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留學生習得漢語比較句的結(jié)論項偏誤分析

肖小平

(深圳大學國際交流學院，中國深圳510060;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武漢430079)

一、問題的提出

比較句是現(xiàn)代漢語的常見特殊句式，也是對外漢語教學中的難點，留學生在習得過程中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偏誤。本文主要對越南留學生在漢語比較句習得過程中出現(xiàn)的的偏誤進行研究。本文所用的語料為2000—2003年間廣西師范大學初、中、高級越南留學生的平時作業(yè)、作文、考卷以及筆者兩年教學實踐中與越南留學生交談所收集到的一些語料等，近20萬字。通過分析語料，找出偏誤273條。

我們在整理收集到的越南留學生漢語比較句偏誤語料時，發(fā)現(xiàn)越南留學生的比較句偏誤主要發(fā)生于比較標記、比較項和結(jié)論項上，因此首先把偏誤分為:比較標記方面的偏誤;比較項方面的偏誤;結(jié)論項方面的偏誤。根據(jù)所搜集的語料，我們對越南留學生漢語比較句習得中出現(xiàn)的273條偏誤用例進行了數(shù)量統(tǒng)計，列為表1:

表1 偏誤的總分布情況

由于篇幅的關(guān)系，我們在這篇文章里只就結(jié)論項方面的偏誤進行具體的分析。

二、結(jié)論項方面的偏誤及其原因分析

比較句成立的關(guān)鍵是結(jié)論項中擁有可供比較并顯示程度差異的成分，即可比性成分。性質(zhì)形容詞、心理動詞、“有+Np(Np為抽象名詞)”等都可以充當比較句的結(jié)論項;表增加或減少、提高或降低之類意義的一般的行為動詞等本身有量或程度的差異，也可以充當比較句的結(jié)論項。當非增加/減少、非提高/降低類的行為動詞出現(xiàn)在比較句的結(jié)論項中時，一般要加上可表示程度差異或主觀意愿的性質(zhì)形容詞或助動詞做程度補語或狀語，一起構(gòu)成比較句的結(jié)論項。①

越南留學生使用漢語比較句時結(jié)論項方面的偏誤主要有以下幾種類型:遺漏性偏誤、誤加性偏誤和誤代性偏誤。其中遺漏性偏誤又可分為兩種:可比性成分遺漏造成的偏誤和相關(guān)成分遺漏造成的偏誤。具體分布如下:

表2 與結(jié)論項有關(guān)的偏誤

從上表可以看出，與結(jié)論項有關(guān)的偏誤最多的是結(jié)論項中表程度成分的誤加。

(一)結(jié)論項中可比性成分的遺漏造成句子不能成立的偏誤

可比性成分指可供比較并顯示程度差異的成分，可比性成分遺漏造成的偏誤一般指發(fā)生在普通行為動詞充當比較句謂語中心語的情況下。此類偏誤在初、中、高三級中都存在，其中在我們的語料中初級8例，中級8例，高級7例。主要出現(xiàn)在平比句“有……這么/那么”、差比句“沒有……這么/那么”、“不比”、“不如”、“比”字比較句中，極比“最”字句中也有部分用例。具體情況見下例:可比性成分指可供比較并顯示程度差異的成分，可比性成分遺漏造成的偏誤一般指發(fā)生在普通行為動詞充當比較句謂語中心語的情況下。

A

(1)我哪有你那么花錢呀?

(2)他有你那么唱歌。

(3)他比我說話。

(4)姐姐比我們吃苦。

(5)小明比爸爸還下棋。

(6)小王不如小馬安排作息時間。

(7)我不比你做飯。

(8)我沒有他那么學習。

(9)戒煙最檢驗一個人的意志是否堅定。

B

(10)雨下越來越了。

(11)雨下更了。

A組(1)-(9)中的結(jié)論項中的謂語中心“花錢”、“唱歌”、“說話”、“吃苦”、“下棋”、“安排”、“做飯”、“學習”“檢驗”皆為一般的行為動詞，不具備供比較并顯示其程度差異的成分，不能單獨充當比較句結(jié)論項，可在動詞前面加上相應的表主觀意愿的助動詞或心理動詞。

