一百四十年，國容何赫然。”大唐王朝一百多年的繁榮發展給他以極大地鼓舞，強烈地激發了他那“濟蒼生，安社稷”，“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的理想，然而就是這樣的理想，在當時也失去了實現的可能，而與日趨黑暗的現實發生了尖銳的矛盾。他懷抱理想，四處奔走，遇到的是嘲笑和冷漠，感到的是壓抑和幻滅。他自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但遇到的卻是“珠玉買歌笑，糟糠養賢才”。這就使他深深陷入到“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的懷才不遇的苦悶之中。于是他采取一種狂放不羈的生活態度，急切地追求著個人的自由和解脫。他在詩里高呼：“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寫入胸懷間。”“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連峰去天不盈尺。”茫茫的天空，咆哮的江河，奇險挺拔，高出天外的峰巒，都曲折地表現了李白沖決束縛，追求自由的熱情。由此可見，李白豐富奇特的想象力，不是天生就具有，而是與他的生世、遭遇以及所處的時代息息相關的。生活造就了李白，生活也激發了他豐富奇特的想象力。

李白詩歌具有豐富奇特的想象力，有的詩讓人讀起來覺得真是一種奇想。比如他在《金鄉送韋八之西京》中寫到：“狂風吹我心，西掛咸陽樹。”李白可以想象自己的心被狂風吹走，吹到哪里呢？吹到咸陽，而且自己的心可以掛到咸陽的樹梢上，好像一個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他把自己的心寫成獨立的，能代表他本身的一物，使整個藝術構思帶有神奇的色彩。詩人產生這樣的奇想，并不是脫離生活，想入非非，而是有源可尋的。我們細細推敲一番，不難看出，詩人送別友人時那種難分難舍的心情，無法排遣，只有寄托于狂風，將自己的心吹去，隨友人一起到咸陽，陪伴著友人。這樣的想象，讀之引人遐想，頗含新意。還有一首詩，《與夏十二登岳陽樓》其中有這樣兩句：“雁引愁心去，山銜好月來。”詩人想象自己的愁心被大雁帶去，這定是詩人登岳陽樓時，看到大雁從天上飛過，頓時產生的想象，這種想象也并非偶然地憑空產生，它是詩人已有的思想感受與眼前景物聯系的結果。由于作者一向懷有理想不能實現的苦悶心情，登上岳陽樓看到這樣遼闊的景色，隨著南歸的大雁，自己的憂愁也消失了。“山銜好月來”，他說山銜著一輪美好的月亮來了。李白從小就喜歡月亮，在他的心靈里，明月是光明、皎潔的象征，所以，在他的詩里常常借著明月來寄托自己的理想，這表現了他對光明的向往。又如：他的七言絕句《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一詩中寫到：“我寄愁心與明月，隨軍直到夜郎西。”上面這些例子都寫到了李白的心。李白想象自己的心可以離開身體飛向遠方，或隨狂風，或隨大雁，或隨明月。在這樣天真的想象里，表現了深厚的感情。李白把自己不能身臨其境，而又渴望能夠達到的境地，通過想象實現。李白在他的筆下之所以能有這樣的奇想，除了他具有廣博的見聞，豐富的知識，艱苦實踐，造詣高深之外，其“源”是他有著堅實深厚的生活土壤。因此，他的想象雖奇特卻又合乎情理。

李白詩歌中的豐富想象，還表現在大自然的人格化和個性上。他在《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中有這樣兩句：“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那皓如飛鏡的明月，與人萬里長相隨，猶如知心的朋友，形影不離地伴隨詩人的蹤跡。詩人的想象很天真，他既保持了孩子的童心，同時又把山月人格化了。我們讀了李白的這兩句詩，總覺得李白還像個天真的小孩子一樣，其實，這正充分說明了李白對事物的留心觀察，從平常中看到不平常。月亮跟著人一塊兒走，人們常常會有這樣的感覺，可是，詩人把那清高的山月當做人來寫，足見詩人獨具匠心之才。不懂人意的自然景物，經李白高度豐富的想象，轉變為美的對象。在逆境中苦斗，在黑暗中掙扎著的李白，看到山月升起，他好像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前途，只有山月才配做他的知己，是他理想的伴侶。山月用它的清輝照著詩人孤獨遠行的身影，照著詩人艱難的人生旅途。詩人和山月志同道合。黑格爾曾稱贊道：“想象可以自己創造無窮無盡的形象。”詩人李白正是賦予山月以人的性格特征，創造出這樣具有遠大理想和抱負的崇高的人的形象，并且融入了詩人自己的性格。使人讀之興味無窮，并不感到絲毫的荒誕。再如：李白的《月下獨酌》其中有這樣兩句：“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詩人獨自一個人喝悶酒，總希望有人做伴，那么誰來跟他做伴呢？“舉杯邀明月”，請明月來跟他做伴。“對影成三人”，他不但請明月為他做伴，還請自己的身影也來做伴。他把明月和身影人格化，與自己構成三人。在當時的現實生活中像李白這樣的中下層知識分子，無人知賞，他孤身一人在月光下飲酒，實在是孤苦之極，可是李白憑他那豐富的想象力，邀來明月，請來身影，與他做伴，填補了現實生活中的不足。詩人將現實和理想，人間和天上自然合理地糅合在一起，虛實相間，創造出深切感人、完美的藝術境界。諸如此類，還有《待酒不至》一詩中，詩人寫到:“山花向我笑。”這句簡直就是大白話。詩人不說山花向我開了，而說山花向我笑了。大自然中的花也被人格化了。所以，在李白的筆下，大自然常常是具有生命的。

李白雖然不以山水詩著稱，但是，他的山水詩卻很值得我們一讀。我們讀了他的山水詩常常感到李白是大自然的主人，至少也和大自然具有同等的力量。所以，描寫山水的時候，才會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想象。如他的一首著名的五言絕句，《獨坐敬亭山》一詩，全詩四句，二十個字：“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這是詩人獨自久坐敬亭山產生的遐想。開始的時候，李白坐在敬亭山上，還能看到鳥，還能看到云，可是坐得久了，漸漸地鳥都飛盡，云片也散了，只剩下詩人自己和敬亭山了。對于詩人和敬亭山，這一人一物，“相看兩不厭”。人看山，山也看人；人愛山，山也愛人。詩人拋開純客觀的描寫，憑借自己的主觀想象，獨辟新境。把敬亭山人格化，讀來使人覺得詩人仿佛在寫一對熱戀中的情人。正如劉勰所說的：“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

總之，在李白浩如煙海的詩歌創作中，那豐富奇特的想象成分觸及了他的若干詩篇。他立足現實，馳騁想象于廣闊的空間，他的膾炙人口的光輝詩篇，涉及了社會的各個角落。晚唐詩人皮日休評價得好，“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讀之則神馳八極，測之則心懷四溟。”

（責任編輯 韋淑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