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從文化層面考察,新媒體作為文化傳播的現代媒介和意義生產形式,催生了一系列新的文化形態。但是在全球化的推動下,文化多樣性已經成為一種無法發生作用的文化內核,以及滑動在社會文化表層的文化現象,淪為一種炫目的表象,造成文化“同質化”;同時,邏各斯主義的重中心、意義的邏輯在后現代浪潮中被解構,主體被失散在新媒體各處,甚至迷失的弊端日趨突顯。除此,諸如淺層閱讀帶來的理性缺席、在娛樂消費中意志消沉等皆成為突出的問題。因此,要最大化地避免新媒體對文化的負面效應,最重要的路徑莫過于重建主體,而文化多元主義無疑為主體重建提供了制度保障。
關鍵詞:新媒體;文化;同質化;主體;路徑
中圖分類號:C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268(2012)03010304
新媒體對當代文化的傳播和重塑提供了結構性的平臺,造成了具有草根性、互動性、“私媒體”等特性的新媒體文化,并在此基礎上生成了拇指文化、客文化、微文化等新文化形態。與此同時,給文化的良性發展帶來一系列問題。在新媒體技術推動的交往全球化,使原有的文化突破地域限制走向全球。不同地域、國家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發生劇烈的變化,文化由地域擴展到全世界。文化的碰撞和沖突,強勢文化對其他文化的壓抑和排斥,難免造成文化的“同質化”,以及在娛樂狂歡下,主體的分裂和迷失。
一、多元文化表象下的文化“同質化”
文化在新媒體傳播過程中,相互交流和碰撞,其中有優勢互補,有弱勢文化對強勢文化的依附,有強勢文化對弱勢文化的壓制,也有在碰撞和摩擦中產生出新的文化。在這種全球化文化滲透下,文化難免走向趨同。因為文化多樣性已經成為一種無法發生作用的文化內核,以及滑動在社會文化表層的文化現象,它作為一種炫目的表象,成為文化“同質化”,即同一價值觀和文化內核的附庸。
西方強國具有傳播優勢,他們制定了全球的信息傳播方式。早就有學者預言:如果這種趨勢發展下去,在21世紀將會只剩下5至10家超大型媒介企業。而這些“信息控制者”將控制世界大部分的報紙、雜志、書籍、廣播、電視、電影、唱片、網絡等產業,實現對全世界的藝術文化、意識形態的生產和流通,從而無法保障文化的多樣性。
文化同質化,不僅是指以美國為主的西方文化擴散到其他文化之中而使全球文化呈現的一種趨同和標準化趨勢,還意味著一系列廣泛而深刻的文化和社會后果,關聯到不同的文化傳統的傳承和發展,以及社會的穩定和社會結構的演變[1]。從工業時代開始,技術和經濟實力的強弱一直在加劇西方文化和非西方文化的不平等關系。正如哈貝馬斯所說:“在這個充滿暴力和危機的世界社會中,正是生活機遇分配的極端不公平、權力和財富占有的南北鴻溝和東西差距,使文明和文化沖突綿延不絕,使其愈加容易在政治上被利用。”[2]文化同質化,跨越文化領域,已成為社會各個層面亟待解決的問題。
因此,新媒體不但是信息的載體,還是意識形態的傳播載體。新媒體是擁有專門機構和從業人員,擁有現代傳播設備和一定傳播管道,代表并維護一定階級利益的組織,這個過程中的加工、處理、制造、生產都是在一定理念和利益下進行的。新媒體作為當今社會的重要媒體,已深入社會各個層面,在輿論引導、娛樂休閑等方面潛移默化地影響著社會生活;成為現代社會具有主導地位的文化形態。新媒體文化借助大眾傳播媒介進行議程設置,尋找話題,捕捉熱點,傳播社會主流文化,媒體文化也含有多樣化的亞文化,它能生產不同品種、不同風格、不同層次的文化產品,滿足人們不同層次的精神需要。媒體文化是一種新型、開放、互動的文化模式和意義生產機制。除此,群眾的趨同心理也是同質化的重要原因。依據諾依曼提出的“沉默的螺旋”理論或許可以幫助人們回答這一問題,諾依曼認為,人們在表達自己的意見和看法時,必然會對周圍的“意見環境”進行觀察和了解,再決定是坦然表達還是保持沉默,這是因為人的“社會天性”是害怕孤立而受到社會的懲罰。這種沉默的大多數,便無形中擁抱了文化“同質化”的到來。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講,新媒體文化傳播也是意識形態傳播,新媒體是意識形態爭奪和斗爭最重要的意義空間。正如斯圖爾特·霍爾認為,媒介文化是文化符號的表征領域,不僅僅是一個知識生產、信息交流和審美愉悅的領域,它還是一個利益爭奪和權力斗爭的領域,人類社會迄今最主要的幾種權力關系——階級、性別、民族和種族等,會以各種形式滲入其中。對于現實中的各種權力關系來說,文化表征領域是一個爭奪文化領導權的領域,是不同價值觀念之間壟斷與反壟斷的領域,是一個壓制與反壓制的領域。
