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法律關系客體的確定
·繼承與繼承法律關系
近代民法中的繼承源于羅馬法上的人格繼承,指生者在法律上取得死者的地位,由此使得死者的人格可以得以延續。在身份的意義上談論繼承離不開我國以及古羅馬時期以血緣關系為支柱的宗親制,這種繼承是對身份、財產以及其他權利義務的概括繼承。而我們現在所使用的繼承,則僅指財產繼承,不包括身份繼承,且今日之繼承不僅僅指對父輩的繼承,同輩間可以相互繼承,長輩也可以繼承晚輩的財產(參見許莉主編:《婚姻家庭繼承法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76頁)。
而對于繼承法律關系的內涵,學者們主要有三種不同觀點。一種觀點認為繼承法律關系是繼承法規范調整的,民事主體間因公民死亡時對個人財產進行繼承而發生的民事權利義務關系(參見王麗萍:《婚姻家庭繼承法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315頁)。第二種觀點認為繼承法律關系是指由于財產所有人的死亡或者宣告死亡這一法律事實的出現,而在繼承人、受遺贈人、繼承參與人和他們相互之間以及他們與集體組織、其他公民之間所發生的權利和義務關系(參見陳葦:《婚姻家庭繼承法學》,群眾出版社2005年版,第294頁)。第三種觀點認為繼承法律關系是由繼承法規范調整的、基于被繼承人死亡而發生的繼承人之間、繼承人與自然人之間的財產方面的權利和義務關系(參見巫昌禎:《婚姻與繼承法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282頁)。上述觀點,筆者比較認同第三種觀點,筆者認為繼承法律關系的概念既不應該過分狹隘——僅指繼承人和被繼承人之間的關系,也不可以無限擴張至一切因公民死亡而發生的民事法律關系。
·繼承法律關系的客體確定
繼承法律關系的客體是指繼承法律關系的權利或義務主體共同指向的對象。關于繼承法律關系的客體,大部分學者認為繼承既然是一種財產繼承,那么其客體就應該是被繼承人死亡時留下的遺產。但也有學者認為繼承法律關系的客體既然是權利義務共同指向的對象,權利指向的是除去遺產外,還包括“死者遺留的其他不具有人參專屬性的財產性法法律地位”。義務指向的對象則還包括死者的債務(包括應繳納的稅款)、遺囑指定的繼承人必須履行的某些行為等(陳葦:《婚姻家庭繼承法學》,群眾出版社2005年版,第296頁)。根據民法上的原理,對于被繼承人死亡時依然存在的非人身專屬性的其他財產的法律地位,繼承人也可以繼承。因此繼承法律關系的客體既包括遺產,包括被繼承人的債務,還包括遺囑繼承人、收益人被附加的要履行行為的負擔,更包括被繼承人死亡時遺留的其他財產法律地位。因此在確定繼承法律關系的客體時,我更傾向于將繼承法律關系的客體定位在比遺產范圍更大、且更抽象的“法律地位”上。正如臺灣學者史尚寬所言:“繼承的客體,只須是繼承開始時屬于被繼承人的權利義務,不以其效力確定為必要……只須屬于財產上之權利義務,其種類在所不問……雖非具體的權利義務,僅為法律地位,亦不妨繼承。但屬于身份之權利義務,不在其內(史尚寬:《繼承法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版,第153~154頁)。”對于繼承法律關系其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在于遺產,但其并不限于此。
遺產范圍及概念的確定
·遺產內涵的確定
