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畏風嘯雪寒的身影,步履雖然艱難,但緊隨想跟過去的,是音符般美妙的深深足跡。
一
二00二年隆冬的一個下午,呼嘯的寒風剛一放喉,刷地就喝來無數只漫天紛飛的白蝴蝶,在風情萬端的表演中,把個定格在天宇間的旖旎風光畫圖,魔術般地變成了一幅珠噴玉濺的無涯飛瀑。延綿起伏的大巴山,趁勢就剝脫去身上的最后一件斑駁衣衫,在暢快淋漓的沐浴中,雄性地展露出強健的筋骨與壯碩的肌肉。
一輛三菱越野車,就像這大山里穿著黑大褂的佝僂老者,正蹣跚地爬行在通住陜南高平縣的天路上。那車輪在積雪中輾出的兩道深深轍跡,恰如這山里背簍的兩條背系,緊緊地背負在大巴山的身上。
就在這輛車的前方,橫亙著一道膀大腰圓的山脊,如蒼龍凌空高高騰起,這就是被稱作一腳踏三省的“自然國心”雞心嶺。自古以來,就是川(渝)、陜、鄂的交通咽喉,海拔一千八百多公尺,置身此處,就會領略“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的磅礴氣勢;也會發出“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的嘖嘖驚嘆。
頗有感慨的龔祥,在噓唏中做了個深呼吸。接著他就向車窗外收回投放的驚愕目光,在閉上眼睛若有所思的沉定片刻后,便倏地從副駕座上調頭對后排座上的呂華說:“呂院長,我們找到梁尚軒后,如他不把在鳳鳴交通局收到的八十萬元貨款交出來,你一定要幫兄弟采取強制措施執行哈!”
法院副院長呂華的臉上,頓時就浮起了一絲為難的表情,他專注地望了龔祥一眼,把翻毛衣領向上提了一下后才說:“今天來為你壯膽子跑這一趟,已經就是‘犯規’了,現在又想‘變本加厲’要我去搞強制執行,你曉不曉得我的難處呢?”
龔祥不屑一顧的說:“這么一個小事情,還有什么難處敢把你這個專管執行的大法官難住呢?”
呂華只好對龔祥交著底說:“上個禮拜,副縣長大人胥尤平給我下了一道命令,對全縣所有的改制企業,如有銀行起訴,一概不得受理。對將收回的鳳鳴交通局八十萬元貨款,也不準去為你們凍結清收,縣上要作溪流水泥廠改制的前期費用。今天我算是毛起膽子跟著你來,如果是去出那樣的狠手,不是在‘慫狗子下茅肆(茅坑)——找死(屎)’嗎?”
話一說完,呂華就將凍僵的雙手搓了兩下,然后放到嘴邊吹了口熱氣。其實這口氣并不熱,準確的說吹出的是一團云,也可以說是一撮霧,但就只差結冰。他哆嗦了兩下后,便以旁觀者的姿態評頭品足的又說起來:“縣上以三峽工程搬遷立項搞的這個水泥廠,就當時的情況看,前途好像還蠻不錯,但誰知后來管理混亂,加之一個只能容納三十多個編制的企業,卻硬湊進去一百多號人,而‘超載’的七十多人都與有的領導有著那么些橫七豎八的關系,這哪里是在辦企業呢?而是從一開始就在碴起口口吃你們銀行的‘唐僧肉’啊!”
龔祥認同的臉上,堆起了連串復雜的表情,他在心里肯定的回答道:誰說不是呢?一九九六年春節剛過,縣上就決定由常務副縣長胥尤平牽頭,像“扯金花”似的,強行攤派銀行向溪流水泥廠貸款“下注”,沒想到只一袋煙的功夫,溪流水泥廠所欠各家銀行的貸款,就被搞成了死撬撬。
想到這里,那一波三折的逼貸情景,又歷歷在目回放在龔祥的眼前。
二
那是一個陰云密布的上午,風吹在臉上還撕裂般的疼。有些古老破落的寧安縣縣城,就像一位遲暮的滄桑老人,在面色慘淡中,有氣無力地躺在黛溪河邊呻吟。上古的時候,嗜鹽的先人們就在這里生生不息,隨著對食鹽的依重和制鹽業的興起,這座小縣城便匯聚了天南海北的人們來此生棲繁衍和經商貿易。據史料記載,這座小縣城有著五千多年的歷史,從商周時候開始,這里就是行政區劃的統轄地,先為巫邑屬國,秦漢以來,為郡、監、州、縣。但無論過去是怎樣的沿革更迭,都沒有沖淡這里人來人往的喧囂、舟渡車往的盛景、天人相融的和諧。可是在今天,這座落魄了的小縣城與曾經的那幅“清明上河圖”比起來,完全成了人們懷古的憂傷與無羈的遐想,這個凸顯出來的差異,不知該向何處去尋因,向誰個去索果。然而,只有那城東殘存的老城門以及城門下被踏凹凸了的青石階,還在不知怠倦的向人們講述著當年的繁盛和悠悠歲月的風情。站在東門石階上的龔祥,靜靜地在琢磨曾經于此絢麗過的生機與圖騰,他也同那些心急如焚的人們一樣,始終就在期盼這座小縣城以及小縣城統轄的這塊土地能重新崛起,以延續那被歲月風塵抹去了的繁榮與昌盛。
就在東門里邊的不遠處,有一幢獨顯威嚴的四層磚混大樓,那就是寧安縣人民政府。龔祥看了看時間,在撫摸了一把東門后,就舉步去到政府二樓會議室,座在了“農行”座牌指定的位子上。
不知是誰去買來的低劣壓模會議桌和皮套坐椅,散發出來的濃烈甲醛,直熏得人的眼睛就睜不開,于是不得不敞開兩扇窗口,放釋著里面的毒氣。
從窗口一起擠出去的,還有一些不比尋常的聲音,初一入耳,依稀是要為這座縣城或這座縣城統轄的土地進行輸血,并以此去連接人們懷揣的那個“懷古”夢境。但細細聽來,這個靠譜的話題并沒有驚訝的那么讓人興奮,而是在為溪流水泥廠的啟建資金缺口,實施強硬的攤派與逼貸。
會議室靠八駿圖的正位,早早就坐著了副縣長胥尤平,順時針的坐次是溪流水泥廠新任廠長梁尚軒、工行行長鄭明靜、建行行長劉登相、農行副行長龔祥、人行行長陶遠鑄、政府辦公室主任龐仁平。
主持人龐仁平向胥尤平投去會議是否可開始的恭請目光,在他會意認為一切就緒后,才打開開場白:“今天請各位金融家來開會,是落實溪流水泥廠建設資金的事,縣上決定由胥縣長督辦,現請胥縣長作指示。”
開這么重要的會,基本的程序是不可或缺的,盡管喚不起掌聲,但還得張顯層次和烘托莊重。
滿面容光的胥尤平挪動了一下屁股,然后在微笑中“嗯”地清了一口嗓子,說:“同志們,今天這個會對我們縣來講具有重大意義,因為縣上的一個大企業就在這個會上啟動建設了,在坐的都是這個企業啟動建設的功臣。”他端起結滿茶垢的透明杯,喝了口泡得比咖啡色還深的濃茶后又說,“目前,企業啟動建設的關鍵就是資金問題,縣上擬定了一個資金缺口貸款分配表,工行八百萬、建行七百五十萬、農行七百萬,請大家抓緊落實,不要影響建設進度。”
龔祥專注地盯著胥尤平,然后用手指將金屬邊眼睛向上撐了一下,問:“胥縣長,溪流水泥廠貸款抵押擔保怎么落實呢?”
胥尤平回答說:“溪流水泥廠是借用三峽搬遷政策擬建的企業,現在沒有什么資產抵押擔保。這個企業建起后,本身就是一筆抵押擔保資產,還需要其他什么抵押擔保呢?”
龔祥說:“如果沒有抵押擔保,貸款是很難辦得下來的喲。”
胥尤平輕蔑的瞟了龔祥一眼,然后就以命令的口氣說:“啟建溪流水泥廠是在為三峽工程搬遷安置作貢獻,各級領導十分重視,這個貸款希望大家站在講政治的高度,不準講價還錢打退堂鼓,只能照辦。明天溪流水泥廠就來同你們落實貸款手續,必須在一周之內辦妥到位。”
幾位行長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沒人再發表意見。大家心想:有這么要求辦理貸款的嗎?若是在會上斷然拒絕,定要鬧得卵子翻天,不如不作聲下來采取“叫花子的破鞋——過拖”的辦法為上策。
當然,這時的氛圍是非常尷尬的,每個人的臉上,都像是布滿了烏云似的陰沉著。
龐仁平見狀,忙用緩和的口氣問:“大家有什么建議?現在可以提出來。”
會議室只有鬼才去吱聲,在沉寂中,明顯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抵觸情緒。
“如沒有就散會。”胥尤平話音一落,就拿起茶杯邁著熊步,威風凜凜的走出了會議室。
三
一般情況下,工、農、建幾家銀行的行長是談不到一塊的,因為在這塊土地上,競爭異常激烈,特別是在對財政存款的爭奪上,時刻都充滿著“火藥味”,就只差大打出手。平時相遇,最多也只是極不情愿地生硬打一下招呼,但在心中都難相容。可是在今天,他們便不由自主的把話題湊到了一塊。
河街并不是街,只能算是一個巷子,硬化過的水泥路,早已凹凸不平,就像是人生的某段長路。幾位金融“巨頭”走在上面,是否有著某種遭遇的暗示。
喜歡發牢騷的工行行長鄭明靜又犯上了這個老毛病,他氣呼呼的說:“我真不明白,過去行政命令讓我們違心發放了那么多貸款,形成了大面積的不良,不僅沒有人去反省,反而今天又搞行政命令要我們去走過去的老路,真是他媽的在逼良為娼。”
建行行長劉登相雖然和大家的想法一樣,但他總是喜歡轉上幾個彎子去把話語來表達,或許這樣才夠顯出他這個在讀函授研究生有高人一籌的智慧,他說:“昨天,我到縣移民局和工業局去調研了一趟,我的結論是這個項目還是比較可行,未來前景也有良好的生命力,經縣移民局做工作,上面還同意補貼三峽搬遷資金三百萬元。”
這個結論如果說是正確的,那可是在完全正常的生產經營情況下產生出來的效果。
劉登相看了一下大家的表情,發現沒有人去對他先知先覺的智慧提異議,于是又才拉回主題說:“本來辦企業有資金缺口,向銀行申請貸款是很正常的事,然而,在沒有擔保抵押的情況下,把巨額資金缺口攤派給銀行,也就是叫我們來集資辦企業是不妥的。若管理到位,經營有方,企業創造出好效益后倒沒事;若是管理混亂,行政辦廠,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損失,這個責任誰個都不敢去擔當!”說完這段話,他認為他的論斷非常之高明。
的確,這論斷有可能是高明的,如果你要去否決他的這個高明,至少也得要承認他的這段話說得很內行。因此,在這一行人中,沒有哪個愿意去冒出皮皮,無中生有的去找茬反對這高明。
“我們農行硬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浪。”直率的龔祥急不可待地把話題接了過來,“在上個月市上的扶貧工作會上,市領導點名批評我行在發放小額農戶扶貧貸款上工作不力,并責令我行在一個月內發放小額農戶扶貧貸款四千五百萬元。前幾年也是行政命令,‘天女散花,見人點卯’發放的五十及一百元小額農戶扶貧貼息貸款已‘全軍覆沒’,充分說明這種沖動粗放的貸款方式,解決不了農民脫貧致富的根本問題,起不到期盼的支農好效果。前段時間,我曾下鄉去對過去的小額農戶扶貧貼息貸款進行過調查,有的農民借了幾十百把塊,晚上回去一場麻將就輸掉了;有的農民借錢后,打了幾斤酒,稱了一塊肉,一頓飯就吃掉了;有的農民雖然拿去買了點肥料農藥,由于沒有經濟收入還貸,全將其當作‘救濟款’賴著,放貸之日,就成了貸款呆賬之時。今天,縣上又給我們攤派貸款,行政命令硬要把我們銀行搞垮呀!”龔祥滔滔不絕后,就露出滿臉的焦慮與無奈。
人行行長陶遠鑄長長嘆了口氣說:“各位兄弟,縣上向你們攤派逼貸是有底氣的,縣上已在著手對國有和集體企業進行產權制度改革,你們哪一家會不去求他們維護你們的債權呢?加之又有財政存款這個粑粑,你們誰不想去啃一口?若不貸這個款,財政存款肯定要轉移到貸款的行,倘若縣上又再給小鞋穿,日子恐怕就難過得下去!”
說到這里,陶遠鑄面前出現了一塊水凼,他在繞過去時,褲腳上還是濺上了幾點污水,他將腳在地上跳了兩下,然后搖著頭對大家尷尬的笑了笑。他像是于此得到了什么啟示,忙對大家警示說:“我建議各位回去后,應迅速將情況報告上級行,爭取上面的力量來支持,要是大家繞不過這個‘水凼’,貸款發放出去一旦造成損失,秋后算賬那一定是要倒上大霉的呀!”
這句好心的警戒提示,保不準就是對未來的某種預言。親愛的各位行長啊!在這樣的金融生態環境中,這預言有可能奇準無比,但愿大家不會攤上如此倒霉的厄運,順利的繞過出現在前行道路中的各種“水凼”。
河街轉過一個彎就接十字街口,街上清冷得見不著幾個人影,幾家沒把卷簾門掀上頂的小飯館和占著臨街街道的幾個水果攤,已蕭條得完全成了擺設,即使偶有一兩個囊中羞澀的家伙光顧一下,一般情況下也都是百分之百的瞟一眼就走了,往往讓撓著癢癢的飯館老板和流著清鼻涕的水果攤主氣急敗壞地在心里罵道:“去你媽的屄,滾你娘的蛋”。然而,不生氣的始終只有那條無憂無慮的黃毛大野狗,它正旁若無人地蹺起來一條后腿,毫無羞恥的對著一桿風燭殘年的水泥電線桿撒尿。看過這幅光景,大家才寒暄幾句,就各自分道了。
四
龔祥將這一情況及時向在市黨校學習的行長吳仁相作了匯報,吳仁相委托龔祥全權應對這個事。
可是,出乎大家預料的是,工行和建行終于沒有頂扛住,不到一個星期就把貸款放了出去,并且全是沒有抓毛的信用貸款。
目下,縣上總是三天兩頭地催逼農行貸款的發放進度,可是,向上級行的報告一直沒有回音。當攤上這樣的棘手事情時,焦慮的龔祥真是感到“船頭跑馬——有腿無路”。
辦公室電話響了,龔祥極不情愿地抓起電話還沒答腔,里面就傳來了命令似的口音:“我是政府辦公室,胥縣長請你們行長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還沒等龔祥回話,電話就掛斷了。
龔祥帶上信貸科長胡建忠,兩人一前一后去到了胥尤平辦公室。胥尤平滿臉堆笑,同他們邊握手邊說:“歡迎財神大駕光臨,今天我本來要下鄉去布置農業產業化和龍頭企業發展工作,為了恭候你們,只好推了一下時間。”
龔祥和胡建忠坐下后,一位女秘書遞上了兩杯裊著香氣的清茶,然后客氣的招呼:“請兩位領導慢用。”
在這位女秘書走出辦公室時,龔祥和胡建忠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跟了出去。
這位女秘書叫蘭倩,一米七的身高,淋漓的流瀉出體態的婀娜與萬般的風情,一眼望去,就知道她是一位典型沐浴過黛溪河風光的美女,去年大學畢業考取鄉干部,安排在高巖鄉任文書,上個月才調入縣府辦做綜合秘書工作。
龔祥在心里想:縣上的思想解放得真快,辦公室秘書也在開始換成大美女了,要是在對金融工作支持上有這樣的意識,那該多好啊!
這時,胥尤平呵呵大笑著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你們這些財神身上,真是應驗了那句‘男人有錢就變壞’的話呀!居然在我辦公室將男人的本性釋放了出來。”
龔祥和胡建忠也只是跟著湊合的笑了笑。
胥尤平稍稍收住了一下笑臉,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今后有什么事與蘭秘書聯系,絕對不許動歪腦筋哈!”
蘭倩可能是在門外聽到了這里面的調侃,紅暈著臉走進來,給龔祥和胡建忠遞去溪流水泥廠的貸款進度表,然后向他們拋出一個桃花般的動人微笑后,就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胥尤平接著說:“我們還是言歸正傳,今天請你們來,主要是說溪流水泥廠貸款的事,工行和建行貸款已落實,你們行還沒有動靜,能給我一個說法嗎?”
“胥縣長,這個貸款我們真是沒辦法操作,我可以直接給領導一個答復,如果沒有抵押擔保,就是撤職我也不能貸。”龔祥這一果斷地回絕,把個胥尤平氣得青筋暴暴的。
“你們農行這也不行,那也不貸,總是和縣上不能保持一致,你們的政治意識到哪里去了?你們在這塊土地上生存,難道就不可以為這塊土地去做些事情嗎?”
“我們做了很多事情,到目前為止,投放在這塊土地上的貸款達四億五千萬元。其中:扶貧貸款七千萬元;一哄而起辦鄉鎮企業貸款一億一千萬元;國營工業企業貸款一億元;商業企業貸款一億七千萬元。在這些貸款中,有很大比例的就形成了不良,加之現在企業聽說要全面進行產權制度改革,都不還貸款了,在這樣的信用環境下,貸款該怎么發放呢?”
“誰沒有幾個億的貸款?工行近四個億,建行近五個億,別人就沒說什么?不能說過去放了點貸款就有多大的功勞,現在就可以不放貸款,支持地方經濟建設是你們永恒的主題和義不容辭的職責。”
“是的。貸款支持地方經濟是我們應盡的職責,但我們還是要講條件,要發揮貸款效益,不能總是將貸款放出去就呆滯、就死亡,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
氣惱之極的胥尤平大聲吼道:“貸款有風險是很正常的,溪流水泥廠貸款與其他呆滯貸款是球不相干的兩碼事,這個企業才剛剛啟建,并且有三峽工程搬遷政策的扶持,建起后是我們縣效益最好,稅收貢獻最大的遷建企業。這樣的企業不貸款支持,你們農行是不是想去等天上掉金子呢?”
“今天看來我們是談不出什么結果的,反而還會惹你生氣。這樣吧,請縣上與我們上級行聯系,把縣上的意圖和要求作一個說明,我們也繼續匯報,看上級行有何指示,到時再協商怎么辦。”
“我看這幾個銀行就你是塊硬骨頭。明天我就派人去找你們的上級行,若上面同意,你就不要去裝蒜,否則,縣上對你是不會客氣的。”
在那個歲月,領導一定是這么強勢的。政治和經濟,在他們眼里,就像這兩個詞的秩序排列,政治永遠在前,經濟只能絕對服從為政治服務,你不接受這個現實真的還不行。
不歡而散是沒什么可奇怪的。
出門不遠,就聽胥尤平罵道:“一個雞巴副行長,彎酸個球,也不稱一下有幾斤幾兩。”
五
走在河街上,胡建忠醋意盈懷地說:“胥縣長辦公室那位蘭秘書真是太漂亮了,說不定一朵鮮花早晚得被這個二老頭子摧殘!”
龔祥便沒好氣的向著深里說:“他豈止是早晚要摧殘一朵鮮花,企業和銀行都得難逃厄運,都要被他摧殘。”
這雖然是龔祥的氣話,但后來的事實卻應證了這一切。
在目下企業改制的這個特殊歷史時刻,縣上無不認為胥尤平是“亂世”之中不可多得的資本運作“高手”。 一九七八年,他從部隊轉業安排到縣農資公司任過副經理和經理之職,之后又調入供銷社任主任。經過這些經營部門的歷練,讓他在企業產權制度改革中,深諳逃廢銀行債務的“招法”,加之又有常務副縣長的在握大權,他首先就從他工作過的供銷社進行試點,一夜之間就突然讓供銷社因“虧空”而壽終正寢。由于當時農行貸款維權追得緊,他便策略性的留著區鄉供銷社房屋固定資產這個“尾巴”,以遮農行的眼目。
在把第一輪納入產權制度改革的企業進行“粗糙”改制落幕時,銀行的貸款損失就被卷進了一個巨大的疼痛深淵。可是,當企業產權制度改革的又一個浪頭涌來的時刻,他便又成了這塊土地上黨政和改制企業信得過的中流砥柱。上個月,他曾在沒有銀行參加的企業產權制度改革動員大會上大放厥詞:“本次改革就是徹底改掉銀行的貸款,企業可采取‘金蟬脫殼’、‘分裂母體’或是‘關門走人’等辦法逃廢銀行債務,誰逃廢得多,誰就有本事,誰就是功臣。改革廢債千載難逢,這是國家‘變相’給的難得機會,必須抓住。”
在這次動員大會后,所有企業對銀行的態度形成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山雨欲來風滿樓”,逃廢銀行債務的風暴,就遮天蔽日地席卷到這塊金融薄土上了,企業和銀行不被摧殘,那才奇怪。
然而,胥尤平就是胥尤平,你不得不五體投地佩服他的運作能力和溝通本領。
一個禮拜后,市分行派來兩名信貸員專門落實此事。兩名信貸員通過到縣上座談和實地調研,沒作任何表態。可是,在市上有關領導和部門的共同施壓下,市分行信貸部只是原則同意貸款,但要求必須完善相關手續。在得到這個答復后,吳仁相忙給龔祥打來電話布置說:“這筆貸款帶有強烈的政治性,工行建行都放了,我們不能去硬抗。近幾天我在市上做了大量的工作,縣上同意讓步,用溪流水泥廠的劃拔土地和機器設備作抵押,我們應抓緊在一周內把貸款放出去。”
晨霧沒有忙著散去,還像一床大被子厚厚地蓋在大巴山上,沉睡中的山川河流,偶爾會在時隱時現中演繹如仙似幻的“海市蜃樓”,就在一切禪悟入定之時,幾只找不準方位的野鴨子,便在黛溪河中發出扯筋似的惶恐驚叫,討厭的打破了這個寧靜的早晨。
這個寧靜的早晨沒有風,但寒冷反而比有風更具穿透力。一輛吉布車在咳嗽了兩聲后,便把晨霧撕開了一線口子,在太陽露出臉來的時候,它已馱著農行公司部經理郎新雨和信貸員劉海濤、鄧大龍去到了溪流水泥廠。廠長梁尚軒笑容可掬地迎接在鋼架搭建的工作棚,他說:“歡迎你們來我廠雪中送炭,目前萬事等開頭,地方簡陋,真不好意思。”
郎新雨一行沒有理會他半錢不值的客套話,便直入主題的說:“今天我們來主要是調查貸款抵押事項,縣上說用土地和機器設備作抵押,請你安排人把國土證和機器設備清冊拿出來,我們還要對土地和機器設備進行賬實核對,然后再去國土局和工商局辦理抵押登記。”
梁尚軒說:“土地證在王會計這里,機器設備清冊已造好,只等你們過目核對。”
一塊足有三十多畝的平地東邊,一座隆起的大山,就像一頭望月的犀牛,魁偉而又多情。遍山的石炭巖礦,具有用之不竭的水泥原材料資源。南邊是一條一公里多長的峽谷,被稱作一線天,在一線天左岸崖壁上深尺余,五寸見方的石方孔,公尺相隔,那便是遠古時開鑿的與秦楚相連的古棧道遺跡,當年人來人往的喧囂,反差極大的映襯著那段歷史留下的寂寞。穿峽而過的黛溪河右岸崖底,一條硬化過的水泥路,像一條彎廻的游龍,扼守著通衢川(渝)陜鄂的咽喉。在這個風光獨特的地方辦企業,人們一般都不會去懷疑它前途會不美好。
郎新雨一行來到棚子中,只見從左至右秩序分明的放著剛買入的機器設備。說真的,梁尚軒還真是個管理人才,從這些細節上就可以看出來,他的管理非常精細,條理井然,章法不亂。
梁尚軒邊指點邊介紹說:“這些設備都是胥縣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來的,價格在市場價基礎上平均下浮百分之五,基本上就是成本價,這份功勞對我們廠來說真是不小哩!”
這些都是他從胥尤平嘴里聽來的。在那時信息不靈,電子網絡落后,加之市場又不太規范的情況下,梁尚軒還能說什么呢?他沒有理由古怪稀奇的不去相信這些全都是真的。
郎新雨、劉海濤和鄧大龍均沒搭腔,只是照清冊清點著機器設備。作為銀行信貸人員,他們的結論必須建立在真實的數字和有效的證據之上,絕對不會讓信口雌黃和空穴來風的屁話左右自己的行動,改變自己的認識。
點完機器設備后,梁尚軒和水泥廠王會計便隨郎新雨一行到縣城辦理抵押登記手續。
可是,他們到國土局登記土地和到工商局登記機器設備,都好像有默契的只出了一個作抵押登記的白紙蓋章證明,沒有出據正規抵押登記手續。郎新雨提出質疑,但兩個單位的辦理人員都說現在抵押登記全是這么辦的,有登記單位的蓋章證明就作數。郎新雨一行只好拿著兩份抵押登記證明回農行匯報情況。大家心里明白,這只算是做了一個形式,敷衍的完備了一個環節的手續。
下午下班前,吳仁相急著打來四次電話催問相關情況,說市上領導在督辦,必須馬上回復。
郎新雨一行剛向龔祥匯報完畢,下班鈴和電話鈴同時響了,龔祥抓起電話,也沒問何人何事,他似乎知道是誰打來的,于是就無奈地對著電話說:“我們在作準備放,但經營主責任人你沒簽字怎么辦?”
吳仁相有點不滿龔祥的拖沓了,沒想到這么一個事還要麻里麻煩的三請四催,他沒好氣的說:“貸款先發放出去,字我回來補簽,如有什么責任,由我全部承擔。”
就在放下電話的這一刻,龔祥的手在顫抖,嘴角也在不停地抽搐。
此時此刻,誰能感受到一個人在夾縫中周旋的難堪以及承受的巨大壓力呢?更何況看到沒有保障的巨額貸款說不定就要打水漂時,別說龔祥的心里有多難過!
終于才幾年的時間,溪流水泥廠就一命嗚呼了,留下的八十萬元 “遺產”,也需要踏上艱辛的追債旅程。
六
車轉過一個彎,駛到一段上坡的陰山處,突然S型打起滑來,司機李飛左右調整著方向,他猛加一腳油,車反而向后倒退,他又點了一下剎車,但滑動著的車怎么也停不下來。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頭,李飛失聲大叫:“你們趕快跳!”
龔祥和呂華趕急打開車門,飛身跳了出去。
結了冰的路面像抹了油一般,兩人都重重的跌倒在上面。沒站起來的龔祥急調頭一看,車便更加快速的向后滑了下去。
車的左面是萬丈懸崖,垂直到底有一千四百多公尺。向下望去,崖根處那條蜿蜒秀雅的黛溪河,已如一根細細的綠絲線。這根綠絲線連著的兩戶農家,就像是才長出來的兩朵鮮嫩蘑菇,雪白而又圓潤。再細看時,蘑菇沿邊各伸出一根針管粗細的東西,恰如科幻片中恐怖的外星人頭上的天線。那從天線中不時沖出的一股接一股的青煙,活靈活現的演播著《西游記》里的故事——就是在那些形形色色的妖精出來之前,倏地甩出來的一股股障眼煙霧。見著這副光景,就是這山里的猴子,也會在毛骨悚然中啼不住地驚嚎不已!