早在1998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文化報告》描述了全球范圍的文化同質化趨勢:文化的產業化加劇了交流的不平等,弱小國家和社會群體對自己文化的不安全感增大,文化多樣性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脅;全球一體化的市場不可能期望會對弱勢經濟和強勢經濟對等的收益,強勢的經濟集團和文化產業集團造成并維持著各國之間不平等的發展;文化傳播方面加劇的不平等,使弱小國家和社會群體對自己文化的不安全感增大,保證本國本民族文化安全的問題成為中心任務,人們不斷地表達對文化的價值觀和文化認同喪失的關心。總之,“那些能表明當地或國家特征和連接當地或國家的文化價值觀,似乎處于被全球市場的冷酷力量打垮的危險之中”[3]。
互聯網以傳播速度快、范圍廣、內容無限制等天然優勢,自其誕生之日起,就自然而然成了西方發達國家推行文化霸權的工具。“如果說自由貿易是經濟強大的國家滲透、統治經濟弱小的國家機制,那么信息自由流通是美國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強加給貧窮、羸弱的社會管道。”[4]西方國家擁有強大的政治影響力和雄厚的經濟及技術實力,它們制約著媒體文化的生產和傳播,造成了媒體文化傳播過程中的信息流向的不平衡。西方的媒體文化產品能夠在全球得到普及,新媒體發揮了重要作用。法蘭克福學派學者指出,文化工業的每一個運動,都不可避免地把人們再現為整個社會所需要塑造出來的那個樣子。并且引用托克維爾的話,抨擊道:“暴政對肉體倒是沒有什么壓制的,而直接壓制的是靈魂。統治者不再說:你要像我一樣思考問題,不然的話,你就得死去。他現在則說:你不用像我一樣思考問題,你的生活,你的財產,你的一切都可以保存,但是從這一天開始,你在我們之中就是外人。”[5]
在強勢媒體文化和弱勢媒體文化的碰撞中,強勢文化同化或壓制了弱勢文化,后者則導致同化成一種趨勢、一個媒體王國、一種相同的文化聲音,世界媒體文化逐漸走向同質化。所謂媒體文化同質化,是以媒體作為呈現方式的媒體文化,它生產出的文化產品在定位、內容、形式上具有一致性,并且這些媒體文化產品滲透著同一種價值觀和文化內核。媒體文化同質化現象在媒體各個層面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
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2000年世界文化報告》資料,目前,世界上有52個國家將無形文化和民俗文化遺產保護作為國家文化政策的一部分;在82個國家的立法中,包含了對無形文化和民俗文化遺產的知識產權保護的條款。還有一系列舉措,如《世界文化多樣性宣言》、《文化多樣性公約》等對文化同質化的抵制,以挽救多元文化的墜落。這些措施發揮了一定的作用,但是在當今以政治、經濟為主導的社會體系和價值系統中,抵制語言、消費、行為無個性的文化“同質化”,塑成文化多元化的景觀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二、“邏各斯主義”顛覆之后的主體性分裂
新媒體是大眾媒介中最富于草根性和平民性的媒介,是反“邏各斯中心主義”的重要操練現場。邏各斯主義的重中心、意義的邏輯,被后現代浪潮解構,主體被失散在新媒體各處,甚至迷失。
解構主義對現代主義正統原則和標準加以批判地繼承,運用現代主義的語匯,卻顛倒、重構各種既有語匯之間的關系,從邏輯上否定傳統的基本設計原則,由此產生新的意義。用分解的觀念,強調打碎、迭加、重組、重視個體,反對總體統一,從而造成不確定性的文化現象。傳統意義上的中心的功能被弱化甚至被大量新的中心覆蓋。傳統價值觀念和權威的話語被弱化,主流話語首當其沖成為了被懷疑、被解構的對象。
