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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來這兒打電話

2012-04-29 00:00:00馬爾克斯
山東文學·下半月 2012年1期

一個春雨如注的傍晚,瑪麗亞·德·拉·盧斯·塞萬提斯駕駛一輛租來的小汽車獨自前往巴塞羅那,在洛斯·蒙內格羅斯荒漠上出了故障。她是一個27歲的墨西哥女人,美麗而嚴肅,幾年前曾是個小有名氣的多才多藝的演員。她和一位室內魔術師結婚;在拜訪過薩拉戈薩的幾位親戚后,他們將在巴塞羅那會合。在絕望地向冒著大雨奔馳的小汽車和載重汽車打了一個小時的手勢后,一輛破舊不堪的公共汽車的司機伸出了同情之手,讓她上了車。司機提醒她說,他的汽車不去很遠的地方。

“沒關系,”瑪麗亞說,“我只需要打個電話。”

不錯,她只需要打個電話,想告訴她丈夫,晚上7點前她到不了。她像一只渾身濕透的小鳥,穿一件學生大衣,一雙四月間在海灘上穿的鞋。出了事故后她心慌意亂,竟忘了帶汽車的鑰匙。一個和司機一道旅行的、模樣像軍人但性情溫柔的女人給她一條毛巾和一條毯子,并在身邊給她騰了個地方。不等身上的衣服完全晾干,瑪麗亞就坐下來,披上了毯子。她想燃上一支煙。但是火柴被雨澆濕了。鄰座的女乘客替她點上了煙,同時向她要了一支煙。她的煙,干的沒有幾支了。她們吸煙時,瑪麗亞禁不住發泄起心中的不快來,她的聲音比嘩嘩的雨聲和汽車的隆隆聲還高。那個女人把手指放在嘴上打斷了她的話。

“她們在睡覺。”她低聲說。

瑪麗亞從肩上往后看了看,發現汽車上坐的全是年齡不同、身份不明的女人,身上都裹著跟她那一條一樣的毯子在睡覺。看見她們那么安靜,瑪麗亞受到感染,也蜷縮在座位上,任憑車外的大雨嘩嘩作響。等她醒來時,已是夜晚,暴雨也已化為冰冷的夜露。她一點兒也不知道她睡了多長時間,也不清楚她們在世界上的什么地方。鄰座的女乘客卻很警醒。

“我們來到哪兒了?”瑪麗亞問她。

“我們到了。”那個女人回答。

公共汽車開進一幢既高大又陰暗的樓房前的一座用石塊鋪砌的院子。那個地方看去就像坐落在一片參天大樹林中的一座古老修道院。被院中的一盞燈微微照亮的女乘客們坐在車上一動不動,直到那個軍人模樣的女人像在幼兒園里一樣發出一系列對小學生的命令后她們才下車。她們都是成年人,在昏暗的院子里不慌不忙地移動,仿佛夢中的幽靈。最后一個下車的瑪麗亞想,她們準是些修女。但是當看見車門下那幾個迎接她們的穿制服的女人時,她就不這么想了。那幾個女人把毯子披在她們頭上,免得被淋濕,讓她們排成縱隊,然后不用聲音而只用緊急而有節奏的擊掌對她們講話。瑪麗亞和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女人道別后想把毯子還給她,但是她叫她用毯子蒙著頭穿過院子,把毯子交給看門人。

“這里有電話嗎?”瑪麗亞問她。

“當然,”那女人說,“門房里會有人告訴你。”

她又向瑪麗亞要煙。瑪麗亞把濕煙盒里的煙全給了她。“路上會晾干的。”她對她說,那女人站在汽車踏腳板上揮手和她告別,幾乎對她喊道:“祝你幸運。”汽車啟動了,沒有給她更多的時間話別。

