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令七十二候集解》:立,建始也;冬,終也,萬物收藏也
一日秋風一日薄,黃葉丹楓戀枝柯。從田野里返回的時候,走過一片小樹林,腳下是厚厚的葉子,頭頂是疏朗的枝條。秋葉五彩繽紛,映著高遠無云的藍天,很好看。風來,葉兒作著最后的告別,說著永恒的再見——立冬了,祝好!
還是一早起來。陽光很好,披了一身的暖和,風就不涼。風是一陣一陣的,輕微,像一個不安分的小孩子,想起來輕吹一口,枝頭就嘩響一陣,旋飄幾片。幾只雞在林子里,頭一伸,腳一收,再緩緩地放下,悠閑自在地踱步。風撫摸著它們的羽毛,毳毛鱗翻,如風臨波面,一個又一個細小的漩渦。
有風就無露。草木、莊稼們一早都干爽著臉面。茶豆角還在架子上舉著一簇又一簇的花,朵朵粉白、紫紅;風來,花香短暫而恍惚。蘿卜把包裹周身的黃土撐裂了縫。包圓的白菜綠油油地滾了一地,一球球地互不干擾。頂出針芽的蒜苗,又一茬出土的菠菜,嫩得透黃——大地,總是生機勃勃!
走進麥地深處,暄騰騰的黃土背景上,麥子又高了寸許,青得逼眼,綠得耀眼,嫩得心疼,散漫著被碰觸后的體香,青色,一綹,一縷,一串,撲面,撲鼻。連日來的晴暖,已有些旱象。一條水龍帶從遠處伸來,水流汩汩其中。澆地的農婦說,也不算旱,不過得澆一澆,讓水撲撲地,麥根扎實一些,太浮的話,不好——童年,麥子出到這個時候,大人們會牽牛拉著石磙碾壓一遍麥子,也怕麥子們出苗期時長得太慌太招搖而顧不上扎根,大雪來了,凍死凍傷,導致來年減產……物理都是相通的,無論人還是莊稼,都要謙虛些好。
棉花特別喜歡這樣的陽光和風,喜歡得一夜沒睡覺,開得白花花的,上下左右,一朵,一朵,雪的顏色,看著卻暖和,看著讓人想起很多:紡車,花捻,針線笸籮,經線,緯線,梭子,織布機,老棉襖,虎頭鞋……最能代表農耕文明的這些物什被后工業化的機械復制沖擊得漸行漸遠,沒入了一些上了年紀的人的腦海中,成為永遠而模糊的溫馨。
其實,好多事都需要翻騰和記憶,就如這一個個節氣。“節”者,草木新的生長點也;氣者,天地的寒、暖、陰、晴等現象。《左傳·昭公元年》言“天有六氣,曰陰、陽、風、雨、晦、明也”。千百年的積演后,節氣就這么穿行在一年中,把四季表達得鮮明快捷,按著節氣過日子的話,你會覺得人生太快,快得要命!雖然節氣也是觀照厚重歷史的一個刻度。
歷史上的立冬在《呂氏春秋》中是這樣說的:“是月也,以立冬。先立冬三日,太史謁之天子,曰:‘某日立冬,盛德在水。’天子乃齋。立冬之日,天子親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冬于北郊。還,乃賞死事,恤孤寡。”“恤孤寡”是很有意思的一個詞,拿今天的大白話來說,就是領導下基層“訪貧問苦”。看來,這是一個好傳統,老輩子的人都知道這樣做,我們應該做得更好。
立冬對于草木來說,無異于暮年,類比人來說一樣,頹廢和衰敗中。一切都無可奈何。與一位年過七旬的老農交流過此時的心境,人家一笑,該吃吃,該喝喝,來了走,走了來,不然地球盛不下,哈哈!有些浪漫。
浪漫都超不過李白大詩人,人家在某年立冬這一天寫道:凍筆新詩懶寫,寒爐美酒時溫。不寫詩了,喝酒去!
我不喝酒,中午吃餃子。“冬至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這是南陽的俗語,與醫圣張仲景有關。俗語也是一種文化,有很厚實的內容,有很講究的東西,也得傳承……
想著走著,一陣花香,很濃,是菊花。園林盡掃西風去,惟有黃花不負秋,真是的,好個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