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電視臺如何成為阿拉伯世界的主流電視臺

1997年7月，某個周六的下午4點鐘左右，沙特許多家庭正在看一檔兒童教育類節(jié)目，節(jié)目由法國國際有線電視頻道播放，該頻道是法國電視集團旗下的一個傳媒機構。節(jié)目由阿拉伯衛(wèi)星進行轉播。就在那天下午，法國電視廣播公司出現(xiàn)了一次衛(wèi)星轉播的操作失誤，將法國國際有線電視頻道與付費頻道顛倒了播送次序。造化弄人，如果那天播放的不是色情電影，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在法國采訪了菲利普·伯德雍，他當時是該頻道的負責人。他說：“本來在海灣地區(qū)，通過這一頻道收看法國節(jié)目的觀眾已經(jīng)越來越多，而那次的操作失誤毀掉了我們所有進一步的發(fā)展策略。”當巴黎的技術人員發(fā)現(xiàn)這一錯誤時，Canal+播送的“色情電影”已持續(xù)放映了30分鐘左右。根據(jù)有關數(shù)據(jù)顯示，在20多個阿拉伯國家中，約3300萬名電視觀眾在當時有可能接觸到這部“色情電影”。

阿穆得·奇拉尼接受采訪時，持有更加批判的態(tài)度：“當時，我是法國頻道駐沙特的代表，現(xiàn)在記憶猶新，這太可怕了。我們試圖立即阻止節(jié)目的播出，但法國方面無人回應。此外，這已不是第一次警告了，該頻道先前播放過一次新奇火辣的海濱浴場節(jié)目。他們的雇員工作能力低下，對阿拉伯世界的價值觀一無所知。”

巴黎的官方說法是，此事不過是阿拉伯衛(wèi)星排擠法國人的借口而已（這一解釋至今仍然難以令人心服口服）。

Canal+在一些阿拉伯國家播放“色情電影”后，立刻遭到阿拉伯衛(wèi)星的封殺。盡管巴黎施加外交壓力，但他們仍然決定將這一頻道立即驅逐出境。由此空出的位置讓給一家年輕的頻道———半島電視臺。

1996年11月1日，半島電視臺在卡塔爾酋長的授意下創(chuàng)立起來。卡塔爾是一個僅有80萬人口的小國，大部分居民由巴勒斯坦、印度或伊朗的入境移民構成。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卡塔爾是中東地區(qū)最貧窮的國家之一。然而不到20年的時間，由于天然氣礦藏的發(fā)現(xiàn)，它成了中東最富的國家之一。昔日不為人所知的埃米爾如今成了全球的重要人物，并且開始與全世界對話。

由于卡塔爾具備國際視野和區(qū)域性的獨立，采取的外交政策與阿拉伯世界并不一致，諸如文化對話、東西方之間的斡旋、對沙特老大哥的不信任、促成黎巴嫩的和解等等。卡塔爾與伊朗關系親密，但在本土仍然保留著美國重要的軍事基地———烏代德空軍基地口，還準許以色列人在多哈開設“商務辦事處”。

這一巧妙的或者說是混亂的外交政策，不可避免地在半島電視臺的播報路線中得以體現(xiàn)。“半島電視臺是卡塔爾的對外政策，是一個出口產(chǎn)品，是卡塔爾的大使館。”前臺長阿麥德·卡梅爾解釋道。而多哈分社創(chuàng)始人和主要領導人阿道夫·達爾加姆尼糾正說：“不是大使館，是卡塔爾的外交部。”

憑借在原法國頻道的位置上發(fā)出的強勢而全新的信號，半島電視臺在1998年12月底開始真正騰飛：它成了唯一能播放美軍對伊拉克“沙漠之狐”空襲行動的媒體。這些獨家畫面，為半島電視臺贏得了國際上的認可和不斷攀升的收視率。2000年爆發(fā)的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義、奧薩馬·本·拉登的視頻、2001年阿富汗戰(zhàn)爭、2003年伊拉克戰(zhàn)爭以及接下來2008年的加沙沖突，都使半島電視臺成為全世界難以忽視的媒體。

1996年至2001年，半島電視臺獲得了長足發(fā)展。它打破了阿拉伯世界的禁忌，尤其是在女人和性方面。該電視臺在以色列開辦了分支機構，這是阿拉伯媒體首次將話語權交給了一群希伯來的政府代表。于是，很多阿拉伯電視觀眾第一次在阿拉伯頻道上，看見一名以色列人在捍衛(wèi)自己的觀點。但從2001年起，半島電視臺改變了這一發(fā)展路線。

我曾與倫敦分社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者取得了聯(lián)系，他在辭職之前，還曾領導過半島電視臺的好幾個分社（他希望在此匿名）。他認為：“在2001年之前，它是一家民族主義頻道，也是一個非宗教性質的頻道，符合由阿拉伯聯(lián)盟所體現(xiàn)的阿拉伯民族主義、泛阿拉伯主義和阿拉伯世界的社會主義傳統(tǒng)。半島電視臺當時的主導思想是阿拉伯國家的現(xiàn)代化和阿拉伯世界的開放精神。但是從2001年9月11日起，半島電視臺向處于上升態(tài)勢的伊斯蘭教方向傾斜。”