龔祥猛地站起來跑了兩步又重重跌倒,他只好趴在冰面上驚恐萬狀的喝道:“飛娃子!快跳下來!”
這時,李飛穩穩握住方向盤,把頭伸在窗外緊盯車尾,隨車的滑動不斷調擺著方向。就在滑出二十多米后,李飛看見懸崖邊有一根碗口粗的松樹,他拚命將車尾對了過去。在這生死一線的關鍵時刻,就像是上帝專為預防這次驚險而栽的這棵松樹,在毫不猶豫中,偉大地把車堵在了“鬼門關”上。
李飛從右車門爬出來,一屁股就甩在地上。他已經沒有再站起來的力氣了,只見臉色鐵青,兩眼發呆,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額頭牽起線地落下來。
龔祥提起跌傷的腿,一拐一拐地顛過來,他一把抓住李飛的衣服拚命地推搡,并在大驚失色的恐懼中吼道:“你個狗日的為什么不早跳下來?把老子嚇死了!”
這時,李飛才回過神,然后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他趁勢抓住龔祥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并在全身不停的顫抖中嚷道:“我的媽呀!差一點就掉下巖去噠呀!就差一點啦......”
呂華的雙腿像篩糠似的篩過來,同龔祥和李飛緊緊地抱在一起,然后嘶聲竭力地叫罵道:“日你的先人梁尚軒,差點把老子們的命就除脫了,老子要弄死你!”這聲音跌落在大巴山上,像厚厚地積雪,猛堆起大家的怨恨與怒火。
三個人就這樣抱在一起。風雨同舟、生死與共的含義,此時在他們身上得到了最深刻的詮釋。
約半小時后,他們才定下神來。
龔祥說:“這里離高平縣還有四十多公里,明天早晨無論如何得趕到梁尚軒的住處,只好請呂院長和我起旱了,否則,今天生死線上這一趟就白跑了。她忘不了在她跌倒后,胥尤平摟住自己的那種憐香惜玉的感覺;她忘不了胥尤平給她的幫助,特別是對姐姐工作的調動。當看到姐姐已成家,并且襁褓中的小侄女長得那么乖時,胥尤平的影子怎么都摸不去;她還忘不了胥尤平充滿男人味的眼神以及初夜的那種快樂。雖然今晚把該說的話都說了,未來和他的關系究竟能怎樣,自己還真是沒法把握。此時她又怨起他來,怨他為什么不拿出決心和老婆離婚、怨他朝三暮四對情不忠、怨他不最后對自己說幾句甜言蜜語而感到絕情。
可悲的女人啦!你怎么就不知道呢?男人畢竟是男人,對女人完全可以不眨眼的拿得起、放得下。
五十七
自此以后,蘭倩就全身心投入了工作。不全是因為她的美貌,而還因為她善解人意和極具親和力,很快就在廠里樹立起威信,工作開展得得心應手,企業盡顯興旺之氣,當年決算,溪流水泥廠就盈利兩百多萬元,成為了全縣炙手可熱的企業。
在企業收獲豐碩成果的同時,蘭倩也碰撞過幾次愛情的火花,但都因男朋友難于承受戴“綠帽子”的壓力而告吹,可以說在情感的旅途上,她已是傷痕累累,再沒有勇氣和底氣去企盼什么了,她只想在工作中寄托希望,在同事和諧的關系中尋求溫存。
第二年,溪流水泥廠又盈利三百多萬元,成為全縣創利稅大戶,是人人見了都眼饞的“唐僧肉”。
然而,就在這時人禍來了,首先是巖口煤廠廠長胥尤平的表弟馮運大要求煤炭漲價,每年就多增成本二十多萬元。接著是縣上有關系人的親戚、老婆、子女共二十多人由胥尤平安排進來,美其名是為下一步擴大生產規模鍛煉人才打基礎。這些人來后,不僅橫草不拈,豎草不拿,而且勞動紀律渙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誰也不敢惹,負面效應極大。原來工作積極的員工看到這些人不干事,工資照拿,獎金照分,心里就開始不平衡起來,消極怠工現象嚴重,水泥產量和質量大幅下降。
本來這些矛盾都可以通過做工作來解決。然而,讓梁尚軒和蘭倩思想徹底發生變化的,是胥尤平和其他一些領導常以在外聯系項目和招商引資為名,拿著大把大把的發票到溪流水泥廠報賬,動輒幾千元、有時甚至幾萬元的報銷。他們想,自己辛辛苦苦干企業沒得多大好處,而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卻撈取著最大利益,企業照這樣下去,不垮才怪。既然如此,何不近水樓臺先得月,在整垮之前先把自己腰包撈足。
梁尚軒首先“醒悟”了,他便一次又一次將應收貨款作為呆賬進行報損,甚至有時發出去的水泥干脆就不入賬,錢無疑就裝進了自己的腰包。
蘭倩想:企業出現的這些不祥征兆,僅憑自己一己之力是無力回天的,既然別人都在撈,自己也要采取行動。于是她又違心地去找胥尤平討教招法了。
一天晚上,蘭倩炒了幾個菜,約來胥尤平吃飯。胥尤平一進門就對蘭倩說:“小倩!這么長時間,我是遵守了約定的喲!今天有什么事找我,是不是工作中遇到了什么困難?還是經歷了什么人生風雨呀?”
“什么都沒有,只是想請你吃飯,順便匯報一下工作。”
在幾杯酒下肚后,蘭倩說:“胥哥,我們水泥廠現安這么多人來,大家只拿錢,不做事,影響極壞。不僅如此,水泥廠每年還得增加工資成本支出三十多萬元,水泥廠干得好好的,為什么突然要增加這么多人呢?”
“死丫頭!水泥廠不就增加幾十萬的支出嗎,你知道這些人的后臺是誰?都是對企業有‘功’的人。企業得大頭,別人得小頭,這個賬還算不來?下一步水泥廠還要安排其他關系的人員,還要擴編,可能上百人。”
“如果是這樣,水泥廠吃就要吃垮呀!”
“那怎么可能,現在水泥廠不是每年要賺三四百萬吧?相信水泥廠是吃不垮的,并且我們縣上正在計劃把水泥廠規模擴大,這點人到時還怕不夠哦!”
蘭倩心里明白,這完全是在自欺欺人。水泥廠若不賺錢,擴大規模錢從何來?銀行不僅貸不到款,而且農行的人三天兩頭往企業跑,一有點錢就收本還息,鬼才把他的話聽進去。
在這種領導意識的支配下,水泥廠已半截埋進土里了。于是蘭倩說:“胥哥,那些有關系的人什么不干還白拿錢,他們憑什么呢?創辦這個廠你是立了大功的,我也做了一些工作。這樣吧!你出方略,我來操辦,去拿我們應該拿的東西好不好?”
“哈哈哈!”胥尤平大笑了幾聲說,“寶貝!你真是成熟了,懂事了。其實我就在等你這一天,我想你早晚會來找我的。”說完胥尤平就伸過手去在蘭倩胸前摸了一把。
蘭倩說:“啷個又想占我的便宜。”
“寶貝!占什么便宜,我倆的感情又不是湊合的,你完全割舍得了嗎?今晚我不走了,讓我好好陪陪你。”
“陪我必須是有條件的。”
“我看你現在是變成了一個地道的商人,啥事都要談條件。好,你就說吧!”
“剛才我說要拿回我們自己的東西,你看怎么辦好,以便我好操作。”
看來胥尤平早已成竹在胸。他說:“這樣吧!現全縣在搞希望工程,需要一批水泥,我批個條子,你就以捐贈之名把水泥弄出來,捐多捐少由你說了算,把挪出來的水泥就賣出去,這樣不就拿了應拿的嗎?”他停下來思考了一下又說,“這里面要找個中間企業,我去聯系由供銷社來辦,然后把水泥交給他們,美其名由供銷社監督,但每次調運由你簽字施行。另外還可弄幾個水泥代銷點,把水泥賣給農民,由于農民沒有錢,貨款收不回,報損不就行了嗎?這里賣多賣少你去運作就是。”
“要是出問題別人查出來怎么辦呢?”
“這里的技巧是要把外面的賬處置好,比如盜竊報個案,再就是火燒了,水沖了什么的,誰去弄得清楚呢?更何況我在暗中撐起,還怕什么!”
“今天我終于明白了當官的就是當官的,其智慧就是與眾不同,高!真是高哇!”
“高什么高?這不全是為了你嗎?寶貝!我該得的那份讓給你,不過你心不要太厚了,要適可而止,以防節外生枝。”
“好的。在辦的過程中我隨時向你請教,盡量把事情辦周全。”
久別勝新婚,胥尤平再也按捺不住,忙抱著蘭倩上床去鴛夢重溫了……
五十八
第二天,胥尤平就給溪流水泥廠和教委批了個條子,要求溪流水泥廠對教委實施的希望工程捐贈水泥,并由供銷社監督。這張條子批示上沒有任何數量,這就留了很大一個操作空間。接著他又給梁尚軒打電話,說不僅要做好縣外市場,也要做好縣內市場,現人多了,產量也要提高,銷售市場必須拓展。縣外的銷售由梁尚軒做好,縣內的事由蘭倩負責就可以了。梁尚軒欣然同意,因為縣外市場沒有蘭倩插手,自己獨攬一方任其所為,將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好處。
在對希望工程調用水泥上,所有生產出的水泥均沒通過生產部登記,直接發往供銷社倉庫,說是按縣上要求待捐贈工作結束后,再集中向廠財會部作賬務申報。
一個陰雨天的下午,不停的雨水就像是老天爺的眼淚,滴落得直叫人心煩,但蘭倩的心情并沒有受到影響,她很興致的帶著出納小劉去供銷社拿捐贈賬單。剛到縣城,蘭倩說自己先到工商局送水泥質檢報告,要小劉獨自去供銷社拿。
小劉是去年中專畢業分來的,十九歲的她顯得非常瘦小,平時不多言多語,隨時都表現出那種涉世不深的稚嫩與單純。
小劉去到供銷社銷售科,找一位向大姐拿了賬單,這賬單用一個黑色塑料袋裝著。
小劉走出供銷社去到一個小巷的轉彎處,倏地從身后竄出一人猛擊頭部一掌,小劉那經得住這樣的重擊,當即昏了過去,待她醒來,裝賬單的塑料袋和自己的包全不見了。小劉對自己被搶的包倒沒在意,里面只有一部手機和兩百元錢。然而丟失了賬單,這個事就大了,怎么向廠里交待呢?小劉便哭了起來,忙用公用電話向蘭倩作了報告,蘭倩叫小劉快到公安局報案,自己馬上就過去。
蘭倩去到公安局,正在做筆錄的小劉情不自禁地沖過去一把抱住她,喊了一聲蘭廠長后就哭了起來。此時小劉渾身子還在發抖,顯然受驚嚇不小。蘭倩理著小劉的頭發安慰說:“不要緊張,只要人沒吃虧,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在筆錄中,小劉只知道有人從身后猛擊了自己后腦一掌,其他的什么就不知道了,要破這個案子真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這是蘭倩的杰作。從這件事情看,蘭倩完全“成長”了起來。
就這樣,向希望工程捐贈水泥的事情就以胥尤平和蘭倩各分到近十萬元而了結,但誰也沒有想到這里面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雖然這個事由蘭倩了結,但胥尤平最放心不下的是梁尚軒,因為這個人鬼精靈,并且對這些伎倆也很內行,弄不好從他這里是要出問題的。但他又想,這個人最近有些異常,除蘭倩外,水泥廠會計等人也反映他有問題:一是報損壞賬。二是調出水泥不及時入賬。只要找他來談一下話,拿住他的痛處,他就不敢“翹尾巴”了。
他叫秘書通知梁尚軒到他辦公室談話,梁尚軒心里很虛,于是就提了五萬元現金去到了胥尤平辦公室。
他做著兩手準備,如胥尤平談其它事,這五萬元就不給,如談有問題的事,這五萬元就給。
胥尤平見梁尚軒進來,先給他倒了杯水,然后說:“尚軒啦!你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要說工作還干得不錯,特別是對水泥廠的經營更是獨樹一幟。不過不要驕傲,更不要走邪,最近有一些群眾反映對你很不利,都是我暫時壓住的,今天,我想聽一聽你的說法。”
梁尚軒想,自己干的這些事要是捅了出來,那問題是很大的,如有胥縣長這個“保護傘”遮風擋雨,或許會高枕無憂,于是他在驚悸中把一個小包放到了胥尤平左腳邊的辦公抽屜內,見胥尤平沒作任何反應,他的膽子才大了些,并在稍作鎮定后說:“胥縣長,在您的領導下,我們水泥廠現在效益很好,誰都盯著這塊‘肥肉’,特別是很多人都想對我取而代之。本來這沒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我走人不干了。但是不能這樣無中生有來誣害我啊!我的一切都是為了水泥廠的發展,沒想自己多拿一分錢。如果說拿錢,大不了是購貨企業和商家給了我點返回點子。但我大多都是沒要的,實在推不脫的,我才暫拿著,但絕對沒有放在自己的腰包里,即是使用了的,也是用在業務招待和其他市場拓展方面的,我真的沒有其他問題,請領導放心。”
胥尤平想,梁尚軒這個把子扯得太離譜了,購貨企業和商家怎么會向生產企業返什么點子呢?水泥又不是緊缺物資,如沒有好處,別人會這么干嗎?這是個危險人物,放到屜內的包肯定是錢,這赤裸裸的錢堅決不能要。他打開屜子,將包原封不動退給了梁尚軒。然后說:“今后做事要低調一點,不該做的事不要去做。這個包我不要,否則,我怎么去為你收攤子?你真的就敢說一切的所作所為就經得起檢驗嗎?今后一切重大事項要向我匯報,我給你把一把關,免得你去惹出一些滅頂的災禍來。”
梁尚軒千恩萬謝后,就冒著虛驚的冷汗走了出去。
胥尤平一眼就看出來,梁尚軒的問題不一般,不然怎么會給自己送一個“包”呢?雖然如此,但一些問題還得替他包著,要是把他的問題扯出來,溪流水泥廠的紅旗就無法樹下去,同時還有可能牽連蘭倩和自己。過去的讓它過去,今后一定要把他看緊,捆住他的手腳,不準越雷池半步。
在胥尤平的壓力下,自此梁尚軒就失去了運作權力,只是長期在湖北和陜西清收貨款,整個水泥廠均由蘭倩把持著內外大權。
梁尚軒雖然失去了權力,但他明白比去坐牢要好得多,再說會有更多的時間住在高平“小家”,這難道還不安逸嗎?
五十九
隨著蘭倩大權在握,憑著她的特有魅力,疏通了不少梗阻,做通了許多員工的思想工作,即使大家心中有怨言,但也都藏在心里,工作盡責一如繼往,水泥生產量又提了起來。
本來這是一個好兆頭,但她為了那份“該得”的利益,卻親手去種下了一個毒瘤,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
一天晚上,月亮還沒出來,天上的星星像是一只只明亮的眼睛,驚奇的望著溪流水泥廠的中層干部像偷吃的老鼠,東一個西一個地竄進了廠部會議室,最后只見一個人神秘兮兮的探出頭來望了一下四周,便把門輕輕地關上了。這是副廠長蘭倩通知召開的秘密會,她扮著“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樣子對大家說:“各位主任,前段時間我們廠的生產出現了大滑坡,其原因大家都清楚。可能不久,縣上還要安排人進來,到時我們廠將人滿為患,人均效益將明顯下降。加之現在農行也跟得緊,一有收入就要還貸款,最終幾個錢都要被掏空。就目前來講,我想給你們謀點小利,具體辦法是我們在縣內比較繁華的大鎮設代銷點,主要面向農民,為躲避農行的視線,我們調出去的水泥只由生產車間登個記,賣出水泥后的錢入一部分賬,另一部分就給大家作福利,不知大家意見如何?”
“瞎子見錢眼睛開,”在這個矛盾突出和大家心理極不平衡的時刻,誰會不愿這么做呢?于是大家異口同聲叫好,并稱頌蘭倩是位好領導,今后一切都聽她的安排。
蘭倩接著說:“既然大家同意,我就具體來操辦,不過這是個冒風險的事情,我們大家得齊心協力暗箱操作,規避一切可能發生的意外。”
在大家思想統一并連連贊同后,蘭倩就給他們每人一個一千元的紅包,大家就在高興不已中結成了利益“共同體”。
陽光像鍍了金似地灑遍大地,蘭倩的心情格外舒暢,因為她勾劃的目標一個接一個的在實現,這“內務”理順,大權在握的感覺真是要雨得雨,要風得風。
對幾個重點鄉鎮布下的水泥代銷點,便又成了她一眼撈錢的源泉。她的運作方式是;一是與代銷點簽一個形式上的協議,明確所謂的權利義務以及承擔的風險。二是所有調入售出的水泥無論真假,均由代銷點在收發單據上簽字確認,以從形式上合規合法轉移風險。三是所有的銷售水泥只打花名冊,除真實的銷售外,其余的姓名、數量和金額便隨意編造,即使有什么,誰在地球上去找得到這些人呢?在這樣的如意算盤下,吞噬水泥銷售資金的大口,就像是獅子的嘴巴,大大的張開著。在此后的幾個月中,她給中干人均謀利一萬多元,元老級老員工三千多元。然而自己收囊達十多萬元。
就在不經意間,溪流水泥廠又陸續調進八十多人,使全廠總人數達到了一百五十多人,這么一個龐大的團隊,終于壓得溪流水泥廠喘不過氣來,加之在一張張大嘴的無休止吮吸中,奶盡血枯,溪流水泥廠虛軟的身體已開始搖晃了。
首先是因為人員猛增,蘭倩再也不敢為少數人謀利,在斷了老員工獲利的來路后,大家認為這都是縣上無休止新增人員造成的,是這些人來砸了這個“金飯碗”,于是,就在怨氣中不僅消極怠工,而且還在暗中出現了破壞機器的現象。其次是生產量下降,收入銳減,加之“三角債”的拖欠,企業資金成本增加,經營便出現了虧損,并且逐月遞增,甚至還出現了拖欠員工工資的情況。其三是有的大型設備由于出現故障,加之有的設備損壞已沒錢維修和更新,在一個烏云密布的中午,溪流水泥廠眼都沒眨一下的就“掉氣”了。
經初步測算,設備維修和更新需二百多萬元,這些錢從何來?沒有辦法的員工,只好圍著廠子,就像在和一位死了的人作最后的悼別。
在面對水泥廠出現重大情況的時候,蘭倩便擺正了副廠長的位置,迅速給在陜西“收款”的梁尚軒打去電話:“梁廠長,今天我們水泥廠因機器故障停產了,經測算,維修及更新相關設備要二百多萬元,這個情況你看怎么辦?”
梁尚軒幸災樂禍的說:“早就該停產關門了,怎么還拖到今天了呢?這真要算個奇跡!”
“梁廠長,別說風涼話了,你看該怎么辦?”蘭倩有些急了。
“怎么辦?涼辦!廠里有錢就修,沒錢就向縣上報告喊他們拿錢修。”
“現在你那里能收回多少錢?看是否能自己解決困難?”
“我這邊一分錢就沒收到,要想收到錢還需要很長時間去磨,現在火燒眉毛,等收錢來解決問題是不行的。”
“那你趕快回來一趟,我們好去縣上把情況匯報一下。”
“今晚我力爭趕回來,明天上午如那些官老爺有空閑時間的話,我就陪你去叫一下。”說完這句抵觸的話,梁尚軒就戛然掛斷了電話。
蘭倩在心里嘀咕道,這水泥廠又不是我私人的,怎么能說是陪我去叫一下呢?“千般有頭,萬般有腦”,你是廠長,你不去誰還去呢?真不是他媽個明事理的好東西。
我們權且認為梁尚軒不是個明事理的好東西,但出現的這個情況,作為副廠長未必就脫得了干系?更何況她還做了那么多見不得人的事。于是,她就趕忙到縣城去找胥尤平了。
一到胥尤平辦公室,蘭倩就說:“老公,今天中午我們水泥廠的機器開不起了,現已停產,初步測算了一下,維修和更換相關設備約要二百多萬元,現廠里沒有存款,梁尚軒在陜西又沒收到錢,這該怎么辦呢?”
“你們廠是什么意見?”
“廠里沒有辦法,梁尚軒說明天上午向縣上匯報情況,想請縣上拿錢。”
“想得出來,縣上能拿得出這么多錢?”
“若縣上拿不出,銀行又貸不到,水泥廠就得關門停業,將再也辦不下去了。”
“你們廠為什么不提足大修理基金呢?”
“賬上是提了的,但賬下沒有錢啦。”
“錢到哪里去了呢?”
“一是壓在貨款上收不回,現在應收貨款高達四百多萬元。二是預付款也有百多萬元。三是銀行收了貸款。四是為新增的百多號人發了工資。”
“這的確是個問題,這個結果是我沒想到的呀!”胥尤平略思考了一下又繼續說,“你們先弄個書面的情況報告,但在報告中不要說人員多的問題,因為這是縣上決定的,如說無疑是在搧縣上的耳光。要說這一情況的原因是部份設備磨損老化,服役期滿無法運轉;再由于有的貨款無法及時收回,加之有點存款農行又收了貸款,在急需維修和更新設備時沒有資金,于是就導致出現了這么大的問題,請縣上從財政借幾百萬元進行設備更新和維修,以便恢復生產,待貨款收回后再歸還。”
這的確是個解決問題的上上之策。
蘭倩允諾而去。
六十
第二天上午,梁尚軒和蘭倩來到縣上向李書記和馬縣長做了匯報,兩位主要領導決定召開常委會研究一下。
在常委會上,李書記將溪流水泥廠情況向大家作了介紹,接下來他說:“溪流水泥廠是我縣創利稅大戶,現在出現了暫時困難,我們是應妥善解決的,看大家意見如何?”
馬縣長說:“我先向財政局問了一下,目前比較困難,最多能借一百萬元,我的意見是,財政先借一百萬元,差的水泥廠加緊收回貨款,這樣兩步走來解決問題,最多半個月就可恢復生產了。”
除胥尤平外,其他常委聽到這一消息,心一下就涼了半截,還去商討什么呢?然而,又只有江有才厚著臉皮在發言:“溪流水泥廠出現這種突發情況,可以說是一個極端危險的信號,我們應引起高度重視。最近我聽到一些議論,主要是集中在管理和人員問題上,建議縣上是否對溪流水泥廠先進行一個調查,然后再對癥下藥解決問題,如我們不解決根本問題,只是腳痛顧腳,手痛顧手,哪怕目前看起來效益好,那可是要養虎為患的。”
胥尤平接著反駁說:“溪流水泥廠停產不是人為原因,而是機器設備超期服役和老化的原因,這沒什么大驚小怪的,就像人要老,老了會生病,最后還要死是一個道理。目前企業維修更換設備不是沒有錢,一是‘三角債’拖了幾百萬。二是一有點存款農行就把錢收了,需要錢的時候又不貸款,這有什么法呢?”胥尤平巧妙的將矛盾的焦點引到了“三角債”和農行的頭上。
馬縣長大怒:“這個農行真是下得了手,他們不僅不好好扶助企業,反而‘殺雞取卵’,真是我們縣經濟發展的絆腳石。從現在起,銷售的水泥款堅決不通過農行賬上過,農行的貸款堅決不歸還,看他們能把水泥廠怎么樣。”
李書記說:“對農行的事就按馬縣長說的辦,對水泥廠的事,可先由財政借一百萬元,其余的由水泥廠收貨款解決,力爭半個月時間恢復生產。
會就這樣散了。
溪流水泥廠拿到財政的一百萬元后,對有的小型設備進行了更換,也對一些設備小故障進行了維修。然而,大型設備因資金不能及時解決始終不能喚醒。半個月、一個月、兩個月……時間就這么過去了。溪流水泥廠除了受縣上批評外,硬是沒有復活起來。接下來已不再是水泥廠生不生產的問題,而是百多號人到縣上集體鬧事,要求解決發工資的問題。
縣上主要領導除了惱火還是惱火,由于財政能力有限,加之水泥廠的應收款抽不活,水泥廠的性質就突然變成了關停倒閉企業。
縣上決定由分管副縣長胥尤平牽頭:一是落實應收貨款的清收工作。二是論證水泥廠擴建,以解決百余名富余人員的工作問題。三是向市上匯報,爭取一些政策。四是再整合國有資產,向農行申請抵押貸款。
胥尤平按縣上決定,先去農行銜接抵押貸款的事,但遭到了龔祥的堅決拒絕。接下來他才要求梁尚軒在半月內,必須清收外部應收貨款兩百萬元,但最終也落了空。再就是安排蘭倩到市發改委做了一大堆擴建水泥廠的方案,預測算擴建資金近五千萬元。
面對這一數字,縣上領導都傻眼了,這是不可能有資金解決的問題。就在大家無力回天的搖頭中,溪流水泥廠便無人問津了。
水泥廠垮了,真的是垮了,除了軀殼外,還有什么呢?人們除了惋惜,更多的只是把它當成茶余飯后的談資。是天災?是人禍?一切在企業中做了手腳和中飽私囊的人,無不為水泥廠的垮掉而歡欣鼓舞,因為這可讓他們高枕無憂,一切的“牽掛”都會煙消云散。
確實,他們真的是“安寧”了好長一段日子。
誰知,就在對溪流水泥廠啟動的企業改制中,農行的不良貸款維權追收工作組,硬是在陰差陽錯間扯開了這里面的丑陋面紗。
說到這里,我們得順便交待一下,要是過去任振乾請技工置換電機牌子手腳做干凈了,這里面的問題真還很難暴露,然而,勞累了一個晚上的技工在撬了幾下牌子后,由于焊得緊,他已不愿再花力氣去磨了,于是就在原牌子上刮了灰,并“貓蓋屎”的上了漆。然而時間一久,不起層是不可能的,但問題的關鍵卻是在不該起層的時候起層了,這不知是不是天意!