遺產一詞,從各國立法看大體有兩種含義。廣義的遺產是指被繼承人死亡時留下來的財產權利和財產義務,它們又分別叫做積極財產和消極財產。狹義的遺產僅指被繼承人死亡時留下的財產權利不包括財產義務(參見曾興華:《婚姻法與繼承法》,法律出版社2002年版,第282頁)。英國法規定,從死者財產中扣除債務余額便是可以繼承的遺產。我國《繼承法》第三條規定:“遺產是公民死亡是遺留的個人合法財產”。乍看起來我國與英國似乎都是采取積極財產說的國家,但事實上在對待遺產的方式上我國與英國并不相同。因為我國繼承法規定的遺產并不是繼承人所得的經財產利益,而是被繼承人留下的全部財產和財產性權利。繼承人還應該在“合法財產”范圍內償還被繼承人的合法債務。因此,事實上我國繼承法對于財產的規定是承認其包含債務的,即我國實在廣義上使用“遺產”的。而并非像有些學者認為的,看到“合法財產”就直接認為我國的“遺產”只有積極財產。此外,大陸法系國家大都沿襲羅馬法“總體繼承遺產原則”,將被繼承人所遺留的財產所有權、債權和債務一起列入遺產范圍之內。除去我國,《法國民法典》規定:“財產所有權,得因繼承、生前贈與、遺贈以及債的效果而取得轉移。”《日本民法典》第896條則規定:“繼承人自繼承開始起承受屬于被繼承人財產的一切權利和義務。”而如上述英國法中對“遺產”的釋明態度一樣,在英美法系中,其民法規則為被繼承人生前所欠債務不在遺產范圍之內。
此外,我們將遺產確定為公民生前個人的合法財產,一來排除了身份繼承;也排除了屬于他人所有的財產繼承,在公民死亡確定遺產時,繼承人在被繼承人生前從被繼承人處得到的遺產便不列入遺產范圍內。但是在臺灣《民法》中,第1173條規定:“繼承人中有在繼承開始前因結婚、分居或營業、已從被繼承人受財產之贈予者,應將該贈與價額加入繼承開始前被繼承人所有之財產中,為應繼遺產。但被繼承人于贈與時有反對之意思表示者,不在此限。(第一款)前項贈與款項,應于遺產分割時,由該繼承人之應繼分中扣除。(第二款)贈與價額,依贈與時之價值計算。”1173條是從為視公允角度出發,但實際上我認為在經過被繼承人做出否定意思后,這一條文再難以達到為防止被繼承人偏袒某一繼承人的法律效果。且贈予后再加上反對將贈予之物作為遺產的聲明有違關于贈與的一般規定,導致理論前后的不統一,使一般民眾難以記憶區分。
·遺產范圍的確定
我國《繼承法》對從中國國情出發,對遺產范圍采取了列舉式規定,對遺產的范圍用七項內容列舉了出來,具體公民的個人財產所有權、公民的知識產權中的財產權、公民的他物權以及公民的債權債務這幾類。
這里需要說明的是公民的他物權,他物權包括用益物權和擔保物權。在用益物權中,承包經營權和公共財產使用權依法不得轉移,因而不可以作為遺產。此外對于物權法中未出現的典權,它屬于擔保物權的部分,應該在遺產的范圍內。
值得注意的是,臺灣《繼承編》并沒有對遺產及其范圍做出規定,而是直接規定了繼承標的。臺灣《民法》1148條對繼承標的下了定義:繼承人自繼承開始時,除本法另有規定外,承受被繼承人財產上之一切權利、義務。但權利、義務專屬被繼承人本身者不在此限。臺灣學者黃宗樂認為雖然臺灣《民法》的《繼承編》并沒有明確缺的遺產、采用列舉式的規定說明遺產范圍,但比較大陸《繼承法》后可以發現,兩者中的繼承都是只被繼承人財產上的權利義務。不同的只是立法技術上的差異,即前者是具體的范圍,后者簡要規定了遺產標的(梁美芬:《兩岸三地婚姻家事法律比較》,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2003年版,第147頁)。