B組中一般行為動詞“下”作為結(jié)論項，即使在前加上可比性成分也不能成立，可改為與主語“雨”相適用的性質(zhì)形容詞“大、小”等表示。

(二)結(jié)論項中相關(guān)成分的遺漏造成句子語義改變的偏誤

漢語比較次范疇都有相應的比較格式，如“比”字句是差比中常用的格式，但當被比較項為表任意的“誰、什么”等時差比格式也可以用來表示極比意義。越南留學生在使用差比句式表極比意義時，由于忽略了句式表極比意義的一些相關(guān)成分的使用而出現(xiàn)比較語義改變的偏誤。初、中、高中分別是4例、5例、3例。這種情況只出現(xiàn)在“比”字句中。當“X比Y+W”用來表示極比意義時，格式中的比較后項一般都由任指性詞語充當(“誰、什么”或“哪”構(gòu)成的詞語)，后面一般還得帶上副詞“都”或“也”，如果不帶，則任指性詞語表示疑問而不是任指，不能表示極比意味，與說話者的原意不符。例如:

A

(1)他嘴上說得比誰好聽，可是做事的時候就不見人了。

(2)記得每天上班的時候你來得比誰早，我們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把辦公室打掃干凈了。

B

(3)他只在周末打掃房間，到那天，他的屋子比誰的屋子整齊。

(4)那個壞蛋殺了很多人，比誰壞。

(5)想徹底忘記一個人，時間比什么藥好。

(6)我很喜歡在桂林生活，因為桂林比哪個地方漂亮。

A組例句用“X比Y+W”做謂語動詞的補語，補充主語的情狀，其中的“誰”不表示疑問，是一種任指。B組例句中用“X比Y+W”構(gòu)成一個獨立的分句，作為整個句子的后分句，聯(lián)系前邊的分句的意思，可以看出“X比Y+W”在這里整個句子表示的是極比意義，而不表疑問;以上例句中遺漏“都/也”，任指性詞語表疑問而不是任指，不能表示極比意義，與表達者的原意不符，因此以上的例句中都應該根據(jù)具體的情況在結(jié)論項中加上“都”或“也”。

(三)結(jié)論項中表程度的成分的誤加偏誤

越南留學生習得漢語比較句結(jié)論項中表程度的成分的誤加偏誤主要有:結(jié)論項中誤加程度副詞做狀語;結(jié)論項中誤加表示差別的程度補語。

“絕對詞只是一般地、獨立地表明程度，相對詞則是通過比較來顯示程度”，因此相對程度副詞“最、更、還、稍微”等可以比較自由的出現(xiàn)在比較句式中，絕對程度副詞“很、太、非常、十分、有點兒、特別”等不能在比較句中出現(xiàn)。越南留學生由于不了解程度副詞在比較句中的使用情況，很容易在結(jié)論項中誤加程度副詞做狀語，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種句式中:“跟……一樣”;“有……這么/那么”;“比”字比較句;“越來越”比較句。例如:

A

(1)他長得跟我非常一樣。

(2)我們國家的習慣跟他們國家的很一樣。

(3)你的想法跟我的想法特別一樣。

(4)我的房間跟他的房間一樣很大。

(5)從小我的身體很瘦弱，到小學了我的身體跟以前一樣太瘦。

(6)我一喝就覺得跟第一次喝奶時一樣非常難喝。

B

(7)這間屋子有那間屋子那么太大。

(8)今天學的生詞有昨天那么非常多。

(9)他哪有你那么特別會做飯?

(10)這本小說有那本小說那么很有意思。

C

(11)在這里他們的漢語水平比我很高。

(12)北京的冬天比河內(nèi)十分冷。

(13)在桂林買衣服比在河內(nèi)買衣服太便宜。

(14)我們的關(guān)系比以前非常密切了。

(15)唐山的地震比北戴河的特別厲害。

(16)今天比昨天有一點兒冷。

(17)陽朔和越南一個地方很一樣。

(18)來到中國以后，我認識的韓國朋友比中國朋友極多。

(19)我的新學校在桂林市，比我們在胡志明市的學校很大很方便。(20)那個學校的學生比這個學校的學生最多。

(21)阿里比我們最喜歡踢足球。

(22)下午的中國禮俗課比上午的聽力課最有意思。

D

(23)現(xiàn)在我們的漢語說得越來越比較好了。

(24)天氣越來越很冷了，我需要買一件棉衣。

(25)他越來越非常討厭她了。

(26)他越來越有點兒喜歡他了。

A組是“跟……一樣”中結(jié)論項中誤加不能用于比較句的絕對程度副詞做狀語的偏誤，其中(1)-(3)中，“一樣”做比較的結(jié)論，前面誤加了“非常”、“很”、“特別”。(4)-(6)中結(jié)論項中除了“一樣”還有其他的成分，在“一樣”后誤加了“很”、“太”、“非常”。

