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兩歲那年,母親便因為父親窮離開了我們。父親在菜市場賣肉,母親走后,他便經常酗酒。每次喝完酒,就要打我。
14歲那年,當父親又一次喝醉后要打我時,我一把將棍子奪了過去,冷冷地望著他。父親愣住了,打那以后,父親再也沒有打過我,而我卻學會了打架、抽煙、喝酒和曠課。
我16歲那年,父親忽然領回來一個五大三粗的鄉下女人和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父親搓著手,好半天不知怎么說。倒是繼母爽快,“我要和你爸結婚了,以后我就是你媽。”她是我“媽”?滿口的黃板牙、嘴里噴出刺鼻的大蒜味。我扭頭看著父親,父親不自然地笑笑。
每天早晨,繼母便早早地起床收拾屋子,然后開始扯著嗓子喊:“老高、夏陽、三兒,快起來。”我極不情愿地從被窩里爬出來,“大清早這么喊,要死人了?!”繼母邊弄早餐邊說:“起早一點對身體好。在鄉下,我們起得比這還早?!薄斑@兒是城里,不是鄉下?!蔽业芍?。“城里人也是人,也得早起。”繼母很平靜。
繼母做的早餐挺好,小米粥,腌菜。吃完飯,父親去擺肉攤,我和三兒去上學,繼母也出門去撿破爛。父親不讓她去撿破爛,繼母說不行,她說要攢錢,給她的兒子三兒看病。三兒患的是心臟病,我感到繼母愚蠢透頂,做心臟手術需要十幾萬,她撿破爛能掙幾個錢?
那天,我又一次曠課,在學校外和一幫哥們兒抽煙,被路過的繼母看到了。繼母用鐵鉗似的手使勁夾著我,一直把我拽到我們班主任辦公室。班主任看到我們,泠泠地說:“他可是天天打架、抽煙、曠課……學校已經決定,夏陽被開除了?!?/p>
我和繼母都愣住了。繼母很緊張地說:“老師,你放心,夏陽以后不會再干壞事了?!薄澳阏f什么也沒用,開除公告馬上就下來了。”班主任厭煩地揮揮手。這時,繼母“撲通”一聲跪在老師面前……她的哀求聲不斷傳來,那聲音刺得我心里一陣陣發酸……我又回到教室。那一節課,我破天荒聽得很認真。
由于落下的功課太多,第一次高考我失敗了。我想去外地打工。到車站時,繼母來了。她又一次用鐵鉗一樣的手把我拉回家。
我開始復讀,繼母更加辛苦了。第二次高考前,我對繼母說:“媽,我想報醫學專業。畢業了好給三兒看病?!薄澳阏f啥?你報考醫學專業給三兒治病?”繼母瞪大眼睛問。“對呀?!蔽尹c點頭。 繼母愣了片刻,眼淚流了下來。
那年,我考上了一所醫科大學。我總是想,雖然我過早地失去了母愛,但是繼母,卻是上天派來疼愛我的人!
采桑子摘自《黃河黃土黃種人》