當蘭倩從痛苦的回憶中掙扎出來的時候,如潰堤般的淚水徹底沖垮了她的心里防線,她再也沒有抵賴,而是將問題全向紀委交待了出來,并想獲得寬大處理。
在案情明晰后,蘭倩、任振乾也被檢察院正式立案偵查。
六十一
在胥尤平被弄進去的消息傳開后,除蘭倩徹底崩潰外,吳仁相也像熱鍋上的螞蟻,夜夜驚魂不眠。他的姘頭夏雨荷感到情況不妙,怕因此惹火燒身,便一腳將他踢開了。
和前妻離婚不久的吳仁相,更感到無比的孤單和驚恐。在“暴風雨”來的前夜,他給辦公室主任朱卜如去過電話,說自己出去檢查病,就帶著所有的積蓄逃之夭夭了。此后接連幾天打他手機,里面傳來的都是該用戶已關機的回音。
也許是心理壓力太大和本性難改的原因,在云南大理,他去到了一家按摩院。在做完按摩后,心情覺得舒爽了許多,欲火又開始燃燒起來。就在他與小姐做“走婚”游戲的時候,被公安現場抓獲,因此對他進行了罰款和拘留。
寧安縣農行得到這個消息后,有的人便將這一情況報告了來行里找過他多次的檢察院干警。
大家以為他永遠銷聲匿跡了,然而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在檢察院將他帶回不到兩個小時,他的心理防線就徹底崩潰了,曾一度的霸道驕橫也蕩然無存,就像一個泄氣的皮球,將自己的罪過全吐了出來。這時大家才明白他為什么老是包庇溪流水泥廠和背后對龔祥下毒手的緣故了。然而,更令人氣憤的是,在撤并機構中,居然為中飽私囊讓農行蒙受了幾十萬元的巨大損失。
朱卜如從他在檢察院的同學口中得知吳仁相認罪的消息,已如驚弓之鳥的他哪敢想像今后的鐵窗生涯?他在辦公室泡了杯濃茶邊喝邊想,當時為什么要和吳仁相絞在一起呢?特別是和吳仁相一起整龔祥的那些黑材料,至今就深感對不起人。后來又在利益驅使下,自己精心運作處置撤并機構時的物資和固定資產,雖然得到了不正當的利益,但自己也只是得了個小頭,大頭還是給了吳仁相,并且還讓農行蒙受了巨大損失,這又是何必呢?他終于感到“家有萬貫,一日不過三餐,房有千間,占地不過三尺”這句話的極端正確性,只是在利欲熏心的時候不屑一顧罷了。他想將這些非法所得全退出來,但又感到似乎太晚了;他想逃之夭夭,但吳仁相的現在未必就不是他的明天?更何況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能躲到哪里去呢?
近二十年來,是農行培養了他,是農行提供了他實現人生價值的平臺,這一忘恩負義的背叛,真是讓他無地自容。他已沒了勇氣去面對父母捶胸頓足的表情、也無法去面對妻子揪心的熱淚,因為這些錢他全花在了風花雪月和賭博上了、更無法去面對兒子因自己的罪過而蒙羞的心靡和同事們那嫉惡如仇的鄙視眼神。于是他就在檢察院干警到來之前,絕望的爬上了辦公樓樓頂。
此時,他看到青山是那么的巍峨,藍天是那么的遼闊,特別是那條清如翡翠的黛溪河,就像一曲人生的贊歌,只可惜已不是為他在歌唱了……
原來世界是這么的美好,為什么過去就沒有感受到呢?他后悔而又絕望的痛哭起來。
過了一會,他朝著家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心里喊道:“別了,爸爸媽媽!別了,親愛的老婆!別了,心愛的兒子!”然后就爬上圍墻,在望了藍天最后一眼后,就縱身跳了下去……
就這樣,寧安縣農行一時就成了人們議論的焦點,不完全是因為死了人,而是一幫熱愛農行的“拼命三郎”不畏艱辛,無畏權貴,奮力抗爭,將一群貪污腐敗份子刨了出來。
隨著案情大白于天下,金遠渡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他拿起茶杯猛地砸在地上,隨著碎片的四濺,他緊握著雙拳高聲喊道:“大家看看!在這個世界上,誰說正義戰勝不了邪惡?”
辦公室的同事都驚異的望著他,但都很理會他此時的心情。
這話無需懷疑,應該是完全正確的。陳毅元帥就曾寫過《手莫伸》的詩:“手莫伸,伸手必被捉。黨和人民在監督,萬目睽睽難逃脫……”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重大事件,上級農行迅速派來工作組對寧安縣農行進行了全面接管和調查。那一樁樁一件件違規違紀的問題,讓工作組感到疏于監督管理的嚴重后果。
在那些隱匿的問題一層層撥開的時候,讓全行客戶經理擔心的事還是沒有躲避開,就是過去趕進度,沖額度“天女散花,見人點卯”兩度發放的小額扶貧貼息貸款及小額農戶扶貧貸款的問題全扯了出來,最后按《員工違反規章制度處理暫行辦法》,對十二名客戶經理進行了警告罰款,對過去七個機構的負責人進行了記大過處分。只因機構撤并,他們已沒職可撤了。另外對過去違章突擊發放貸款,而形成政府挪用和官員貪污犯罪的陳春江,給予了開除公職的處分。大家怎么也不會忘記,陳春江走出農行大門跪在地上,面對蒼天大呼“冤枉”時的情景……
在一切問題弄清后,工作組開始了為期一個月整肅行風的工作。一是整治松散的勞動紀律,歸位游離農行之外做生意的員工。二是疏通員工思想梗阻,增強凝聚力,提升企業文化精神。
由于大家的心散了,并且因各種原因怨氣很大,一時半會工作組也沒收到突出效果,所以暫時也就無法撤出去,只好靜下心來認真尋求對策。
通過與員工個人談話和召開民主生活會,最終摸準了病因。一是行里缺乏有效的獎懲激勵機制,工作干好干壞一個樣,干與不干一個樣。二是在用人上任人為親,所用之人全是吳仁相認定的心腹,即使沒有才能也照用不誤。他的觀念是:“寧要‘無產階級’的草,不要‘資產階級’的木。”這樣就抺殺了員工積極向上和爭取出類拔萃的奮斗精神。三是坐井觀天,全行缺乏開拓進取精神,使得業務發展長期徘徊不前,職工待遇提不高,于是就“窮則思變”,不少員工就去刨“自留地”了。四是沒有“家”的凝聚力。為什么要愛農行,怎么愛農行都不明白,大家就自命為打工仔,抱著當天和尚撞天鐘的思想。五是缺乏樂于奉獻和積極進取的“火車頭”。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火車頭”的作用沒發揮出來。
在找準病因后,工作組開始對癥下藥,工作局面也才慢慢打開。
一晃幾個月就過去了,在一些矛盾逐步化解后,最后的工作就是選配“火車頭”。
“國破思良將,家貧思賢妻”,在民意測評中,絕大多數員工都希望龔祥回來作這個“火車頭”。
春節過后,大地雖然有了春天的氣息,但萬紫千紅,百花吐艷的繁榮景象還有一定的時刻才能到來,但人們已在翹首地期待……
山坳間那株含苞的嫩綠還沒來得及率先放出歡笑,龔祥就悄悄地回來了。
他謝絕了青山縣農行行長,好兄弟李新銘送他的盛情,也謝絕了員工們依依惜別地聚會,甚至還謝絕了青山縣農行派車送他的美意。就在宣布任寧安縣農行行長的頭天,他特意從青山縣趕著大巴車回來,這一舉動并不是在做秀,而是特別地告誡自己銘記過去的傷痛,得意不能忘形……
在寧安縣汽車站,妻子詩曼璐、女兒龔韻竹、小妹小華早早的就等在了這里。下午五點半,龔祥一下車,韻竹就迎了上去,抱住爸爸流淌著激動的淚水。她認為她爸爸沉悶的日子和傷痛的歲月就像歷史的一頁,終于在今天翻了過去,有誰不會為之激動和開心呢?
龔祥疼愛地為親愛的女兒揩去淚水,然后對她說了幾句他改過的《從頭再來》中的歌詞,以此用來安慰女兒和勉勵自己:“昨天所有的傷痛與榮耀,已成遙遠的記憶,勤勤苦苦已過半生,今天又走入風雨,為了至愛的親人,再苦再難也要堅強,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這歌詞真是太讓人振奮了,她把龔祥過去的艱辛步履和現在的人生際遇,全都淋漓的刻畫了出來。龔祥明白,這次回來并不是想向誰證實什么,更不是“南霸天”又回來耀武揚威過官癮,他必須是回來帶領大家奮進拚搏,在新的起點上,一切從頭再來!
家宴是溫馨的,但大家明白,這溫馨時刻的到來,該是多么多么的不容易呀!
六十二
龔祥的回來,除全行員工歡迎外,縣上并沒有對他產生任何興趣。這是因為不合縣上“口味”的農行,早已淡出了縣上關注的視線,任何動態,都不會牽動縣上的半根神經。
這還得要追述一下兩年前,正當吳仁相自認為把“和諧”農行打造得有滋有味的時候,從外縣調來了一位五十多歲的新縣委書記明友亮。這是一位功利心極強的領導,他對銀行關心的只是貸款,其他的如不能帶來什么特殊利益的話,他可一概不認賬。在他眼中,正處于貸款冰封期的農行,完全就是一個分文不值的附庸。
但于吳仁相個人,他便通過胥尤平去巴結上了明友亮。他完全的認識到,面對商業化經營要求越來越高的農行,沒有業績的混混行長,很可能在一夜之間就會被上級行除脫,如能找到地方黨政的一把遮風擋雨的“保護傘”,在暴風驟雨到來時,就有可能高枕無憂,甚至自己有些問題若是到了關鍵時刻,也說不定能獲得關照而逢兇化吉,不是有句“平時備來急時用,急時備來不中用”的老話嗎?雖然現在去向明友亮身上投了點“資”,但拉上這個關系一定是值得的。然而,除他拉上的這個個人關系外,明友亮的貸款要求他是沒辦法去滿足的。由于計劃經濟體制下,粗放經營的傷痛尚沒消除,加之企業產權制度改革中丟賴債成風,特別是溪流水泥廠疼痛的傷口還在流血,被納入金融“黑名單”的土地,吳仁相怎敢擅自去操作貸款呢?除非他不怕受處分和掉飯碗。
在“有奶就是娘”的明友亮眼中,這個沒有貸款指望的農行讓他非常懊惱;更有甚者,這塊土地本來就“貧血”,農行還像“抽水機”一樣,把這里的存款吸收后轉運到發達地方去用。他已是非常痛恨這個“馬太效應”了。
在拍開與吳仁相的個人特殊“往來”外,明友亮明顯失去了領導干部應有的理智,他明確對農行提出了“三不”政策。即是:縣上所有活動和會議不讓農行參加;所有企業和個人貸款不予歸還;所有困難和要求不予解決。從此,農行就被徹底邊緣化了。
其實,這個局面是有些人很想要的,因為這樣,過去龔祥“一幫”去扯出的一切問題,將被長期壓下來不了了之,這豈不美哉!
龔祥坐在辦公室看著財務報表,現在存款不足六億元,貸款剝離后尚不足兩千萬元,經營虧損高達三百多萬元,他感到了巨大的生存和發展壓力。盡管這塊土地貧窮落后,但農行還是應表現出一種奮斗的精神和姿態,那就是:“認窮不認輸!落后不落伍!”
可是,目前的問題是,該去找一個什么樣的經營發展契合點呢?
龔祥去到縣委明書記辦公室,他知道和縣上領導搞好關系的極端重要性,更明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這個哲學道理。剛一進門,龔祥就尊重地叫了一聲明書記,明友亮沒有吭聲,只是舉目望著完全陌生的龔祥。
當聽到龔祥自我介紹是農行新任行長時,明友亮立馬陰沉下臉來,便不張不理地只顧批閱自己的文件。
龔祥站了片刻,他感到明友亮對農行有很深的成見,并且成見到對農行人起碼的尊重就沒有。盡管如此,他還是這里的父母官,在一定程度上講,他對農行的命運還是有著重要影響力的。
于是,龔祥恭敬的說:“明書記,我是這里土生土長的人,前幾年被交流了出去,現又打道回府,算得上是游子歸來。我熱愛這塊土地就像你一樣,要不你為什么會在這塊土地上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呢?”
聽到有恭維的話,明友亮才放下筆,然后抬起頭聽龔祥想說些什么。
“我是特來聆聽明書記對我們工作的教導,盼不吝賜教。”
龔祥說完后,仍一動不動的站在明友亮辦公桌前。椅子就在腳邊,他沒有挪動身子坐下去,明友亮也沒有向他示意請坐下。
作為一個基層農行的負責人,無論是在業務拓展,還是在項目攻關上,這樣用熱臉去貼別人冷屁股的情形是經常碰上的。為了事業,個人又有什么身子放不下去呢?更何況還是在“父母官”面前。
片刻,明友亮才居高臨下的說:“你們農行是垂直領導的部門,怎么敢說教導呢?不過我在想,你們既然在這塊土地上生存,就得為這塊土地做實事,加之你又是本地人,寧安縣就是你的家,家里這樣貧窮,你就一點不著急嗎?對我來說,任何語言都是沒用的,我只看結果,‘白貓黑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你們只要能貸款,用實際行動來支持地方經濟就行,否則的話,就像你們把我們列為金融‘黑名單’一樣,我們也要把你們農行列為‘無所作為’的‘黑名單’。”
龔祥說:“其實辦銀行就像開餐館,來吃飯的人越多越好,誰不愿意在為別人服務的同時自身也獲得利益和發展呢?然而來吃飯的人一分錢沒有,有去無回的‘白吃’,誰還將餐館開得下去?”
明友亮說:“這是一個理論問題,不該成為我探討的事。我只要求你們認真快速把貸款放出來,幫助企業,扶持農民。不要把風險看得那么重,有的即使收不回來,過些年核銷不就行了嗎?錢又不是你個人的,是國家的,就讓國家給這塊貧困土地投點資有何不可?你是這里的人,更應該去為家鄉‘套’些錢。明天縣上有個龍頭企業座談會,我現在就破例讓你去參加一下,看你有什么表現。”話一說完就做出了逐客的意思表示。
向明友亮告別后,龔祥想,這位老書記的觀念非常可怕,他不是在想把貸款用活用好,而是只強調投入,并且還把損失貸款寄托在核銷上。要喚醒沉睡的大山,在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的基礎上去牽引盤活不良貸款,不知要歷經多大的困難啦!
其實,在很多時候,觀念決定著事物發展的方向和出路,然而,現在有的干部總是喜歡單方面思考問題,并且在決策中顧此失彼,得不償失。盡管如此,他們并不想通過自我反省來提高自己,而是把自己的權威作為衡量一切事物的尺度,是與非,完全是個人說了算。
事物的發展,其實就是科學的發展,“物盡天擇,適者生存”無不是對科學的尊重態度,為什么有的決策者就不這么認識呢?主觀臆斷不知扼殺了多少美好發展的事物啊!
在這舉步的關鍵時刻,龔祥雖然感到有阻力,但他絕對不會去看明友亮的臉色來左右自己的行動。
六十三
第二天上午,陽光并沒有從亙古而來的嶄新一天感到有所不同,因為陽光對世事的變遷和人事的紛擾,已經見怪不怪了,其喜怒哀樂并不會變幻無常的時刻表現出來。這就是今天陽光詮釋的全部內涵。
龔祥按時去到政府四樓會議室,起眼一觀,來的龍頭企業老總全是老熟人,龔祥一一點頭示好。
然而,飛龍制藥廠老總凌大昌并沒有對龔祥的示好送去好臉色,他甚至還把龔祥恨之入骨,因為龔祥過去對他的這個藥廠下的結論,至今還成為一些銀行不予貸款的理由。
這個飛龍制藥廠,是二00一年以招商引資的企業身份進入的。縣上將金棰鐵業社的房屋和十八畝土地作價二百萬元賣給了飛龍制藥廠。藥廠主要以生產“清嗽速效丸”為主要項目,另向藥監局申報了十五個成藥加工品種,當時,向農行提出申請貸款四百五十萬元。時任副行長的龔祥曾帶領調查組三次深入飛龍制藥廠,最后以貸款條件不成熟、風險大而否決。
凌大昌對龔祥過去的調查結論總怕別人提起,然而卻又總是藏不住。
一是企業自有資金嚴重不足,注冊資本金僅一百萬元。
二是生產“清嗽速效丸”的主要中藥材紫婉資源奇缺,全縣年產量只有一噸左右,如要滿足生產條件,必須要三十噸。藥廠沒有規劃出在哪個鄉、哪個片發展種植多少面積的計劃和措施,全靠天然生長,根本不可能實現正常生產,藥廠的規劃無疑是空中樓閣。
三是企業沒有高素質的技術人才隊伍,僅總經理凌大昌有一張高級藥劑師名片,有沒有真正本事并沒有技術資質證明。
四是制藥尚需五十多名技術工人不知從何而來。制藥是一項技術性很強的工作,不是任何人都能勝任,技術工人來源問題不解決,機器怎么開得動?藥品怎能造得出?
這哪里是在辦企業呢?完全是在這里空手套白狼。為什么不是呢?
當時,為了購買機器設備和添置車輛等固定資產,在分管副縣長胥尤平的督辦下,信用社就無可奈何地向飛龍制藥廠貸款了四百五十萬元。貸款之日,就成了貸款呆滯之時。更有甚者,飛龍制藥廠自立門戶以來,不僅沒有創造一厘利稅,反而政府每年還補助龍頭企業產業化資金百多萬元。
可是,凌大昌今天還振振有詞說藥廠沒有正常運轉起來,完全是銀行沒有貸款投入所致。現在企業要正常運轉,還要銀行貸款五百萬元。
這是個什么樣子的龍頭企業呢?就像馮鞏的相聲調侃的那樣,說牛群的牛“吃進去的是奶,擠出來的是草。”然而,這頭“牛”連草就沒有擠出來一葉呀!
前幾天,江有才去飛龍制藥廠進行過調研,初步斷定已沒有扶持的價值,擬引進一家旅游公司對飛龍制藥廠進行收購,初步洽淡,那家旅游公司準備出資兩千萬元一次性購買。若能成交,企業當時只投入兩百萬元,在這幾年中守株待兔,利用當時縣上給的土地房屋優惠政策,就凈賺一千多萬元,這真是比販海洛因還來錢啦!
其他這些龍頭企業也無不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們發言的中心焦點也是要求銀行不惜血本,加大龍頭企業的貸款投入,以確保企業正常生產經營運轉。如果銀行不加大投入,企業就很難生存,推動地方經濟發展的任務就難實現。
這些人的意思是,企業沒有正常生產經營,地方經濟沒有快速發展,其罪魁禍首就是銀行!
大家發言后,明友亮對龔祥說:“你們農行聽一聽,這些龍頭企業急需要你們支持,近幾年來,縣上每年都要拿出一千多萬元來補助他們,你們還怕什么呢?你們農行應當有一個明確的支持態度表達出來。”
不說這一千多萬元補助資金心里還好受些,提起這一千多萬元,財政局長黎春陽就有氣。明友亮來不久,經胥尤平牽線搭橋,他就和周遠祥等龍頭企業的老總們“打成了一片”,并且還稱兄道弟起來。為了加大支持他們發展的力度,明友亮擅自將龍頭企業補助資金由八百萬元猛提到一千二百萬元。在財政極其困難的情況下,這筆錢向哪里去取呢?黎春陽曾向他建議不要提高這么多,讓財政緩口氣后再慢慢來。
明友亮卻對他提出尖銳批評:財政要增收,就得靠企業多交稅,要企業多交稅,必須去大發展,只有大發展才能多交稅。這是一個辯證的“生物鏈”。寧安縣沒有發展好,就是像黎春陽這樣的‘小腳女人’多了,總是在決策上講價還錢。為了寧安縣的發展,明友亮說沒有耐心去等待,只能執行,如果不干,就自行提出辭職,他只需要百分之百的執行力。
從此以后,黎春陽真的領悟到“巧婦難做無米之炊”的苦衷了。
由于財政入不敷出,明友亮經常就喊他去問責訓話,開口閉口就以撤職相威脅。他能怎么辦呢?能去偷去搶嗎?最后還是拿出了幾乎與一年工資相等的進貢和按時支付龍頭企業補助資金后才免受煎熬,并且也才保住了財政局長這個“肥缺”。
黎春陽心里更加明白,這增加的四百多萬元龍頭企業補助,既沒經縣上研究決定,也沒有相關部門的申報請示,完全是明友亮在一手遮天,當然還有胥尤平的暗中鼓搗。
難道這筆錢付出去就不心痛?哪怕是國家的。但這里面的勾勾絞絞,誰都能明白幾分……
龔祥看到坐在身邊的財政局長一臉愁容,自己的心情也沒好到什么地方去,此情此景,這能表達一個什么樣的態度呢?剛走進會議室,看到十個龍頭企業的老總仍是老面孔,龔祥還高興了一下,心想這幾年來,龍頭企業一定是盤大做強了,要不然為什么大家還座在這里呢?然而,從龍頭企業的發言中才知道,這些企業仍在“貧血”中靠政府補助和要貸款生存時,心中說不出是一個什么滋味。要說這些龍頭企業之所以一直“龍”起,他們憑的就是這過硬的背景。若與這些背景沒有特殊利益,縣上的龍頭企業補助資金就那么好拿?
另外,這些龍頭企業究竟為這塊土地做了些什么?究竟帶動發展了一些什么產業?肯定的回答是沒有的。他們完全是在借用龍頭企業這樣一個“驅殼”,來拿政府補助和騙銀行的貸款。
龔祥懷著沉重的心情說:“對龍頭企業的支持,我們是沒什么顧慮的,但是,對龍頭企業不是有頭就戴帽,應看有無發展前景和經濟效益,特別是要有較好的社會效益。我們的想法是要做到扶助一個,就能帶動一片農民群眾發家致富。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甚至企業還全靠政府和銀行去扶助支持,這又有什么用呢?我建議,應大力支持發展那些帶動型、牽引型的龍頭企業,在他們取得自身效益的同時,也取得較好的社會效益,這是政府、銀行、企業都愿意看到的。另外,對那些效益不佳和發展前景暗淡且長期靠輸血的龍頭企業,可實行重新洗牌,動態調整,讓龍頭企業自身也有發展的壓力,這樣才能起到支持與發展的好效果。”
明友亮極不高興的說:“‘舍近來求遠,智者難為謀’。現成的龍頭企業不支持,還說重新洗牌,你以為企業是這么好發展的嗎?你們農行不想貸款,總不能找這么些不癢不痛的茬子來敷衍搪塞吧。”
明友亮話音一落,不滿龔祥說法的龍頭企業老總就將矛頭指了過來,并七嘴八舌吵鬧著:企業的發展農行不僅不放貸款,反而還說要重新洗牌,這每年幾十百把萬元的龍頭企業扶助資金就泡了湯,這不是在要命嗎?企業堅持到今天不容易,怎么說洗牌就洗牌?如果是這樣,企業前期投入的損失全要龔祥來賠償。
這還說什么呢?在明友亮對農行一頓猛批和幾個龍頭企業的謾罵后,銀政和銀企關系更緊張了,形成了“秦不予城趙,趙永不予秦璧”的狀態。
六十四
這種狀態表面看起來對大家都沒什么影響,然而,實際的影響卻是好大好大。
對地方經濟來講,就像是一輛車,銀行就是油,不能加油的車,無論多么豪華,撂在那里無疑是一砣廢鐵;對銀行來講,業務不能得到發展,就沒有很好的單位邊際貢獻,整體利益和職工個人利益與單位邊際貢獻大的銀行相比,就會拉開很大的差距。越是這樣,沒盼頭的員工就越不思進取,發展的夢想自會灰飛煙滅,這是極端可怕的。
就這個樣子,像明友亮這樣的地方領導,并不會表現出多著急。然而,最著急的卻是龔祥。因為他的以助推地方經濟發展為牽引,借力活化不良貸款的構想就會落空。這樣下去,他無法去向員工兌現宣布任職時說的那句“我是回來做事的,不是回來當官過癮的”話。
目前,全行員工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如果回來后不能帶領大家取得業務發展的新突破,還是在舊鼓上一棰,失去希望和信心的員工,將比過去還要抵觸和無所作為。哪怕重新建起的中干“火車頭”團隊多么堅強有力,那都將無力回天。
一天下午,龔祥去到了老朋友王有才辦公室。
王有才高興的說:“前幾天聽說你回來了,我還真沒想到哩!”
龔祥說:“雖然回來了,但看到沒發生什么變化的故土,這心里的壓力還真不小哇!”
王有才又一語雙關的說:“這塊故土之所以濤聲依舊的不變化,是一些人和事被你的‘金融愛情’遺忘了的原因哪!”
他的一語雙關是:近些年來,農行沒向這塊土地投放一分錢的貸款,在這塊土地企盼發展的目光中,希望有一個敢于吃“螃蟹”的新突破,將“金融愛情”奉獻在這塊土地上;再就是因為那段沒有了結的緋聞,讓小華至今尚未找對象,希望這次回來能讓曾經的污蔑誹謗不攻自破,使清白的小華得到人們的理解和獲得幸福的愛情。
龔祥深明這個意思,他沒去說小華的事,只是就工作想去找到理解與共鳴。
龔祥說:“‘想說愛你不容易’呀!過去如此,現在也好不了多少。前幾天,我與明書記接觸過兩次,真是沒同他找到共同的話題!”
王有才說:“都是老朋友了,就給你說老實話吧!我們這位明書記性格非常鋼,他不僅事必躬親,還特別不相信人,一切個人說了算,所以現在的工作是大家有勁都使不上,我們都感到如此,更何況是你呢?”
龔祥想:“披蓑衣的走了,戴斗笠的又來了”。這塊土地上為什么就不來一位“明君”呢?如果這樣下去,這個發展平臺的支點,硬是不知向何處去支撐!
龔祥問:“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呢?”
王有才說:“還是等等看吧!上個月市上來我縣進行了民主測評,據說很不滿意,或許事情是會有轉機的。”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這能等得住嗎?
的確是等不住了,社會經濟在不斷向前發展,農行如還在這里抱著守“街亭”的思想,或與落后的地方經濟賭氣,始終將金融“黑名單”的牌子舉起不放,一旦有金融機構回過神來,率先沖向發展的跑道,就是有“神行太保”的本領,也不可能將捷足先登的差距追回來,那可不是在講一個“龜兔賽跑”的故事……
更何況,現在客觀情況和整個經濟發展意識,已暗暗在人們心目中發生著微妙的變化,要繼續扛起維權清收的追債大旗,仍像過去開門見山赤裸裸的去干,那是沒有結果的。必須要創新方法,精巧牽引方能有所收獲,否則的話,還能有什么作為呢?
老歌可以重唱,曲調必須新譜。
于是,龔祥急急回到行里,趕忙做出了資產業務破冰和不良貸款活化的決策:一是培植五十至一百個個體工商戶,對有門面房產的發放抵押貸款,力爭一年投放額度達五千萬元。二是選擇培植優良中小企業,示范性發放貸款支持,讓沉寂的工商業經濟復蘇起來。三是在不良貸款活化上,繼續作好維權清收的摸排工作,特別是溪流水泥廠,更應抓住土地抵押這根“救命稻草”,進一步維權落實債務,讓過去付出的所有心血與代價,有一個應該得到的必要結果——這是他心中始終想去解開的一個結,他現在一切的想法和付出,完全是在去追逐那樣一個艱辛的結果。
在資產業務破冰方案報上級行特批后,農行便開始了穩妥的實施。這讓人們陌生了的貸款概念,尤如一縷清風,便開始吹綠著這塊貧瘠的荒原。這縷清風,并沒有讓明友亮對龔祥的貸款破冰之舉產生好感,因為他關照的龍頭企業沒有得到一分錢的貸款,相反,他非常反感農行又唱起的維權清收不良貸款的調子,特別是把溪流水泥廠的破鼓撿起又敲。
他決定對龔祥問責訓話。
“你們農行搞維權清收還鬧得不夠嗎?溪流水泥廠就是你們整垮的。你們不僅不反省,還想利用土地做文章,休想辦得到。如果你們真想去追債維權,就去再貸款把這個廠重建辦起來,等賺錢后自然就能把你們的死貸款活化。”
“整垮溪流水泥廠的不能說是我們。”龔祥說,“是企業管理不善和官員貪污腐敗造成的。至于你說的貸款重建,的確是個好主意。然而,這個企業債務不落實,再貸款是絕對不行的。我們是否考慮用引進外資來嫁接、兼并或重組的辦法,解決盤活企業和不良貸款的問題呢?”