B組是“有……這么/那么”中結(jié)論項中誤加程度副詞做狀語的偏誤，(7)、(8)是性質(zhì)形容詞“大”、“多”做結(jié)論項的謂語中心，誤加不能用于比較句中的絕對程度副詞“太”、“非常”。(9)、(10)是動詞短語“會做飯、有意思”做結(jié)論項，誤加不能用于比較句中的絕對程度副詞“特別”、“很”。

C組是“比”字比較句中結(jié)論項中誤加程度副詞做狀語的偏誤。

(11)-(19)是誤加不能用于比較句的絕對程度副詞“很”、“十分”、“太”、“非常”、“特別”、“有一點”、“極”。漢語里如果用“比”字句時要表明差異很大，可以在結(jié)論項的謂語中心后邊加上程度補語“得多/多了”，表示差別不大，可在結(jié)論項的謂語中心后邊加上不定量的補語“一點”、“一些”。比較的結(jié)果前不能用絕對程度副詞“很”、“非常”、“特別”、“太”、“極”等。

(20)-(22)是結(jié)論項中誤加能表比較但不能用于“比”字比較句的相對形容詞“最”。“最”是在對三個或三個以上事物進行比較的基礎(chǔ)上，根據(jù)比較的結(jié)果，單獨提出達到頂點、極端或居于首位的一方。可見“最”是著眼于比較以后的單個的比較項。因此，凡是兩個比較項都出現(xiàn)的“比”字句不能再出現(xiàn)做狀語的“最”。如果要表示比較前項比比較后項在程度上又進一步，可在謂語前用上副詞“更”、“還”。

D組是“越來越”比較句結(jié)論項中誤加程度副詞“比較”、“很”、“非常”、“有點兒”，“越來越”是一種動態(tài)比較，表示程度隨著時間的發(fā)展而發(fā)展，謂語形容詞前不該帶有表示程度的副詞。

從語料中看，留學生在比較句中傾向于誤加程度高的絕對程度副詞，如“很、太、非常、十分、特別”等，而程度量低的“有點兒”比較少，結(jié)論項中誤加程度副詞做狀語的偏誤大量出現(xiàn)在“跟”字比較句、“有”字比較句、“比”字比較句、“越來越”比較句中，而“更”字比較句、“最”字比較句中沒有發(fā)現(xiàn)有誤加程度副詞做狀語的偏誤，我們認為這與比較標記“最”、“更”的明顯的程度義有關(guān)，而“像……一樣/這么/那么”、否定比較句“不比”、“不如”、“沒有”本身就很少使用，所以出現(xiàn)誤加的語料也就比較少。

結(jié)論項中誤加程度補語可分為兩種情況:在不能加表示差別的程度補語的句子中誤加程度補語;能加但是加錯的情況。如:

A

(1)我寫的漢字不如他的好看得多。

(2)我說漢語不如他流利一點。

(3)那件衣服不如這件衣服漂亮差點兒。

(4)這件衣服沒有那件衣服貴很多。

(5)這種錄音機沒有那種貴多了。

B

(6)中國冬天比我這兒冷多。

(7)姐姐比我們認真多。

(8)坐出租車比坐公共汽車貴很多。

(9)這學期你的成績比上學期高得很多。

(10)老師比我來得早得很多。

(11)在生活中，苦處比幸福多得很。

(12)姐姐比我們努力多得很。

(13)今年到桂林學習漢語的越南學生比去年多得很。

(14)中國的人口比越南的多得很。

(15)據(jù)統(tǒng)計，中國的男孩比女孩多得很。

A組是不能加表示差別的程度補語的句子的偏誤。“不如”句和“沒有”句只能表示差別，不能表示差別的程度，因此一般不能加表示差別的程度補語。

B是能加但是加錯的情況。“比”字句可在做謂語的形容詞或動詞后邊加上表示差別不大的“一些”、“一點”等不定量補語，表示差別很大的“得多”、“多了”做補語，或表示具體差別的確定量補語。(6)、(7)誤加“多”做補語，應改為“得多”或“多了”。(8)—(10)誤加“很多”，(8)可改為“得多”或“多了”;而(9)、(10)中已經(jīng)有補語標志“得”，可把“很多”改為“多”。(11)—(15)是誤加“得很”，應改為“得多”。

