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償所愿,終于置買了房產。因經濟拮據,我重裝飾輕裝修,在室內掛幾幅字畫,擺兩尊老家的百年老缸,別致古樸的鄉村氛圍居然呼之欲出。我喜歡這種居家的鄉土氣息。
見左鄰右舍,我總要親熱地打招呼,管人家笑臉回應或冷漠搪塞。看對門往樓道放了袋垃圾,就順手拎出,清理衛生時,順便把樓梯也打掃干凈。還把家養的幾盆花放在樓道里,愿花兒也芬芳因緣而聚的鄰友。我盼望溫馨的鄰里氛圍。
因為,我自小就生活在這種脈脈縷縷、綿綿連連的溫情里。
幼時家貧,我全家亦如躬耕南陽的臥龍先生一樣居于草廬之中,墻是坯壘,壁刷黃土,頂苫麥秸;也如杜甫為秋風所破之茅屋,每到大風及連陰雨天要防刮補漏。由于煙熏火燎,屋內一片灰黑。用青石圍一圈做圍墻,卻沒有門板,正房直對空場。那時,許多人家沒有鎖,門釘鐐一搭,木棍別一下,豬不進來拱就行。有鎖的,鑰匙順手往窗臺的瓦盆一放,門垴頭一塞,甚或門墩上一扔了事。孩兒們玩渴了,跑餓了,就近踅到家中,爹娘喊一嗓,進廚屋尋饃筐拿個黑紅薯饃幾口吞下,掂起水瓢咕咚咕咚牛飲一通。我也曾聞香入門,混吃要喝。許多伙伴兒,外村遠莊、放牛割草的,到我家門口,叔嬸一叫,爹媽就讓吃喝,絲毫看不出有啥嫌棄厭惡之意。
及至我有了孩兒,住進了部隊的平房大雜院。女兒口刁,不愛吃自家飯,一兩歲的小人兒,左手拿碗,右手執勺,搖搖晃晃、一步三顛,串東家走西舍,奶聲奶氣地要吃的。這家塞塊糕,那邊喝碗湯,甚至就地滾爬玩耍,衣服臟了,鄰居就給她換上自家孩子的;累了,就在人家床上睡覺。小女穿百家衣、吃百家飯,歡實著成長,竟然出落得茁壯漂亮,人見人愛。
這種溫馨的氛圍,現在絕難見到了。在鋼筋混凝土的森林中,樓高了,人矮了;房大了,心小了;有錢了,情淡了。同小區同樓同單元甚至同層,見面難有問候聲,數年不知對方姓;正所謂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故媒體接連披露小偷光明正大地撬門,鄰居卻無人過問;膽大的小偷雇搬家公司連窩整端,鄰居真的以為對門在搬家!
如此生活,即便高樓華堂、室敞屋奢,入住其內,也未免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彼此設防,其孤寂之心、落寞之態、無聊之境,會好受嗎?
“皇帝作家”二月河是中原文化的一張名片。南陽市領導敬重他,希望在臥龍崗上為他建新居室并紀念館,二月河婉拒:小院住得自在,舍不了。舍不了,有其好。
鄰里好,賽金寶。二月河悠然隱居于白河畔爬滿紫藤薔薇的小院,鄰里和睦,親親熱熱,分外和美。門口喊一聲:“老凌,上街給你捎了二斤青菜!”或是送一把辣椒豆莢:“二月河老師,我種的,你嘗嘗咋樣,純天然!”彼此哈哈一笑,不用言謝,溫情自然在心間氤氳流溢,生活愈加有滋有味了。
二月河曾回應香港記者“是否到外地發展”說:“南陽是世界上最適合我生活的地方,我不會離開。”我想,名揚天下的二月河絕不會隨口一說。“最適合我生活的地方”不僅是指文化博大或山明水秀,更不是客套溢美之詞;二月河心中,肯定激蕩著南陽人對他的敬重、對他的熱愛的回饋之情,定然回味著南陽人那種厚實質樸的溫情之美。
不必奢求假山水池、人造美景,從你我做起,從現在做起,從小事做起,從鄰里做起;醞釀淳樸的民風,營造和順的溫馨,居住在厚實的溫情里——這樣,日子才夠圓滿美好,這樣,家才真正是我們享受生活、可心如意的暖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