“這絕對不行。”明友亮明確表示反對。“我們不能喪失其主權,讓別人來賺我們的錢,那怕這個廠一直死在那里都無所謂。”
這哪里是決策者的思想?分明是小農意識的思維。
“只要能做到利益共享,何樂而不為呢?” 龔祥說。
“這不叫利益共享,叫‘喪權辱國’。”明友亮說。“從現在起,我再也不想聽到溪流水泥廠的名字,在寧安縣這塊土地上,你們農行再也不要提維權清收的事情。”他已經氣急敗壞了,將茶杯往桌邊重重的一撂后又說,“我們縣窮成了這樣,還有什么讓你們維權清收的呢?如果要我來支持你們維權清收和盤活不良貸款的工作,那你們就應在‘投桃報李’上做文章,先要在我面前做出效果來。現在我給你下個計劃,對五個急需資金的龍頭企業各貸款兩百萬元,明天我就通知企業來辦,這也算是你新上任給縣上的一份‘見面禮’。”
“說得輕巧,當根燈草”。這份“見面禮”簡直是太重了,不是龔祥和農行去送得起的。
龔祥說:“對龍頭企業貸不貸款,貸多貸少,完全要通過調查得出的經營結論來定,絕對不能搞行政命令。明書記千萬不能這樣決策,如果調查因不符合貸款條件,不能放出貸款,你說出的話還真沒有轉彎的余地,這又是何苦呢?”
明友亮說:“我顧不了這么多,我只知道企業要生存發展沒有錯,如不貸款,企業是要找你們扯皮的。”
龔祥說:“企業貸款是合規合法辦出來的,不是扯皮扯出來的呀!”
明友亮把臉一沉,恐怖的拽出了一句:“那你就看著辦吧!”
六十五
走在河街上,破爛的道路污水橫流,垃圾堆滿了兩邊的角落,扎堆的蒼蠅在上面惡心地調情追嬉,把交織的各種臭氣不停喧染四散。龔祥捂住鼻子在想,縣上的“空氣”和經濟環境比這里未必好得了多少?噫!說不定又一場逼貸的暴風驟雨就要淋過來了!
的確是淋過來了。第二天上午,就有龍頭企業生旺養殖有限責任公司老總周遠強和原生農產品有限責任公司老總譚大貴,帶著另三個龍頭企業的老總來到龔祥辦公室,各要求貸款兩百萬元,并揚言不貸款就天天跟著龔祥鬧,讓其不得安寧。
龔祥給他們作解釋,要貸款必須先提出申請,然后再由客戶經理去調查,符合信貸政策條件的才能貸款。
周遠強和譚大貴等人不由分說,還坐在辦公室將腳蹺在沙發和坐椅上,完全是一群地道的無賴和雜皮。他們全異口同聲說這個貸款是明書記戴帽下達的,不貸就不行,否則,企業出現的損失,全要農行來賠償。
從上午到下午,他們一直糾纏在龔祥的辦公室,不時還威脅謾罵,就差一點動武。
龔祥抽上洗手間的時機,向縣金融辦作了報告,金融辦請來龍頭企業主管部門農業局局長路吉遠做工作,這些人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里,還罵他算不了什么東西,不要來沖殼子和放狗屁,否則就要捶他。
路吉遠被恢溜溜地趕走了。
當天晚上,龔祥就收到了不明身份的人發來的短信:“龔娃娃:你不要做過火了,你死心踏地的工作,怎么才當這么一個小官呢?我以為你當了國家主席哩。還是現實點吧,你娃今后出門小心點,謹防自然災害,‘關心’你的‘安全’是我們應該做的。”
第二天,周遠強等人又變本加厲,一直纏著龔祥鬧,中午甚至連飯就不讓去吃。
這一幕,在農行的信貸史上是極其罕見的。沒辦法,龔祥只好發短信布置辦公室將這件事向當地銀監辦和上級農行作重大情況報告。
經分管金融的譚副市長批示,在市政府辦公廳、市金融辦、市銀監局的問責下,明友亮才授意這伙人撤離。
這一鬧非旦沒有取得明友亮所要的結果,反而被銀監局責令對寧安縣實施了金融制裁,只是農民貸款除外。
明友亮指使的這一舉動,讓被納入金融“黑名單”的貧瘠土地,更加雪上加霜了。
盡管如此,有明友亮撐腰的以周遠強為首的幾個龍頭企業,并沒有受到什么損失,他們依舊欺行霸市,打砸搶奪,壟斷的攫取著當地群眾的血汗利益。
在去南浦縣的公路上,生旺養殖有限責任公司經理周遠強暗中指使一伙人在一偏僻的山崖間,攔住了一輛農用車,冒充工商局工作人員,將一農民的五頭肥豬扣了下來,說不準向外販運,只能縣內出售。但由于把價格壓得實在離譜,這位農民不愿接受,就遭到這伙人的毒打,在右手被打骨折的這位農民倒在地上后,他們以為司機是一伙的,又窮兇極惡的走過去一把將司機抓了下來,由于司機沒來得及拉剎車,車便像箭一般地飛向深谷,造成了車毀豬亡的重大刑事案件。看到出了大事,這伙人就逃之夭夭了。
由于沒有司機和這位農民認識的人,加之又有明友亮的公然袒護,這就成其了廣大人民群眾痛恨得咬牙切齒的一樁破不了的迷案。
寧安縣太亂了,簡直就成了土匪窩,憤慨的人民群眾被徹底激怒了,舉報信像飛雪片似的送到市委市府。舉報明友亮是當今的“南霸天”,周遠強等黑惡勢力都是他的打手和嘍羅。同時還舉報明友亮在農業綜合開發項目整治中為少數人謀利,從中分成和收受賄賂。另外,在向龍頭企業補助的資金中拿回扣。
在市紀委和監察局聯合秘密調查確定舉報事實屬實后,一個空氣沉悶的下午,就在明友亮對一從沒向他進貢的鄉鎮書記進行無端訓斥的時候,市紀委專案工作組就進來向他宣布實施“雙規”。正被明友亮嚇得魂不附體的這位鄉鎮書記,好不容易才從驚恐中回過神來,要不然,他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
他慶幸自己逃過了這一劫,更噓唏自己是見證明友亮不可一世和耀武揚威的最后一人。
六十六
隨著調查的不斷深入,層層剝開了寧安縣積下的許多問題,并且民怨之大是上級沒有想到的,對縣上領導班子調整已顯得刻不容緩。
通過組織考核,決定下派市政策研究辦公室向東升擔任縣委書記,市政府金融辦羅大為任副書記,代縣長。一直以來,在老么位置上踏實苦干的江有才也算熬出了頭,當上了常務副縣長。
“山重疑無路,彎回別有天”。縣上領導班子調整后,農行究竟能迎來一個什么樣的發展機遇,大家卻在拭目以待。
新領導上任不久,龔祥請縣委辦主任桂躍武安排,去到向東升書記辦公室,正好羅大為縣長也在。龔祥已在宣布大會上認識了他們,只是他們不認識龔祥罷了。
沒等桂主任介紹,龔祥就高抬右腳,然后使勁的踩在地上,隨著啪的一聲脆響,他又夸張的作了個立正姿式,并幽默的敬著軍禮,然后高聲說:“尊敬的向書記!羅縣長!末將農行行長龔祥向你們報到,請指示。”
兩位領導看到龔祥這副架式,都樂了,忙站起身來同他握手。
向書記說:“我們正想來敬你這尊財神,沒想到你先送財上門了,真是歡迎歡迎!”
龔祥說:“來向首長報到是最基本的禮節,這有利于你們好調兵遣將去‘開疆擴土’啊!”
羅縣長說:“在這塊土地上,我們要想實現新的跨越,不僅需要你這樣的猛將攻城拔寨,更需要你這位財神頂力相助啊!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嘛?‘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呀!”大家哈哈哈的笑起來。
的確,羅縣長說到了點子上,“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在這塊貧瘠的土地上,需要“輸血”的地方太多,光靠理想和吼大話甚至對金融生態實施‘殺雞取卵’,都是不能美夢成真的,必須在科學和正確的思想指導下,“找準支點,搭建平臺,有效助推,促進發展。”才能喚醒沉睡的大山,激活充滿生機的土地。
于是,龔祥忙接過話題說:“這塊土地是我的家鄉,一直以來,我就為她的貧瘠而焦慮,甚至達到了心急如焚的地步。但由于沒有找到一個有效的契合點和突破口,眼睜睜望著她從過去窮起來,而且在短時間還難讓她不再窮下去。愿首長們用科學的思路,有效的方法帶領我們去創造奮進,不斷改變這里的面貌。”
向書記說:“你是本地人,情況一定很熟,我們想聽一聽你的看法和建議。”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應該說這是每個有事業心的當政者想去辦到的事。這成功與否的關鍵在于思路,因為思路決定行動,行動決定結果。
龔祥思索了一下后說:“要想立竿見影取得工作成效,就必須找準制約經濟發展的病因,從金融的角度看,就是缺乏一個良好的社會誠信環境,無法讓銀行去大展拳腳支持這塊土地。”龔祥看了看不斷點著頭的兩位領導,然后又說,“寧安縣雖然處在大山的深處,但先人留下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祖訓在人們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只是由于管理體制的問題,以及近幾年企業的紛紛垮臺倒閉,加之個別領導在指導思想上出的偏差,使得這里的信用環境遭到了嚴重踐踏。在目前全縣企盼經濟騰飛和徹底改變落后面貌的吶喊中,首長們正好借此東風來風正揚帆,然后在誠信環境的打造中,做出亮點,收獲成功。”
兩位領導仍在微笑中專注的聽著。
“要收獲成功得運用兩手去抓:一手抓‘三農’,為人民群眾做實事。一手抓工商業經濟復蘇,盤活政府的‘錢袋子’。”
這時,向書記把身子向龔祥傾斜了過來,看得出向書記是聽出感覺了。
“要抓好這兩手,不是行政命令去吼一吼就能行的,必須要用金融經濟去助推。剛才羅縣長說得好,‘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那的確是這么一回事。目前,政府應真誠的去打開兩道門。一是銀行支持地方經濟發展的大門。要打開這道門,首先是要敢于對過去的傷痛負責,在對社會誠信的全力打造中,對能落實的銀行債務堅決不賴,能維權清收的絕不護短。以重樹銀行信心,自開銀行貸款啟動之門。二是招商引資開放之門。做好生態資源、自然資源、人文景觀資源的推介,出臺一系列優惠政策‘筑巢引鳳’。在外來企業利益增長的同時,讓政府獲得可觀的財政稅收收入。政府的‘錢袋子’鼓了,任何目標也才有底氣去實現。如能這樣,寧安縣的夢才不會遙遠。”
聽了龔祥的這席話,向書記和羅縣長都沉思了。
半晌,向書記才說:“龔行長,你說的我們都聽進去了,待我們了解更多的情況后,定會做出一系列切合實際的決策。在你剛才提的建議中,特別是抓“三農”和復蘇工商業經濟的這兩手,我們想你可以先去大膽踐行實施,我們絕對支持你,有什么困難和問題,一律大開綠燈,希望你做出亮點和經驗來。”
羅縣長又補充說:“盡管我們初任職在這里,但我們一定說話算數,你就大膽去干去闖。雖然我們沒有錢,但我們有的是誠信。”
此時,龔祥和書記縣長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他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助力讓他有勇氣去接受“認窮不認輸,落后不落伍”的嚴峻挑戰,同時開拓性的去創造機遇、抓住機遇,全力了結他維權追收不良貸款的心愿。
在中國,無論如何都不可否認,銀行經濟在一定意義上講就是政治經濟,這就注定了黨政領導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著銀行的興衰和生存的命運。如黨政領導決策不科學,輕蔑銀行的風險防控和發展,給地方和銀行帶來的災難是無法估量的,這已不需要再去證明了。若黨政領導決策科學,對銀行關愛支持力度大,銀行才能大展拳腳,不斷為地方經濟發展發揮“上帝第一推動力”的重要作用。這個辯證關系,是毛老人家論證過的:“政策確定以后,干部是決定的因素。”
回到行里后,龔祥一直在思索如何妙借支持“三農”和復蘇工商業經濟的棋局,去將維權清收和盤活不良貸款的棋子落定走活。因這項工作曾給他和他的團隊帶來過極大的傷痛,他決心在這項工作上,用取得的成效來療傷,要不然,他對不起一直以來跟隨自己征戰流汗、流血以及付出了生命的兄弟們!
六十七
龔祥明白,無論多開明的領導,如果完全去與他們紙上談兵說空話,是沒有好戲唱的。要實現一切的所想所愿,必須銘記“欲取之必先與之”的道理,“投桃報李”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那么簡單。一旦在支持地方經濟發展方面做出了亮點和成績,縣上就得對農行另眼相看,在這塊土地上也才有擲地有聲的話語權。否則的話,天上是不會掉下來餡餅的。他得首先去“與之”做支持“三農”的這項德政工程。因為金融處罰尚未解凍,復蘇工商業經濟,追債盤活不良貸款的棋局暫還不能落子。只能先以支持“三農”去把棋局慢慢打開,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去達到確定的目標。
龔祥想起了幾年前同路吉遠在農村走過的那趟讓人啼笑皆非的足跡,他決定再去走一趟寶元村。
在舉步的山道上,兩邊的樹木比過去更高出了一頭,大有“曾日月之幾何,江山不可復識”的感覺。于是他下意識地想,這大地該是老去幾歲了吧?這一路青石板上曾經留下的腳印還在嗎?這里的一草一木可還認識我嗎?此時的鳥歌還是過去的哪些鳥唱的嗎?可是這一切的一切,沒有誰向他直接作出回答,更沒看到有一只兔子蹦出來嚇他一跳。過去的一切只能成為遙遠的記憶,無論是美好的還是辛酸的。于是,龔祥就在懷舊的感傷中猛然感嘆道:哦!這不是大地老去了幾歲,而是自己走過了幾度春秋!有限的生命要在長春不老的大地上去行進和耕耘,那可是一刻也擱下不得的呀!
于是,他的步子更快了。
還是在進椅子埫口的那戶農家,再沒有聽到過去那條狗的汪叫聲,可能是因為老去不見了,或是偷閑出去正在拈花惹草。總之,那位有著幾分姿色的少婦仍站在門前,雖然再沒有像吳鄉長一樣的大男人從屋里走出來,但她的身邊已牽著了一個歲多的小男孩。
這位農家少婦顯然對龔祥還有印像,并從容的向龔祥投來微笑,嘴角旋起的兩個美麗的小酒窩,不知是否斟滿著幸福。
龔祥順口招呼道:“大妹子,幾年沒見,你娃娃就這么大了,真是好福氣呀!”
這位大妹子說:“哪有什么好福氣喲!日子就這么湊合著過,趕你們城里頭差遠了。”
龔祥邊走邊說:“各有各的優點,其實你們的日子還愜意些。”
那位可愛的小男孩,不停地揮動著可愛的小手,并且口齒不清的反復向龔祥說著“拜拜……”,這讓龔祥好生喜歡!他忙轉身從包里拿出一包糖果遞了過去,小男孩和他媽媽眼中都充滿了驚喜,看得出來,這位農家小男孩是很稀奇得到這個禮物了。
龔祥摸了摸小孩的頭,然后也做著“拜拜”同他告別了。
一動不動站在門前目送著龔祥離開的這母子倆,感動了好大好大的一陣子!
去到龍望富家,龔祥將禮品提包送到龍望富手中,包里除送給了小男孩一包糖果外,還有三包糖果和兩瓶老白干。
龍望富顯得非常激動,忙遞過板凳讓龔祥坐下。
看到門前坐著幾位村民,龔祥以為是龍望富的親戚,問道:“今天大家聚到這里,是老龍過生日嗎?”
一位老農說:“不是的,我們是在一起吹閑條。”
在這個貧困的村子里,由于文化生活缺乏,忙完農活的人們總是喜歡聚在一起,天南海北的吹他們的那些偉大的夢想,有時也講一些暈段子窮開心,但更多的時候是重三遍四的述說他們那些老掉了牙的話題。這就是他們所說的閑條,也是維系這山里人情感不可惑缺的紐帶。
不一會,龍望富仍端著過去那只結滿污垢的橘紅色茶杯走出來,在將茶杯遞給龔祥時說:“龔行長,幾年沒見到你,你看我這房子越來越破了,家也還沒有富起來。其實不是我沒努力,硬是這里的地上不長寶貝,廣種薄收難混口食。要不是我女兒在外打工寄點錢,憑我自己的本事,恨不得連鹽就吃不起了哇!”龍望富顯得很慚愧。
“你們過去貸款養的南江黃羊是怎么個結果呢?”龔祥關切地問。
“切莫說起那個事,頭兩年還是可以,不僅還了貸款,還讓羊成了群。正在大家感到有盼頭的時候,一場大雪封山個多月,加之又缺草料,羊全被凍餓死了,在天災滅了這個項目后,就把養羊放棄了。”龍望富泛起了滿臉的無奈。
“后來你們就沒有想過總結經驗和吸取教訓再干這個項目嗎?”龔祥又問。
一位叼著土煙袋的老農郁悶的搶過話題說:“怎么去干呢?一是沒有錢去投入。二是又怕大雪封山再出那樣的意外。我們這些農民只能吃‘補藥’,不能吃‘下藥’哇!”
“要說現在政策這么好,我們還真是想弄些項目趕快富起來。對我個人來講,也才不辜負我這個‘望富’的名字啊!”龍望富剛一說完,就有位頗有幾分土家族風味的老人,包著白帕子下面的額頭上,滿布的條條皺紋,就像是素描描出的蹉跎歲月的浪波,將歷經的滄桑淋漓的表達了出來,大有催人淚下的感覺。但這位老人并沒有自感痛楚和悲涼,只見他把掉完牙的癟嘴癟了兩下俗氣的說:“給老子你媽老漢生你的時候就想你有搞頭,成為地主老財,啷個搞你媽一輩子還沒搞出名堂來,還天天望、年年望,狗屁用就沒得,還不如把這個‘望富’的名字賣給城里頭的人。”
龔祥說:“‘望富’這個名字代表著大家的心聲,這是山民們的吶喊哪!”
這位老人又說:“這?這個行長……”
龍望富忙糾正說:“這是龔行長”。
老人也很風趣:“我還不知道他是‘公’行長嗎?我一眼就看出來噠,他不是‘母’行長啊!”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隨即,一位中年男子很不懂事的說:“劉老頭,你說認得到公母,啷個一輩子女人就沒找一個呢?”
這位老人沒有生氣,而是很不自在的解嘲說:“娃兒,你給老子不要恁個說,我跟你講個笑話:‘從前有個人因為窮,打了一輩子光棍,死后到閻王爺那里去報到,閻王說因他沒找到女人,要打三百餓屄棒,這人說他其實很想找女人,只是因為窮,沒人同意。閻王說那你去變一只公雞,不分窮富,可以妻妾成群。可是它剛從蛋里孵出來的時候,就被一個窮娃子捉去當叫鳴雞了,窮娃子根本沒糧食再去喂更多的雞,公雞哪里來的妻妾成群呢?這只公雞長大后,它悲憤自己的命運,于是伸出頸項怒氣沖天地吼叫:‘還不是恁個!’我就和那只總是和窮字分不開的叫鳴雞一樣啊!”說完笑話,老人的眼圈紅了。
可是大家并沒有笑,全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片刻后,龔祥問這位老人:“老人家?您沒找到對象就是因為窮嗎?”
“那還用說,年輕的時候窮得響叮鐺,后來包產到戶才把吃飯的問題解決。那時山下有人給我介紹過幾個‘二鍋頭’,她們看到我家別的一點東西都沒得,并且連睡覺的見面禮也沒法子送得起,哈都沒搞成。一晃我就成了這個樣子,只有在大家的關照下當‘五保戶’啊!”
這個窮字不僅給人們帶來凄愴的命運,而且也給人們帶來美夢難圓的傷痛……這難道還需要去證明么!那可是龔祥去親口嘗過了的。
龔祥又問:“大家想過未來的出路沒有?”
龍望富說:“想是想過的,前幾天龍玉梅打工回來說,我們這里光種這‘一畝三分地’是永遠不能發財的,還是要因地制宜來發展產業。她準備打工再積蓄點錢后,明年就回來發展養牛,因為養牛抗冷凍能力比羊要強,并且草料也好儲備。她還想邀請各家各戶來入伙。”龍望富轉頭望了望身后的大山,然后又嘆著氣說,“你看我們這個村,三十多戶人家就住在這一面坡上,一個圓石頭就滾得下底,發財的夢啷個擱得穩啰!加之前幾年我們有失敗的教訓,龍玉梅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龔祥說:“你女兒龍玉梅是個有頭腦的人,她的這個想法還真是很好的出路,說不準她還真有可能是帶領大家致富的能人哩。”
聽龔祥這么一說,在坐的幾位村民趁勢對龍玉梅進行了一番夸贊,說她勤勞自強,省吃儉用存了點積蓄,若明年回來創業成功,龍望富的窮日子就可以“望”到頭了。
龔祥決定,支持“三農”的第一個支點就選在這里。
帶頭能人可以選定為龍玉梅。
六十八
回到行里,他趕緊給大學同學,天來鮮奶集團董事長洪大昌打去電話咨詢養牛事宜。主要的幾個關鍵問題是:海拔在一千公尺以上,兩千公尺以內養肉牛和奶牛能否成功?如遇大雪天災,應怎樣儲備草料過冬?如肉牛和奶牛發展起來后,牛肉和鮮奶怎么銷售?
洪大昌的答復是:這里面有科學,必須對氣候、水質及草料成份進行論證,能不能養和養什么品種到時才能確認,這是第一步;第二步還要對交通狀況、市場前景等直接生產成本進行確認,若不賺錢,就是養也沒有意義。能否發展不是做‘是’與‘否’的判斷題,如草率定論,就是對老同學的極端不負責任。
龔祥對老同學說明了他在支持“三農”上欲做出亮點,真正在農村金融的扶持下,讓農民富起來。他真心誠意請老同學帶幾位專家過來幫助論證一下,如能行,還想請他們來提供技術支持,或采取公司+農戶的方式發展農民的致富項目,農行將大力提供資金支持。
洪大昌知道前幾年龔祥所走的厄運,甚至還為他捏過幾把汗,好在沒有問題,一切都過去了。他理解龔祥現在的心情,不完全是想揚眉吐氣,而是想實實在在的做些事。
想白了,人生又有什么呢?在幾萬天天中,實實在在做些事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他決定無論行與不行,都得去調研一趟,在老同學最需要雪中送炭的幫助時出手,比在錦上去添花更情重如山。
近十年沒見面了,家宴上,詩曼璐在小華的幫助下辦了好幾個農家菜,特別是“紫陽雞”,更讓洪大昌和隨行的兩位專家贊不絕口。酒當然不需要勸,總是在盡情盡意的喝著。好多的話題也像這桌上的菜肴,一盤接著一盤的香甜。他們邊喝邊聊,直吹到深夜,詩曼璐還將菜熱過了好幾回。
在洪大昌一行上賓館的時候,他叫司機從車上搬下幾箱牛奶,說是給侄女韻竹帶的,好讓她品嘗一下叔叔在事業上打拼出來的勞動成果。
第二天,在龍望富和龍玉梅的帶領下,龔祥陪著洪大昌及專家去到林中辨別草料養份;分析水源礦物質含量;考察氣候環境等情況。
有的山民便主觀猜測,說龍望富帶著的是地質隊的取寶人,專門來勘測取椅子埫地下的“金椅子”,地質隊找了好多年才找到這里,若這次取走后,破了風水的這個地方會更窮,人畜會更遭殃。這雖然是迷信的謬言,但還真有幾位村民相信了這個事,便走過來過問究竟,保護這地下的“金椅子”。為此,龔祥一行便笑得前仰后合……
在調研結束后,洪大昌和他的專家們認為這里氣候正常,水質含多種有益礦物質元素,草料營養價值高,適合發展荷斯坦奶牛。
但結論總歸是結論,要真正發展不是個簡單的事。一是養殖場的選址,這個當然不是主要問題,椅子埫就是一個很好的地方。二是規模效益的問題。必須養上奶牛四百頭才能達到日產鮮奶五噸的要求,天來集團公司才能提供技術扶持和簽訂合同確保收購,農民的利益也才能有保障和達到最大化。如是單打獨斗養幾頭奶牛,不僅成不了規模,生產幾十來斤牛奶又去賣給誰呢?如是小打小敲養幾頭肉牛,除去成本,也給農民創造不出顯著的經濟效益。三是資金問題,無論是養奶牛和肉牛,先期的總投資就要三百多萬元,這不是一個開玩笑的數字。
龍玉梅聽到三百多萬元這個天文數字,她簡直就驚呆了。覺得她的夢想只能是空想。作為一個沒有第一桶金的農民,怎能逃得出自然條件限制的宿命?再大的理想和抱負,也會在幾個風吹雨淋之后,而像先輩們一樣,不得不低下臣服的頭顱,然后像動物一樣在這里簡單生存和粗放的生兒育女——這就是山里人的日子。
龍玉梅這幾年雖然掙有近七萬元的存款,但此時在她眼中,跟沒有沒什么兩樣。如是小日子,一家人還過得去,若要帶領大家致富,比杯水車薪還微不足道。
因此,她的眼中又充滿了憂郁……
龔祥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種眼神,因為弄不好就會讓他的“多情”去折磨他好大一陣子。
對此,龔祥想請龍玉梅發表一下看法,再決定有無支持的可行性,因為要支持他們,扶志在一定意義上比投錢還重要。因為有志向才會有動力;有動力才會有行動;有行動才會有結果。
龍玉梅說:“前幾天我到農業局去了一趟,路局長說可以在政策和技術上給予支持,但在資金上是沒辦法推動的。他建議讓我來找龔行長,我正在思索這個事,沒想到龔行長就來了。我想龔行長支持我們沒問題,因為過去就幫助過我們。然而,聽洪總和兩位專家說要投這么多錢,我真不敢再說什么了。看來我只能幫大家去弄幾個小合作社養點豬和羊,做一些小打小敲的事情。”龍玉梅望了望天外,然后又心事重重的說,“本來我可以出去打工一走了之,再也不回這里生活,但我總是又放不下想改變家鄉貧困面貌的那份心愿!”