表3 結(jié)論項中表程度成分的誤加偏誤在習得階段的分布表

從上表可以看出結(jié)論項中表程度成分的誤加在初、中、高三個階段的分布比較均衡，說明結(jié)論項中表程度成分的誤加是越南留學生漢語比較句習得中普遍存在的偏誤，越南留學生在習得漢語比較句中，表程度成分的習得出現(xiàn)了“化石化”現(xiàn)象。

(四)結(jié)論項中可比性成分的誤代

比較方面指比較的雙方同時具有的、可用來相比較的內(nèi)容或?qū)傩浴１容^句結(jié)論項中表達事物之間高下異同的可比性成分應與比較句的比較方面相一致，在語義上就是兩者要能搭配。越南留學生在使用比較句時，常以不能與比較方面搭配的詞誤代結(jié)論項中的可比性成分，主要出現(xiàn)在初、中級階段，在我們的預料中初、中、高三級分別為8、8、2例。例如:

A

(1)他的酒量比我高。

(2)今年的交通事故比去年的高。

(3)中國的氣溫比越南的冷。

(4)中國的人口比越南的大。

(5)我是先學會游泳的，孫輝是后學會游泳的，可是他比我還游得高。

(6)這件事他比你錯得還重要。

B

(7)弟弟的身體沒有你弟弟那么高。

(8)他看電視的愛好沒有我的高。

(9)我小英的學歷沒有小明好。

C

(10)他們常在一起說漢語，他們說漢語的能力越來越流利。

(11)質(zhì)量越來越正確。

(12)現(xiàn)在人們的生活水平越來越快了。

A組是“比”字句結(jié)論項中可比性成分的誤代。(1)—(4)中比較方面是比較前項的中心語。“酒量”與“高”;“交通事故”與“高”;“氣溫”與“冷”;“人口”與“大”均不能搭配。(5)、(6)中的比較方面為結(jié)論項中的動詞“游”、“錯”，與其后的“高”、“重要”在語義上不能搭配。

B組是“沒有”比較句結(jié)論項中可比性成分的誤代。比較方面“身體”、“愛好”與“高”，“學歷”與“好”不能搭配。

C組中“越來越”比較句的三個例句的比較方面分別為“能力”、“質(zhì)量”、“生活水平，”與結(jié)論項中的“流利”、“正確”、“快”不能搭配。

這種偏誤可用語義搭配檢驗法來判定。在教學中應強調(diào)比較方面與結(jié)論項中可比性成分在語義上的一致性。隨著學習階段的提高，詞匯量增大，此類偏誤逐漸減少。

三、結(jié)語與教學啟示

鑒于比較句的結(jié)論項偏誤主要是遺漏、誤加、誤代，可以看做是結(jié)論項表程度語義方面出現(xiàn)的偏誤，這些偏誤出現(xiàn)數(shù)量多，持續(xù)時間長，漢語教師在教學時要給予足夠的重視，在教學中多進行程度語義教學。針對留學生常出現(xiàn)結(jié)論項遺漏性偏誤和誤加性偏誤，應加強句型教學，告訴學生不同形式的比較句應該包含哪些成分，表達怎樣的語義。加強不同類型比較句的比較教學，幫助學生總結(jié)不同類型比較句在形式和語義上的特點和使用規(guī)律。誤加性比較句偏誤出現(xiàn)頻率高，且易形成“化石化”現(xiàn)象，因此應加強這方面的教學。尤其是在初級階段，要進行一些細致的針對性的訓練，預防“化石化”現(xiàn)象的發(fā)生。針對留學生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誤代性偏誤，應加強詞語搭配教學。漢越比較句在句法語義方面差別很大，因此在教學中要進行對比分析。

注釋:

①“跟……一樣”的結(jié)論項中因為本身就包含了有程度義的“一樣”，所以情況與其他的比較句有點不同，能進入

“跟……一樣”做結(jié)論項的動詞比一般的比較句多，因越南留學生在這個句式的使用上很少出現(xiàn)可比性語義缺少的偏誤，所以在這里不在贅述“一樣”后的成分的具體情況。

②周小兵:《論現(xiàn)代漢語的程度副詞》，《中國語文》1995年第2期，100—10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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