瑪麗亞向大樓門口跑去。一位女看守用力拍了她一下想攔住她,但是沒用,不得不沖她大喊:“我叫你站住!”瑪麗亞從毯子底下往外瞧,看見兩只冰冷的眼睛和一個無情地指著院子里的隊列的食指,她聽從了。走到大樓的門廊,她離開隊列,去問男看門人電話在哪里。一個女看守拍著她的后背讓她歸隊,同時十分親切地對她說:“在這兒,美人兒,電話在這兒。”

瑪麗亞和其他女人順著陰暗的走廊走去,最后進了一間集體宿舍,女看守們收拾了被褥開始分配床鋪。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瑪麗亞覺得她富有人情味,級別更高,拿著一張名單,一個個查看剛來的女人們縫在女用緊身背心上的紙牌上的名字,進行核對,當她走到瑪麗亞面前時,發現她身上沒有身份牌,感到奇怪。

“我只想來這兒打電話。”瑪麗亞對她說。

她連珠炮似地對她解釋說,她的汽車在公路上毀了。她丈夫是節慶活動的魔術師,正在巴塞羅那等她,好在半夜前履行三項諾言。她想告訴他,她不能按時陪他表演了。快7點鐘了。10分鐘后他應該離家上路。她擔心由于她的耽誤,一切安排會被取消。女看守好像很注意聽她講述。

“你叫什么名字?”

瑪麗亞把名字告訴了她,輕松地舒了一口氣。但是她查了好幾遍,名單上沒有她的名字。她驚慌地問一個女看守,那個女人沒有說話,只是聳了聳肩。

“我只想來這兒打電話。”瑪麗亞說。

“可以,美人兒,”女長官對她說,遂以一種異乎尋常的熱情態度把她領到她的床前,“你要是好好地待在這兒,你可以和任何人打電話。不過,現在不行,得到明天。”

這時,瑪麗亞的腦海里產生了一個想法,這使她明白了汽車上的那些女人為什么像在魚缸底兒上游動一樣。實際上,她們是服了鎮靜藥后平靜下來的,那幢有著高大的石壁、冰冷的樓梯、光線陰暗的大樓實際上是一家精神病醫院。想到這兒,她怕極了,隨即跑出宿舍,想逃走。但是還沒跑到大門口,一個穿著機械師的連衫褲的女看守就猛地一把抓住她將她的胳臂一擰就把她按在了地上。瑪麗亞嚇癱了,斜眼望著女看守。

“看在上帝份上,”她說,“我以我去世的母親的名義起誓,我只想來這兒打電話。”

但是一看到她那副面孔,她就明白了:面對那個穿連衫褲的狂怒的女看守,哀求是徒勞的。由于她力大無比,人稱艾庫利娜。她專門負責對付棘手的情況。她曾掐死過兩個犯人,她那雙北極熊般的手臂受過稍不小心就會把人殺死的技術訓練。第一次殺死人,經調查取證,作為意外事件結了案;第二次殺死人,具體案情不明,艾庫利娜只受到指責和警告:再殺死人要受到徹底查處。一般的說法是,這個出身大家望族的浪女在西班牙好幾家精神病院干過一種可疑的職業,造成若干查不清的事件。

為了使瑪麗亞安靜地度過第一夜,女看守不得不給她注射麻醉劑。天亮前,當她被吸煙的欲望催醒時,發現她的手腳被捆在床欄桿上。她大呼小叫,但是沒有人來理她。上午,人們不得不把她送往衛生室,因為發現她倒在她自己屙的屎尿中失去了知覺。而這時,她丈夫在巴塞羅那連她的下落的一絲線索也還沒有找到。

她不清楚過了多久才蘇醒過來。不過,那時世界已是一片愛的暖流。一位高大的老人在她的床前緩步踱行,臉上帶著平靜的笑容,以長者的寬宏仁愛之心把生活的幸福還給她,他是精神病院院長。

在對他說話之前,瑪麗亞都沒有問候他一聲,卻先向他要一支煙。他把煙點上,遞給她,然后把幾乎一滿盒煙送給了她。

“趁著這個機會你痛快地哭一場吧,”院長用困倦的聲調對她說,“眼淚是最有效的藥。”

