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感受敘事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并說出自己的體驗,對作品的思想感情傾向,能聯系文化背景作出自己的評價”是《語文課程標準》對7-9年級學段學生在閱讀方面提出的要求。在人教實驗版初中6冊語文教科書里,敘事性作品大多是一些名家名篇,是學生提高閱讀鑒賞能力,培養積極向上的情感態度與價值觀的優秀語言材料。在解讀這些作品時,人們一般會從情節、人物與環境三個方面展開。在梳理情節的基礎上把握人物形象,從而理解作者所要表達的思想感情。然而,人們往往忽略了作品中一些不太起眼的道具。經過深入的研究后我們發現其實它們也是解讀這些敘事性作品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切入點。
道具本不是文學中的一個專業術語,它指的是“演劇和攝制電影電視片時表演用的器物,如桌子、椅子為大道具,紙、煙、茶杯等叫小道具。”但在文學作品中特別是一些敘事性的作品中也出現了一些道具,它們起到了或者巧妙地暗示了故事發生的背景,或者有力地推動了情節的發展,或者揭示人物性格,透視人物心理動態等不同的作用。因此,我們不但不能忽視它們的存在,而且應該將它們視為解讀作品的又一把鑰匙。
一、暗示特定背景,烘托作品氣氛
敘事性作品的背景包括自然背景、歷史背景、文化背景等。作品正是在這些特定的背景中去塑造一個又一個鮮活的人物形象,而許多道具在這方面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七年級下冊的《最后一課》是法國作家都德的著名小說。小說里出現了一個很微小但又非常重要的道具——布告牌,它在小說中一共出現了兩次。
“我走過鎮公所的時候,看見許多人站在布告牌前邊。最近兩年來,我們的一切壞消息都是從那里傳出來的:敗仗啦,征發啦,司令部的各種命令啦。”
“啊,那些壞家伙,他們貼在鎮公所布告牌上的,原來就是這么一回事!”
小說的背景是法國在普法戰爭中戰敗,被迫割讓阿爾薩斯和洛林。這樣的一個大的歷史背景如何與小說的情節發展融為一體呢?小說不可能不寫,也不可能大篇幅地介紹。作者的高妙正在于通過小佛朗士第一次經過布告牌時的疑問和后文對布告牌內容的揭示,表現了這一重大的歷史背景,從而使小說籠罩在巨大的悲哀的氣氛之中,并且將小佛朗士看到布告牌前的快樂、調皮與明白布告牌內容后激發的強烈愛國意識形成鮮明的對比,以致感動了全世界的人們。
八年級上冊的《臺階》是當代作家李森祥的作品。作品通過父親造臺階的故事,表現出老一輩中國農民要強、有志氣并有著愚公移山的精神和堅韌不拔的毅力但又謙卑的性格特征。小說中出現了一個極不起眼的道具——草鞋,它在文中出現了如下幾次:
“只是那一來一去的許多山路,磨破了他一雙麻筋草鞋,父親感到太可惜。”
“他一般都去河里洗,拖著一雙濕了的草鞋唿嗒唿嗒地走回來。”
“一個冬天下來,破草鞋堆得超過了臺階。”
作品并沒有對時代背景進行介紹,但我們仍可以從對草鞋的描寫中看出這是一個貧困而落后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父親會因為搬石頭磨破了一雙草鞋而心疼不已,會因為長年勞作而讓一個冬天的破草鞋堆得超過了臺階。也正是這種生活的困境突出了父親人窮志不窮,渴望被尊重的自強自立的精神以及通過自己的誠實勞動而實現理想的愚公移山的精神。由此可見,草鞋所體現的文化暗示在小說中顯得非常重要,它為整個作品奠定了社會文化基調,為人物形象的塑造起了背景烘托的作用。
由此可見,敘事性作品的某些背景信息正是通過許多道具體現出來的,它們讓讀者品味著一個又一個不同的世界,感受那個世界中不同人的生存狀態和精神境界,從而獲得美的熏陶。
二、推動情節發展,演繹矛盾沖突
人物形象的塑造離不開故事情節的發展。人物的性格特征,作品的主題正是通過情節的推進得以呈現的。許多敘事性作品篇幅較長,情節較為復雜,于是從一個小小的道具入手去理清故事的脈落也不失為一種有效的整體感知方法。