龔祥對洪大昌說:“只要玉梅有這個志向,我們就來幫一把。我的想法是:資金由我行來貸小額農戶貸款,這里有三十多戶農民,每戶貸款五萬元,就可解決近兩百萬元,下差的部份,主要是在購奶牛上,看是否可作應收款欠你們,然后再從交售的鮮奶貨款中扣收,如不行,看是否可走公司+農戶的辦法,由你們集團公司來擔保,我們再向組建的奶牛場貸款,這樣就能在互惠互利中實現共同的愿望。”
洪大昌看到龔祥有這樣的膽略,當即同意下差的資金由天來鮮奶集團作入股解決,各戶農民都用貸款入股,讓他們成為企業的股東,有勞動能力的還可作為企業員工。暫定龍玉梅為新建企業的負責人,主要負責擬建企業的協調、籌備和銜接工作。
歷經個多月時間的有效籌備,企業注冊為“寧安縣綠源鮮奶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公司就選址在龍望富家門前椅子埫的這塊平地上,龍玉梅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擔任了總經理。
三十八戶農民(除那位五保戶老人外),每戶拿著農行貸給的五萬元貸款,向寧安縣綠源鮮奶股份有限責任公司進行了入股。當他們拿著入股的股金證書時,臉上都蕩開了開天辟地的笑顏。這轉瞬間一下子從農民變成“老板”,是這山里人亙古以來做夢就不敢去想的呀!
在天來鮮奶集團公司派來技術人員的指導下,很快就建起了奶牛場,并向天來鮮奶集團奶牛基地買來奶牛四百頭,另接受贈送二十頭。
就在寧安縣綠源鮮奶股份有限責任公司掛牌剪彩的時刻,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這個破天荒的大喜慶,在這個大山中的山村里,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縣委向書記在致辭中,隆重地贊揚了洪大昌總經理為支持貧困山民,敢于出大手筆的膽略和遠見;也表揚了龔祥的創新精神和為貧困人民群眾做實事、辦好事的優秀品質。同時,他還鼓勵外出打工的游子向龍玉梅學習,回鄉創業成為致富帶頭能人,縣上將給予極大的幫助與扶持,讓寧安縣的農民在苦干和創新中,實現增收致富的夢想。
接著在羅縣長的主持下,授予寧安縣綠源鮮奶股份有限責任公司為縣級龍頭企業,并現場補助龍頭企業產業化扶持資金三十萬元。
農行的這一有效嘗試,取得了立竿見影創新支持“三農”的好效果。在小華的積極報道下,龔祥又成了這塊土地上的風云人物。
六十九
這一成功的運作模式,給縣上極大的啟示,各位領導認為,這樣的龍頭企業才算名副其實。于是,決定取消過去那些無所作為的龍頭企業稱號,下一步龍頭企業的確定,由江有才具體研究辦法施行。
沒過幾天,江有才就簽發了兩份文件。一份是取締原十個龍頭企業的文件。一份是重新申報和培植龍頭企業的文件。
在重新申報和培植龍頭企業這份文件中,其申報條件特別注明了對企業法人品質和項目發展可持續性要求:
一、企業法人無不良信用記錄,無黃、賭、毒等道德品質敗壞行為,社會公眾形象好,有強烈的事業心和較強的管理能力,能承擔起發展自己帶動一片群眾致富的使命,真心實意為人民群眾做實事辦好事。
二、企業主體資格合法,項目具有可持續發展的生命力,能充分有效發掘地方特色資源做出品牌,讓分散型向集中型,粗放型向集約型轉變,特別是對能解決高山窩棚戶移民就業,以及以合作社形式能發揮規模效應的項目,要率先納入和進行重點扶持。切實讓龍頭企業發揮牽引示范作用,有效推動縣域產業經濟的健康發展。
三、今后對龍頭企業不是有頭就戴帽,而是實行動態管理,在看企業自身效益的同時,更要看創造的社會效益。
在文件發出的當晚,正要入睡的江有才就收到不明身份者發來的短信:“老江:你娃的幾把火不要燒過份了,你們當官的沒有幾個是好東西,你的把柄在我們手上,你好自為之吧!另外你娃出門要小心點,謹防麻雀屙屎打破你老殼。”
這條短信著實讓江有才很生氣,也讓妻子汪云華非常擔心。她拉住江有才的手說:“老公!你在工作上不要把人得罪多了,你在明處,別人在暗處,暗箭難防。我不要你當什么官,我只要你平安,你要是有個什么事,我們母子倆該怎么辦呢?另外這條短信也告誡你,做人要正派清廉,不要貪贓枉法自毀前程。”
“老婆你放心,發短信的人我有七八分的清楚,他們想要什么我也明白,但只要我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是沒有什么可怕的,畢竟邪不勝正!”江有才沉思片刻后又憤懣的說,“我只是為這塊土地感到悲哀,這些年來,一些人狐假虎威、橫行鄉鄰、壟斷經營、中飽私囊,嚴重阻礙了經濟的發展,這種現象在我手中是堅決不允許再蔓延了,無論前面是刀山火海,我都要義無反顧,勇往直前。”
“寧安縣這里的關系盤根錯節,你一個人能有多大力量?你一己之力能扭轉乾坤嗎?”
“你看到的,我們現在的領導班子都調整了,并且兩位主要領導很正派。大家只希望在這塊土地上辦實事、做好事,推進經濟快速超常發展,任何關系大家都不講,任何面子大家也不看,我對我們領導班子充滿信心,我們將用團隊的力量去改變這里的一切。”
汪云華看到江有才滿懷激情,而且剛擔任要職,著實不想多潑冷水,只是叮囑了幾句:“我知道你事業心強,但在工作上千萬要講方法和策略,盡量避免惹火燒身,少讓我擔心就行,我真怕過寢食難安的生活。”整整一個晚上,汪云華就沒有合眼。
第二天,龔祥在江有才辦公室幫助分析發短信的人,他自信的判斷,這人一定是過去十個龍頭企業中的一個,或者就是一伙。
江有才基本同意他的判斷。
“這下一步對龍頭企業的支持該怎么辦呢?”龔祥疑惑的問。
“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我們就是要去支持一批新的龍頭企業來真心實意帶領人民群眾致富。‘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嚇吧’!”
龔祥為這句“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嚇’吧!”的話一陣好笑起來。
江有才又說:“前幾天,縣上把過去發展的農業示范三臺村落實到了我頭上,請你去看那個地方有沒有可打造的亮點,力爭也整出一個樣子來。你千萬要動腦筋來幫我一把喲!”
“那個村前幾年我去過,近幾天正準備再去調研一趟哩。”
“那就拜托了!如有什么情況,我們隨時交流。”江有才眼中充滿期待。
七十
龔祥帶著客戶經理劉星紅和付小剛去了三臺村。
前幾年同路吉遠一行去的時候,大家把心思全放在了農業產業化的事情上,加之時間匆忙,并沒有對這里的一切進行仔細觀察。今天一來,這里優越的自然生態和風景獨特的地理位置,卻引起了龔祥一行的極大關注。
三臺村并沒有三個臺,其實就像一條船,在這大山的深處,很難找到有這樣的一大片平地,足足有四五個平方公里。除西面的山像風帆直入云宵外,其于三面的山全呈丘陵狀,有的像饅頭、有的像巨乳。盡管有大自然這么恩惠的賜予,但這里的人們并沒有因此而“受益”得容光煥發,亙古而來,就像有如游龍般穿村而過的那條小河,把流淌的愜意與溫馨,全變成了不可靜止的辛勞與掙扎。如今,這塊風景如畫的土地,應該是有一個風景如畫的夢境了。為此,在四周山上的茂林中,百鳥正在各抒己見地發表著它們自認為是最佳的高見,它們互不相讓,逞強賣弄的喧鬧個不停……
老黃書記已退了下來,一年前由年輕人蘇濤接任。
老朋友相見,黃書記熱情介紹說:“龔行長,自那年你們來后不久,鎮上就搞改革并村,三臺村比過去大多了,是由云路村和棲霞村合并攏來的,村里有七百多戶,三千多人。其中貧困戶兩百多戶,絕對貧困戶九十多戶。盡管我們在搞農業示范,但都是單打獨斗,沒有形成合力,所以也沒有真正示范起來。”
“我聽說你們村后來被各級部門當成扶持的典范,在他們的幫助下,取得了些什么效果呢?”龔祥問。
“唉!好多部門都是來沽名釣譽的。你知道,支持發展不是一句話就能解決問題,而是要用錢來推動的事,哪是那么簡單呢?”這可是老黃書記的深深感觸。
蘇濤接過話題說:“我們村近兩年來獲得了不少榮譽,在市上和縣里都把我們村樹為榜樣,在這樣的榮譽中,村支兩委壓力非常大。我們規劃過搞生態農業,也規劃過搞特色產業生產合作社,使其把榜樣真正樹起來。然而,當我們一實施,現實的問題就是大家沒有錢,投不了資,加之有的貧困戶一直欠著老貸款,老貸沒還再想去貸款根本不行,并且現在貸款又要抵押,越困難的人越沒指望。唉!于是好多規劃和理想都只有流產了。現在我們正處于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說實在的,我們真想龔行長實實在在來拉我們一把呀!”
在調研后,龔祥認為對這里的發展是應該去拉上一把了,那就去做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的工作吧。
在錦上添花中:一是運用小額農戶貸款建立馬鈴薯脫毒中心基地,在依托科技農業的基礎上,實現良好的經濟效益。二是整合土地資源,作出統籌規劃,零遺漏打造現代化示范農業典范,讓絢麗的農業生態畫卷,帶來可觀的旅游觀賞效益和經濟收入。三是結合新農村建設,建立信用村,整村授信五千萬元支持農戶小企業發展,創品牌出名牌。
在雪中送炭中:大膽提出“愛富不嫌貧”,專對貧困戶貸款一至三萬元,再與村里的黨員一幫一結對建立專業生產合作社,具體的有香菇木耳生產合作社、野豬繁育合作社、蔬菜調銷和臘鮮加工合作社。實行入股分紅,投勞付酬,用兩年時間讓貧困戶絕對脫貧。真正打造快樂祥和的新農村,讓曾經堆向這里的榮譽真正名副其實。
七十一
秋高時節的一個周末,藍天高遠得沒有一絲纖墜,如少女酥胸起伏的山巒,倏地披上了節日般的盛裝,一片片、一簇簇、一點點的淺紅與金黃,把她們全打扮成了花姑娘。只待紅葉為她們再穿上如霞似錦的紅裙子,她們就會在清純羞澀的靦腆中,向季節發出奔放成熟的宣言。為了把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的工作輻射放大,經向縣上請示批準,他便忙著把十五位客戶經理,全送到了重點信用和幫扶村掛職擔任村支部副書記和村委會副主任。他是在讓客戶經理以農行人和“村官”的雙重身份亮相在村民面前,切實將支部的戰斗“堡壘”建在“連隊”,真心實意把農行服務“三農”的溫暖送在人民群眾的心坎上,以不斷增進農行與人民群眾的魚水情。
忙活了一天的龔祥,下午六點多才回到家里,當他興高采烈的推開家門,就看見熊春夢、黃永兵、金遠渡、胡建忠、郎新雨、謝曉東還有小華。龔祥正在納悶,突然見到桌上放著一個大大的蛋糕,他才猛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大家都站起身來齊聲恭賀道:“祝你生日快樂!”
龔祥忙說:“謝謝大家!要不是你們到來,我還真是忘記了呢。”
詩曼璐一嘴就接過去說:“你忘了,難道我也不懂事的忘了嗎?我特意請來幾個好哥們聚一下。人生嘛!這是一個最最重要的日子哩!”
龔祥在心頭一熱的感動中說:“老婆你真好!”
大家圍在圓桌前點亮生日蠟燭,在《祝你生日快樂》的歌聲中,便拉開了生日晚會的帷幕。
這時,一輪明月升在窗前,將沁人心脾的桂香送了進來。金遠渡說這是“桂香映月”,要龔祥以此為題詠詩一首,否則,就先喝三杯后開席。
龔祥望了望窗外的景色,然后詠道:
天香遠秋山
秀水生嵐煙
蛾眉發高桂
清酒醉廣寒
玉輪生凈想
萬里傳芬芳
裊云蕩幽翠
禪韻漫心窗
在大家拍手稱好后,熱鬧的生日晚會就開始了。
在酒過三巡后,韻竹從學校打來電話,先是祝爸爸生日快樂,接著就要她媽媽詩曼璐代其敬酒一杯。這杯酒龔祥喝得很高興!
剛放下杯子,宋雨珊也打來生日祝福電話!并高興的告訴龔祥,她有男朋友了,說這人他認識,但現在保密,待春節放假就帶回來讓龔祥看。
龔祥只顧一聲接一聲的說:“好!好!”
龔祥的高興勁,把大家全感染了。好久就沒有這樣聚在一起開心的好哥們,都像自己在過生日一樣,主題一個接一個的隆重推出,把個生日晚會的歡笑,一直送到了深夜。
在客走席散后,詩曼璐說:“明后天是大休,我們回老家去一趟吧!一是去看看爸爸的墳;二是去看看我們幫助的雨珊家養雞項目的發展情況。”
聽詩曼璐這么一說,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龔祥便思念起給予自己生命的父親來。就是在龔祥大學畢業的那一年麥子熟黃的時候,一條接通湖北的省級干道從自家門前修筑通過,這個貧閉的山里將迎來車水馬龍的新景象,“要致富,先修路”的愿望終于就要變成現實,別說龔祥的父親有多高興。他欣然走進民工隊伍,為修筑這條路而奉獻自己的微薄之力。可是天有不測風云,在一個紅沙梁的滑坡上,他為了去搶救一臺風壓機,腳下一滑,便從滑坡上跌落下去不幸身亡。
如今,墓碑在歲月的風霜中堅固的立著,墳塋上面滿長著一茬茬茂密的清草……
龔祥克制不住內心對父親的那份深厚情感,提筆就寫出了一篇《父親》的思念文章:
“就在您告別人世間的一剎那,您的目光是否托付過沒有來得及表述的教誨與叮囑?
一脈橫亙的紅沙崖,在您殉職的鮮血浸泡中,凸顯得更加沉重與殷紅。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么一腳的滑動就能帶來無盡的悲痛。
我曾因人們痛哭而痛哭!因大家呼喊而呼喊!
您的身影,終被化作了一座平凡的土丘,融入了那片荒涼平淡的墳塋,只有年年蔥綠的青草,簇擁著您純樸的墓志銘,讓我在祭祀的目光中反復拜讀……
我感到,您的身影比生時更高大、您的目光比生時更慈祥、您的聲音比生時更宏亮……
匆匆已過二十年,面對您的遺像,我在通靈中思索,您那奮不顧身的一腳滑動留下的悲痛,為我演繹出人生步履法則的感悟——在翻山越嶺的攀拔中,即使是半步,也不敢有所疏忽!
我繼承著您的盡職與淳樸,在將心血澆鑄在這塊熱土上的時候,我終于明白了您的墓碑為什么有著青山般的厚重與沉雄!
就在青風帶著滋露擦拭墓碑的時候,您的子孫總會來在您的墓前,鑲嵌著您勤勞與厚道的靈魂。
于是,我只好用我的只言片詩來表達對您濃濃的思念,我不禁要問:父親!您走何早?何不推延?”
第二天上午,韻竹放學回來,一家人便驅車回到了老家新陽村。
他們首先去到了韻竹爺爺的墓前,燃了一堆紙燭,寄托著殷殷的哀思。
接著他們才回去到門楣緊鎖的祖屋前。自龔祥一家走出這里,每年就只有詩曼璐回來照看一趟,于是,這座祖屋就成了一家人濃濃的鄉情,一直溫馨在大家的心中和夢里。
詩曼璐打開門后,韻竹便朗誦出一首組合詩來:“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誰說黃鶴不復返,人面桃花相映紅。”
女兒的這首詩激發了龔祥的靈感,他在對每間房屋察看后,也深有感觸的詠出了題目為《老屋》的詩行:
密布的蛛網
蓬亂如霜白的發鬢
古典的身姿
駐守成滄桑的巨人
牽掛的村口
那雙沒有怠倦的眼眸
始終渴盼溫馨的回音
將鄉情的思念帶回歸程
只要山道長滿詩句
那歸來閃動的身影
不是金秋
就是新春
遠方的心靈
哪能擱放得下這份情牽
曾經棲息的呵護
已如豐碑魂牽夢縈
不管步子跨得多高多遠
不可改掉的是鄉音
永不褪色的是鄉情
詩曼璐說:“沒想到你兩爺子回來還開個賽詩會呢!真是有些意思。”
一家人都會心的笑了起來……
七十二
出門不遠,龔祥一家就繞過一道山脊,去到了山彎處那邊宋白明的家。
兩年前,宋白明的岳父岳母相繼去世,要不是詩曼璐親臨料理資助,這家人是早就支撐不下去了。剛讀完初中的宋白明的小女兒宋麗云,也就是宋雨珊的妹妹,自母親去世后,因在離家近的村上上學,家中許多的勞務負擔不停地擔在她肩上,分散了許多學習精力,成績一直提不上去,這時初中畢業又沒有升上高中,加之家庭的貧困現狀,她堅決不上學了,決定在家做事或外出打工以減輕她爸爸的負擔。
這該怎么辦呢?這個要大不小的姑娘在家能做出什么事來?若出去打工,在復雜的社會環境中又怕變壞。于是,急得沒辦法的詩曼璐便給當時在青山縣農行的龔祥打去電話合計了一下,決定也像過去龔祥支持“三農”一樣,弄一個項目讓麗云去做。
她給麗云借了兩萬元錢,托人買來三百只雞,同時起了一個圈舍,另圍起了一片放養的山林。兩年多來,雞已發展上了千只,每年售種雞和雞蛋收入已達萬余元。
在這兩年多的飼養中,麗云一邊學習養雞知識,一邊在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不經意間就成了遠近聞名的養雞專業戶。加之麗云長得如花似玉,一些上門購雞的販子便給她送了一個“雞子西施”的美名。
一到屋,麗云就迎了上來,興奮的拉著詩曼璐的手,臉上的歡笑像鮮花般的燦爛。看得出來,她是遇上什么大喜事了,特別想有人來同她一道分享快樂。有如親人般親切的龔祥一家人的到來,她還能不喜出望外?
在對他們親切呼喚后,麗云像發布新聞似的說:“前天市委郝書記來到我家,問我養了多少雞?收入多少元?我說有千多只雞,年收入達到了萬多元。郝書記很高興,當場表揚我干得好,說還要在全市各區縣推廣搞林下經濟,實施萬元增收工程,沒想到我這一下子還出名了哩!”
龔祥也十分高興的說:“這真是個大喜事,向你表示祝賀!”
麗云說:“近個多月來,有不少人來找我買種雞,需求量達五萬多只,這筆買賣只能眼睜睜的看到擦肩而過,真是太可惜了!”
在邊說邊走中,大家就來到屋后的林中,看到長得很有地方特色的土雞,龔祥想,這些具有純正血統的土雞,一是要有一個名字。二是要及時注冊。三是要迅速擴大繁殖規模,把養雞場辦成種雞供應基地。同時他更預料到,市委郝書記回去后,一定要作出重大決策支持“三農”,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增收致富機遇,如能把土雞品牌做出來,除本縣需求外,每年向外地和市上銷售商品雞將達百萬只左右,要做出這樣大的規模,日均要不間斷孵化小雞三千多只,小雞每只售價十元,就按三元純利計算,每天就是九千多元。
哇!我的天!有什么事比這還更賺錢呢?
龔祥在心中盤算,要在這里建立一個大型養雞孵化場,并借用這個平臺,讓全村的父老鄉親都近快富起來,以感謝故土的養育之恩和對自己沐浴過關愛的鄉親們。這應該不是私心,應是每個有良知的人都應向故土奉獻的反哺之情。于是,他特地請到好哥們農業局局長路吉遠派出專家,同行里的“三農”客戶經理一道來這里調查研究,在做出方案后,全力支持這一超乎尋常的發展項目。
目前當務之急要做的事:一是確定土雞名稱。二是及時申請商標注冊,搶先拿到商譽權。三是郝書記來這里一定有新聞報道,托人去弄一個光盤和幾張圖片,以便在宣傳發展上擴大影響。
龔祥將這些想法拋出來向大家征求意見。詩曼璐思考了一下后說:“光盤和圖片只有你去想法辦,我們都沒有這個門道,但土雞的名字我還是想到了,別人不是給麗云送了一個‘雞子西施’的美名嗎?加之這些雞又是從我們村出的名,這個名字可就取為‘新陽西施雞’。”
這個名字還真不能說取得不好哩!
這時韻竹也開動腦筋說:“我想了個商標圖,就是在一輪朝陽中,讓一只雄雞立于天地之間引吭高歌,意為‘雄雞一唱天下白’,這是收獲的晨光和希望的放歌。”
她還沒來得及對這一設計作更深地解釋時,大家認為這個商標設計得有寓意和氣魄,一致拍手叫好起來。
接下來,只見宋麗云羞怯的對龔祥說:“龔叔叔,你看我來當這個場長行不行呢?”
龔祥說:“除了你還有誰呢?”
麗云極度高興地抱著韻竹,不停地歡跳了起來!
詩曼璐指著麗云對龔祥說:“你看這娃兒還真是個孩子呀!”
插不上話的宋白明早就回去殺了只雞燉在鍋中,那雞的香氣飄散開去,在屋后林中的龔祥他們就聞到了。
詩曼璐對麗云說:“你爸爸在燉雞吧!一聞這味道就知道了,真是好香。”
麗云說:“您們來沒什么好招待的,只好殺只雞來嘗一嘗。”
龔祥對大家做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他在認真的品味這奇特的味道。好一會兒后他才說:“這雞香而不膩,回味悠長,是烹飪之上品。看來這個品牌一定能成為名牌。”然后他又叮囑麗云,“這雞飼養過程你要記錄下來,再把這過程系統編成小冊子,作為飼養技術向別人傳授,以便帶動更多的人發家致富。”
麗云說:“這沒問題,只是在寫出來后,文字上還得請龔叔叔指點修改才行。”
龔祥點頭同意后,接著就對詩曼璐表揚說:“老婆!真要感謝你!你對麗云支持的這個項目,為我行下步支持‘三農’開拓了思路,打造了亮點,這真是歪打正著,‘無心插柳柳成陰’啦!”
在龔祥一家子回到家中的當晚,市電視臺播出了郝書記去麗云家調研林下養雞的專題節目,并作出要在全市推廣林下經濟和實施萬元增收工程的決定。
可愛的麗云姑娘不僅出了名,她的美麗在電視畫屏上顯得更加的窈窕照人,“雞子西施”的美名可不是虛傳的。
通過農業和林業部門的技術指導,作為申請批準的林下經濟龍頭企業“新陽養殖發展有限責任公司”經農業擔保公司擔保,農行為之貸出“三農”小企業貸款五十萬元建起了廠房,并購來孵化設備,注冊的“新陽西施雞”就開始了大規模的孵化。
龔祥老家的這個新陽村的村民,全成了新陽西施雞養殖合作社的社員,雞養成熟后,按合同全由新陽養殖發展有限責任公司承購包銷。
貧困的山村,露出了致富的歡顏,這里的人們一定再也不會因為貧窮,而留下像麗云媽媽艾思圓曾經那樣的遺憾了……
七十三
在支持“三農”的連串作為中,龔祥極力要讓人民群眾在農行面向“三農”的支持下,感受到農行情系“三農”的溫暖,真正使“三農”貸款放得出,收得回,有效益。絕對不去重食過去不注重支農效果,“天女撒花,見人點卯”發放農戶小額扶貧貸款而造成風險損失的苦果。
顯眼的亮點和取得的一系列經驗,市縣新聞媒體不斷進行了跟蹤報道,特別是縣上領導,感到十分高興和很有面子,對農行的關注與支持力度不斷加大。寧安縣農行開創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新局面,拿到了一把有效支持縣域經濟發展的“金鑰匙”,打開了一道維權追收不良貸款的大門。這就是龔祥精心謀劃想要達到的目標。
金秋的太陽溫馨地照著大地,遍地的金黃,已將這個高貴的季節傾情地表現了出來,企盼與暢想,不時在豐滿著人們的心房。
在下鄉為煙農兌付煙款的汽車銀行中,龔祥深刻的認識到,中國的農村是一個讓人施展拳腳的大平臺,誰離開這個平臺想干一番事業是不太可能的,企業也好,銀行也罷,無一例外!