瑪麗亞不顧一切大哭起來,好像在愛之后的厭煩中她從沒有能在她萍水相逢的情人們面前這樣哭過似的。院長一邊聽她哭,一邊用手指為她理頭發,給她把枕頭擺好,好讓她的呼吸順暢些,然后以她從來沒有夢想過的學識和柔情把她領進他那模糊不清的迷宮。這是她生來第一次奇跡般地得到一個男人的理解,而這個男人用整個心靈聽她哭泣,卻不想得到跟她睡覺的報償。過了長長的一個小時后,她翻腸倒肚地哭夠了,才求他答應她跟丈夫通電話。

院長以他的身份賦予他的全部莊嚴的表情站起身。“還不行,美人兒,”他說,同時親切地輕輕拍了拍她的面頰,這種慈愛她從來沒有感受到過,“什么事情都是到時候才能做。”他從門口對她表示了祝福,隨后永遠消失了。

“相信我吧。”他臨走前說。

當天下午,瑪麗亞就以一個順序號和一番關于其出身的秘密和身份的疑問的簡單解釋被登記進了收容院。她的名字旁邊有院長親自寫的評語:“此人容易激動。”

正如瑪麗亞預料的那樣,她丈夫離開奧爾塔區他那一套樸素的樓房后,離履行三項諾言的時間晚到了半小時,在兩相情愿自由結合的近兩年間,她這是第一次沒有準時到達。考慮到那個周末外省那場破壞性的兇猛的大雨,對妻子的遲到他是理解的,在離家之前,他寫了一張紙條釘在門上,上面寫著他晚上的旅行路線。

在第一次歡樂聚會上,所有的孩子都化裝成大袋鼠,他放棄了表演釣魚的重要魔術,因為沒有瑪麗亞的協助他是演不成的。第二次表演是在一位坐在輪椅上的93歲的老婦人家里進行的,在迄今為止的30個誕辰中,她每年都鄭重地請一位不同的魔術師來表演。對瑪麗亞的耽誤,他非常沮喪,表演最簡單的魔術他都不能集中精神。第三項活動在朗布拉斯大街一家音樂咖啡館里進行(每晚不誤),他在那里無精打采地為一個法國旅游團表演。他們不相信看到的一切,因為他們拒不相信魔術。每次表演后,他都要往家里打電話,失望地等待瑪麗亞的回答。在最后一次表演中,他再也控制不住擔心發生某種不幸的憂慮心情。

當他坐著為公共演出而改裝的輕型載重汽車回家時,他看到恩惠林蔭大道上的棕櫚樹上閃著春天的燦爛陽光,悲哀地想到這座城市沒有了瑪麗亞會怎么樣,不禁渾身一顫。而當他看到他留的字條還在門上釘著時,最后一線希望便破滅了。他的心境壞極了,連他養的貓也忘了喂。

直到現在寫這個人的故事時我才意識到,我一直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因為在巴塞羅那我們只知道他的藝名:魔術師薩圖諾。此人性情古怪,在社會交際方面呆若木雞,但是他所需要的精明和風趣在瑪麗亞身上卻綽綽有余。是她牽著他的手生活在這個有著巨大奧秘的結合體中。在這座城市里,半夜以后誰也不會想到給誰打電話尋找自己的女人。可是薩圖諾剛剛到來時就這么做過,他不愿意回想這件事,所以那天夜里他不得不向薩拉戈薩打電話,那里有一位半睡不醒的老奶奶不慌不忙回答他說,瑪麗亞吃完午飯就動身了。他睡了不過一小時天就亮了。他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夢見瑪麗亞穿著一件襤褸不堪的新婚禮服,身上濺滿了血。他驚恐地醒來,確信瑪麗亞又把他孤單單地拋下了,現在永遠把他拋在了沒有了她的廣漠的世界上了。