七年級下冊的《社戲》是魯迅先生的小說《社戲》的節選部分,作品描寫了主人公迅哥兒一次去趙莊看戲的全過程。在這個故事中,白航船成為不斷推動故事發展的重要道具,作品中對它的描寫主要有以下幾處:
“一出門,便望見月下的平橋內泊著一只白篷的航船,大家跳下船,雙喜拔前篙,阿發拔后篙,年幼的都陪我坐在艙中,較大的聚在船尾。”
“這時船慢了,不久就到,果然近不得臺旁,大家只能下了篙,比那正對戲臺的神棚還要遠。”
“那航船,就像一條大白魚背著一群孩子在浪花里躥,連夜漁的幾個老漁父,也停了艇子看著喝采起來。”
從這幾處我們可以看出,無論是出發去看戲,還是到達趙莊社戲現場觀戲,還是回程時吃豆,都離不開這條可愛的白航船。可以說,小說不斷向高潮發展的見證正是這條船。雙喜的能干、阿發的慷慨大方及小伙伴們之間和諧的人際關系,正是通過與白航船發生聯系而體現出來的。而整部作品也正是通過小時候純樸、和善的人際關系與成人后北平社會冷漠的人際關系的對比來表現主題的。
九年級上冊的《智取生辰綱》是古典名著《水滸》的節選部分,這是一個精彩的斗智故事,充分體現了作者高超的敘事技巧。在這個故事里,我們注意到作者對主人公楊志手里的藤條進行了多次描寫,那么,這根藤條起到了怎樣的作用呢?
原文呈現(部分):
“楊志趕著催促要行,如若停住,輕則痛罵,重則藤條便打,逼趕要行。”
“楊志大罵道:‘你們省得甚么!’拿了藤條要打。”
“那軍人們思量要去柳樹陰下歇涼,被楊志拿著藤條打將來,喝道:‘快走!教你早歇!’”
“楊志拿著藤條,劈頭劈腦打去。打得這個起來,那個睡倒。”
楊志等一行15人押著生辰綱走上了赴東京太師府的路,在這個團隊中楊志成了他們的領導人。起初,楊志要求他們早晚涼時出行,但是隨著人家越來越少,走的路也多是山路時他就改為中午走路,早晚涼快時休息。楊志的出發點當然是好的,畢竟他經常行走江湖,深知山高林茂之處多是強人聚集之處,因此,中午走路是最保險的做法。但是隨著這根藤條的出現,他與其余14人的矛盾逐漸升級,因為其余14人不理解楊志的做法,無法接受楊志這樣做的理由。于是,軍閥出身的楊志只好使出“看家本領”——拿藤條打,并且還伴隨著爭執和辱罵。隨著故事發展到黃泥岡上,矛盾被進一步激化。即使楊志拿著藤條打他們也無濟無事,“打得這個起來,那個睡倒”,奶公也直接導向了廂禁軍一邊。這時迎來了故事的高潮——七雄現身,白勝賣酒迷惑楊志。
這時的楊志又是怎樣想的呢?“楊志尋思道:‘俺在遠處望這廝們都買他的酒吃了;那桶里當面也見吃了半瓢,想是好的。打了他們半日,胡亂容他買碗來吃罷。’”楊志的理由有兩點,一是親眼見到兩桶里的酒都被人喝而且沒事;二是楊志實在打得太狠了,有點心軟,于是決定買酒。終于楊志上當,生辰綱被奪。從這里可以看出,藤條成了矛盾發展的主要道具,有力地推動了情節的發展。這根小小的藤條可見作家情節設計之精細,無怪金圣嘆也將此處對藤條的描寫比之于景陽岡上武松打虎時對哨棒的描寫。
由此可見,在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方面,許多高明的作家正是巧妙地借助一些看似不太起眼的道具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作品撼動人心的力量也正是在情節的不斷發展變化的基礎上產生的。
三、刻畫人物性格,透視心理動態
刻畫一個個成功的人物形象是敘事性作品的核心追求。刻畫人物形象的方法有很多,如人物的語言、動作、心理活動等,但是對一些道具的成功描寫也使人物形象變得豐滿、立體起來,使人過目不忘。
八年級上冊中孫犁作品《蘆花蕩》是孫犁先生的代表作之一。小說刻畫了“老頭子”這個抗戰時期的交通員形象,鮮活而生動。老頭子的核心特征是“過于自尊和自信”,這一點從他的一個小小的道具——竹篙上也體現得淋漓盡致。作品對于竹篙的描寫有如下幾處:
“老頭子只穿一件藍色的破舊短褲,站在船尾巴上,手里拿著一根竹篙。”
“可是他到底甩篙撥開外面一層蘆葦,找到了那窄窄的入口。”
“老頭子站起來,拾起篙,撐了一下。”
“一個干瘦的老頭子,只穿一條破短褲,站在船尾巴上,有一篙沒一篙地撐著。”
