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
總覺得,畫畫是諦聽心靈的回聲。心靈像一個飄浮的鐘,在時間的維度,在穿越著歷史和現實的空間,有時被一陣風吹響,聲音在曠蕩深幽中飄出,清脆而沉逸,引來似有若無的回響。屏心息氣,諦聽這種回響,在畫面的墨韻筆意、結構形態中感覺這回響,傳達這回響。
不知是我有意去選擇和標示“天地悠然”這一表現題材,還是老屋、云水、回欄、斜柱,撞擊著我飄浮的心靈,由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畫著,企求畫出曾經有過的一陣陣回聲。
“天地悠然”應該是一個古老而永恒的哲思,東方人的哲思最高境界往往落在“天人合一”上。“天地悠然”,天地是物,悠然是人的心理體驗,陶淵明“悠然見南山”成了哲思和境界的永恒坐標。因此,可以說,“天地悠然”這一境界是永恒而非個體心理的。人的個體心理往往是在集體無意識中被模塑被鑄煉而成,在一些頗自命的“個性”中,其潛在因素不過是一種公共的“個性”而已。
也許,我畫“天地悠然”也只屬于這種公共個性而已。沒有理由要為這公共個性標榜出太多的意義。我只想認真地畫出自己心聲的回響,在畫的過程中諦聽這清脆而悠遠的音色。
中國人的哲思其實是凝固在任何存在著的事物中,就如中國的古代建筑,由墻、柱、梁、瓦所分割出來的獨立空間往往代表著一種獨特的哲學意味和美學概念。“房籠雖小乾坤大,不足回旋睡有余”,從小的空間通連大的宇宙,從行為的局限到思維的無邊,超越局限,自足自樂,超越形而下而尋求形而上的滿足,這可以說就是中國文人的精神特性。從某些方面講,這特性可稱之為“精神實用主義”,精神的超越和滿足是相對于物質世界的局促和無可奈何的。據說多年前有位西方學人想到中國尋找息心寧性的安靜,他的朋友勸他說:中國現在哪有一片安寧的凈土,到處又臟又亂又噪。學人笑言,在臟亂噪中能體驗到心靈的安靜,這才是真正的息心寧性。在《天地悠然》系列中,我企求表達的正是這種超越空間局限的渺遠,表達心的渺遠和安詳,表現一種文化體驗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