在最近的五年中,她曾經三次這樣對待三個不同的男人,其中包括他,在相識7個月后,她把他拋在了墨西哥城,那時他們在安蘇雷斯移民區一個傭人的房間里愛得發瘋,幸福得要命。在經過一夜的不可告人的縱欲之后,一天早晨,瑪麗亞沒在家里醒來。她把屬于她的一切東西,包括她前次的結婚戒指和一封信,都留給了他。信上說,她忍受不了那種毫無節制的愛和折磨。薩圖諾認為,她準是回到她第一個丈夫那里去了。那是她的一位中學同學,她不到年齡就偷偷地跟他結了婚。過了兩年沒有愛情的生活后,她又為了另一個男人而拋棄了他,不過,她并沒有去找她的第一個丈夫,而是回娘家去了。他不惜代價去她娘家找她。他毫無條件地懇求她,對她作的保證遠遠超過了他下決心做到的界限。但是他所碰到的卻是一種不可改變的決定。“愛情有長有短。”她對他說。末了她恩斷義絕地說:“我們的愛情是短命的。”面對她的絕情,他無可奈何,只好罷休。但是在萬圣節的某個清早,事情幾乎過去了一年之后他回到他那間孤單的房間時,卻看到她戴著柑橘花冠狀頭飾,拖著泡泡紗新婚禮服的長尾巴,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瑪麗亞把實情告訴了他。她的新未婚夫是個鰥夫,無兒無女,對待生活堅決果斷,決定去天主教堂舉行結婚儀式,和她結為百年之好。他叫她穿上禮服,在祭壇前等他,他父母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舉行慶祝活動。她參加了娛樂,跟隨馬利亞奇樂曲唱歌、跳舞,喝得醉乎乎,在強烈的悔恨心情支配下,便三更半夜來找薩圖諾了。

薩圖諾不在家,但是她在走廊的花盆里找到了鑰匙,因為他們常把鑰匙藏在那里。這一次,該她向他無條件地屈服了。“從現在起你還想離開我嗎?”他問她。她用維尼修斯·德·莫朗埃斯的一句詩作了回答:“愛情只要還存在,它就會永恒不衰。”兩年之后,他們的愛情依然永恒不衰。

看來瑪麗亞是成熟了。她放棄了當演員的夢想,把身心都獻給了他,無論是職業上還是在床上。前一年底,他們參加了在佩皮尼昂舉行的魔術師代表大會,回來的途中去了巴塞羅那。那里的觀眾非常喜歡他們的表演,結果他們竟在那里逗留了8個月,一切都很順利,他們在典型的卡塔蘭人居民區奧爾塔買了一套樓房,環境雖然喧鬧嘈雜,也沒有人看門,但是房間寬綽,五個孩子住也綽綽有余,直到她租了一輛小汽車去薩拉戈薩的那個周末,他們過得再幸福不過了。她去薩拉戈薩探親,答應星期一晚上7點回來。但是直至星期四天亮還沒有得到她活在世上的消息。

到了下星期一,出租汽車公司給他家打電話,尋找瑪麗亞。“我一無所知,”薩圖諾說,“你們去薩拉戈薩找她吧。”他放下了電話。過了一個星期,一名城市警察來到他家,告訴他:有人在卡迪斯省一座離瑪麗亞停汽車的地方90公里的峭壁下發現了那輛汽車,汽車只剩下車架子了。警察想了解一下瑪麗亞是否更清楚這起盜車案的情況。薩圖諾還在喂他的貓,幾乎沒有看他,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別浪費時間了,他妻子是從家里逃走的,他不知道她跟誰逃走的,也不知道他們逃到哪里去了。他是那么確信無疑,警察覺得沒趣兒,只好請他原諒他提的那些問題。此案就此了結。