在支持“三農”做出亮點后,對縣上來講,亦如龔祥所說,就是要讓政府的“錢袋子”盡快鼓起來,實現縣域經濟跨越式向前發展。
目前,銀監局對寧安縣的金融處罰尚未取銷,縣上領導一直在焦慮的尋求對策。
在不知發出過多少重要決策命令的政府常務會議室,四大家一把手及分管金融的領導,全齊刷刷地來到了這里,這些重量級領導沒像平時開會要在主席臺高高在上座成一排,而是在大圓形的會議桌上和各金融機構的負責人交叉而坐。這一坐次名牌的擺放,并不是工作人員的失誤,而是縣上領導的特意安排,足見縣上對金融工作的重視和對金融支持的渴求。
縣委書記向東升的開場白直接而又簡明:“今天,是我縣調整黨政領導班子后的第一次金融工作座談會。一段時期以來,縣上對金融工作的關心支持不夠,其中還產生了許多分歧和誤會,我代表縣上對各金融部門表示歉意!目前,寧安縣社會經濟特別落后,掉隊越來越遠,需要金融支持已成當務之急。但目前的難題是銀監局的金融處罰尚沒取銷,我們將怎樣去獲得銀監局的理解和支持呢?特請各位出良策、亮高招。”說完,就微笑著向大家示意。
信用聯社主任龍良永聽到“需要金融支持已是當務之急”的這句話,心里八個不高興。因為到目前為止,縣信用聯社貸款總額達七億一千萬元,其中三億二千萬元已成不良。在這惡劣的信用環境中,不良貸款持續攀升,信貸流動性垂直下滑,貸款供給源頭嚴重枯竭,縣信用聯社也就在這惡劣的信用環境中步履維艱,路越走越窄。
上述這些情況,他曾向有關領導反映過多次,但誰也沒有理采,此時此刻,龍良永顯得特別激動。
他甚至還主觀認為:“天下烏鴉一般黑”,現在的領導和過去的比,未必就會有多大差別?未必就會好到那里去?他并不對他們抱有多大的希望和幻想。于是,就帶著一股子的怨氣說:“現在出良策和亮高招的目的,無外乎是讓銀監局取消金融處罰,然后再催督我們發放貸款。我認為,僅為這個是毫無意義的。在目前這塊土地上,要激活金融支持的關鍵,不是去解除金融處罰的問題,而是要解決社會信用嚴重缺失的問題。不解決這個根本問題,就是取消了金融處罰,銀行還是照樣不會發放貸款,如是這樣,縣上一切的措施和努力都是白費勁。這里我想特別說明的是,近幾年來,我們總是背著不放貸款的黑鍋,政府批,群眾罵。說實在的,我們都是辦金融的,誰不想發放貸款呢?這是取得收益的一條重要途徑。然而,貸款有去無回,一放就死,一放就呆,誰還敢放呢?這難道是銀行的責任嗎?”他把指頭在桌上敲得砰砰直響,并且臉已脹得通紅。他沒有將話題停下來,而是又心急如焚的說,“如果我們再不警醒,還是在舊鼓上一棰,早晚各金融機構都得困死在這里……”
可以看出來,龍良永是一個很有個性和不太怕事的人。他本來還想發點牢騷,但被銀監辦歐開文主任插話了進來:“龍主任說的是實情,取消金融處罰并不是件為難的事,打造良好的誠信環境才是當務之急。這眼下就有一個打造誠信環境的突破口,在上個月我辦主持的金融聯系會上統計過,全縣有七十多名公務員欠各金融機構的貸款,總額達六百多萬元,若通過黨政的措施能將這七十多人的貸款還清,全縣一定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誠信的大門將由此而打開。在縣上自己做出樣子后,上級銀監局自會取銷其處罰。”
接下來大家的發言,更多的是集中在聲討不講誠信和為禍金融生態的一些做法上。對于能否取銷處罰,全在于縣上真誠的行動,其他沒有什么吹糠見米的好辦法。
龔祥沒有說話,因為在大家說的話中,有的也是他想說的,他沒有這個必要再去重三遍四“電閃雷鳴”了。
這個座談會只有很少的活躍,但更多的時候散發出的卻是帶有攻擊性的“火藥味”。領導們并沒有聽得不耐煩,而是在一聲不吭中認真的反省著。
最后向書記說:“剛才聽了各位的發言,我似乎明白了這些年來,地方經濟沒有變化,銀行沒有投入的原因了。的確責任主要在政府,是在導向上出了些問題。這次會上大家提的意見和建議,我們回去后將進行認真總結,然后有針對性拿出打造誠信寧安縣的措施和辦法,努力創造條件搭建平臺,讓各金融部門敢于在上面唱好戲。現在我們可以給大家一個信心,我們本屆黨政領導一定用實事求是的工作態度為這塊土地辦實事,我們有勇氣向歷史和未來負責,我們將用實際行動爭取到銀監局的理解和支持。”
會議算得上是在比較和諧的氛圍中結束的。
金融工作會后不久,縣上就采取了一系列的硬措施,其中最震懾人的是:凡今后在個人征信中有不良信用記錄和不按縣上要求還清貸款以及結清所欠吃喝費、水電費和通訊費的,一概納入政府使用干部“黑名單”,一律不予提拔,不得評定職稱,嚴重者將采取必要的組織措施和行政問責。
在一系列措施出臺后,各金融部門尚在觀望,以為都是新官上任燒的“三把火”。
然而,在一個禮拜的時間里,沒想到的是全縣公務員所欠農行和信用社貸款共六百多萬元全部償還;所欠水電部門的水電費、通訊部門的通訊費和各賓館酒店的招待費共一百多萬元也全部結清。
有了政府卓有成效打造誠信環境的行動,再經書記縣長去銀監局勾通,銀監局就理所當然取銷了對寧安縣的金融處罰決定。
這時,龔祥敏銳的意識到,這塊土地上金融生態復蘇的機遇已到來,在搶抓機遇謀求發展的基礎上,創造性的去做好維權清收和盤活不良貸款的工作已刻不容緩——他趕緊出發了。
七十四
下半夜的一場雨,讓黛溪河豐滿了起來,清晨云散雨去,整個天地就像洗滌過一樣清明,太陽比平時更加絢麗,喀斯特地貌的山石間,那未干的水跡在陽光照射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在那連綿起伏的群山半中腰,云霧在一個水平線上浮伸開去,有如藝術體操運動員揮舞的彩帶,是那么的優雅與飄逸。如洗滌過的清新茂林間,鳥兒們正在爭先恐后的放喉歌唱,歌唱這親愛的天宇又送來了一個值得歌唱的日子。在那山腳的一條新鋪出的便車道路上,路面顯得泥濘不堪,顛簸的越野車就像在跳著這個時代已不新潮了的搖擺舞,丑陋得有些讓人忍俊不禁。龔祥沒有為這點小小的不和諧去打退堂鼓,他卻堅定的要在這份“折騰”中去安放復蘇地方經濟和借力盤活不良貸款的連環。
在一戶農家的院壩前,車才在吱吱喳喳的“腳步”聲中停了下來,一塊白底黑字的“寧安縣新縣城指揮部”牌子極不協調的掛在門前,一眼看去,這里顯得非常破落,因為里面的農民已搬走,所有值錢的門窗戶壁都被撬得七零八落,就像是一張張掉完牙的嘴,大大的張開著。院壩的四周雜草叢生,一派冷寂荒涼。誰能料想到就在這個地方,確要生長出一個絢爛的夢境。
走進屋去,指揮部主任縣長羅大為正在布置工作,看到龔祥到來,他忙放下規劃圖紙說:“你給我打電話時,我已從縣上出發了,只好讓你來這里,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找你就是想來這里看看你展示的夢想啊!”
羅縣長將剛剛放下的規劃圖向龔祥攤開,然后指點著方位說:“我們寧安縣老縣城四周是山,現在擁擠得真是沒有半塊土地去擴展了。這里雖然離老縣城有七公里,但可以藕節式的發展,擺出一條美麗的‘長蛇陣’來。”
龔祥認真地看了一陣規劃圖后感嘆說:“這個定位好!將在高起點上拉動城市經濟的騰飛。”
“高起點好是好,但困難可不小啊!”說到這里,羅大為就愁眉不展了。
這不小的困難既不是移民安居,也不是土地征用,而是實實在在的一個“錢”字。
上一個月,羅大為就去市上向國開行和其他幾家地方銀行申請貸款,但都因沒有抵押而擱淺。然而,縣域的農行和信用聯社因都有傷痛,更不敢在沒有抵押擔保的情況下去作指望,所以也就沒有提出貸款申請。后來通過市政府決定,從當年開始,每年撥付城市基礎設施建設資金三千萬元來搞,雖然補助五年,但資金并不能一年到位形成合力,而是分年撥付。目前,縣上也只能是先用三千萬元來把‘三通一坪’整一下,在出形象后,然后再鼓勵單位和個人買地按規劃進行建設。
可是,這不知道又要等到牛年馬月才能見到新面貌啊!羅大為不是著急想立竿見影后去升官發財,而是想通過城市建設激活全縣經濟細胞,真正造福這方土地和百姓啦!
當龔祥在前幾天知道縣上的苦衷后,他就在思索,在縣上最需要支持的時候去出手,比在發展起來后再去錦上添花更能感動這塊土地。就目前情況看,這塊被貸款冰封的土地是該解凍的時候了,誰的貸款冰封融解得快,誰就可能成為這塊土地上捷足先登的引領者,誰就會獲取最大的成功,誰的夢想也才可能實現。于是,龔祥決定去創新的“冒險”一回,并將做好的支持方案帶了過來,他認為縣上一定會像饑渴的人得到甘露一樣的興奮,因此,他便滿懷信心的對羅大為說:“羅縣長,今天我就是想來解決困難的。”聽到這句話,羅大為眼睛一亮,完全出乎意料的望著龔祥。
龔祥接著說:“我做了一個方案給你,如果縣上有意向,我們再坐下來具體磋商。”
羅大為接過方案,就像饑餓的人撲在面包上,認真的看起方案中貸款融資的幾個要點來:1、由縣城市建設投資公司作為城市投資建設的承貸主體,向農行申請貸款。2、由市上每年補助的三千萬元,共補助五年的一億五千萬元城市基礎設施改造資金作質押,先期融資一億元,然后用這一億元進行城市建設土地征用,待用地手續齊全后,再向農行申請土地抵押貸款二到三億元,城市建設的資金困難就迎刃而解了。3、由城市投資公司開立專戶,市上每年的補助和出售土地的資金通過該專戶存儲并按合同約定歸還貸款。
看過方案中的貸款融資要點,羅大為顯得異常激動,他緊緊握住龔祥的手說:“謝謝你的‘金點子’,我將及時向縣上報告,待縣上決策后,再來請你這尊財神。”
在十多個平方公里的規劃區外,四周都是有著七十多度坡度的大山,海拔達千余公尺,這一鍋底形地勢讓這里的建設用地十分有限,將比黃金還金貴,貸款三四個億的風險是完全可控的。龔祥不會遲疑的放過這個機會,更何況他還想借此依托去圓不良貸款清收盤活的夢哩。
和羅大為作別后,龔祥想,這盤棋已先做成了一個“氣”,下一步就是要把“氣”做長。
風從開著的窗戶中魚貫進來,將乳白色的窗簾陣陣吹起,有如翻涌不息的云。
羅大為將龔祥做的方案興致勃勃的向常委們作了匯報,大家認為這是天大的好消息,那心中久久積郁的壓力,全在農行的破冰之舉中得到緩解,他們不僅感動,更充滿感激!
寧安縣農行破天荒的做出了這么大一筆項目貸款,并且還有看好的未來發展遠景。在貸款項目上報市分行后,市分行領導高度關注,決定走綠色通道,不到五天就將一個億的質押項目貸款批了下來。
這時龔祥在心里盤算,要好好利用這筆貸款的投放,為盤活不良貸款,特別是溪流水泥廠的不良貸款去拴住“牛鼻子”。
七十五
有了資金的第一推動力,新城“三通一平”及征地拆遷工作迅速展開,可謂是一天一個面貌。人們的目光已開始關注這塊土地了。不少開發商、企業以及腰纏萬貫的大老板都盯上了這塊將帶來滾滾財源的土地,生機剛剛凸顯,燦爛就綻放在眼前。
在貸款投放后不久,就有四位職工代表來到龔祥辦公室質詢。
領頭的是剛從二級支行副行長位置上退下來的胡云高。他是一九七九年農行恢復時參加工作的,經歷了農行發展變遷的所有風霜雪雨,他愛農行就像愛自己的家。他怕農行在舉步的前行中遭遇不測風險,他怕因領導的決策失誤給農行再添巨大損失。于是,他便組織了三位職工代表,想來把貸款的事情弄個明白。
他們認為:一度時期來,縣上把農行是‘牽’苦了的,在這塊土地上,農行承受了巨大的貸款損失,特別是溪流水泥廠的貸款硬是給活生生的整死了,目前這個傷疤都沒愈合,為什么又要去給城市投資公司貸款一個億呢?這塊土地很窮,財政收入連轉移支付才十一億多一點,企業和政府拿什么錢來還?大家不得不擔心。
然而,龔祥之所以要去破這塊貸款封凍的堅冰;第一個原因是他敏銳的感到,當經濟發展的車輪在向正確方向行進的時候,如果大家還站在原地詛咒走過的彎路,那完全是無濟于事的,因為勝利的目的地是不會永遠在前方等著。恰恰相反,這時更應扶住車輪給力,使之又好又快地向前推進。目前,雖然地方經濟還很落后,但通途已經展現,這還猶豫什么呢?更何況做了這筆貸款后,將為農行未來業務發展布下多個利益增長坐標,如按揭貸款、個體工商戶貸款以及城市基礎設施貸款等,這是一箭多雕之舉呀!第二個原因也就是為盤活不良貸款布下的一個先手棋,特別是為盤活溪流水泥廠的貸款,算是向縣上加添了一塊重重的砝碼。
在弄明白這些道理后,胡云高這才放心的說:“看來我們是多慮了,相信你能帶領大家把事情辦好。”
龔祥在充滿信任的感動中說:“你們的關心,是對我們黨委的慰籍!你們的支持,是我們黨委工作的動力!”
龔祥說完后便將大家送出了辦公室。
回到辦公室的龔祥深有感觸的想:全行員工是多么的富有企業文化精神啦!若不帶領他們把工作做好,自己有何面目去面對“江東父老”呢?他知道,雖然目前在業務拓展上邁出了個大步子,但在不良貸款的盤活,特別是溪流水泥廠貸款盤活上尚未取得進展,這是他心中壓著的一塊石頭,不得不去把它掀開。
七十六
在羅縣長辦公室,江有才、龔祥三人第四次磋商著溪流水泥廠不良貸款的落實事宜。
溪流水泥廠貸款債務落實的關鍵,就現實講,必須要有一個粘貼的空間,也就是要有人來承擔這個債務。
在農行給城市投資公司貸款支持新城建設后,江有才想過讓城市投資公司來承債償還,但這種張冠李戴的做法憑什么呢?弄不好就要搞個違規違紀的問題出來;他也曾想用財政預算外資金解決,這又是違法。目前的焦點是對農行這筆貸款雖然認賬,但沒人還錢,弄不好落實債務就是一句空話。
前幾次磋商,他們都把思維局限在現實的還錢問題上,近段時間通過思考和調研,龔祥提出了一個“借尸還魂,起死回生”的構想,他把《關于對溪流水泥廠不良貸款‘借尸還魂,起死回生’的實施方案》分別遞給了兩位領導,然后說:“前幾天,我請到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李建新,他帶來兩名專家評估論證過溪流水泥廠,認為這里具有先天開辦水泥廠的自然條件,昨天,我又與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吳連華董事長聯系,歡迎他來實地考察,想牽引他來這里投資把溪流水泥廠活起來,如能成功,這不僅僅是盤活一點不良貸款的問題,而是引進外資復蘇工業經濟的大事,也就是實施鼓脹政府‘錢袋子’的工程,不知倆位領導意見如何?”
羅縣長看過方案要點感慨說:“唉!你這個‘借尸還魂,起死回生’的構想還真有創意,若具體實施,你還有什么建議?”
龔祥回答說:“縣上可成立一個工作組,再由一名領導帶隊一起去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真心誠意邀請他們來寧安縣投資興業。”
兩位領導當即合計拍板,決定成立一個招商引資特別工作組,由江有才任組長,組員由龔祥、招商辦主任任躍和發改委主任王守清組成,滿腔熱情地去將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引進來,為復蘇這塊土地去點亮一盞示范明燈。
經工作組到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真誠相邀,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欣然同意前往調研,并意向性考慮實施投資。
七十七
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經組團調研,做出了一個在寧安縣原溪流水泥廠的地址投資建設4800t/d新型干法水泥生產線,年產量達一百七十萬噸的大型水泥廠的決定。但對縣上提出要求是,以最優惠價格出讓建廠使用土地。
就在縣上將這個要求向有關部門提出來討論時,卻遭到了國土局局長魏高前的堅決否決。他說:“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要求用最優惠價出讓土地,這是與法律法規相抵觸的。按規定,必須實行招拍掛,如果搞暗箱操作,別人一舉報不僅出讓無效,而且還要承擔相應的違規責任。”在他接下來的轉彎抹角中,歸納起來的意見是必須實行招拍掛,只要有人報名,就應允許參與招拍競爭。如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因此不參加,縣上可將土地招拍掛給中標人,然后再由土地中標人轉讓出來,縣上若要給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地價優惠,其差額部份可由縣上財政進行補貼,這樣操作基本上才行得通。
但縣上認為,那塊土地如不建水泥廠,什么價值也沒有,所以在評估定價上要求國土局充分考慮實際情況,不要想一鋤挖個金娃娃,要站在全縣招商引資這個高度來為縣上排憂解難,目前雖然看起來是低價出讓了,一但企業辦起后,帶來的利稅不止要比優惠的價格翻多少倍,這種吃小虧賺大錢的買賣只有傻瓜才會去拒絕。于是,縣上要求魏局長回去做一個方案,次日上午報縣長辦公會研究定板。
魏高前仍很抵觸的說:“這個方案我們可以做,但必須按規定操作,違規違法去做我可不敢。”
羅縣長變臉了,他說:“誰讓你去違規違法操作呢?你們是職能部門,更懂得怎么做方案,我不相信縣上提的這個想法就是違了法。你們國土部門更要明白這不是搞城市開發建設,這是在招商引資,你們應多為縣上作考慮,努力去把企業引進來,不要讓‘嬰兒’胎死腹中。”
七十八
魏高前回去后,落實招標辦要按經濟發展趨勢和預期的經濟價值做方案,并明確只要能打足保證金,任何人都可參與競標,也就是明火執仗與縣上對抗。長期以來,他在暗中糾集一伙人,在“合規合法”的掩護下,暗箱運作,壟斷竟標和中標,從中中飽私囊,群眾反映十分強烈。
就在招標辦擬定方案時,他便將自個辦公室門關上,在里面寫起了《關于對寧安縣縣長違規違法處理溪流水泥廠土地的舉報信》,他想,如果縣上采納了國土局的招標方案就算了,若否決這個方案,就匿名將這封舉報信寄給市人大、市紀委和檢察院,讓羅大為不得安寧。誰動自己的“奶酪”,就出誰的“黑手”。
魏高前寫好舉報信剛打印出一份,突然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他忙將舉報信撲放在辦公桌上起身去打開了門。這時進來兩名檢察院干警,向他宣布因違規操作買賣土地和行賄受賄,對其進行立案偵察。一雙冰涼的手拷就戴在了魏高前歹毒的手上。同時在對辦公室搜查中,不僅搜出了十多萬元現金,還有名煙名表。更讓人可笑的是,沒寄出的舉報信,仿佛還在證明他是一位“正人君子”。
第二天上午,魏高前沒有去縣上匯報方案,他永遠也沒有機會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朱惠云副局長前去匯報,他從魏高前電腦中打出了一份舉報信送到羅大為面前,羅大為看后說:“沒想到這個人還這么陰險,真是一條毒蛇呀!為了達到個人目的,可以說是喪心病狂,像這樣的人多了,誰還敢做事呢?”
朱惠云對羅大為和江有才建議,讓國土局先對那塊土地評估一個價格出來,在有一個科學依據后,下一步無論怎么辦才好有個參考。總之,國土局會按縣上要求努力把工作做好。
參加會議的龔祥想:為避免在土地招拍掛上的這些麻煩,可否與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協商一下,土地還是可先實施劃撥過戶,如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要明晰產權,待企業建成后再對土地出讓,這樣的話,一是沒人去爭;二是還可根據具體情況對土地價格進行確定,其主動權全掌握在自己手上,這是一箭雙雕之舉。另外,在簽協議時,用土地劃撥費來置換原企業債務,就可將溪流水泥廠欠農行的貸款落實在新組建的企業身上,這樣就能把長期擱放在自己心頭上的事情辦妥貼。
然而,龔祥心中又生疑問,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會愿意這么做嗎?
答案應該是不出意外,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是會同意這么做的。因為這個廠建起后效益看好,另外他們還要向銀行申請貸款。如認可這個做法,就是主動去打開了銀行的貸款之門,他們應該即期支付購買土地的錢,只是用另一種方式支付而已,并且還可延期,這對他們只有益而無害,更何況還可借此成為向縣上爭取政策的籌碼,何樂而不為呢?
會后,龔祥私下對江有才提出這個想法后,江有才笑著說:“兄弟呀!我看你不光在玩錢,還在玩兵法呀!你牽著我們的鼻子轉,我們硬還不得不轉啦!真是厲害,厲害呀!哈哈哈!”
“請不要誤會!我這全是在為縣上經濟發展著想,真正想去‘借尸還魂’把原企業‘起死回生’盤大做強啊!”
“行!我同意你的想法,給你兩天時間扯回消。”
江有才使勁握住龔祥的手,然后又在他肩上狠狠拍了一掌,這一舉動傳遞出縣領導欲通過招商引資喚醒地方經濟發展的向往和決心。
七十九
去到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吳連華董事長和李建新總經理接見了他。
在玉龍火鍋城,三人邊燙邊聊。龔祥說:“這次我來是銜接兩件事:一是土地的事。二是貸款的事。對于土地,我建議就用劃撥的方式去拿。”他端上啤酒,與吳連華和李建新碰了下,都不推辭地干了一杯。
李建新說:“這樣去拿的意思你先說出來聽聽吧!”
龔祥說:“土地出讓和劃撥,只是用地的兩種方式,其區別就是出讓的可作抵押,劃撥的就不能。你們又不需用地去作其他抵押,要這個形式做什么呢?如用劃撥,現在只需過個戶,我行的不良貸款就可借此落實。這其實就是把你們購土地的錢用另一種方式置換了一下,并且還可延期支付緩解你們的資金需求壓力。這樣搞定后,你們三個億的貸款需求,我們就能順理成章的去做。這是互利互惠的好事情。”
李建新說:“這還真是個好辦法。”
吳連華說:“要是用劃撥方式接納后,政府到時又搞些節外生枝的事情怎么辦呢?”
龔祥打了個俗氣的比方說:“這個擔心是多余的,一旦成了‘事實婚姻’,誰能有本事將‘少婦’變成‘少女’呢?”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在干了服務員倒上的啤酒后,龔祥又說:“一旦上床成了‘事實婚姻’,今后要變劃撥為出讓,還不是由你們說了算,并且價格運作的主動權握在你們手上,這何樂而不為呢?”
……大家終于統一了思想,并達成了心有靈犀的默契,這個默契,為寧安縣這塊土地的經濟騰飛,展開了一幅絢麗的遠景。
八十
龔祥將情況向縣上作了匯報,并希望有一個落地的定論。
可是縣上有兩個疑慮。一是將土地劃撥給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還是要進行地價出讓評估。評估低了,農行的貸款債務落實不了,作為土地抵押權人是不會同意的,這必然要給招商引資工作帶來阻力,因為這個企業龔祥去引來,就是希望達到債務落實和企業發展增效的雙贏目標的。第二,如果評估高了,其農行貸款債務落實后尚有多余,企業必須付現,企業一來不僅要擔一坨債務,還要支付一筆資金,這與企業要求優惠取得土地確權的要求是相悖的,企業可能不會同意,這弄不好就會使招商引資工作成為井中月和鏡中花。
按龔祥提出的“借尸還魂,起死回生”的構想,縣上想采取接管或兼并溪流水泥廠的辦法來引進這個項目。這樣對土地的操作風險就會迎刃而解,農行的貸款債務也才可以借此落實。
在討論中,大家認為如果采取兼并,原水泥廠的富余人員怎么安置?所有企業欠債是不是能全落實?除農行的貸款外,工行和建行的怎么辦?外部欠溪流水泥廠的債務如何確權?這一系列的問題將會變得很復雜。最后達成的共識是,讓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以接管的方式來“借尸還魂,起死回生”溪流水泥廠。
在作出這個決定后,龔祥向領導提出了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非常棘手的問題。他說:“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來投資,最終要向我行申請貸款,如采用接管的方式,溪流水泥廠將仍用原名,這在查征信時,呆賬貸款各行相加上千萬元,一個死企業又增新貸,項目申報成功的難度相當大,真不知道用什么辦法來解決這道難題。”
向書記的目光與龔祥對視了一下,然后他鼓勵龔祥說:“解鈴還需系鈴人,我相信你是有辦法解決這道難題的!”
龔祥沒有說話,他想起了一則《打老鷹》的寓言——不能像那兩兄弟,在為打下的老鷹去爭論具體吃法而浪費時間讓老鷹飛走了。而是應先一槍把它打下來,再統一思想怎么去吃,不管怎樣,其結果都是美好的。這也就是說要將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先引來后再說。他很信服這樣一句話:“當一個人全神貫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上帝就會來幫他。”這道難題應該會有破解的辦法。
八十一
就在江有才的特別工作組帶著回復方案去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的那天上午,寧安縣下著瓢潑大雨,沒來得及帶雨傘的人們站在街邊,落湯雞似地望著大滴大滴的雨注砸在街面上,那濺起的大個大個的水泡告訴著人們,這場雨還正下在興頭上,一時半會還消停不下來。雨刮器在車窗上的晃動,就像是在歡快的舞蹈,又像是在擺手的拒絕。
這時,大家心中都揣著一個結,不知這是個啥兆頭。
龔祥望著窗外,他想起了一句“早雨晚不落,晚雨架瓢潑”的農諺,他因此斷定這雨是下不長的,同時他也在心中揣摩,如果這時的瓢潑大雨與這次去工作有某種聯系的話,那結果不一定是大家擔心的那么壞——因為風雨之后會有絢麗的彩虹。
下午的巴都,應驗了農諺的準確,終于陰云散盡,雨過天晴,亮出了少見的蔚藍天空,陽光照在城市的上空,顯得分外燦爛與輝煌。
兩點多鐘,江有才一行趕到了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剛下車就碰上吳連華董事長來上班,大家握手后一同去到了董事長辦公室,便將方案回復送給了吳連華
吳連華接過方案回復后說:“你們先找個地方住下,等我們董事會研究決議,如有疑問,可隨時與你們勾通銜接。”
江有才說:“行。”同時他又向吳連華發出邀請,“今晚想請你們董事會成員吃飯,可得千萬賞個臉。”
吳連華說:“會后再與你聯系,我們爭取來一聚。”
在下午四點的特別董事會上,吳連華在向大家介紹了寧安縣招商引資的方案回復后,接著就征求意見說:“寧安縣讓我們去投資是有誠意的,縣上領導帶領相關部門多次來公司主動接洽,對我們提出的要求,縣上在調研的基礎上,多次召開常委和政府常務會落實拍板方案。這個方案我認為是可行的,有很好的操作性,看大家有什么意見和建議?”
一位長得胖乎乎,頭上已開了頂,看上去已有五十多歲的董事坐在進門左邊的沙發上,他欠起身子把抽到了屁股的煙頭滅在了茶幾上的玻璃煙缸中,然后喝了口濃得不能再濃的鐵觀音發言了:“對寧安縣的這個回復我有不同的看法,既然我們是招商引資去的企業,除給予稅費政策優惠外,土地不說無償給,也應只是象征性收取費用。但我不能理解的是,我們還剛一辦企業,就要無端背上一砣債務,這是為什么呢?這不是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嗎?世間哪有這樣的理呢?我不同意去背這砣債務。”
這位董事說完后,又有幾位董事附和,并說寧安縣沒有誠意,是來搞“釣魚”工程的。
經過爭論,其焦點就是不承擔債務,并且提出無償或低成本取得溪流水泥廠的土地資源。
聽到這里,李建新總經理著急了,他趕緊發言以阻止大家的謬想,要不然,一旦事情搞砸,不僅對不起自己經營的企業,更對不起好兄弟龔祥。在這個投桃報李的關鍵時刻,還有什么畏畏縮縮的呢?