此外,占有也是可以被繼承的。臺灣《民法》第1148條規定:“繼承人自繼承開始時,除本法另有規定外,享受被繼承人財產上之一起權利義務。”占有雖然是事實,但是依然可以依照這個規定承受占有。《德國民法典》第857條規定:“占有轉移于繼承人”。立法理由為:“占有法律之利益,應使其可以繼承,而繼承人第依開始繼承一事,即取得占有,無須事實上立于管領其物之地位,亦不必問其只有占有或欲占有之意思與否,此繼承法則當然之理也(王澤鑒:《民法物權》,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455頁)。”
遺產繼承中債權債務范圍的界定
·遺產債務的范圍
根據我國《繼承法》規定,遺產債務的范圍大致包含酌給財產、必要的財產份額、被繼承人生前所欠的個人債務、遺贈之債和繼承費用(杜江涌、陳葦:《中國大陸與港、澳、臺遺產清償制度比較研究》,載于陳葦:《親屬法與繼承法專論》,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第403~404頁)。《德國民法典》1967條規定:“(1)繼承人對遺產債務負責任。(2)除源于對被繼承人的債務外,繼承人作為繼承人承擔的債務,特別是由特留份權利、遺贈和負擔產生的債務,均屬于遺產債務。”1968條規定:“繼承人負擔被繼承人與身份相當的殯葬的費用。”臺灣民法中也有關于特留份和殯葬費的規定,這在我國的繼承法中則沒有出現。
特留份制度起源于古羅馬的義務分制度,是指法律規定的遺囑人不得以遺囑取消法定的繼承人繼承的遺產份額。該制度的目的在于限制遺囑自由,防止家長對遺囑自由的濫用,根據該制度若被繼承人沒有正當理由而取消法定及趁人的應繼份,可以請求撤銷遺囑,恢復其應繼份。一般而言各國立法對特留份都有數額上的規定,其權利人的范圍大體相同,唯一不同在于是否保有祖父母和孫子女。另外,在規定特留份的國家中,葡萄牙規定了剝奪特留份的權利,其他國家立法則是認為特留份與法定繼承綁定在一起,權利人繼承權則喪失特留份。在規定了特留份的國家,將特留份作為遺產債務是合情合理的。且有著多年傳統,我國《繼承法》則僅規定了必留份來保護法定繼承人的利益,但由于其保護范圍有些狹窄,因此其不能像特留份一樣平衡法定繼承人的繼承利益與遺囑人自由處分遺產之間的沖突。對于遺贈,遺贈受領人向當事人為要求請求遺產當事人指定給其的遺產,這就變成了繼承人的債務,這種對受領人的給付并非清償,只是作為法定繼承人應負有的義務。而遺囑附負擔是遺產債務本屬于被繼承人的義務,或者作為繼承人必須承擔的義務,遺囑繼承人不可只享有權利,而不接受遺囑為其設定的義務。
·債權債務清償中的時效問題
在訴訟時效進行中,當債權人或債務人死亡時訴訟時效該如何處理,首先涉及到訴訟當事人的地位是否可以繼承。私以為對于原告和被告的地位是否可以繼承的問題,法律不應該不加區別的對待。在訴訟法上,除去一些人身屬性極強的訴訟,被告不出席并不影響訴訟的進程。因此對于被告的繼承人,原則上也不應賦予其以選擇的權利,而是應將選擇的權利交給原告的繼承人。
對于債權債務的時效問題,首先要明白的是對于債權債務的繼承并不僅僅建立在清償的意義上,還建立在對對概括繼受上,及連同債的保障手段也應該一并繼承。也就是說,對于在進行中的債權債務關系,時效利益也應該一并繼承。這就意味著它們適用關于時效中止和中斷的一般性規定,時效的中止皆為客觀障礙,且接下去的權力狀態未知,所以法律規定其適用時效暫停的狀態。而對于當事人主動、積極追求的事由,才適用時效中斷的規定。作為繼承法律關系中的債權也要遵從關于時效的期間規定,權利僅能在剩余期限內主張,否則債務人可以拒絕清償。
(作者單位:華東政法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