懷疑瑪麗亞再次逃走的念頭驅使薩圖諾前往卡達克斯的帕斯虧·弗洛里達。羅莎·雷加斯曾請他們去那里乘帆船航行。他們在佛朗哥統治的末期“杰出的左翼人士”經常出入的擁擠而簡陋的“馬里丁姆”酒吧里,坐在一張鐵桌子周圍的鐵椅子上。那桌子本來只能坐6個人,卻坐了他們20個人,在吸完了那天的第二包煙后,瑪麗亞就沒有火柴了。一條布滿男性汗毛、戴著一只羅馬銅手鐲的瘦胳臂撥開桌邊的人群,給她點煙。她向他表示了謝意,但沒有去看那是誰。不過,魔術師薩圖諾看到了他。那是一個青年,骨瘦如柴,未留胡須,面色像死人一般白,背后拖著一條達到腰部的烏黑的馬尾巴。酒吧的玻璃窗勉強抵擋著春天狂怒的北風,但是他卻穿一套出門穿的粗棉布睡衣褲和一雙農夫穿的系帶涼鞋。

直到秋末才有人在小巴塞羅那海貝餐館看到他。他仍然穿著那身普通的印花布衣服,背后不是馬尾巴而是一條長辮子。薩圖諾像見到老朋友一樣向他們打招呼。從那個青年吻瑪麗亞的方式和瑪麗亞回吻他的方式上,薩圖諾像受到電擊一樣懷疑他們在偷偷地幽會。幾天后他偶然在《家庭生活指南》上看到瑪麗亞寫的一個新人名和電話號碼。無情的忌妒之火使他明白了那個家伙是誰。闖入者的登記卡終于使他的面目暴露無遺:他22歲,有錢人家的獨生子,流行玻璃柜裝飾師,具有兩性人和受雇充當已婚夫人們的撫慰者的臭名聲。但是,薩圖諾不得不忍受到瑪麗亞不回家的那個夜晚。于是,他開始每天打電話找那個青年,最初從晚上6點到第二天黎明,每過兩三個小時打一次,后來,只要手邊碰到電話他就打,由于沒有人接電話,他的心情越發痛苦了。到了第四天,一個只為了打掃衛生才去那人家的安達魯西婦女接了他的電話。她說:“少爺走了。”她的回答含含糊糊,足以讓他發瘋。薩圖諾忍不住問她:“瑪麗亞小姐是不是偶然住在那里?”

“我們這兒沒住過什么叫瑪麗亞的,”那個婦女告訴他,“少爺是單身漢。”

“我知道,”他對她說,“她不住在那里。不過,她有時到那里去,對嗎?”

那個婦女生氣了。

“媽的,你到底是誰呀?”

薩圖諾放下了電話,他覺得那個女人的否認進一步證明:對他來說,事情不只是一種懷疑,而且是確信無疑了。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在后來的幾天里,他按照字母順序給巴塞羅那所有的熟人打了電話。誰也不向他提供有關情況。但是每打一次電話,他的不幸就增加一分。因為在“杰出的左翼”中的頑固的熬夜者中,他那種發瘋的忌妒情緒已無人不曉,總在電話上跟他開玩笑,這使他感到難受。只在這時他才明白在那個美麗的,卻是神經錯亂、不可捉摸、永遠不會幸福的城市里他是何等的孤單。大清早,在喂完了貓之后,他用力壓著胸口免得死去。他決心把瑪麗亞忘記。

兩個月過去了,瑪麗亞還不習慣精神病院的生活。她用拴在粗木長桌上的餐具勉強吃幾口獄中的份飯活命,眼睛盯著那位支配著陰暗的中世紀餐廳的佛朗西斯科·佛朗哥將軍的石版畫像。最初,她不理會教會規定的祈禱時間及其愚蠢的慣常活動:早禱、贊禱、夕禱和占用大部分時間的教會的其它日課。她拒絕在娛樂的院子里打球,拒絕在一伙女患者以瘋狂的熱情管理的假花作坊里工作。但是從第三個星期開始,她漸漸適應了修道院的生活。大夫說,總而言之,她們都是這么開始的,遲早會成為精神病院的一員。