于是他對各位董事說:“剛才大家的意見雖然有些道理,但從經濟學角度和未來發展預期看,我認為這個方案是一個多贏的方案,必須迅速實施,不能錯失機會。”大家都驚詫的望著他,看他能說出什么讓人可信的道道來。“這理由其實很簡單:第一、在我國現行的法制化管理中,雖然有些東西可以操作,但大前提必須合規合法,大家說要無償或低成本取得土地權益,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土地是國有資產,誰敢將國有資產亂作處置呢?我們應站在縣上的角度想一想,他們已經是很盡力了。第二、大家認為我們去接管溪流水泥廠,是去扛了個爛攤子,其實這不是,這比直接以外資的身份去建廠更好更省事。大家知道,重新投資立項,必須報國家發改委,沒有一年半載是批不下來的,若是接管后以生產工藝升級立項,市發改委就能解決問題,今天報,明天就可批,多辦一天廠,這時間的價值一點不可忽視。第三、看起來我們一去就背了一筆農行的舊債,這其實不是,只是改變了一下購買土地的價款支付方式。如重新選址,無論在什么地方,在招拍掛中標后必須及時付款,現在我們把債務承擔下來,可緩解我們即期支付資金不足的壓力,更何況我們投這個資尚需三個億的貸款,承擔了這個債務,我們向農行貸款就自己打開了一道希望之門。第四、如招拍掛,溪流水泥廠這塊土地肯定能拍上五十多萬元一畝,因為這里是辦水泥廠的最佳坐標,周邊市場看好,一次性的投入,長久性的獲利,只要有實力和技術的集團企業,都會抓住這個機遇。我們是有幸的,要是通過招拍掛引進企業,我們能否爭到還是個問號。現在我們通過這種方式既辦了廠,又獲得了土地,今后如要變更土地為出讓的性質,既是順理成章,又能討價還價,這是一箭雙雕之舉。我們為什么只看眼前而不注重長遠呢?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呀!”
李建新的這席話,讓持反對意見的董事們如夢方醒,有的忙表示贊同這個方案,委托吳董事長和李總經理全權辦理此事。
吳連華看了看大家,然后向那位胖乎乎的董事問道:“蔡董,你看怎么辦呢?”
“我是個大老粗,只是憑直覺說話做事,沒有多大經濟頭腦,像我兒子說我的一樣,我‘窮’得就只有幾個錢了。聽李總經理這樣一講,這是個有搞頭的事,那還有啥說的呢?吳董事長你說了算。”
大家一定不會想到,這些董事們的“腦筋急轉彎”會來得這么快,真是“沙地里的蘿卜,一帶就來。”簡直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接下來,辦公室將董事會重大事項決議票發到大家手中,經投票統計,七位股東全票通過按此方案到寧安縣投資開辦水泥廠。
結果出來后,李建新才松了口氣。
在這個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雖然他有絕對的經營管理權,但沒有絕對的決策權,一切重大事項,必須經過董事會決定后方能由自己實施。在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董事會的“金字塔”中,有的董事真的是除了有錢外,簡直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憑他們的智慧,在經營管理中,就如同初級棋手,最多只能看一兩步棋。這次,他們不僅沒能從深層次上去看到建設這個水泥廠的實在好處,更沒有看出李建新在龔祥來出面牽引的這個事情上趨向的個人情感。
雖然去接管溪流水泥廠未來預期的效益可觀,但必定邊遠,在那里投資是完全可去可不去的,更何況在巴都大地上,隨著西部大開發戰略的實施,能辦如此規模水泥廠的地方多的是,為什么就要跑到那個偏遠的地方去辦呢?真的那里就能比別處更能挖出金娃娃?
其實情是除李建新與龔祥的兄弟情外,還因為對那塊土地有著深深的情牽。
一九七六年,李建新作為最后一批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插隊在龔祥他們的生產隊,由于隊上沒有房屋,龔祥的父親就讓李建新住到了自己的家,并且還讓他同鍋舀飯,不把他當外人。當時才十歲的龔祥,對這位“知識”青年十分敬慕,他在李建新給他講的許多故事和道理中,不斷啟迪著他的心智,慢慢地他們就親如兄弟了。
雖然李建新在那里只有短短的兩年知青生活,但人生的這份友情、親情、“故鄉情”怎么能擱放得下來呢?我們完全可以主觀的說,李建新是從寧安縣走出去的,他真正亮麗的人生,就是從那里開始的,對那塊土地與龔祥一樣,都擁有著相同的熱情。龔祥這次來牽引的這個事情如不做成,怎么去面對那塊熱土和父老鄉親呢?他在暗中給吳連華打了好多“背鉆”,要不,一切哪來的這么順利?
吳連華看到他如釋重負的表情,心照不宣的問:“李總?你還有什么意見要發表嗎?”
李建新忙說:“這個決定好!沒什么再說了。”
這時,吳連華才笑著對大家說:“寧安縣江縣長一行在賓館等著,邀請我們晚上一起聚餐,現在結果出來了,我們就在一起喝一臺慶賀酒吧!”
八十二
江有才接到李建新的電話后,迅速在天佑賓館訂了一個大包間,拿來幾瓶《詩仙太白》,準備特別慶祝。
在席間,杯碰得鏗鏘作響,氛圍十分和諧,人人都很盡興。
在宴會結束時,吳連華對江有才說:“下一步,我們等你們縣上確定時間和地點舉行合作簽字儀式,爭取盡快將溪流水泥廠技術改造和工藝升級工作啟動起來。”
江有才回答說:“我們將全力作好準備,一定把簽字儀式搞得轟轟烈烈。”
這應該是合作雙方的愿望!
借此東風,寧安縣大手筆做了兩個方面的工作:
一是向市政府辦公廳作了報告,要求領導帶隊國資委、發改委等部門來寧安縣加油鼓勁,并為其主持簽字儀式。
二是豐富簽字儀式的內容:
1、邀請市上金融機構來向縣政府授信簽約:經提出申請,農行意向授信十個億、發展銀行和信用聯社均意向授信五個億。
2、邀請水投、能投、交旅等集團公司來寧安縣投資開發水電、風電、天然氣和旅游等項目,并簽訂投資意向合作協議。
經精心籌劃,由市政府分管工業的尹副市長帶隊來參加簽字儀式。
清晨明媚的陽光,把從大巴山上裊來的幾朵流云染得通紅,這似乎在向人們昭示,那輝映著大巴山精血的火紅期盼,便從這個時候開始揚帆了。
時針指向九點,市政府秘書長居安平主持著“寧安縣金融授信暨集團企業投資合作簽字儀式”,他對各位領導和嘉賓作介紹后說:“此次寧安縣接受各金融部門授信及與各集團公司投資合作簽約,是喚醒沉睡大山、開啟對外開放之門的重要之舉,這無論對地方經濟,還是企業的發展,都是一個值得銘刻的歷史時刻。我們祝愿來這里投資辦企業的集團公司能獲得豐碩的回報,鎖在深閨人未識的寧安縣,明天會因此而更美好!”
在簽字席上,最重的壓軸戲當然是縣長羅大為和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吳連華正式簽訂《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投資接管暨技術升級改造溪流水泥廠協議》,在互換文本時,雙方將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隨即工作人員送上紅葡萄酒,在禮花的飄飛中,碰杯的清脆聲,啟奏出寧安縣工業經濟騰飛的嶄新樂章……
八十三
協議簽后不到一個星期,市發改委就批下來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對寧安縣溪流水泥廠生產工藝升級換代的立項報告,可謂萬事俱備。接下來的工作就進入了實質性的操作。一是落實農行的貸款債務。二是向農行申辦企業項目貸款入庫,爭取固定資產貸款。
雖然政府和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簽訂了協議,明確了農行的貸款債務由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接管的溪流水泥廠承擔,作為農行來講,必須要有一個法律的程序進行確定,為此,寧安縣農行按此協議,擬出了一份債務落實補充協議和還款計劃,然后到公證處進行了公證,用法律的形式將其予以明確。
在做完這項工作后,寧安縣農行根據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提出的固定資產項目貸款申請,由副行長熊春夢牽頭,帶領公司部郎新雨和謝曉東進行項目調查申報。
在調查報告形成后,公司業務部及時將情況提向貸審會審議。信貸部經理雷遠鎮說:“這個項目用的仍是溪流水泥廠原名,除農行貸款債務重新落實外,其他行的死貸款仍客觀存在。我查過信用征信,這些死貸款仍反映著溪流水泥廠的不良信用記錄,按照信貸政策是不能發放新貸的,我建議是否將溪流水泥廠換個名字,如是新企業就好辦了。”
貸審會委員鄭發旺接著補充說:“我行的貸款債務雖然落實了,但仍是重新落實在溪流水泥廠名下的,項目若上報,在審查中,肯定要提疑問?具有嚴重不良信用記錄的企業又立項增新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弄不好是要去惹麻煩的。”
龔祥說:“大家說得很有道理,但確定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投資子企業仍用溪流水泥廠原名是有原因的,也可以說是縣上招商引資不得已而變通的一種辦法,若不這樣做,這個企業是很不好引來的,我行的呆賬貸款也落實不了。引進這個企業,我行不僅盤活了呆賬貸款,而是還能推動信貸業務跨越式發展,這是天大的好事。這個項目我們貸審會通過后,在上報時,應專門寫一個為什么要申報的情況說明,要讓上級行理解支持我們。”
他憂心忡忡地拿出一份統計資料遞給大家后又說:“大家看看,除內部剝離和對城市投資公司發放的貸款外,存量信貸規模還不到兩千萬元,存款規模也不到六個億,并且經營連年虧損,我們真的是太需要發展了哇!”
的確,寧安縣農行真是太需要發展了。在過去的近五年中,農行沒有發放過半筆貸款,業務在一個低水平階段徘徊,每年綜合考核,各項經營指標就像他們的規模一樣,無論如何都逃不脫倒數第一的排位,若長此下去,業務發展的暢想只能是一場夢,盤活不良貸款更是沒得談,這難道不讓人心焦嗎?
在顯露的機遇面前,還有什么可畏首畏尾的呢?
于是,貸審會將項目表決通過了,并按程序向上級行進行了貸款項目入庫報送。
八十四
七個工作日將過去的時候,經市農行前臺初審,認為貸款主體資格存在嚴重的不良信用記錄,在呆賬貸款沒有清償的情況下又找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變個花樣擔保貸新貸,有政府和銀企合伙騙貸之嫌,如果真是招商引資的好項目,為什么投資企業還要用過去的名字呢?雖然有一個情況說明,在信貸政策面前誰敢輕易采信?加之寧安縣農行曾是經營管理的重災區,上級行又怕出現新問題,于是派紀檢監察和信貸部組成聯合調查組,趕赴寧安縣農行進行專題調查。
呆呆站在辦公室窗前的龔祥像在沉思著什么……
紀委書記、副行長杜永川走進來問:“龔行長,分行組織的對溪流水泥廠聯合調查組一行五人明天就來,整個調查配合要求我對接負責,你有什么意見不?”
龔祥意味深長的說:“為了溪流水泥廠呆賬貸款的盤活,我們繞著圈子做了大量艱辛的牽引性工作,一切的所作所為,可以說都經得住考驗,但讓我非常憂心的是,如果這個事泡湯了的話,我們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寧安縣農行將永無翻身之日啊!”
“你別泄氣,只要是全心全意做事,是不需考慮那么多的。你可以去向分行領導當面匯報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領導是能理解我們這一番苦心的。”
“還是等工作組作出調查結論后再說吧!現在去,反而有可能造成一些誤會。”
工作組經過四天的調查,最后的結論:一是寧安縣農行及龔祥個人在處理溪流水泥廠的事情上,沒有任何道德風險。二是寧安縣農行對溪流水泥廠呆賬貸款的盤活付出了艱辛的勞動,是在跳出傳統追債盤活資產方法,依照新的客觀情況對癥下藥出高招、出奇招產生的‘借尸還魂,起死回生’的成功案例,值得肯定。三是以溪流水泥廠之名上報項目,雖然與信貸制度相悖,但這是沒有辦法之舉,在主觀上沒有違背信貸政策的故意,上級行應實事求是,特事特辦。
工作組沒有同寧安縣農行交換意見就回市分行向黨委作了情況匯報,黨委認為寧安縣農行在盤活溪流水泥廠呆賬貸款上,創新方法,精巧牽引,做了有效地工作。為此,對于溪流水泥廠新增項目貸款,將提請貸審會審查。因為寧安縣項目太貧瘠,能創造出這個機遇實屬不易,倘若始終在一些信貸條款上捆住不放,寧安縣農行將永無翻身的機會。
龔祥聽到上級行對溪流水泥廠的調查結論時,他顯得非常平靜,因為事情的本業面目就是這樣。然而,讓他心急如焚的是,溪流水泥廠貸款何時審批得下來,因為時間對農行已是刻不容緩了。
近幾天,市上的成惠商行和縣信用聯社都猛醒了過來,他們都去找到縣上和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要求優惠地做這個項目貸款。一是在貸款手續上,可實行“先通車后典禮”,即是貸款可先辦,手續后面補。二是在貸款利率上實行優惠,在基準利率上下浮百分之五到十。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龔祥無端增添了壓力,他感到做的這項工作就像打麻將,當自摸正準備和牌時,別人又喊碰,只得將牌退回去等待下一輪機會。然而,這個事遠不止打麻將這么簡單,一但別人“碰”著,永遠就別想“和牌”。
這一突如其來的情況,與其他行無疑是一場比時間的競爭。龔祥是一個不服輸的人,他及時采取應對措施,做了兩個方面的工作。一是將這一異動情況向市分行進行了報告,要求及時進行項目貸款審批,只要項目貸款批下來,就能捷足先登掌握主動,以免再節外生出許多事端。二是將其他行降低貸款門坎和利率標準的惡意競爭行為,向銀監局領導進行專題報告,請求出面進行干預,以確保正常的金融秩序。
經銀監局及時制止,這一不規范競爭行為才平息了下來。但同時銀監局又表明,這筆貸款在信貸政策規定的同等條件下,誰先批復下來誰就可先去做。
在失去降低門坎和利率的惡意競爭優勢后,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李建新會同意讓其他銀行去做這個項目貸款嗎?
除此之外,縣上領導也不會去搭這個橋,因為領導們清楚:在支持“三農”上,需要去打造亮點和樹立典型的時候,是農行去開拓創新做出了成果;在縣上城市建設最需要資金的時候,是農行主動打破了貸款封凍的堅冰,啟動了城市開發貸款,真正做到了為政府排憂解難;在不良貸款盤活上,農行并不是在對縣上發牢騷和出難題,而是在出奇招和高招幫助招商引資,然后實施“借尸還魂,起死回生”。不僅如此,總是在千方百計按照縣上的發展思路,全力助推縣域經濟的迅速發展。“吃水不忘挖井人。”怎么能讓農行去流汗,卻讓別人去結果呢?寧安縣的黨政領導絕對不會去這么干!
盡管科隆水泥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和地方黨政領導能給龔祥吃這個定心丸,但銀監局的意見讓他心里并不踏實,他感到只要項目貸款沒有批下來,一切都是存在變數的,尚若再節外生枝,所付出的心血就不敢保證有一個穩穩當當的圓滿結果。
八十五
在市分行貸審會成員的審議中,溪流水泥廠的信用征信是一道很難跨過的障礙,雖然實際情況有別于表面現象,但從表面上看就不符合貸款條件,盡管內部認賬,但外部檢查和監管部門能否認這個賬?弄不好決策者和貸審會成員都要受到重重的處罰。
貸審會主任戴輝說:“這個擔心雖然是必要的,但如果我們總是想到去規避自身的處罰風險,很多事情就要被抹殺掉。我個人的意見是,若沒有道德風險,項目符合產業政策,自身和社會效益好,能給農行帶來良好回報,就應大膽決策。雖然外部監管檢查嚴格,但只要能用事實說話,以理服人,就可得到理解。更何況項目落地最終要我簽字,要受處分,也是我首當其沖。”
他的臉上堆滿了對基層行的牽掛與理解。這件事的成敗,決定著寧安縣農行的發展未來,是好是壞,全在今天這一棰子的買賣。然后,他又語重心長的對大家說,“基層行做點項目太不容易了,特別是寧安縣農行,他們遭受了那么多泥濘坎坷和風霜雪雨,我們更要感同身受地去支持他們。”
經戴輝主任力挺,貸審會表決通過了這個項目。
在收到項目貸款文件批復時,龔祥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他沒按捺住內心的欣喜與激動。因為在對溪流水泥廠的問題上,從過去建設開始,到倒閉后的追債清收,以及今天的再度復活,那一路的風霜雪雨和坎坷辛酸,讓龔祥感慨萬端,于是他情不自禁的去到工會活動室,輔開宣紙,拿起毛筆就寫出了一幅對聯:
“暗涌戰火硝煙,謀略盡施,心力耗碎,方于絕處開生境;無畏坎坷曲折,率眾拼搏,血淚淌處,更有彎回連通途。”
龔祥擱下筆后,他在感激的淚光中如釋重負!
稍作平靜,他感到又一副沉重的擔子壓在了肩頭,三個億的項目貸款,如何管住管好?如何充分發揮效益?如何防范風險?這哪敢有半點的疏忽與閃失呢?
于是,他即刻在行務會上布置落實了下一步的管理工作,在他走出會議室時,已是下班的時候了,正好詩曼璐打來電話,要求他免去一切應酬,按時回家吃晚飯。
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是誰家正播放著《回家》的音樂,那優美的旋律,讓龔祥的身心感到無比的輕快。于是,他就像一位天真的孩子,哼出幾句歌詞來:“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今天是個好日子,打開家門迎春風……”
八十六
就在龔祥打開家門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么弟龔驚宇從北京回來了,身為一家公司的老總,他哪有時間跑回來呢?并且還不提前打個招呼。
龔驚宇叫了一聲哥后,就接過了龔祥手中的包。
龔祥說:“你為何不給我打個電話?你嫂子也不說你回來了,搞得這樣神秘兮兮的。”
驚宇沒有答腔,只是一個勁的微笑著!
龔祥端詳了驚宇一眼后又說:“四年沒回來,除胖了點外,其他還沒有什么變化哩。”
驚宇說:“哥哥你比過去老些了,但氣色還是不錯。”
龔祥去到客廳,又看見小華從廚房端著菜出來,他說:“小華也來了。嗨!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碰上的盡是些舒心順眼的事,要是韻竹也能回來,那才更圓滿哩!”
韻竹倏地從廚房蹦出來說:“我回來了,專門來把圓滿送給爸爸!”
龔祥站在客廳,內心深深地發出感嘆:“哎呀!當船順了水的時候,迎來的總是‘千里江陵一日還’的快意呀!”
是的,這時迎來的快意,只有龔祥才能完全領悟其中酸甜苦辣的深深內涵!
飯桌上,除韻竹外,每人都倒上一杯酒。詩曼璐說:“今天老么回來了,小華也來了,我們為一家人團聚干一杯。”
小華聽說是一家人團聚,怪不好意思起來,臉一下子就紅了。
這時,調皮的韻竹瞧著小華問:“姑姑,你怎么酒還沒喝臉就紅了呢?”
龔祥望了一眼后也奇怪的說:“是啊!怎么這樣紅呢?”
小華搖著詩曼璐的手說:“嫂嫂!你看哥哥和竹兒……”
小華對龔祥和詩曼璐分別稱哥哥和嫂嫂,以及韻竹給小華稱姑姑,是在幾年前小華因闌尾炎住院的時候開始的。后來,在龔祥去青山縣農行后,小華便長期和詩曼璐形影不離。這兩個女人的感情,在經歷一切的風霜雪雨后,已如親姐妹般的親切了。
詩曼璐說:“你倆爺子是得了什么觀賞病嗎?怎么光去看別人的臉紅呢?酒不醉人人自醉,這點常識還沒有?”
韻竹只是笑,龔祥卻一臉的迷惑。
這時,還是驚宇說話了:“哥哥,小華是我的女朋友,是去年嫂子介紹的,嫂子要我們都對你封鎖消息,所以你一直不知道。這次回來是接小華去北京看一看我的企業,然后就想把她留下來幫助我。”
龔祥說:“好哇!你們都把我蒙在鼓里,保密工作真是做到了家呀!”
酒干后,龔祥對詩曼璐說:“我為什么就沒想到作這個媒呢?”
“你一天只知道工作,啥時候關心過他們,要不是我把他們掛在心上,人家八十歲你都不曉得幫助考慮個人問題。”
“小華是好妹妹,更是好弟媳,老么的福氣真好!”
驚宇對小華說:“小華,我倆還是敬一下哥哥、嫂嫂和竹兒,是他們讓我們走到一起的,應深深地感謝他們!”
端著酒杯,龔祥眼中閃動著淚光。這淚光不僅是因為今天有喜事連連的欣慰,還因為在歷經一路坎坷后,一切的功德就像是在今天全得到了圓滿——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八十七
曾經有位偉人說過:“我們的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這不僅是一句至理名言,更是對萬事萬物發展軌跡的預言,
在這個世界上,誰也無法去避開這曲折的考驗,只是看這曲折以什么方式到來罷了——有的曲折總是沒完沒了的伴隨著事物的始終,一直弄得人們焦頭爛額而不得善終;有的曲折來得非常猛烈,但只要咬緊牙關挺過去,就會迎來“春風拂檻露華濃”的春光。這可以把他看成是一條數學定義,不需要去作無端的懷疑了。
在農行的固定資產項目貸款注入后,溪流水泥廠就順利的開工了。然而,就在開工的第五天,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第四次運送水泥的卡車,被一伙人攔在了與外縣接壤的沙坪鎮,理由是寧安縣所有建設用水泥,必須使用寧安縣建筑材料代理經營部的,不允許任何人擅自使用外來水泥,如要使用,必須每噸交二十元的管理費。
運送司機與攔截人講理,便遭到這伙人的暴打致傷,在好心群眾的幫助下,才將司機送到沙坪鎮衛生院,頭部縫合了好幾針。
得到報案后,江有才急率公安局黃明局長趕到沙坪鎮,一方面進行案情調查,布置抓捕毆打暴徒;另一方面看望受傷司機,并向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負責溪流水泥廠建設工程的王總經濟師表示歉意。
這個事對于招商引資剛剛取得進展的寧安縣來講,無疑是當頭一棒。
司機小楊眼角滾出淚珠,他哽咽地對江有才說:“我跑了十幾年車,從沒遇見這樣的事。這些人太歹毒了!。”
江有才拉住司機的手說:“小楊同志,別難過,好好養傷,今天在這里觀察一天,明天我派120來接你到縣醫院治療。今天這個事真對不起,這些暴徒一定會受到嚴懲!”
小楊說:“感謝江縣長來看我,我相信你們!”
在公安的現場調查中,群眾都說不認識那幾個欄車打人的暴徒,現在這些暴徒也不知了去向。在得到報告后,江有才對公安局長黃明說:“我們先回縣上,你安排干警去找建筑材料代理經營部調查,弄清里面的具體情況。”
就在車開出十多米時,經驗豐富的司機剎住車,他打開車門下去察看車輪情況,當從車后繞過來時,發現右后胎被人用刀戳漏了氣。在司機換胎時,江有才對黃明說:“近段時間來,我真成了眾矢之的,我的后車燈被人砸過,車身漆也被人用刀劃破過幾回,今天車胎又被戳,這里面一定有文章。”
黃明說:“據我們掌握的情況,寧安縣有股黑惡勢力,他們組織嚴密,欺行霸市,打砸搶奪,待我們掌握全面證據后,將全力打擊。”
“是啊!不打擊寧安縣就不得安寧,上個月,萬村千鄉龍頭企業連家有限責任公司報告,他們送貨下鄉的車輛也常被人在暗處用刀戳破輪胎,并且停在路邊的一輛卡車還無端起火燒毀,損失較大,懷疑肯定是有人在向他們出黑手,他們已向你們報了案的嘛。”
“這個事我們已有了一些底細,有可能是與上個月對龍頭企業源生疏菜發展有限責任公司種植的一畝西紅柿、三畝辣椒和兩畝韭菜在一夜間噴灑除草劑的事是一伙所為,這些事真是讓人的心舒坦不起來呀!”
“在這樣的環境中,你們公安的壓力也是很大的,但無論怎樣,必須搜羅證據,堅決不能讓這些害群之馬逍遙法外。”
“剛才紀委來電話,說書記縣長明天下午三點在大禮堂召開全縣社會治安工作會,看來我又得受批評了。”
“書記縣長還不是著急呀,你看今年來出的幾個大事;一是春節期間出租車司機被殺。二是味遠夜市持械斗毆致傷多人。三是洋河酒店308房間床下藏槍和毒品。四是聯系政法工作的人大副主人劉萬連被刀刺傷等案件,都是在市上掛名和問了責的呀!”
“這幾個案子已有一定突破,相信不久就會有結果的。”
回縣城后,黃明帶領干警去到寧安縣建筑材料代理經營部進行情況調查,經營部老板王二石矢口否認攔截車輛和打人是經營部所為,他說:“我并不知道有這么一回事,我是合法經商,不會去干這些違法的事。”
由于沒有直接證據,公安只得另辟蹊徑去作調查了。
八十八
在全縣社會治安綜合治理會上,江有才通報了這起事件,決定牽頭深挖細查,將這股黑惡勢力一網打盡。
向東升書記的態度非常堅決,他特別要求:公安機關要實施劈靂行動,對違法犯罪出重拳、下狠手,對車霸、路霸、肉霸、菜霸、材料供應霸實施建檔排查,查證一個處理一個;工商部門要加強市場監督,對欺行霸市行為要堅決取締和打擊;各鄉鎮、街道辦和居委會要對轄內重點人員進行監督排查,一旦有異動迅速報告。全縣必須群策群力抓好這項工作,以不斷凈化社會空氣,努力建設平安和諧的寧安縣,為經濟健康發展“保駕護航”。
當天晚上,向書記和羅縣長都收到了不明身份的人發來的短信:“領導:這幾年你貪污受賄的事情還是自己去向檢察院自首吧,一旦我去舉報,你將罪加一等。”
聯想到一度時間來發生的一切,領導們感到這里面隱藏著一股巨大的黑惡勢力。
黑惡勢力由于害怕縣上的綜合治理行動,便采取威嚇和擾亂視線的辦法欲逃脫罪責。
沒過幾天,中紀委、市人大、市紀委、市委市府辦公廳、市信訪辦都收到寧安縣一些人寫的舉報信,有反映縣上領導獨斷專橫,干預地方經濟發展,損害群眾利益的;有反映以權謀私,收受賄賂和向礦山企業入干股的;有反映全縣上下領導干部賭博成風,不思為民謀利的;有反映領導男女作風問題的等不一而足。
舉報信今天告這個領導,明天又告那幾個鄉鎮或部門,一封又一封像飛雪片,共告了縣級和鄉鎮部門三十多名負責人。
這一招果然湊效,讓縣上和政法部門的精力,全用在了接待上級一批又一批工作組查證落實這些問題上。這樣的環境,幾乎讓被告的人們全喪失了工作斗志和信心。
時間就這樣被傷心的一個月一個月的耗過去了,最終從上到下都深感精疲力盡。
好在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在憤怒中,編出了兩首五句子歌來為受屈的領導吶喊:
一
“小河漲水大河渾,
河里的船兒在苦撐,
受到打擊不要緊,
老百姓心中有桿秤,
莫怕鬧得水不清。
二
黑惡小人莫張狂,
泥鰍難掀大波浪,
灑些煙霧會遮眼,
風過霧散見青天,
過街老鼠無處鉆。”
最終上級決定,對這些無事生非的污告,暫時應冷卻下來,要給地方黨政騰出時間發展經濟,給政法部門騰出時間深查大要案和打造平安寧安縣。在黑惡勢力感到上級再沒被牽著“鼻子”走時,他們便在七上八下的揣摩中把黑手暫停了下來,并且“低調”了一段日子。
八十九
然而,狐貍尾巴收得再緊,為了唾涎欲滴的利益,最終還是要情不自禁地露出來。
就在溪流水泥廠投產典禮的第二天,寧安縣建筑材料代理經營部經理王二石來到江有才辦公室,強烈要求把溪流水泥廠的銷售代理權交給他,美其名利用他在縣內外的銷售渠道,更好的在產供銷聯姻中取得更大的經濟效益。
江有才認為,溪流水泥廠的母公司是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他們的銷售渠道應該不成問題,并且生產的高端水泥都是重點工程在使用,往往供不應求,他們能把銷售權給王二石嗎?加之過去打人的事情還沒了,這怎么去開口呢?更何況這個事情也不是他說了算。
王二石要求他以扶持地方企業為名去說,其他的關節由他們自己去打通,事成拿到代理權后,許諾以每噸給兩元的提成,并扇動江有才不要去拒絕這個發財的好機會。
江有才氣不打一處來,這明顯是在拉他下水,他決不會去為了這個不利之才葬送自己的前途,并且黨紀國法也不允許他去發這個不義之財。
王二石見江有才不吃這一套,他又驅車去到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找到吳連華。他說:“吳董事長,我是寧安縣建筑材料代理經營部的經理王二石,今天來有兩個事:一是向您表明在沙坪鎮攔車打人的事不是我們干的,否則,公安早就查清了。二是來向您申請溪流水泥廠的水泥銷售代理權,懇請您批準。”說罷就將申請遞了過去。
吳連華壓住心頭的無名火,耐心看完了申請,然后說:“本來由你們代理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如果是全生產普通水泥的話。我們溪流水泥廠生產的全是用于重大項目的高端水泥,其市場廣闊,供不應求。如果現在讓你們去代理,其價格必然要高一些,那些直接與我們往來的集團大公司和客戶是不會干的,弄不好我們就要失去客戶蒙受損失,因此,我們銷售不考慮代理。至于攔車打人的事,等公安抓到歹徒后自有結論。”
這時,王二石拿出一個包遞給吳連華說:“吳董事長,拿到代理權后,每噸我給您兩元的提成,這不是一個小數目。另外,這里一點小意思請不要介意。我聽您的好消息。”還沒等吳連華推攔,就起身走了出去。
吳連華打開包一看,里面是十萬元現金,他忙叫辦公室去聯系這個人,如找不到就由溪流水泥廠派人送還給經營部。
當天晚上,吳連華接到王二石打來的電話:“吳董事長,我是王二石,代理權的事您可要多費心啰!”