互聯網主體的碎片化,有以下兩個層面的含義:“其一是互聯網導致了世界圖景的分化。世界被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已經被數字化、被賦值,進入演算系統,另一部分則沒有進入。世界也被分成兩種人:一種人決定何種東西要進入計算機,進入網絡以及如何進入;另一種人則接受這種安排。碎片化在這個意義上就是分裂化。一種可能遭遇多次編碼、重復編碼、混合編碼,任何實體都不能免除被編碼的命運,但同時又是完全編碼的,總有一些未進入系統的內容。其二是從事物呈現的角度看,由于編碼的部分有參與運算幾乎是不可控制的,事物的不同部分被處置的多種可能,事物的面目有多種重現解讀方法,主體的唯一性將被徹底粉碎。”[6]165網絡傳播是最為典刑的“去中心化”的信息傳播。“網絡媒體給人們帶來一種‘去中心化’的文化和政治、話語范式的遐想,在這種想象中,傳統的話語霸權和集權似乎經受著平民、平等、開放的話語力量的顛覆,網絡媒介被賦予了強大的去中心、反權威和開放、平等的解放性文化力量。”[7]無論是wed10背景下的新聞、BBS,還是wed20催生的博客、SNS,它們都是在“去中心化”力量的作用下興起并發展的。也正是由于wed20比wed10更強調互動性和草根性,更強調信息傳播的“去中心化”。所以,SNS、微博等的發展比新聞組、BBS要迅速、強勁得多,這也從側面印證了網絡媒體的后現代發展趨向。網絡技術本身是民主、平等、去中心的,然而,現實中的各種因素會阻礙這種去中心化的想象,導致網絡媒體在某些方面的“中心化”。在當下網絡媒介環境中,行政指令的干預、商業營銷的炒作、名人效應的影響以及“數字鴻溝”的擴大等因索,都會使網絡媒體、尤其是網絡媒體的傳播內容重新趨于“中心化”和“權威化”[8]。
手機媒體也參與了構建虛擬社會關系進程。看似充分融入了人的社會性和個性化特點,但本質上卻是對人的“物化”。在手機媒體所構建的虛擬社會關系網絡中,每個人至少擁有1個手機號碼,成為各自最主要甚至是唯一的身份標識,各個手機號碼就組成了虛擬的社會關系網絡。這與互聯網的結構特征非常相似:各個IP地址的連接構成了互聯網絡,在這個網絡中,IP地址是每臺計算機的身份標識,代表不同的計算機個體。而在手機媒體所構建的虛擬網絡中,手機號碼就充當了IP地址的功能,使用這個手機號碼的用戶則變得毫無差別,每個人都成為手機號碼背后的操作者,變成了被物化的個體,失去了原有的主體性。
借用托夫勒的《力量轉移》的話說,暴力和金錢的時代已經過去,利用“知識”控制人類的時代已經來臨。數字化、比特化、網絡化,就是這場“知識革命”的外部表征,并且這種表征通過歷史主體、傳播工具不斷放大,通過財富、“媒體軟暴力”的形式,內化為關于歷史的思考和未來的期待。在此之后,“一切關于人的思考的路徑都將被歸順到這種‘數字語言’的氛圍之中,向‘尚未被數字化’的世界告別的喪鐘已經敲響”[6]156。主體的“平面化”也日益嚴重。互聯網每天巨量的信息鋪天蓋地襲來,人們應接不暇。往往快速切換瀏覽,浮光掠影。長期如此,人的感知能力下降,越來越成為信息的奴隸,沉溺于信息大海中無法自拔,并且更嚴重的是形成被動式的思維習慣,想象力和創造力退化,人的主體性弱化,形成了單向度的人。
除此,現實生活人際關系是復雜多變的,而網絡的身份隱藏、虛擬性使人際交往變得相對安全。主體在互聯網得到情感認同與滿足的同時,越來越多的人依賴網絡,厭倦現實,造成自我封閉。人際交往減少,造成人與人之間的疏離與冷漠。
新媒體主體成為被卷入的被動的主體,不可避免地作為一種無法規制的主體碎片進入數字化、編碼化,成為巨量主體中的一分子,毫無個性地成為新媒體空間萬千世界的附贅。主體已無法掌控,無數散落在新媒體空間的分裂性主體,主體的分裂和迷失,勢必奪去個性獨立思考的支點,造成信息潮流中沒有主體活力的一片死寂。
三、新媒體媒介下文化發展路徑反思
新媒體對文化的促進與阻礙之間的博弈,形成了當下斑駁陸離的媒介意義格局[9]。除了文化同質化、主體迷失等問題,諸如淺層閱讀帶來的理性缺席、娛樂消費中意志力消沉等皆為突出的現象。要最大化地避免新媒體對文化的負面效應,最重要的路徑莫過于重建主體,而文化多元主義無疑為主體重建提供了制度保障。
陷于紛繁復雜、多方誘惑的分裂、瑣碎化的主體的失落,導致思考能力的削弱,以及作為人的主觀能動性的壓縮。現代主體往往被描述成由文化的社會話語、語言結構和指意實踐(signifying practice)所建構的,成為被描述、修辭的主體,而主體的本體性質被旁落。因此,富有本體性質的新媒體的主體重建是應對主體迷失的措施。
而文化多元主義可以保障主體性的回歸,同時也為文化格局提供一個視角。正如社會學家羅伯森認為,全球化——作為當代世界“壓縮”的一種形式相對化,并使它們“平等化”。堅持全球化世界的異質性和多樣性是全球化理論不可缺少的部分。即在全球化的普遍保護下,認同種族、社會、文化共同體等,使得新媒體的文化多樣化發展成為抗衡同質化的重要力量。由此,我們不能喪失新媒體對文化建設的信心,新媒體在文化傳播、意義建構,以及其他價值生成中將日趨深入和完善。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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