沒有煙吸的問題,頭些日子是通過一位女看守以金首飾的高價賣給她香煙解決的,現在把僅有的一點點錢花完后,煙癮又來折磨她了。后來她只好借某些女患者用在垃圾堆上撿來的煙頭卷的報紙煙來過癮,因為她的煙癮強烈得如同打電話一般急迫。后來她依靠做假花掙的一點點錢只能使她得到短暫的滿足。

最難熬的還是孤獨的夜晚。許多女患者跟她一樣在昏暗中睜著眼,但是什么也不敢做,因為值夜班的女看守仍然守著用鎖和鎖鏈拴住的大門。但是一天夜里,瑪麗亞痛苦難忍,于是用鄰床的女伴聽得見的聲音問道:

“我們這是在哪兒呀?”

女伴用嚴肅而清楚的聲音回答:

“在十八層地獄里。”

“據說這地方是摩爾人住的地方,”另一個遠些的聲音說,那聲音在宿舍里回蕩,“這大概是真的,因為在夏天有月亮的時候,可以聽見一些狗對著大海狂吠。”

這時傳來鏈條滑過金屬環的聲音,那聲音仿佛苦役船拋錨的嘩啦聲。房門開了。看門的女人,在短暫的寂靜中惟一像是活著的人,開始在宿舍里從一端踱到另一端。瑪麗亞吃了一驚,只有她自己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從她來到精神病院的第一個星期起,夜間值班的女看守就直截了當地提出要她陪她睡在值班室里。她用商談具體生意的口吻說:她愿意用香煙、巧克力等等東西換取她的愛。“你可以得到一切。”她用顫抖的聲音說,“你會成為美女。”面對瑪麗亞的拒絕,女看守改變了方式。她把示愛的字條塞在瑪麗亞的枕頭底下,裝在她的白色長工作服口袋里,放在她想不到的地方,那些字條是一種能夠讓石頭發抖的不顧廉恥的催促形式。看來,一個多月以前,宿舍里發生那樁意外事件的晚上,在失敗面前她就感到無可奈何了。

當她確信所有的女患者都已睡熟了的時候,女看守便走到瑪麗亞的床前,一邊吻她的面頰、因恐懼而繃緊的脖子、僵直的胳臂和酥軟無力的雙腿,一邊在她的耳邊低聲說著種種淫穢的言語。最后,也許她認為瑪麗亞的癱軟并非由于恐懼而是由于滿足,便得寸進尺,越發放縱。瑪麗亞于是反手給她一耳光,她一個趔趄撞在了旁邊的床上,在患者們的哄笑和叫喊聲中,女看守惱羞成怒地爬了起來。

“婊子養的!”她叫道,“我們會一起爛在這個臭豬圈里,到頭來你會為我發瘋的。”

6月的第一個星期天,夏天不聲不響地突然到來了。必須采取一些緊急措施,因為感到悶熱的女患者們在聽彌撒時開始脫掉嗶嘰長袍。瑪麗亞漫不經心地觀看患者們打球,女看守們在中殿里像瞎眼的母雞一般亂跑,在混亂中,瑪麗亞竭力躲避著意外的碰撞,卻不知怎么闖進了一個空蕩蕩的辦公室,那里有一部電話不停地響著哀求似的鈴聲。瑪麗亞不假思索地接了電話,聽見一個遙遠的、笑嘻嘻的聲音,那個聲音開心地模仿電話局報時的語調說:

“現在是45點92分107秒。”

“女人氣的家伙。”瑪麗亞說。

她漫不經心地放下了電話。準備離開時,她突然想到差點錯過一次難得的良機。于是她撥了六個號碼,心情緊張,動作急促,她不敢肯定撥的是不是她家的號碼,她等待著,心房激烈地跳動,她聽見了她所熟悉的電話鈴發出的渴求的、悲哀的聲音,響了一次,兩次,三次,她終于聽到了她親愛的丈夫在沒有她的家中的回答聲。

“喂?”

她必須等著由于哭泣而造成的喉嚨的梗塞消失后才能講話。

“親愛的,我的寶貝。”她嘆了口氣。

她禁不住哭起來。電話線的另一端一陣可怕的寂靜。燃燒著忌妒的聲音吐出了這句話:

“婊子!”