吳連華說:“王經理,你給的東西我已交辦公室,請你明天動步來拿一下。關于代理權的事情,我們現在不作考慮。”
“那不怕我跟你們競爭嗎?”
“我們只會用好的產品質量去滿足客戶需求,你又沒生產水泥,談得上什么競爭呢?”
“既然這樣,我也就把話挑明,你們水泥生產出來后,縣內外市場我要蒙受巨大損失,你們每年應給我補償,這應該是合情合理吧!”
“王經理,話不能這樣說,銷售市場是大家的,我們憑什么去補償你呢?你這不是在勒索敲詐嗎?”
“這不是勒索敲詐,是道上的規矩。”
“我不吃黑社會這一套,請你好自為之。”吳連華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過了幾天,吳連華在去梁江縣的高速公路上,突然剎車失靈,車撞在了護欄上,司機和他均受重傷送進醫院。在交警對事故的鑒定中,發現剎車被人破壞過,于是才導致這一車禍的發生。
公安對這一破壞行為及時進行了調查,通過近幾天停車場的電子眼看,沒發現什么異常,但從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辦公室了解到,前天小車車尾不知啥原因被人劃了一條口子,于是就將車開到萬能修理廠去補漆,昨天才將車接回來,不料今天就出了事。
當民警去到萬能修理廠調查時,一工人說:“前天車送來不久,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就來了一個辦公室副主任,他自個將車進行了反復檢查,要下班時,他說公司有事才走了”。
民警按這一線索,再到停車場調電子眼,終于發現一個人于前天上午從這輛車后走過,并有一個劃車的動作,最后將這個人的圖像發到公安內部查詢網上,查出這人名叫羅小勇,民警將圖像拿到萬能修理廠辯認,這人正是那位冒充的辦公室副主任。聯想到寧安縣建筑材料代理經營部王二石的行為,經公安調通話記錄,他近幾天與羅小勇電話聯系頻率極高,于是將情況發到寧安縣公安局,寧安縣公安局又將照片打出來后,拿去給前年在沙坪鎮被打受傷的小楊司機辨認,這人正是帶頭攔車打傷自己的歹徒。在情況明確后,公安決定對王二石進行偵察,對羅小勇實施抓捕。
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王二石和羅小勇突然像在人間蒸發了似地,手機關了,人不見了。
九十
就在江有才對該案聽取公安匯報,并作全面工作布置后的晚上十點多鐘,已很勞累的他,疲憊地走在回家的樓梯走道上,在一點沒留意的瞬間,忽然從身后竄出一人,用橡膠棒狠狠地打在他的后腦勺上,江有才當即昏死過去。十一點左右,樓上謝老師回家發現后,才通知江有才家屬汪云華,隨即喊來120將江有才送到了縣人民醫院。由于沒有外傷,醫生一直在查找病因,但搶救措施一刻也沒有松懈。
在重癥監護室,汪云華淚流滿面的抓住江有才的手,心里不停呼喚:“老公!你千萬要挺住啊!”
龔祥和詩曼璐一直守在江有才身邊,這正好讓龔祥躲過了一劫,躲藏在他住宅院壩隱蔽處的歹徒,一直等到凌晨都不見龔祥回家的蹤影,于是就撤退準備再尋時機下手。
經全力搶救,凌晨四點,江有才微睜眼睛說了一句:“有人從后面把我腦殼打了。”
這睛天霹靂的傷害,讓汪云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所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江有才任常務副縣長不久,他就按縣上要求,取締了過去不稱職的十個龍頭企業,在簽發文件的那天晚上,他就收到了威脅短信。自此以后,汪云華就有不祥的預感,但萬萬沒想到是如此兇險的殺身之禍。看到躺在床上的江有才,汪云華不知道怎樣去埋怨他!
在CT片出來后,發現江有才后腦蓋骨絲裂3cm,還有一小塊血栓,出血情況還在繼續。盡管四個多小時手術順利,但江有才仍處于深度昏迷的危險中。
這一系列的刑事案件,引起了市公安部門的高度重視,并布置當地公安機關加強小區巡邏和重點場所突查,同時在交通要道設卡盤查不明身份的人員。
為防保護傘通風報信,市公安部門秘密組成專案組,對寧安縣黑惡勢力進行著深層次的摸排調查。
在這樣的風頭上,黑惡勢力忙收斂了起來。
過了一些時間,在他們認為的風頭過去后,又在這塊土地上露出了猙獰的嘴臉。一直以來,他們的口號是:“誰動我的‘奶酪’,就掉誰的‘腦殼’。”惡毒之至,令人發指。然而,多行不義必自斃,千萬雙人民群眾憤怒的眼睛在盯著,他們將在劫難逃。
終于,頗具影響力的全市打黑除惡專項戰斗打響了,由市公安局組織的干警二十余人,武警官兵三十余人,兵分三路秘密開進寧安縣,在午夜行動中,一舉抓獲黑惡勢力老大周遠強、譚大貴、王二石三人,成員打手三十余人,政法部門保護傘二人。
經查證,寧安縣殺人放火,欺行霸市、打砸搶奪,均由這個黑社會團伙組織指使而為。
人們在深惡痛絕之時,特想知道對吳連華和江有才下毒手的原因了。從公安公布的案情中了解到:由于該團伙沒有取得水泥銷售代理權,并且認為溪流水泥廠投產打破了他們在縣內外的壟斷市場,損害了他們的利益而欲置吳連華于死地。
對江有才下手是在得到保護傘通風報信后而狗急跳墻。其結的積怨是江有才過去不該取締周遠強和譚大貴兩人的龍頭企業,使其每年損失一兩百萬元的無償補貼。加之又不幫助獲取溪流水泥廠的代理銷售權,并且還老是盯住他們的問題不放,進而對其恨之入骨。
通過交待,他們還正在策劃對龔祥再次下手,理由是過去不該和他們的“老大”胥尤平過不去,扭著不放將問題捅了出來,最終讓其倒臺,斷送了一條重要的發財之路。更有甚者,是在過去龍頭企業會上戳企業的漏眼,并且還全力發展了幾個重點龍頭企業,將自己這個撈錢的龍頭企業取而代之,損失了縣上每年的無償補助。特別讓其懷恨在心的是出謀牽引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來接辦溪流水泥廠,并且為之貸款,給他們樹立了一個強勁的利益競爭敵手,破壞了他們在縣內外的壟斷市場,損失了他們的壟斷利益。正在他們準備對龔祥行動時,正義之劍卻向他們迅猛地斬劈了過來。
九十一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天空蔚藍如洗,偶有幾朵白云飄逸過來,變幻著各種表演的姿勢,把萬般風情傾情地表現了出來。大巴山上煽情的紅葉,正好在這時達到高潮。遠看,就像是紅霞,又像是綢錦;近看,分明是婀娜多姿的美少女穿上的紅裙子。這紅裙子雖然煽情,但并不嬌媚,往往給人以想像的神韻和生命的震撼,就是用詩用畫,都無法去表達其深邃的內涵。這就是充滿神奇的大自然釋放出來的魔力。
特別地,龔祥和詩曼璐請來吳連華、李建新、江有才三家人到黛溪河邊的聽濤農家樂垂釣。意在讓劫后余生的吳連華和江有才放松心情,同時也讓大自然的風光慰藉兩位受傷的心靈。
四桿魚桿一字排開,每個釣位各搬放著一砣圓不溜秋的青石作坐位,這時垂釣,波光粼粼,涼風悠悠,完全融入了大自然的原生態,此情此景,誰還不會心曠神怡?
吳連華的目光充滿禪悟,并頓生感觸的對大家說:“今天這個地方真好,藍天白云,赤山綠水,對我這個劫后余生的人來說,有著無與倫比的感慨啊!”接著他便順口吟出了“青山綠水放一線,無需得失掛心間。功名利祿身外事,怎敵溪頭學老禪。”的詩句來。
在大家將目光投過去時,江有才說:“這真是一首好詩,讓我深有同感,在生死線上去走一趟后,我眼中的一切都是嶄新的,特別是今天,在此情此景中,就像是來到了人間天堂。”
吳連華又說:“現細想起來,生命是多么的不容易呀,我對自己能活下來感到非常的神奇。”
江有才說:“我活下來了,我的心態正處于調整期,對于今后的路,特別是工作,我真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
吳連華說:“我都想退下來不干了,只想擁有天倫之樂,和家人平安在一起,好好享受生命的溫馨!”
黛溪河的清流仍在直著的涌流著,即使丟進一塊石頭,瞬間的“疼痛”并不會影響到她向東的奔涌。面對這去留無意和寵辱不驚的流水,人們即使受到打擊,又有什么不可收拾的驚嘆呢?
于是,李建新插話進來說:“兩位兄弟經歷這樣的劫難能活下來,說大有后福只不過是寬慰的套話,真正最重要的是你們對生命的意義有了全新的認識,這是你們個人、也是你們領導的團隊的寶貴財富,你們將會以更好的心態去面對生活,以更正確的管理方法和思維去做工作,一點也用不著去為過去發生的驚險蒙受陰影。”
龔祥接著說:“兩位兄弟的這次劫難雖然不幸,但我認為又是萬幸,因為只有對生命有深刻詮釋和透徹領悟的人,才能更好地包容天地、認識萬物、珍惜友情和親情,在處理世事上更能與人感同身受,從而迎得人們對事業的支持,并讓生命活得更加精彩。我贊同建新的觀點,你們經歷的這次生死考驗,于己于事業都是最寶貴的財富!”
江有才說:“前兩天,汪云華總是勸我退下來,她說我這次要是不活過來,她孤兒寡母孤單走在凄厲的長路上,那是多么讓人辛酸的影子,說到這里我真的流淚了,所以我還真動過這個念頭。”
龔祥寬慰的說:“風雨交加的日子有這種想法并不奇怪,但當挺過來面對風雨后的彩虹時,一定要像這黛溪河的清流,從亙古一直流淌至今,并且還要向未來流去。無論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她都始志不渝的這樣涌流。”
李建新笑著對龔祥說:“你說的這些話就像是心里醫生在給兩位兄弟搞心里按摩哩!”
在大家開心哈哈哈的歡笑中,龔祥的魚桿鉤魚了,在農家樂院壩玩牌的家屬們全跑了過來,歡叫聲鬧成一片,場面好生熱烈。
魚掙扎十多分鐘被舀了上來,大家一看,是一條已經很稀少了的溪河洋魚,足有五斤多重。龔祥樂著對大家說:“你們看,黛溪河送上厚禮來慰勞吳董事長和江縣長隱隱的傷痛和勞累的心了哇!”
大家高興之甚,前呼后擁將魚送進了廚房。
就在上釣之魚的垂死掙扎中,龔祥看到它翻來覆去的丑態,不僅好笑,更令其深思——這么大條洋魚,可以說是久經歲月洗禮,未必還說不上是老奸巨猾嗎?然而,在貪欲面前,它終究沒有逃脫被鉤的命運。
這條魚是低等動物,大家不會去計較它的這點原始欲望,然而,作為高等動物的人類來說,有的為什么就不會聰明過這條魚呢?——就像胥尤平他們這一干人。
這哪里是釣的一條魚呢?分明是釣出的一則警世哲理呀!
中午,大家圍坐在桌前,廚師端上蒜燒溪河洋魚說:“溪河洋魚我有七八年沒看見了,今天釣這么大一條,真是稀奇,各位領導真是口福不淺啦!”
大家在品嘗后,都稱贊這魚味道奇鮮。
龔祥說:“今天請大家來,本是想讓吳董事長和江縣長放松心情,解除煩悶,釣魚只是一個道具,沒想到還真釣到了,并且還是一條很珍稀的洋魚,我想這也算是天道酬勤吧!”
李建新接著說:“這是一個否極泰來的好兆頭啊!”
這時,坐在江有才身邊的汪云華說:“龔行長真是垂釣高手,你不僅釣到了魚,而且還給我們有才釣來了災禍。”
江有才有些驚詫的批評說:“云華,怎么這么說話呢?”
汪云華沒有理采,只圖痛快的又接著說:“如果不是龔行長建議去搞龍頭企業和引來吳董事長他們辦溪流水泥廠,你就不會去得罪那些人,就不會招來殺身之禍!”
江有才把碗一擱,便有些生氣的說:“我們既然選擇肩負這份責任,就不要怨言付出的代價,處在風口浪尖是很正常的事,這怎么能去怪龔行長呢?”
龔祥忙解危說:“汪大姐的心情我非常理解,這么認為的確也是沾得上邊的。”
汪云華擦了一下濕潤的眼眶說:“龔行長,對不起!我的心真是承受不起這個打擊呀!”
龔祥寬慰說:“沒事。今天應該高興些,不想過去,只看未來。”
詩曼璐忙端起杯對汪云華和吳連華的夫人劉思思說:“汪大姐、劉大姐,我敬你們倆一杯,一是為了江縣長和吳董事長的逢兇化吉;二是為了大家這份來之不易的友誼。”
干杯后,氛圍又開始熱鬧起來……
九十二
晚上回到家里,龔祥和詩曼璐坐在陽臺上,誰也沒有說話。
詩曼璐望著天上閃爍的幾顆星星,真為龔祥捏了一把汗,要是黑社會團伙遲幾天打掉,龔祥也許會在生死線上去走了一趟,如果是那樣,自己的心也是承受不起那個沉重打擊的呀!
龔祥癡癡的望著遠處的一束光亮,他沒有慶幸自己躲過的這一劫,而是想到在企業產權制度改革的不良貸款維權清收工作中,特別是與溪流水泥廠如打仗接上火后,全行員工就在征戰中流過汗、流過淚、流過血、甚至還付出了生命,因此他的心頭感到酸酸的……
于是,他不得不想:他應該把寧安縣農行這艘航船引領向一個什么樣的港灣呢?答案只能是一個——那應該是充滿希望和幸福的港灣!
是的,是希望和幸福的港灣!
……時間幫助他實現了這個愿望。經歷精圖治,寧安縣農行呈現出人心向上、奮發進取、業務發展的新氣象,那一番又一番的增長業績,讓龔祥感到那一路走來,所有的心血沒白費,所有的汗水沒白流,生者應感欣慰!逝者便可瞑目!
那是一個定格在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決算時間,龔祥欣喜地看著財務會計部送來的一組決算數據,
——寧安縣農行支持的溪流水泥廠年實現銷售收入六億二千萬元,利潤一億三千萬元。決算前除一次清償了原溪流水泥廠所欠農行的不良貸款本息共五百七十萬元外,還償還固定資產項目貸款七千萬元。
——以“三農”為亮點,貸款支持的全縣煙葉總產量達十四萬擔,產值一億二千萬元,實現財政稅收三千萬元,五千多戶煙農戶均增收一萬七千元。同時全縣林下經濟和農民萬元增收工程取得實效,實現總收入一億七千萬元,有近千個貧困戶絕對脫貧。
——存貸總規模實現新跨越,在本屆班子接手不到六個億的基礎上,實現存款十八億元,貸款十二億元,利潤由虧損三百多萬元一舉搬正,實現盈利五千八百萬元,再造了好幾個寧安縣農行。
龔祥放下報表數據后,突然想起了不知是哪朝哪代哪位詩人寫出的詩句來,并在口中自豪的念道:“幾滴汗水,幾份收成!幾份耕耘,幾份收獲!”
是的,時光證明著這幾句詩的極端正確性,人們怎么會忘記為這片希望的土地揮灑熱汗和辛勤耕耘的人們呢?經全縣人民群眾、企事業單位和社會團體推選,寧安縣農行被推選為年度新聞“十大感動人物”,同時被市、縣政府授予“支持地方經濟復蘇特別貢獻獎”,上級農行也授予寧安縣農行“支持‘三農’先進集體”稱號。
龔祥的心,也同全行員工一樣,感到無比的歡欣與鼓舞!
九十三
元旦過去,春節將來,嶄新的年輪將送來下一個絢麗的輝映與圖騰。
一天下午,龔祥特意去到老縣城背后的龍頭山頂,他首先看到的是身前鳳凰山與龍頭山自然形成的這幅龍鳳呈祥的太極圖,蜿蜒秀雅的黛溪河從中流過,把陰陽線勾劃得十分分明,這座古老的老縣城點綴在黛溪河的兩岸,就像太極圖上兩只陰陽魚的眼睛,見證著這里的一切世事紛爭和是非曲直。
陰陽分明、天人合一的畫圖真美!特別是這畫圖中的精靈黛溪河,如翡翠綠玉,將藍天白云,人物山川鑲嵌其中,一切是那么的和諧與靈動。龔祥不得不對黛溪河由衷的贊美起來,他立刻從包中拿出筆記本,坐在一塊石頭上,提筆就寫起了《黛溪河》的贊文來:
“大巴山群峰萬壑逶迤的小溪,以跳動的音符為序,把旋律的構想,奏響于一條叫做神龍峽的峽谷,那天籟般的神韻,分娩出一個詩一般的美名——黛溪河。
源遠的清流亙古而來,把根扎在深山,把情注入長江,匯入大海。
這跨越時空的永恒,一路歌舞,彎回百轉,在一線天憧憬了一縷通天的遐想;在剪刀嶺剪出了一幅雋秀的畫卷;在云臺觀定格出云臺仙女倚水守望的永恒情牽和小白龍橫空出世飛瀉的傾天愛戀。
那清波濺起的楚天谷、那春藤蕤生飛瀑如簾的飛簾峰、那接地連天氣勢恢宏的鎖龍門,從頭至尾在黛溪河的沐浴下,展現出海市蜃樓般的人間仙景,引發人們為之慷慨放歌與低吟淺唱。于是,黛溪河便在這一曲曲永唱不衰的頌歌中聞名于天下了。
駐腳黛溪河,悠遠的歷史向你娓娓道來,我仿佛看到了那身裹獸皮的祖先打魚撈蝦、圍捕狩獵,夜間圍著篝火跳著人類初始的舞蹈慶典收獲的喜悅;仿佛看到了從蠻荒走向進步的刀耕火種的先人在黛溪河生息繁衍的艱辛途程;仿佛看到了無數壯漢用勇敢和智慧在黛溪河右岸巖壁上開鑿五寸見方,深尺余,間隔一米左右,延綿數百里的古棧道的驚人場面。
我想,那詩仙李白的“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后天梯石棧相勾連”的詩句就是在這里產生的吧!那萬刃絕壁凸凹褶皺處靜臥的懸棺,是用什么神力擱置上去的呢?人們不敢想象,于是便成為了一道至今沒能破解的秘密,人們只能在仰視她的神奇后,生長出千百種奇想,并發出對古人由衷的贊嘆。
我更驚奇的是,從曲水古鎮流出的汩汩鹽泉,曾勾畫出幾千年輝煌的歷史,孕育了燦爛的巴濮文化,那現已凋零破碎的十里長街,以及殘存的吊腳樓,仍在向人們講述著當年繁盛的風情。
拾一枚渾圓旖旎的黛溪河卵石吧,那上面銘刻的是黛溪河孵化的神力,它能承載情愛與思念,遐想與神往。不信,請將黛溪河卵石投于黛溪河中吧!那霎時黛溪河濺起的歡笑,立刻就會將藍天搖曳著,將白云蕩漾著。
這是條充滿靈性的河流啊!
兩岸奇峰展開的是暢想的翅膀,蜿蜒的清流承載的是動人的歌謠。”
龔祥剛收好筆記本,就接到宋雨珊打來的電話,說下午四點將帶著她的男朋友回來,千萬要龔祥和詩曼璐去接,她將有一個大大的驚喜送出來。
龔祥一看時間,立即與詩曼璐電話聯系去到了汽車站。
九十四
到站的大巴上,雨珊第一個從車門上跳了下來,小跑著來到龔祥和詩曼璐的身邊,然后親切的叫喊著舅舅、舅母!
這一叫喊讓龔祥和詩曼璐感到非常意外,怎么一下就成了舅舅和舅母了呢?他們這時來不及去計較,只是一個勁的望著從車上走下來的人,努力搜尋哪位是雨珊的男朋友。
人都下完了,還不見一個男孩走過來。
詩曼璐拉著雨珊的手問:“雨珊?你男朋友呢?”
雨珊十分調皮地伸手一指,說:“驀然回首,那人卻近在轉身處。”
龔祥和詩曼璐轉身一看,只見龔祥大妹的兒子吳昊拎著個大包,一聲不響的站在身后,龔祥和詩曼璐正在納悶,雨珊便一步跨過去拉住吳昊的手,兩人齊聲的叫了一聲:“舅舅!舅母!”
龔祥激動的伸出雙手拍在吳昊的肩膀上說:“好小子!也學會給舅舅捉迷藏了!”
吳昊說:“這都是雨珊導演的,說要給你們一個驚喜,讓我在門前下了車,所以……”
龔祥說:“這真是一個大大的驚喜,值得好好慶祝。”
這里要特別說一下吳昊的母親,也就是龔祥的大妹,就在龔祥上大一的這一年,對口支援扶貧的河北省邯鄲絲廠來此招工,大妹龔惠容有幸成了一名工人,不久就在那里安了家。
在龔祥大學畢業時,吳昊就來到了這個世界。轉眼這小子就大學畢業,現正在巴都大學攻讀MBA碩士學位。
這小子又是怎么和雨珊牽手的呢?
在家宴上,雨珊幸福的介紹了詳細經過。就是在年初,吳昊正給雨珊班講座《國際金融》,在不經意與吳昊的交談中,吳昊得知雨珊是寧安縣新陽村人時,他感到非常親切——因為雨珊和自己的母親是同村的老鄉。然而,更感到意外的是,雨珊還是自己舅舅資助上學的,就這樣,兩人不僅拉攏了距離,而且倍感親切,愛情也終于不可拒絕的就到來了。
龔祥深深的感嘆道:這一切的一切,是怎樣的一種緣分呢?總之,他感到風雨過后的彩虹是何等的絢麗與生動!
今年這個春節,有吳昊和雨珊的團聚,將注定別有一番幸福的滋味在心頭。
九十五
年近三十的大巴山,漫天的飛花猛堆著春節將臨的節日喜慶。科隆水泥集團股份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吳連華和總經理李建新,率先拉開了節日的帷幕,他們特地來同溪流水泥廠員工團年,并向龔祥和他的團隊發來請帖。
在去溪流水泥廠的金杯車上,坐在后排的公司部經理郎新雨對龔祥說:“龔行長,在本屆行黨委的帶領下,我們不僅獲得了各級黨政和上級行授予的一系列榮譽稱號,而且硬是立竿見影的再造了好幾個寧安縣農行,我們真的是有資本去驕傲好一陣子了。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借此放閑一下腳步?說實在的,跟你工作太累了,我們真的是好想好想歇口氣了哇!”
車窗外,從山的高處傳來了粗獷的山歌聲。龔祥忙叫停車,然后打開車門站在車道邊,看見舉頭白雪皚皚霧嵐悠悠的山崖間,一位老山民正在向他們揮手,原生態的嗓門拉得好高好高:
“……喲嗬嗬!山道那個彎彎磨破腳,云路連天不畏縮,心中念的咱老百姓,致富使命肩扛著,風霜雨雪充饑飲,電閃雷鳴伴山歌……”
龔祥特別激動,忙揮動雙手,向這位老人表示著謝意!并且還情不自禁跟著唱道:“……大行廣德惠‘三農’,熱汗淋淋建功勛,情灑鄉土育希望,豐收喜悅送鄉親。啊!農行人真心來相助,他是我們的心貼人!他是我們的貼心人!”
唱完這首由山民編唱的“十大感動人物”主題歌,《農行是我們的貼心人》時,龔祥轉過頭看了看站在身旁的郎新雨、金遠渡、熊春夢、杜永川、胡建忠和謝曉東,意味深長而又一語雙關的問:“我們現在可否去放閑腳步歇口氣呢?”
大家完全被這歌聲感動了,并且更深透地明白了龔祥的寓意,于是就一齊放高嗓門回答道:“不能!”
這高調的嗓門在大巴山崇山峻嶺中震蕩出反復相傳的回聲——不能——不能——不能……
乳白色的金杯車,沒有直接開進溪流水泥廠,而是停在了公里之外平整出的一塊平壩間,融入了大巴山上的那片接地連天的莽莽雪原。
大地積雪茫茫,孕育著季節的宣言,豐滿出蓬勃的暢想……
龔祥帶著大家,從那條連接著古棧道的青石板路上,踏著積雪,心曠神怡地走向溪流水泥廠。
吳連華和李建新早已迎接在寬敞的大門前,歡歌笑語的員工敲鑼打鼓,將熱烈的歡迎場面推向了高潮……
就在吳連華和李建新快步迎上去同龔祥熱烈擁抱的這一刻,大家看到,龔祥他們一行人的身后,踏出的是一長串音符般美妙的深深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