瓦達·甘法爾，巴勒斯坦人，在2003年擔任半島電視臺臺長，當時年僅34歲。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受訪人又說：“自從瓦達·甘法爾上任以來，半島電視臺成為了伊拉克抵抗運動的支持力量。從此，他們反對伊拉克的什葉派，轉而支持伊朗、黎巴嫩和敘利亞的什葉派。他們支持阿富汗基地組織，關心薩達姆、侯賽因死后的名聲，他們親黎巴嫩真主黨、親艾哈邁迪·內賈德，他們甚至捍衛(wèi)委內瑞拉反美‘斗士’查韋斯和土耳其伊斯蘭埃爾多安！這與半島電視臺創(chuàng)辦初期追求的客觀的態(tài)度和中立的立場完全背道而馳，從那時起我遞交了辭呈。”

盡管他對事情夾雜了自己的解讀。當然，我的其他幾位受訪者們并不贊同他的觀點，他們認為半島電視臺是個“中規(guī)中矩的頻道”。有人指出，半島電視臺捍衛(wèi)阿拉伯世界的社會準則，并不妨礙它從事新聞工作；而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捍衛(wèi)美方的論調和價值觀，其實同樣具有爭議性。

我一直試圖弄清半島電視臺成為一家主流電視臺的原因。在布魯塞爾，我與比利時分社社長拉比·法密見了面。他解釋說：“半島電視臺的成功在于‘脫口秀’。”

半島電視臺成功的秘訣在于電視節(jié)目的安排：向阿拉伯世界的所有政治派系提供“脫口秀”平臺；面向自由主義者，有一套在倫敦制作、由明星播音員薩米·哈達德主持的政治類節(jié)目“不止一種觀點”；另外，還有時長90分鐘、對女性問題進行探討的專題類節(jié)目“女人專場”（最近被停播）。民族主義者擁有他們的明星節(jié)目“逆流”，敘利亞人菲塞爾·埃爾-加贊主持，他是德魯茲教派穆斯林，喜歡毫不避諱地談論各種禁忌話題，在抨擊當權政府時也毫不客氣。穆罕默德·克利琛的政治性節(jié)目“時事解讀”，同樣也吸引著更忠誠于阿拉伯民族主義而不是伊斯蘭民族主義的觀眾。對于遜尼派伊斯蘭教徒來說，他們可以觀看冷靜的阿穆得·曼蘇爾（他是一個親穆斯林教徒的埃及人）在開羅主持的“無國界”節(jié)目。他們還可以在每周日21點05分（麥加時間）觀看到“伊斯蘭教法與人生”。伊斯蘭電視布道超級明星謝赫·尤素福·卡拉達維（他是一個被流放的埃及人，也是親穆斯林教徒的埃及人）以嘉賓而不是以主持人的身份，定期親臨節(jié)目現(xiàn)場。

在這檔節(jié)目里，“謝赫衛(wèi)星”回答穆斯林信眾提出的具體問題，這些問題是他們在保持信徒身份的同時，為適應現(xiàn)代化生活而引發(fā)的。數(shù)百萬人深受他的觀點和他發(fā)布的追殺令的影響。謝赫·尤素福·卡拉達維支持巴勒斯坦人的自殺式襲擊，并且因美國對伊拉克的入侵而視其為敵人，但他對基地組織持批評態(tài)度，認為“9·11”襲擊的效果適得其反。

起初，半島電視臺的定位應該是我們稱之為“信息娛樂”的新聞兼娛樂模式。但經(jīng)過官方的技術審查之后，卡塔爾酋長更傾向于全新聞模式，但娛樂化依舊充斥在節(jié)目之中，甚至隨著“脫口秀形式”的增多，娛樂性更強。

此后許多節(jié)目都開始重視電視觀眾的地位，通過場外熱線搜集的問題，讓觀眾走進演播室或者通過網(wǎng)絡了解街頭公眾的反應。半島電視臺將話語權交給人民，此前沒有任何一家阿拉伯媒體這樣做。

2006年11月，半島電視臺開始用英語播送節(jié)目。在這一時期，還開通了體育頻道并投資建立了一系列大型網(wǎng)站。開辦英語頻道這一新策略同樣也是為了提高半島電視臺的收視率，將其觀眾群拓展到不使用阿拉伯語的穆斯林，例如，那些生活在印尼、印度、巴基斯坦、伊朗以及非洲英語國家的穆斯林，還有旅居歐洲的阿拉伯年輕人。

如今，半島電視臺的發(fā)展一帆風順，主流娛樂和新聞信息正在成為頻道的主打。2009年11月，它以6.5億美元的價格，向鄰國沙特阿拉伯的ART集團收購了幾家體育衛(wèi)星頻道，因此獲得了一些體育領域的相應權利以及諸如奧林匹克運動會，尤其是2010年和2014年世界杯等無數(shù)體育盛事的轉播權。半島電視臺從此在阿拉伯世界的體育傳媒界居于近乎壟斷的地位。半島電視臺如今是一家全球性的媒體集團，在阿拉伯國家也是最為重要的媒體之一。

（摘自商務印書館《主流：誰將打贏全球文化戰(zhàn)爭》 作者：[法]弗雷德里克·馬特爾 譯者：劉成富本書摘編由顏子悅工作室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