他啪一聲把電話掛上了。

那天晚上,瑪麗亞在一次瘋狂的發作中把掛在餐廳的最高統帥的石版畫像摘下來,用全身的力氣把它沖著花園的玻璃窗扔去,隨即倒在血泊里。即使如此,她仍然狂怒地拳打腳踢那幾個企圖制服她卻無濟于事的女看守,直到看見艾庫利娜抱著雙臂站在門口望著她,她才住手。她屈服了。但是她還是被拖到發瘋的精神病患者的病房里,用冰冷的水龍帶澆她,還在她的腿上注射了松節油。由于雙腿腫脹,瑪麗亞寸步難行,她意識到,只要能逃出那座地獄,世界上的任何辦法都可以嘗試。第二個星期,在回到普通宿舍后,瑪麗亞悄悄地爬起來,去敲夜班女看守的房門。

瑪麗亞事先提出的代價是要求女看守為她丈夫送一封信。女看守答應了,但是這筆交易必須嚴格保守秘密。她還用食指狠狠地指著她說:

“要是讓人知道了,我就殺死你!”

這樣,到了下個星期六,魔術師薩圖諾便開著慶祝瑪麗亞歸來用的馬戲團的汽車去了瘋人院。院長在他那間像戰艦一般潔凈而整齊的辦公室里親自接待了他,親切地向他報告了瑪麗亞的狀況。誰也不知道她是從哪里來的,也不知道她是怎樣來的,何時來的,因為她進該院的第一份材料是跟她談話時她口述的登記卡。那一天進行的調查毫無結果。不管怎樣,院長最想知道的是薩圖諾如何得知他妻子的下落的。薩圖諾守口如瓶,保護了那位女看守。

“是汽車保險公司的人告訴我的。”他說。

院長滿意地點了點頭。“不知道保險公司是如何知道這一切的。”他說。他瞥了一眼他放在他那禁欲主義者的寫字臺上的文件,最后說:惟一確實的是她的病情的嚴重性。如果薩圖諾為他的妻子著想而答應不超越院長限定的行為的話,院長可以允許他去看她。特別是在他對待她的方式上,決不能讓她那種越來越頻繁和危險的暴怒復發。

“太怪了,”薩圖諾說,“她一向就很堅強,自制能力也不弱。”

大夫打了個無所不知的手勢。“有些行為多年間處于潛伏狀態,總有一天會爆發,”他說,“不管怎樣,她來到這兒還是幸運的,在需要嚴厲對待的時候我們是內行。”最后他對瑪麗亞那種對電話著迷的怪念頭提出了警告。

“隨她去吧。”他說。

“你別急,大夫,”薩圖諾滿面春風地說,“這是我的特長。”

客廳是牢房和懺悔室的混合物,從前是修道院的會見室。薩圖諾進來了,但這并沒有在兩人心中激起他們所能期望的爆炸性的快樂。瑪麗亞站在客廳中央,靠著一張小桌,桌邊有兩把椅子,桌上有一個沒花的花瓶。她穿著她那一件草莓色的舊大衣,一雙別人施舍給她的臟鞋子。艾庫利娜抱著雙臂站在一個角落里,幾乎無影無形。看見丈夫進來,瑪麗亞一動未動,被玻璃渣子擦傷的臉上也沒有任何激動的表情。彼此像往常那樣吻了一下。

“你感覺怎樣?”他問她。

“幸好,親愛的,你終于來了,”她說,“這種生活哪是人過的。”

他們沒有時間坐下談。瑪麗亞哭得淚人兒似的,一邊哭一邊對他講精神病院的貧苦,女看守的野蠻行為,狗食般的飯菜和由于恐懼而不敢合眼的漫漫長夜。

“我不知道我會在這里住多久,也許幾個月,幾年,但是我知道一年會比一年糟,”她說,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相信,我再也不能恢復原來的樣子了。”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他說,一面用手指肚兒撫摸著她臉上的新傷痕,“我每個星期六都會來的。如果院長允許,我會多來幾次。你會看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瑪麗亞用她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盯著他的眼睛。薩圖諾施展他在表演大廳里的演技,用編織彌天大謊的天真口吻對她講了大夫的令人感到欣慰的預言。“總之一句話,”他最后說,“過些日子你會完全復原的。”瑪麗亞明白了他說這話的意思。

“看在上帝份上,親愛的!”她驚訝地說,“不要對我說你也認為我瘋了!”