“老頭子把船一撐來到他們的身邊,舉起篙來砸著鬼子們的腦袋,像敲打頑固的老玉米一樣。”
一個在敵人封鎖線附近工作的交通員,手里居然沒有槍,只有一根竹篙,除了證明老頭子藝高人膽大外,就只剩下過于自尊和自信了。在這次護送兩個小女孩的行動中,老頭子手里的依然只有竹篙,它可以帶著兩個孩子通過封鎖線,可以帶著他們找到葦塘里的隊伍,還可以成為為女孩報仇的武器。因此,小說中的這個竹篙是一件非常值得玩味的道具,它幾乎是老頭子水上技藝高超、過于自信、熱愛自己的祖國和人民及痛恨侵略者等諸多性格特點的見證者。可以說,竹篙就是老頭子的標志。有了它,老頭子才是一個鮮活生動的人物形象,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九年級上冊的《孤獨之旅》是當代著名作家曹文軒的長篇小說《草房子》的節選部分。作品通過杜小康與父親去放鴨子的過程,表現了杜小康這個養尊處優的男孩在生活的磨礪中逐漸成長起來的故事。在這段文字中出現了一個非常特殊的道具,那就是一直陪伴在杜小康身邊的鴨子。作家不遺余力地描寫這些鴨子是否有著深刻的用意呢?
原文呈現(部分)
“鴨們不管,它們只要有水就行,水就是它們永遠的故鄉。”
“鴨們十分乖巧。也正是在夜幕下的大水上,它們才忽然覺得自己已成了無家的漂游者了。”
“鴨子在這里長得飛快。很快就有了成年鴨子的樣子。”
“它們在轟隆隆的雷聲中,倉皇逃竄著。”
“鴨們也長大了,長成了真正的鴨。它們的羽毛開始變得鮮亮,并且變得稠密,一滴水也不能潑進了。”
杜小康家幾乎是在一夜間從富裕變得困頓起來的。這一點杜小康雖然親身經歷了,但對于一個孩子來說畢竟感受得不深。但是當杜雍和把杜小康帶出學校,帶出紅門,帶進放鴨的旅程的時候,杜小康開始感受到這次出行的可怕。而這些鴨子也由先前的“只要有水就行”變得“覺得自己已成了無家的漂游者了”。其實鴨子的這種變化正是杜小康內心的變化。當父子兩人到達那一片巨大的蘆蕩的時候,杜小康經歷了他長這么大以來最困難的事——無邊無際的孤獨。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在適應眼前的環境,一步步成長起來。與此同時,鴨子也長得飛快。終于,那一場可怕的暴風雨來臨了,杜小康無疑也是非常驚恐的,正如鴨子的倉皇逃竄一樣,但是他勇敢地承擔起了尋找鴨子的任務。經過這一次暴風雨的洗禮,杜小康成熟了,長大了,能夠像個男子漢一樣面對生活的一切磨難和痛苦,而“鴨們也長大了”。可以說,這群鴨子的成熟正是主人公杜小康成長、成熟的象征,它們透視了人物的心理發展歷程,杜小康的每一步變化都在鴨子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詮釋,它們成為解讀杜小康這個人物的一把鑰匙。試想,如果沒有這群鴨子或者僅僅將它們作為小說的背景去處理的話,作品的魅力定會大打折扣。因此,這一特殊的道具所起到的作用是非常值得深思和研究的。
其他敘事作品中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例如,魯迅先生的小說《孔乙己》中的粉板,契訶夫小說《變色龍》中奧楚蔑洛夫的大衣等都起到了揭示人物性格,暗示人物命運的作用。它們為人物形象的塑造、作品主題的傳達等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由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道具的確可以成為我們解讀敘事性作品,理解作品內涵的一個重要憑助。文學的魅力或許正在這些看似不起眼的道具中呈現出一種別樣的美。在現代文的閱讀教學中,我們可以從道具等不同的角度解讀作品,這也正是培養學生鑒賞能力,發展學生思維,培養學生正確的情感態度與價值觀的科學方法。相信隨著課程改革的深入,中學生們各方面的語文素養一定能得到全面提升。
(郭敏北大附中深圳南山分校 518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