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扭曲的福利

石勇

中國現在的社會保障支出占財政支出12%，不要說和西方國家福利國家比，離同為“金磚五國”中的巴西、南非都還有8個百分點以上的距離。

就是這樣一個讓人都覺得不好意思的水平，在養老金缺口的風險中，還有人嚷嚷“養老不能靠政府”這個偽問題（政府只是代理人，不是出錢人），并要警惕“福利沖動、福利依賴和福利過度”。

而在貧富懸殊、分配不公和權力過度介入市場的復雜背景下，反對政府通過收入再分配幫助窮人的觀點，也顯得很喧囂。他們說，如果政府干了這些事，就傷害了“市場”、“自由”、“財產權”。

這些觀點往往暗示或被認為是來自于“自由主義”的理念，成為扭曲“福利”的借口。但這其實是一個誤會。按今天西方政治哲學的劃分，它們主要來自于被稱之為“市場原教旨主義”、“自由至上主義”、“新保守主義”的理論主張，某些人對它的運用，背后站著的是權貴資本主義的身影。

它們和“自由主義”確實共享著“市場”、“自由”、“財產權”這些價值，但卻存在著沖突。事實上，它們所要反對的那些東西，在西方恰恰是“自由主義”認為政府應該做的東西。

像其它政治、經濟思想一樣，這些觀點一展開，就涉及“富人—窮人”在“國家—市場”這個結構中的收入是否應該“調節”的問題。其回答是：一、收入再分配是對“市場”的干預，因此不能這樣干；二、富人和窮人的收入，是其能力、選擇的結果，收入再分配不過是把富人的錢搶了拿給窮人，是對富人“自由”、“財產權”的剝奪。

第一點在邏輯上顯然經不起反駁?！盀榱耸袌觥?，雖然構成了阻止收入再分配的一個理由，但支持收入再分配的理由，比如讓更多的人能夠機會平等地進入“市場”，在道德和功利分量上足以壓倒它。

第二點，在邏輯預設上已經錯了。富人掙到大筆錢，仰賴于和別人的社會合作，而不是單打獨斗。而只要有社會合作，就存在分配正義的問題。另外，窮人掙不到錢，不一定是他選擇懶惰，而是輸在了在起點不平等上，但占據優勢地位的富人卻有機會更多地利用社會的資源。換句話說，窮人的處境，富人的財富，在道德上并不全是他們應得的。

因此收入再分配的問題，實際上有兩個方面。第一，是富人對自己因為比窮人較多地利用了由大家一起貢獻出平等份額的社會資源而對窮人的補償，把其收入中所含有的窮人的一份拿回給窮人；第二，是讓大家都能夠機會平等地利用社會的資源。在第一個方面只能由國家來代理，而在第二個方面，則是國家的責任。同時，國家還負有維護一個政治—社會共同體不因貧富懸殊、階層固化而撕裂的責任。

代理和責任本身構成了政府對社會保障和維護社會公正的政治承諾。很清楚，現有的社會保障投入，遠沒盡到政府的責任。而在社會低福利水平下，官員的高福利不僅不正常，而且會構成一種剝奪。它不僅沒有消除社會不公，反而使權力成為社會不公的一個來源，導致現在富人、窮人的矛盾，與官民矛盾某種程度上合二為一。

每一種關于政治經濟制度安排的理論主張，要具有道德分量，都不得不承認公民之間“平等的自由”、“平等的權利”，要比較的，不過是看誰更吻合這個理念而已。而對于政府來說，要做的，是兌現它已經明確的義務和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