“你怎么會這么想呢!”他說,他真想笑,“問題是,對大家來說你在這兒多住些日子是大有好處的。當然條件必須是舒適的。”

“可是我對你說過了,我不過是來打電話的!”瑪麗亞說。

面對她這種可怕的怪念頭,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他望了望艾庫利娜。艾庫利娜利用這個機會指了指她的手表,告訴他探望時間該結束了。瑪麗亞順著他的目光,往身后看了看,看到艾庫利娜已處于出擊的緊張狀態。于是她摟住丈夫的脖子,像真正的瘋子一樣大叫起來。他懷著最深切的愛把她從身上推開,讓艾庫利娜去處置。艾庫利娜從背后向她撲來,不等她做出反應就用左手把她的胳膊往后一擰,用另一條鋼鐵一般的手臂夾住了她的脖子,同時沖著魔術師薩圖諾吼道:“滾!”

薩圖諾驚恐地逃走了。

但是到星期六,他的恐懼心情早已煙消云散,便又來到精神病院:帶著那只跟他一樣也穿著偉大的萊奧塔樂多那種紅黃兩色的運動服的貓,戴著高禮帽,披著能繞上身一圈兒半的大斗篷,好像為了飛似的,他駕著趕集用的輕型載重汽車,進了精神病院的院子,在那里進行了差不多長達三個小時的魔術表演。女患者們站在陽臺上開心地觀賞,亂糟糟地叫喊著,不顧一切地歡呼著。除了瑪麗亞,女患者們都站在那里。瑪麗亞不但拒絕見她的丈夫,甚至也不肯從陽臺上看到他。薩圖諾覺得像受了致命傷一樣痛苦。

“這是一種典型的反應,”院長安慰他說,“會過去的。”

但是始終沒有過去。經過多次想重新見到她的嘗試后,薩圖諾千方百計想叫她收下他的一封信,但是徒勞。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一連四次把信原封不動地退給了他,連理由也不講。薩圖諾只好善罷甘休。但是他仍然把一定數量的香煙給她放在精神病院門口,只是根本不知道是否送到了瑪麗亞手中。他這樣一直做到被無情的現實征服為止。

從此,人們再也不知道他的消息,只知道他又結了婚,回本國去了。在離開巴塞羅那前,他把那只被餓得半死的貓留給一位萍水相逢的女朋友喂養,此外她還答應繼續給瑪麗亞送香煙。但是后來她也不見了。羅莎·雷加斯回憶說,大約12年前,她曾在英國首都看見過她,她剃了光頭,穿著某個東方教派的橙色尼姑長袍,鼓鼓的肚子快生了。她告訴她,只要有可能她就繼續給瑪麗亞送煙,并為她解決了某些意想不到的急迫問題,直到有一天她看到醫院只剩下一堆瓦礫,一片廢墟,那幅景象就像那些可憎的歲月留給人們的一片不愉快的記憶。她最后一次看見瑪麗亞時,覺得她神志很清醒,身材有點超重,很滿意修道院的平靜生活。那一天,她把那只貓也給她帶去了,因為薩圖諾留給她給貓買食兒的錢已經花完。

(作者簡介:加布里爾·加西亞·馬爾克斯:小說家,1927年3月6日出生于哥倫比亞的阿拉卡塔卡。1982年,獲諾貝爾文學獎。主要作品有《百年孤獨》《霍亂時期的愛情》《一樁事先張揚的謀殺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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